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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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死灵圣堂(01)

蒸气氤氲之中,人来人往。

黑须老翁向我遥投眼色示意,微扬下颌叫唤道,“你还不快爬上身去用力踩……”

我懵然转望,不知从哪处角落传来一声低语:“只有死者才看到战争结束。”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小皮索捧着两个盒子在我旁边苦恼道,“只有死者才看到循环结束。”

“怎么又循环回来了?”恒兴纳闷不已,“刚才分明已再度冲出了那道门……”

长利憨然回顾道:“是不是真的冲出去了,我记得似乎有个球悬空挡在门前……”

苍发蓬松的粗汉叼烟抱鸭在柱畔接茬儿道:“那是跟我们这伙一起穿越过来的智珠家族成员,浑号‘乌龙球’。可别小看噢,它很厉害……”另有一个毛发耷拉之人挤过来问道:“谁看到那个球儿形态的哥们转眼又晃去哪里了?”

“此刻没看到你们的球形同伙,”长利抬手朝浴池那边指了指,扭头告诉。“我只瞧见信孝又被一群笑眯眯的老头尾随追逐。或因他歌好人靓,难免吸引狂蜂烂蝶……”

恒兴在旁梳头道:“信孝也不算形象有多靓吧?我总觉得他那双丹凤眼怪怪的……”

“能长出一双我们家没有的丹凤眼,”有乐伸扇拍打道,“你还有话说?做人留一线,凡事不宜去到尽。你别又拿光人家的梳子,至少要留一根……”

我忍不住笑谓:“他爸爸的眼睛也接近于‘丹凤眼’的样子,有没觉其化起浓妆很靓?”有乐摇扇说道:“谁化浓妆都能变成‘丹凤眼’的样子,何足为奇?长利在场可以提供有力的旁证,妈妈说全家里面就我的素颜最靓,从小毋须以浓妆艳抹扮靓,因而我不太使用化妆品……”长利忙照镜子道:“我也不用化妆。”

瓜皮小帽那厮光膀昂然而至,抬胳膊硬挤筋肉呈示道:“我在南海那边,从小就有‘靓仔’之称。毕竟年轻有为,不怕跟谁比靓……”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转觑,长利憨问:“他究竟是谁来着?瓜皮帽儿加辫子的造型,在我们清州城也有。常乘船来做皮货买卖,信包的家里甚至住进一伙建州女真人,帮他改造弓箭……”

“这是枪的年代,”眉清目秀的衣衫整齐男子从橱柜门边持铳质疑,“既有逾万挺‘国友铁炮’装备清洲军,改造弓箭能有多大用处?”

“可别小看满洲人的弓箭,”瓜皮小帽那厮说道,“我了解历史。后来信包的那些北势州弓骑兵比信雄的火枪兵强,而在你们晚年的时候,明军的火器甚至干不过建州女真那些倏忽出没的弓马。不过我瞧你们当中很多人未必能有晚年……”

长利不安道:“莫非我们要困死在这里,因而没有晚年……”

有乐摇了摇扇,仰穹发问:“真实的世界不可能这样,冥冥之中必有看不见的东西搞鬼,究竟是谁在作弊?”

“你所谓真实的世界早毁灭了,”柱后一个嘴罩管状东西粗喘的老者抬脸微喟,“最终的时刻在你们出生的五百年后无情地到来。我们这班残余之人虽侥幸逃出生天,有机会从遥远的星际穿越而回,终归也改变不了什么。某些看法认为‘郇山会’试图重构规划人类命运的趋势走向,却弄乱反对声音所谓‘时间线’。因而锡耶纳工程师在哨塔上另搞一套,要重新校正时间轴。恐怕我们困在这两派争相实验其思路碰撞成真的夹缝里……”

有乐伸扇拍打道:“归根结底,原来是你们在胡搞瞎搞!玩点儿游戏也爱作弊,干任何事都不踏踏实实,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作弊有用吗?你看结果无非把我们困死在土耳其浴室……”

长利在旁擦身,憨然道:“好在这里可以天天泡澡,顺便观看澡堂老板大杀三方。有没觉得那个黑须老翁很面熟?”

我难抑烦恼道:“若给困在这里天天替人搓澡,我怎么赶去帮助甲州和信州的亲人避免战争劫难……”

“你自亦在劫难逃,”小皮索捧盒悄催,“赶紧先踩上去再说罢,我看澡堂老板投过来的目光不善,大家已知其甚凶悍难惹……”

因见黑须老翁在柜台那边果然面色难看,我忙脱鞋除袜,踏上淌汗淋漓趴着的家伙腰背,边踩边问:“站这样高,会不会被人发现有何与众不同?毕竟此间是男浴室……”

“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谁,”嘴罩管状东西粗喘的老者低哼道,“毕竟你也算是重要一环节,与有乐他们皆属哨塔上那位雄主的先辈,‘郇山会’修正命数的排列份位不在阮遥集之下。然而你那条时间线已被搞乱在先,命运走向模糊不清,才有了此后这些事情。”

我不免错愕道:“要怎样才对?”

“出埃及。”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促喘一阵,又琢磨道。“先须赶回埃及,抢先阻止恺撒拿到那卷古历算法,好让我那个年代哨塔上的另一派有机会重新校准时间线。你要把那卷东西带走,毁不掉就将其埋藏得越远越好。否则古埃及炼丹法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算法料必辗转落入‘郇山会’之手,那是错误的……”

长利憨问:“所谓‘郇山’在哪儿?”

“法兰西一座小山头。”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喘着气说,“据悉其与古埃及炼丹修法会颇有渊源。月崩之后,他们托钵修行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而咱们要吃的苦头才刚开始……”

“那伙托钵僧对俄罗斯的统一曾经起过作用。”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我脚下忍不住插话,“听闻他们长年奔走于东西方之间,非但暗中撮合拜占廷公主索菲亚与莫斯科大公的婚事,后来还促成西方各国对俄罗斯统一的理解,并支持俄罗斯从东边向土耳其开战,要使奥斯曼帝国在东西方夹击中最终衰败……”

“托钵僧和骑士团,”白面微须的男子悄立柱影里转觑道,“一向与俄罗斯关系密切,他们不仅在欧陆的历史上很活跃,甚至贯穿人类文明史直到最后一页,仍没翻页,一直存在。若无这帮家伙的精心设计,我们也回不到这里。”

恒兴没精打采地梳头道:“回到这里就是个坑。”

“那是因为他们计算错误。”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喘息道,“基于错误的算法,得不出正确结果。因此必须有人尽早阻止他们拿到似是而非、其实误导方向、害人掉坑的那套远古秘轴。某些东西来自黑暗,目的大概是为引出‘死圣’。抑或原本便是‘死圣’预先所留,用意险恶……”

长利他们听得不由倒吸冷气,纷惴道:“噫,死圣……”

瓜皮小帽那厮匆忙拔枪问道:“看你们一个个瘆成这样,究竟是谁来着?”

“你该庆幸没遇上那主儿。”小皮索捧盒悸然道,“躺着就能干光几乎所有想除掉之人或神。”

“其乃古神之一,”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又在柱后促喘,颤手说道,“甚至更古老。据我琢磨,应该属于一股起源于原始,依靠人心黑暗的力量,积淬成形。神秘而邪恶。恐怕这地方也有其阴影存在……”

“别听其瞎琢磨,”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抬起木槌儿先往光膀愣立的秃汉脑袋上敲打,然后将其搡到墙角,挤过来悄谓,“我看他眼神儿也没多好,明明有我在此,其却分不清谁更重要。咱们尽快设法离开这里,赶去拿回哨子,免遭小公主玩坏。我对她不放心,便如我对任何别人掌权皆不放心,重要的东西应由自己掌握,并且不顾一切紧攥在手心……”

有乐挥扇将他往旁拍开,随即催促道:“更重要的是须先找到蚊样家伙,让他赶紧带咱们一起撞墙离开,我还要回去及时参加家族汇演,毕竟我在乡下演艺界的角色通常是戏剧指导,对于整台演出而言,身份何等重要……”

我蹙眉提醒:“别忘了须要寻找我家翁信虎公……”恒兴在旁梳头,难掩忧虑道:“还有信雄给咱们带丢了,找不到他,怎敢归乡参加他爸爸主办的演出?”眉清目秀的衣衫整齐男子端铳称然:“觅不着宗麟公,我亦没脸回去。”

“究竟还须找谁?”有乐烦恼道,“要不要拉个清单?”

长利憨笑:“你该知道,单子很长。”

“这真是很糟糕!”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在柱后闷喘道,“咱们几拨人尽量不要混在一起,避免被‘死圣’一网打尽。先前我似乎看到有个戴草笠的小家伙跑来跑去,倘若阮遥集也在这里,那就难保不遭黑暗势力一举歼灭于土耳其浴室……”

“肯定要歼灭,”一个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扶栏笑谓,“这条老街有个旧称,不知让哪个鞑靼人取名‘罗刹夜市’,昔曾属于俄罗斯船夫和热那亚水手恣肆浪荡之地。自从君士坦丁堡改名‘伊斯坦布尔’以来,很少看到这么多俄罗斯人又麋集到此处聚首,居然躲进澡堂开碰头会,更以对歌的方式意欲找谁接头?”

“我们并非俄罗斯人,”眼见周围弓箭搭弦纷现,瓜皮小帽那厮忙退避道,“他们才是……”

“你指错了方向,”湿发耷垂的泡澡家伙从池边移目觑往柱影遮掩之间,郁郁不欢的说道。“我来自乌克兰,趴在热台搓澡那位才是俄罗斯人。”

“有不少俄罗斯人混进来,”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俯视道,“我们已获知,耐心先等你们洗过澡,再瞅你们用各种怪方式接头,或以怪装置窥探奥斯曼帝国的城防。然而我们突厥的海军舰群无比强大,势若雷霆。不管你们聘请的那些巫师怎样驭用传说中的‘气象武器’呼风唤雨,我们先已捣掉别人坚称现实不存在的配套设施‘測象塔’。无论赠给你们一句话,还是捎送几个字,闹得越凶灭亡得越快,针对这类事情,迟早要‘利刃向内’……”

“你早就向内了。”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在柱畔哂然道,“废物占据特殊岗位,非仅君民难安,更属举国不幸。脑子坏掉,心眼更坏得通透,从里面烂起。毫无例外,光听你们说的那些蠢话,不用干仗便先输在理智上。真要测风何需盖塔,树立一杆旗帜就成,即便插你们的旗,亦能知风向。至于你所称的‘气象’或‘气候’武器,远远超出人力所及的范畴,直到人类灭亡之时亦未梦想成真。凭世人这点儿本事,你以为有谁能够随心所欲驾驭气候袭击敌方?”

“别以为故意抱只鸭子遮掩,我就识不破你是俄罗斯人!”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恼觑道,“其他人在场不喊口号支持奥斯曼帝国,我看全都有可能属于敌对势力派来潜伏的探子。”

趴在热台搓澡的淌汗淋漓家伙匆忙振臂高呼口号:“奥特曼……啊不对,奥斯曼战无不胜,我支持你!赶快开战,我们已恭候多时,谁都相信奥特曼……啊又错,奥斯曼必胜,你一打就赢。而且赢到麻木,简称赢麻。外面天太冷,别让各路人马久耽,尽早出动主力交锋,奏响凯歌,还等什么?莫斯科郊外的姑娘每个晚上皆在盼郎归,因而我归心似箭!”

“你很面熟,”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探觑道,“瞅似无比亲切。然而此前听你们乱扯一通,是不是穿越过什么迷雾?这个时候尚属初战在即,怎么会有‘顿河集团军’和‘多瑙河战区’之类后来的几场俄土战争才出现的名称?”

淌汗淋漓趴在热台搓澡的家伙怔愣道:“无非随口说说……”黑须老翁托腮道:“我记得曾听一个克里米亚的鞑靼人洗澡时却似提过,当下已有顿河集群。”

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在柱后喘息道:“有些事情不说还好,一旦说了出来,往往会成真。”

有乐摇扇称然:“或因名字好听。别人获知,便拿去用。”长利憨问:“咱们在旁聆听他们各方唇枪舌剑,嘴炮交锋精彩无比,究竟谁是谁非?”

“是非不在嘴上,”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语调徐缓地说道,“人的好坏亦与各自所处立场无关。”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朝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打量道:“你们这些犄角旮旯之人,为何不喊我喜欢的口号,莫非想惹祸上身?”

向匡旁边那郁郁寡欢的湿发垂额泡澡家伙连忙呼喊:“突厥一定赢!奥斯曼盖世无双,真不是盖的……”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听了高兴道:“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谈论价值和信仰。这些很重要,但是不能当枪,旗帜不能当枪,强硬的演讲不能当枪。没有什么可以取代硬碰硬的实力。欧洲缺乏的恰好是硬实力。何苦没牌硬打?”

“凡是训练有素的敌方探子,”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摇头冷笑,“必会抢先高呼你们爱听的口号,而且喊得更起劲。此属常识,这点儿自保的简单道理,只要脑筋稍微正常,谁不懂得?有些出身好的人急欲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他的能力,主要是破坏力。再创辉煌总是可能的,但不可能来自妈宝。要理解一个人的做事风格,只要看他年少时期经历了什么就知道。早年间的那些事情会影响一生。某个人虽说官居高位,其实内心自卑,爱占高处,喜欢好听话……”

“可我还是爱听,”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纳闷道,“能鼓舞人。你为何不跟着喊口号?”

“出入澡堂要记住付钱,”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托腮道,“别玩这些虚的。不然又被砍得满地爬……咦,我为什么说‘又’?”

“俄土战争就要开始了,”信孝颤拿茄子挤过来提醒有乐他们,“咱须小心躲开。”

“战争已然开始,”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以居高临下姿态扫视道,“势必迅速结束。朝发夕至,不需多时。”

长利憨问:“真的能快速结束么?”

“此时开始的‘俄土战争’打了两百多年,”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哂笑道,“请原谅我想不起土耳其赢过期间较重要的哪一场大战?”

“乌鸦嘴!”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愤然道,“你别唱衰我们。抱个鸭子,就会玩物丧志!奥斯曼帝国终必完胜你们这些玩世不恭的家伙……”

“事实是完败。”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告诉,“战争的结果,此后尽人皆知,俄罗斯帝国扩大了疆土,奥斯曼帝国逐渐衰落。土耳其浓缩,最终剩余一点点。君士坦丁堡的梦,俄土间的恩怨情仇,在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已成笑谈。阿梨,你说是不是呀?”

“阿梨究竟是谁?”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忿懑道,“你们来此要跟何人接头?是不是便连外面晒衣服、晾被单那些可疑的妇女也悄悄帮你们探测风向、配合发起进攻……”

“你想多了。”趴在热台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在我践踏下忍不住插话,“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脑满肠圆,就爱歪着头胡思乱想。我们不靠晾衣服的妇女帮忙,便能干翻奥特曼……啊不对,应该叫奥斯曼。”

“可你身上有个妇女,”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凭栏投觑道,“扮成搓澡工,别以为我没看出来。竟敢无视风俗,潜入男浴室踩人,倘被我捉拿,其必遭乱石打脚而死!”

我忙跳下来穿鞋,不安道:“啊?要遭乱石打脚而死……”

“你早就该被乱石打脚,”有乐伸扇拍打道,“不想死就快点帮我想歌词,我要唱那支难记地名的波斯歌曲,让蚊样家伙听到,然后挤过人群,来带咱们撞壁穿越,远离即将开始的澡堂杀场……”

“此处已被包围犹如铜墙铁壁,”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凛容肃杀的说道,“谁也离不开。便连尸体也抬不出去,我要一把火烧掉,因为这地方不干净。”

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矍然道:“说话间为何忽竟起意烧我混饭的地头?”

“周围充满六壬禁制气象,”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移步到窗边不安地观察道,“不只外面,里头也有。似更浓郁……”

“没谁不怕烤,”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沉哼道,“火烧是一定的,况且我听身后有靠谱的法师透露,此处的方位似与‘死灵圣堂’的布局有关。其属异数,须留不得。”

我抬眸瞥见光头圆脸胖子匆从其畔缩避,难免感到纳闷:“他怎竟上去鬼鬼祟祟找人说悄悄话?”

眼见火油泼洒进来,有乐不由惊啧道:“经验表明,澡堂是个凶险的地方。”

“我们要杀出去,”白面微须男子向我投目示意前边那道犹未封闭的大门,低声说道,“士气总是取决于你的伙伴是否站在你身边。”

“方向不对。”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忙劝,“军长,我们不应该往外冲。你看阿梨也在摇头……”

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出言提醒:“出去之前要先付帐。谁也不能少,鸭子减半。给你打个折,别以为刚才我没看见它到大盆里游水……”

“你就爱讲钱。”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俯视道,“阿梨究竟是谁?胆敢从哪个盆地游到奥斯曼帝国卧底,其必不简单。我要逮住这个潜伏的妇女,日后收为姬妾,顺便揪出所有跟她接头的人,无论来自俄罗斯还是乌克兰,或者希腊……”

“阿梨当然不简单!”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搂鸭说道,“其乃聪明的鸭子,并不是一般人以为的那样形象呆板……”

瓜皮小帽那厮攥枪凑觑道:“但我觉得它很像鹅。广府菜系对鹅有许多吃法,我在西樵山进行过食谱考据,此后忙于应童子试,便将菜谱渊源史的写作荒废一边。鹅这个东西呢,它在魏晋时期属于高雅的宠物,王羲之尤其喜欢。‘小灵宝’桓玄亦爱玩它……”

“我也爱吃鹅。”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吻鸭道,“但阿梨不是。其乃我家族成员之一,你别用这种贪婪的吃货目光瞅她……”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到角落掏布袋察看道:“我也有一个。阿梨,你在里面干嘛?”

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不由纳闷,转瞧道:“那厮不仅跟我撞脸,还撞鸭?”

“你这里很不讲究。”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啧然道,“连鸡鸭鹅也来泡澡,我要罚到你没话说……”

“畜牲不如!”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指斥。“世上最坏是官僚权贵恶势力,我看你们才是最黑最恶。至于你那班手下,我要奉劝一句。替权贵卖命可耻,给权贵殉葬可悲。”

有乐忍不住摇扇说道:“然而你眼里所谓最黑最恶的世道,其实是你祖先扎干诺斯帮着突厥苏丹一手建成的,其乃奥斯曼帝国宰相,别以为我不认识。再糟的世界,你也有份。雪崩之际,没有一片雪花真正无辜……”

长利憨问:“记得咱们见过早年应该还有一位慈祥老者在哪里呀?”

头裹乌布的管事人在高凳上揭开面罩的纱巾,转脸投来慈祥的笑容。长利不由怔住,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郁闷道:“拙荆眼神儿不好,看谁都视线模糊。”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皱眉说道:“已故内廷大臣易卜拉欣的后代,嫁给帝国苏丹以下最高级的‘大维齐尔’亦即宰相扎干诺斯的后裔又怎么样?先人生前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持己见,互相拆台,始终合不来。做官太讲原则,下场无非靠边站。子孙后人没了权,坐在市井里发什么牢骚都不管用。我擧報你们私通俄罗斯密探,全要玩完!”

“你们指控了不少在被窝里对伴侣没喊口号的人,”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迎视道,“鼓励配偶揭发不高呼支持者,好在我们夫妇不会这样。明知你的‘利刃向内’,迟早要落到我们头上。这些年找了不少碴,但我劝你们,出入澡堂要记得清算欠下的帐,一码归一码。”

“为免玩完,”搓澡淌汗淋漓的家伙在角落扛起布袋转身悄言,“我要抱阿梨走先。怎奈出远门忘带够钱,吃个饭都跑单,何况洗澡。老板,要不咱们一起溜?”

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攥枪提醒:“付钱再走,鸭子减半。”

又一阵耳鸣未息,我兀自发愣,眼前水气迷濛,倏有一团湿布往我头上投来。

黑须老翁向我遥投眼色示意,微扬下颌叫唤道,“你还不快爬上身去用力踩……”

我从脑袋拿掉湿布,懵问:“又要踩?”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热台上吞烟吐雾的笑道:“没事儿,我不怕挨踩。小时候我跟妈妈在俄罗斯当过农奴,被人踩惯了。她快要生我的时候,还爬在脚底下挨主人踩。年幼时有一次为了保护阿梨,我被主人的孩儿们踩进泥坑……”

“阿梨究竟是谁?”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纳闷不已,“为什么要舍命保护她?”

“晕……”长利摇摇晃晃地扶壁欲坐,捂额叫苦。“又来一次,我快撑不住了!”

“快去踩,”小皮索捧着盒子忙催促我。“别偷懒。老板脸色很难看……”

“谁的脸色不难看?”有乐在旁摧颓道,“我都差不多要吐血死掉。这些循环怎竟没完没了……”

“你就算死去,”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在柱后喘息道,“恐怕这个循环也未必结束。我们匆忙赶来的时候,‘郇山会’那班家伙已经玩脱。可以理解,为了挽回一切,他们很卖力。甚至哨塔上有些残存之人不惜因此走火入魔,急欲另辟蹊径设法挽救那个早已被人们自己毁灭的世界……”

长利憨问:“如果他们真能搞定,这个世界的命运因而改变,便不会毁灭了,我的理解对吗?”

“毁灭是一定的,”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在柱后摇头叹道,“结局无法改变,此乃必然。你旁边那位姑娘出生的五百年后,全球气候崩溃,生存环境变糟,世人大乱战,恶势力猖獗,黑暗横行,人这个物种病入膏盲,势已无药可救。”

有乐伸扇拍打道:“那还费劲折腾什么?”

“将来你会理解,”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在柱后揩泪,沉痛的说道。“为了挽回自己家族的不幸命运,你也这样不顾一切,气急败坏地拼命来回折腾。竭尽所能,终归无济于事。世人皆如此,对于做错的事情,追悔莫及,无尽憾惋,渴望还有一次机会,可惜没有。”

“军长!”没等多歇一会儿,激斗骤起,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哭喊,“你又躺枪……”

长利憨望道:“那个白面微须之人在门边似又中弹了,他究竟是什么军的头儿呀?”毛发耷拉家伙跌过来,在血泊中挣扎着回答:“我猜是顿涅茨克集团军。”

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在爆绽的烟焰中号嚎:“军长……”

“又来一次,”恒兴在枪林弹雨中催促,“赶紧跑去找门……”

有乐匆忙拉我绕过混战激烈之处,有个突厥铁卫连挨数斫,爬到柜台前咯血,黑须老翁每砍一斧就问一声:“付不付钱?”

“他很厉害,”长利见状不免咋舌难下,“没想到其竟战斗力爆棚。幸好我给钱了……”

有乐转头问道:“你能给什么钱?”

光头圆脸胖子从我后边伸脸透露:“先前我看见他往柜台那里撒了一把金砂。”

“你能捡到金砂?”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抬起木槌儿先往光膀愣蹲的秃汉脑袋上敲打,随即将其搡到墙角,挤过来急声打听,“是不是在埃及矿场那边……”

“别去那里,”光头圆脸胖子抬着脸盆遮挡脑袋,惴然告诫。“我听埃及人叫嚷,似乎出土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转面惑问:“先前我明明看见你到上面找人说悄悄话,如何转眼又在我后边?”

光头圆脸胖子瑟缩道:“我哪有上去过?”向匡从旁称然:“他一直在潜水,不时从我眼前冒泡儿,鬼鬼祟祟地来回浮游。”

眼见浴池里漂尸越来越多,恒兴忙推我走避不迭,听到信孝颤拿茄子低唤:“通道在这边壁橱里!”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奔蹿而至,不意在柜前与淌汗淋漓扛袋之人撞个满怀,齐声叫苦,闷磕而跌。

两只鸭子扑翅欲跑,长利帮忙拦住。

苍发蓬松的叼烟之人揉额懵问:“哪只鸭子是我的?其乃一脉单传,辈份有先后,可别搅混了……”淌汗淋漓拾袋的家伙抬手乱指,愣望道:“瞅似小一点的那只鸭应该是你的。”

“不!”苍发蓬松的叼烟之人啧然道,“看上去显得小一点的那只鸭明明是你的。”

“两只鸭简直一模一样,”长利憨瞅道,“我看不出谁是谁,很难分辨。然而形势紧急,何必纠缠,随便拎走算了!”

“‘穿越’这种事情很严肃,”小皮索捧盒说道,“出不得半点差池。你们别搞错了,须要认真对待,以免时空与命运发展的脉络走向不对……”

“搞不好便因这两只鸭子弄混,”有乐难抑苦恼道,“导致人类自取灭亡的命运更无可挽回。别小看拎错鸭子这种事情,细节很重要……”

我出个主意:“你们一齐叫唤名字试试看?”

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闻言会意,和淌汗淋漓提袋的相似模样之人对视点头,齐叫:“阿梨!”两只鸭子似为一怔,随即发出呱的叫声回应,张开翅膀奔返,各自投入怀抱,却又不无困惑地转脖互觑。

恒兴捂脸摇头,不安道:“这对‘二愣’养鸭,竟连名字也取得一样,恐怕还是有可能弄错……”信孝颤拿茄子一闻,郁闷道:“究竟是鸭还是鹅,都要打个问号,我对未来很不乐观……”

“妇女!”黑须老翁在恒兴后边冷哼一声,沉着脸提斧悄临,冽目投视道,“我看你提刀进错了地方,偷窃大量梳子以及存心生事的帐怎么算?”

恒兴脊为一凛,按刀反问:“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妇女?”瓜皮小帽那厮抬枪说道:“让我替你算,只需一枪了帐。”有乐赶忙伸扇拦住,转面朝恒兴背梁微扬嘴颌示瞧:“多了个东西,你瞅这该算啥?”黑须老翁眯眼凑觑,纳闷道:“难怪我老伴先前大惊小怪地唠叨,没见过有人竟然长在这里……”

恒兴转瞅道:“我后面长了什么东西?”黑须老翁憎视道:“你这个满头梳子的妖孽……”

不顾有乐使眼色,恒兴攥刀的手一紧,恼道:“你这是人身攻击噢!”黑须老翁颔首说道:“对,我确实攻击你。”语毕举斧,正要斫颈,腰后忽挨一钺,半踣于地。转面瞧见有个冠帽如缸的须髯客拖着血污慌欲爬开,一迳嘶声自笑:“坏人死于话多,终究要挨利刃‘背刺’……”

长利困惑于旁:“谁是坏人来着?”

“冠帽,”黑须老翁强撑而起,提斧追劈数下,斩躯血肉横飞,然后手拿缸形冠帽自瞧,摇晃身形靠柱端详道,“原本跟各自的位份等级紧密相关,可你们越来越闹不明白,帽子乱戴,没大没小。连自己先人定下的规矩都忘掉。不讲究遵守规矩,一个个就会胡作非为……”

“澡堂是个凶险无比的地方。”我一时难以定神,隐约听到有乐懊恼道,“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

“往哪儿踩?”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我脚下问道,“怎竟踩得我莫名的兴奋?”

一团湿巾揉成球状,朝我头额抛打。我仓促跳避于旁,但见黑须老翁在柜台那边坐望,沉着脸冷哼道:“你能躲去哪儿?我叫你蹦上去踩他死去活来,不是要你踩到他莫名兴奋……”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热台上敦促道:“没事别躲,我感觉很爽。挨踩的过程充满了农奴岁月唏嘘的回忆,请继续这样做……”

我摇头穿鞋,坐在其畔烦闷道:“再踩下去,脚都快抽筋了。”

“抽筋是小事。”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凭栏俯视道,“我欲将你逮去让人乱石打脚而死,顺路号召围观浪妇应有的下场!”

我转望柜台那边,不安道:“听见了没?再踩人要被捕……”

“不必慌。”黑须老翁托腮说道,“过会儿我就去砍他。”

有乐伸扇拍打道:“你还没砍过谁?”

“你,”黑须老翁瞪视道,“想尝尝滋味是不是?”

有乐惊啧道:“我就猜到迟早要遭殃!别再呆在这里,为免挨砍得体无完肤,赶紧想办法趁早溜掉……”

“你该晓得,”小皮索捧盒哀叹,“谁也溜不掉。别忘了这是个‘死循环’……”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从高处以狐疑的目光俯瞧道:“你捧的盒子里隐藏什么窥探城防的怪装置?”

“没别的怪东西在内,”小皮索揭盖展示道,“只有两个小型的‘天外来客’尸体。”

“小尸体形状的怪装置。”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端坐在上面睥睨道,“瞒不过我犀利的目光。连同盒子,过会儿一把火烧得干净……”

黑须老翁不以为然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没来得及放火,就会被干掉。”

有乐见我坐在一旁挠脚,便伸扇拍打道:“你还发什么愣?赶快帮忙想歌词,我要唱那支难记地名的波斯歌曲,尽快让蚊样家伙听到,然后穿过人群,寻来会合……”

“果然不出所料,”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示意弓弩准备,在栏边负手凛视道,“该发生的,必会发生。”

“说话间又要开打了,”向匡捂额怔问,“是不是因为咱们做了什么才导致这样?”

“困在此处,”小皮索转头悄言,“似跟做过什么事情无关。”

“恐怕未必全然无关,”毛发耷拉之人蹲在柱边揣测,“会不会因为我们这一伙穿越到废土那边,抢在一切完结之前,从‘条顿骑士’手上偷走了他们好不容易追缉活捉的囚犯,引发连锁反应所致……”

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在柱后促喘道:“这样做只会引来‘条顿骑士’穿越时空的追杀,还不至于‘死循环’。别说我没提醒大家,刚才瞥见穹窗外似有蹊跷之物晃闪而过,形状很像条顿方面的掠星级新型猎杀器‘三合一球’。”

“如果你没看错就糟了,”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颤叼烟卷儿往周围乱望道,“咱们带来的半成品‘乌龙球’应该不是对手。无惧辐射巡弋废土的那些‘掠星者’很厉害,只因其独自看守的囚犯居然被偷走,此乃完全自主决策追击,原理类似史上初次有真实记录的‘机器智慧’自主追杀人类军队……”

“有史以来首次正式记载的大约是公元二零二零年,”白面微须男子不禁动容道,“土耳其的智慧猎杀器在北非战场自主追歼一支溃逃的利比亚军队,而我们眼下竟在土耳其,仿佛历史以意想不到的荒诞方式再度重演……”

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颤烟说道:“不幸的是,咱这伙最后的俄罗斯人,成了被智慧机器自主决策追杀的猎物。先前谁出的馊主意,蠢到让我们去招惹它。那些机器最会记仇,起初大概就是它们自己决定追擒灭世的‘罪魁祸首’来折磨到地老天荒……”

“活该!”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拍手叫好。“听着就很痛快,虽然我不清楚究竟谁在追杀你们。顺便说一声,我的手下已准备放火,要将诸位一骨脑儿烹煮在内……”

“他在上面凭栏称快,”有乐伸头仰瞧一眼,迅速缩避,抬扇遮腮,转面悄言。“那突厥人笑得嘴跟八万似的,趁其尚未爬出窗户下令点火,咱们先闪为妙。”

四周晃出几个裹布罩巾的人影,姿态恭谨,却有意无意地移躯挡住各处出口。黑须老翁在柜台后边微哼道:“结帐再走不迟,别以为这班婆娘好惹,其皆来自‘教师’易卜拉欣那边,平时我在家都要看她们脸色,夹起尾巴做人……”

恒兴后面也有数个面罩纱巾的老妪,朝他背梁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诮笑:“尾巴……”恒兴满怀困惑地转瞅道:“我后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招引非议?”有乐随口宽慰之:“想是因为一些家庭妇女没见过多少似你这般肥厚雄壮的脊梁,容易大惊小怪。世间就怕货比货,你看她们老公有多干瘦?”

“我这叫‘精瘦’,”黑须老翁板着脸,在柜台后攥枪告诫。“人老精、鬼老灵。你们玩不过我,趁早乖乖付帐。我的要求不高,不埋单,就埋尸。谁都甭想例外……”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不以为然道:“谁也别指望让我随便花钱。你们该学我任何时候都不忘掉勤俭的家风……”黑须老翁脸色一沉,楼上冒出几个面罩纱巾的老媪,从袍内掏枪瞄准对面那伙突厥弓箭手。信孝不由颤茄转询:“你家究竟有多少婆娘呀?”

“总之不少。”黑须老翁在柜台后面苦恼道,“而且她们那些跟来蹭饭的亲戚更加有增无减。多到使我透不过气,家庭负担重。压得我随时要崩溃,你们该理解,不买单不行,总得有人为此付帐……”

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斜叼烟卷儿纳闷道:“按说这般强手云集的场面理应排不到澡堂老板担纲唱主角,为什么又被他抢戏独占风头,不甘于跑龙套,仗着自己是地头蛇,竟然一再强行压轴……”瓜皮小帽那厮在旁插话:“在我家乡那边的梨园里,也有像他这样的‘老戏骨’轻而易举便能抢戏。别人在台上抢不过他,只得靠边站……”

“我决不甘心靠边站。”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睥睨道,“誓为皇廷效力至死。帝国就算果真有崩溃的一天,亦必将所有无足轻重的小脚色压在废墟最底下。然而你们看不到那一天,说话间便要随澡堂崩溃在眼前……”

“先别崩溃,”有乐忙道。“我还没找到蚊样家伙,不想又经历一次枪林弹雨……”

长利憨望道:“想不到他们这个年代的‘火拼’也很激烈……”

“时为公元一六七六年。”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坐在柱后低喘道,“处于你们后面的岁月,世人进入枪炮年代,‘俄土战争’当然比‘战国争锋’那时候更激烈。作为火器的枪,其历史悠久。最古老的枪是元代和南宋交战期间纷纷投入使用的竹筒火器,此后改进为各种大小不一的铁筒炮,以及管子铳。从火器史来看,拜占廷灭亡以前的一四一九年,胡斯信徒在反对两吉斯蒙德的战争中使用了一种哨声短枪,手枪因此而得名。公元一五四零年,意大利人造出了皮斯托亚手枪。早期的手枪在十四世纪初或更早几乎同时诞生于中土和德意志境内的普鲁士。中土当时出现了一种小型的铜制火铳,名叫‘手铳’。这可以看作是手枪的最早起源。公元一三三一年,普鲁士的黑色骑兵使用了一种短小的点火枪,骑兵把点火枪吊在脖子上,一手握枪靠在胸前,另一手拿点火绳引燃火药进行射击。这是欧洲最早出现的手枪雏形。”

长利瞥看其旁一个披巾罩脸的老妇手握之枪,悄问:“这是什么铳?怎竟有三个管杵在我腰后……”恒兴郁闷道:“瞅似三眼铳,然而我背后好像有钩爪手铳、挂肩手铳,甚至比‘十眼铳’更彪悍的多眼铳……”

瓜皮小帽那厮转瞧道:“多眼铳传自明代,如迅雷铳、五雷神机等的五管转膛铳,五条铳管可连续发射。而迅雷铳在明末出现,此外还有‘变体铳’,又叫‘神枪’,平交趾后所得的火器,并设‘神机营’配置此种武器。为加强装填速度,在明代时又设计了三眼火铳与多眼火铳。朝鲜历史上则出现了断面设计为八角形的火铳,而在欧洲亦产生手持的火器,称为‘手炮’,有些史家认为是蒙古人西征时传过去的。手铳在欧洲人的改良后有加上钩爪的防御作用。在我们那边金属制的火铳最早在元朝制造,是元军攻城掠地的利器,我见过元文宗至顺三年亦即西元一三三二年设计的盏口铳。明朝将火铳大量装备军队,《明史·兵志》中记载的铳有:手把铜铁铳、无敌手铳、千里铳等十几种。其一为洪武五年亦即西元一三七二年所制铜手铳,又名‘长铳筒’,此物在《明会典·军器军装》里称‘手把铜’,是现存明代最早的火铳之一。其二为永乐手铳,有永乐七年型和永乐十二年型,造工精细,是明朝神机营的强力配备。明代初期的手铳多采用霰弹,郑和下西洋时舰队上配有大量手铳与碗口铳。”

毛发耷拉之人蹲在柱畔说道:“不迟于一三六三年,意大利的几个城市都出现了成批制造的一种名为‘希奥皮’的短枪,此词源于拉丁文,词意即是手枪。这种枪形短小,因此许多人认为它是世界上第一种手枪。公元一五四四年,德意志骑兵在伦特战斗中,对法兰西军亮出单手转轮打火枪。随后法国也使用了相同的手枪骑兵。而在此之前,公元一四五三年拜占廷陷落,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军攻入君士坦丁堡,东罗马帝国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巷战中持剑目睹攻城的突厥人和纷来援守的热那亚人互以枪炮驳火对轰,便知一个时代结束了……”

“大概他本以为仍是‘冷兵器’的时代,”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歪叼烟卷儿嗟叹,“英勇地拿一柄剑冲出宫去厮拼,眼前所见的热战场面料必无比震撼,直接就明白何谓命运赶不上时势变化的悲剧……”

我觉臂疼,便在一旁甩了甩腕,瞥见映壁之影,那只手悄又叠加呈现构造繁杂难状的多管转炮形态。小皮索惊啧一声,捧盒叮嘱:“你别又亮出这种不明天外杀器,随手造成‘降维打击’,干扰历史脉络。须要留心切莫误击那些俄罗斯和突厥人,这不是我们的战争……”

有乐不安道:“尤其是别误击我!”因挨折扇拍头,我晃腕忙收,不解手上异样器物何以转瞬隐匿无余。

“身在此地,”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凭栏顾盼自笑,“便是所有人皆难躲过的战争,谁也别想隔岸观火。奥斯曼帝国再创辉煌,突厥比从前更加强大,必将成为现实,并不是一个梦。我已吩咐手下在周围添柴浇油堵死出口……”

“那些企盼隔岸观火的势力,”毛发耷拉之人蹲在柱畔叹道,“随着俄土战争爆发,陆续身不由已纷皆卷入战火。奥地利、瑞典、英国、法国、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国也先后参与其中,一同经历了欧洲历史上最长的战争系列,可悲的是平民百姓不得不承受两百四十余年战乱劫难,其中不少人竟然还曾为权贵开战叫好,一度欢呼鼓噪……”

“生病就该吃药,”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振振有词地演说,“民众不得不承受这一切。如今有机会干几十年前就应当做的事情,我告诉大家不要恐慌。眼下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振兴突厥,伟大的结果即将到来!我们一定会赢。尽管不容易还是要挺住,最终结果肯定是历史性的胜利。我们将让奥斯曼帝国再次伟大!俄军疯了一样地涌入乌克兰,我很不高兴。俄罗斯以为自己掌握所有的牌,然而坦率地说,我发现与乌克兰打交道更加困难,他们没有底牌,无论谁帮忙也不会说句感谢。别人给他们送床单,我给他们标枪,其却不尊敬我,还伸手要这要那。我懒得再理他们,除非其先愿意奉送所有矿产到手。我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比如加税。混乱是谁的朋友?别人说我故意搞乱一切,我不怕制造混乱,否则我怎样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坐得更久?靠谱的办法不多,我需要战乱的剧变局势帮忙扫除障碍……”

除了几个笑眯眯的泡澡老头游离在外,忙着跟信孝在浴池周边捉迷藏。一众热汗淋漓的光身之人皆在下面愣听,不时跟着喊几声口号互勉。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挤在里头难抑懊恼道:“他那些废话怎竟听着莫明熟悉?”

因觉腕痛难耐,我又甩了甩手,再次晃现构造繁杂难状的多管臂炮形廓。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颤叼卷烟诧觑道:“怎么搞的?”

“她手上摄附有更高境界之物,”毛发耷拉之人郁闷地蹲瞅道,“记得我曾听谁提及,那些细微东西能力远比帮助末世残余之人逃出生天的神奇‘哨塔’还高超许多……”

长利憨问:“你们这伙究竟是怎样穿越回来的呀?”

毛发耷拉之人神态颓唐地回答:“当然是靠埋藏在埃及沙漠底下那艘巨型远古星舰‘哨塔’自身神乎其技的能力,不然谁能办到?别以为世人会有穿越的本事,始终根本做不到拥有这样突破局限的技术飞跃。后来‘郇山会’和另一派学着使用的某些超维线程修正法也只是基于‘哨塔’的穿梭时空技能,却似没用对,否则我们怎会困在这里?”

“‘哨塔’并不仅是你以为的星舰,”墙边有个面罩插管数条的披发汉子低言纠正,“我听智珠家族的那簇‘串珠’透露,其乃某种能够瞬间位移的超空间装置,原属超智慧体‘炼金术士’的一部分。虽然表面看似金字塔,内部结构复杂难状,体量可大可小,不受空间限制……”

长利惑询于旁:“跟我们生存的这里相比较,‘炼金术士’有多大?”面罩插管数条的披发汉子告知:“其体积大约有地球的四十倍以上。它是巨星级的无机生命聚合体,隐藏在天外某处……”长利和恒兴听得懵愣,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坐在柱后微喘道:“未知谁遗留的那些巨型星舰本身就是智慧生物。而且是超级的,不受时空所局限,自身一直在进化……”

信孝似又摆脱周旋多时的笑眯眯老头,溜过来探询:“我一直想问,你们从何处穿越回来?”

“逃离最终崩溃的这个世界以后,”脸罩插管数条的披发汉子告知,“我们一直在宇宙中流浪。直到‘哨塔’载着大伙儿找到千星埠,其在织女星系,古老无比的一座废弃之城。状若成堆的垃圾山,孤零零地悬浮出没,漂移不定……”

“蚊样家伙说他曾去过,”信孝闻茄说道,“无意中穿越而至,恰巧撞见那里不知给谁炸掉……”

“所以不宜在这里说太多今后的事情,”小皮索捧盒提醒,“免得泄露天机,遭黑暗势力所算……”

有乐见我在旁甩腕,便伸扇拍头,催道:“你别又玩那些更高境界的大杀器,闲着没事就设法叫腕环打开时空圈儿带咱们离开,要不然便赶紧帮我想歌词,我要唱这支难记地名的波斯歌,用以召唤那只蚊子……”

信孝转脖瞧见那些笑眯眯的老头尾随而至,匆忙走避不迭,苦恼道:“可我一直四处唱歌,并没看到蚊样家伙在何处回应,反而招惹来一群年老的歌迷追捧不休……”

“设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恒兴表情严肃地思考道,“他会不会没在这里?”

长利不免忧愁道:“蚊样家伙没在这里就糟了……”信孝在后边听到,颤拿茄子忙问:“快想办法用你手上的腕环,看能不能带我们离开?”我抬手察看道:“腕间有几粒东西闪来闪去,那串环儿没听使唤。我试过很多次了……”

“‘星环’竟然在你这儿?”柱影里有个脸罩插有粗管的秃头汉子诧觑道,“我们那边有人寻找了很久,以为只是传说。”

有乐抬扇遮嘴,凑近探问:“可知其有何作用?”

“这是‘小星环’,”脸罩插管数条的披发汉子怔瞅道,“据称它能打开时空通道,瞬间往返任何去处,定位精确无比。”

我伸腕惑询:“怎样办到?”

“星环乃传说中纵横高维之物,”脸罩插有粗管的秃头汉子自顾观看道,“并非自然形成,至少跨越十三维。这是‘小星环’,有些势力相信,用它能寻找‘大星环’。除此以外,它还能迅速帮你觅到许多东西,准确定位至欲寻之物的真正所在。”

有乐忙问:“可不可以叫它帮我们找到那只蚊子?”

“我不知道怎样使用,”脸罩插有粗管的秃头汉子摇晃脑袋,随即对我悄言,“来帮忙寻找蚊蝇。但它既跟你在一起,你必有办法驾驭。除非其愿意,否则谁也动不得它,倘敢触犯,自身便要顷即崩溃,从底层的细微结构分崩离析……”

长利转面憨笑道:“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伙嘴脸有长条触须的同伴?”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叼烟告诉:“我们玩一个光球形态的穿梭机,无意间从哨塔穿越到千星埠,就是河外星系漂浮的那座垃圾城。撞见他们搭乘的工形飞艇游荡在左近拾荒,谁想到已是许多年以后……”

“他们来自远比我们入埠更早之时,”脸罩插有粗管的秃头汉子气息浑浊地促喘道,“多年后‘哨塔’才到达千星埠,那是一个不知谁遗留的废弃浮港。曾经拥有吞吐量巨大的跨时空运输能力……”

“宇宙中充满了垃圾,”柱影里有个嘴罩数管长条状物的矮汉嗟谓,“我们那个时候有人认为,‘神级文明’曾经发生大战,抑或不知跟谁打过大仗,留下差不多近乎湮灭的结果,到处死气沉沉,至少九个维度的结构被打乱,界限模糊不清……”

“神也未能免俗?”有乐摇了摇扇,不安道。“何况人乎?浴场这里也要干仗了,还不赶快想办法离开……”

“谁也别想离开,”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威胁道,“我在周围部署了先进的土耳其‘突火骑步枪’。突厥火器一齐开喷,你们用多少张嘴来喷我也不管用,我执意加税的时候就告诫大家,别急着喷。不要报复,才有回报。可有人总想报复,态度缺乏尊重。街上的声音太吵闹,对于一些安静顺从的地方,我考虑暂缓加税……”

挤在人群里光膀愣听的秃汉欢呼:“我们赢了!这是罗马的胜利,他让我们吓住……”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转面愕问:“却关你什么事儿?”

有乐伸扇去拍他们脑袋,啧然道:“秦纳,你和苏拉来自遥远的古罗马,别乱插嘴。一千多年后的‘俄土战争’跟你俩无关,不要随便给人‘引蛇出洞’……”

长利悄往窗外窥望道:“外面真的有很多火枪,从高往下排列数层……”

“那些不似一般的火枪。”有个蓬发如鸡窝的家伙腰裹浴巾凑觑道,“所谓‘火绳枪’一般是指‘火枪’。这种火器在南宋时非常盛行。到十四世纪,火枪开始由欧洲发扬光大。欧洲的军队对于火枪这样的装备是非常热衷的。尤其是德国和英国。德国的火枪技术和火枪的普及率乃是欧洲第一,不论是在发明了火门枪的火药时代,或者是普鲁士王朝战争时期,火枪的运用处于领先地位。阿拉伯地区使用‘燃水’亦即石油浸泡麻绳制作火绳。别小看土耳其,他们使用了更先进的‘步枪’……”

瓜皮小帽那厮挤过来说:“步枪之起源,最早的记载是南宋时期出现的竹管突火枪,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管形射击火器。随后,又发明了金属管形射击武器——火铳,到明代又有了更大的发展。十五世纪初,欧洲开始出现最原始的步枪,即火绳枪。到十六世纪,由于点火装置的改进发展,火绳枪又被燧发枪取代。”

长利憨问:“你怎么也知晓这些……”

“别以为文人就不爱动用武力,”瓜皮小帽那厮抬胳膊硬挤筋肉呈示道,“必要时我也会发狠。那些盯梢我的家伙眼睛阴暗,敌意满满,迟早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便如宦官刘瑾手下一班早年曾跟王阳明过不去的‘坏公公’,后来王阳明成为两广总督,率军平乱,掌握重兵。专权跋扈的刘瑾被张永揭发,遭凌迟处死,他那一伙败类成为人们爱吃的烧烤起源。刘瑾服刑时,有三名行刑手轮流行刑,按照大明律法,凌迟者须剐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剐下一薄片肉,刀刀不得触及要害。三日之内,犯人血肉模糊,渐渐不成人形,但不得咽气。因为是公开行刑,围观者甚众,其中很多是携钱而围观。他们携金带银之目的是为了换取剐下的一片皮肉。这些都是刘瑾的仇家,有人直接或间接受过刘瑾的迫害,也有人是被刘瑾迫害致死的亲属。他们争抢着取得刘瑾的一块皮肉,捧回家中祭奠亲人。等祭奠完毕则在火上搁一铁架,刷上油盐调料,把其肉烤熟吞下,以示解恨。这便是烧烤的雏形。而他分布各地的爪牙羽翼,亦遭王阳明一些素未谋面、却狂热尊师的徒子徒孙搜寻捉拿‘撸串’……”

有乐伸扇拍打道:“我们在谈论火器,你竟扯去烧烤撸串方面……”

“不好意思,”瓜皮小帽那厮捂额说道,“我研究过食谱渊源史,亦对‘兵器发展史’颇有了解。突火枪是宋理宗开庆年间宋军发明的管状火器。其乃世界第一种发射子弹的步枪,是所有管状喷射武器的鼻祖。其实操作复杂,无非威慑力量而已。经我亲手测试,不比弓弩好使……”

“外面那些是步枪。”眉清目秀的衣衫整齐男子趋至窗边张望道,“意大利最迟在一四七六年就已有螺旋形线膛的枪支。螺旋形膛线可使弹丸在空气中稳定地放转飞行,提高射击准确度和射程。‘膛线’英文为refile,音译为‘来复’,线膛枪也因此称为‘来复枪’。而在古语中英文的来复枪‘Rifle’和汉字‘步枪’概念有所不同,前者是泛指‘有膛线枪械’,后者是指由‘步卒所用的火铳’。习惯来说两者都是指步兵使用,以肩托著来发射的有膛线中型枪械。”

信孝溜过来闻茄悄询:“你跟长秀家那谁学英文有进步了么?”

眉清目秀的衣衫整齐男子微一摇头,听闻旁边那蓬发如鸡窝的家伙裹浴巾笑谓:“原始有膛线枪械出现于十六世纪意大利,将起源于中土发明的突火枪和火铳等无膛线枪械改良而来,经过火绳枪、燧发枪的演变,才逐步成形,而无膛线枪械后来发展成霰弹枪。眼下是十七世纪下半叶,俄土战争动用枪炮交火。奥斯曼帝国起初大获全胜,但最终没能防住俄罗斯和乌克兰联军渡过第聂伯河,阻止土耳其军与鞑靼军进一步获胜……”

“那个鸡窝头模样的英吉利探子又来假装泡澡,”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皱眉道,“被我再次发现其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迷濛的烟雾里出现,这里果然藏污纳垢,有如老妇之巢。我忍不住要给浴场加税……”

“你一加税,”黑须老翁坐在柜台后冷哼道,“我就提高价格,看谁消费得起?”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威吓道:“你敢顶嘴,我就亮剑!”

“亮你的头,”黑须老翁回怼,“好给我砍掉。”

“四周剑拔弩张,”有乐慌忙转身说道,“我们还是快溜为妙。”

黑须老翁攥枪提醒:“别忘记先付钱再走。”

长利被有乐推到前面,无奈表示为难道:“然而我先前付过许多次了。”

“可这次呢?”黑须老翁瞪视道,“我的印象里,你没付过帐。”

“但我已支付太多,”长利苦恼道,“没钱了。”

“赖帐是不是?”黑须老翁亮枪,板起脸问道,“你何时付钱给过我?”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俯视道:“所有的钱,最终都要进入我的口袋。”

黑须老翁闻言愈加着恼,淌汗淋漓提袋之人在角落叫唤:“老板,要不一起溜?”

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从高处睥睨道:“能溜去哪儿?”

淌汗淋漓提袋之人按低鸭子从袋内探出的脑袋,忙乱道:“比如广袤的西伯利亚?”

“我的祖先尾随高车人从东方一路迁移过来,”黑须老翁仰喟道,“其中有伙鞑靼人早年在河西被官府压迫混不下去,亦跟着跑到克里米亚定居,子孙遍布乌克兰,与东欧那些匈奴族人的后裔一样世代以此片土地为家,无论匈牙利,还是波兰和乌克兰,这儿就是我们的地盘,还能逃去哪里?难道要我混不下去又跑回东方?”

瓜皮小帽那厮悄欲抬枪瞄准脑袋,柱畔的毛发耷拉之人忙阻挠道:“别扰乱历史脉络,后来他上位主持停战签订俄土和约,确定第聂伯河为两国边界。不久发生第二次俄土战争,俄罗斯加入由奥地利、波兰组成反对土耳其的‘神圣同盟’,俄军进行了对克里木的两次远征,他又促成俄罗斯其它盟国先与土耳其缔结了和约,由于俄瑞战争迫近,俄罗斯无奈也同土耳其缔结了《君士坦丁堡和约》,亚速划归俄罗斯。战争证明俄军必须进行改革,但俄罗斯没做到。第三次俄土战争爆发,彼得一世亲征普鲁特河,陷入突厥兵和鞑靼军队的重围。最终以俄罗斯的失败告终,亚速重归土耳其。”

“你别‘剧透’太多,”有乐在旁啧然道,“不过我想顺便问一下,那个站在高处瞪眼的粗髯家伙下场如何?”

“挂了。”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斜叼烟卷儿说道,“被砍头。历史的舞台无非这样,有人上去,就有人下去……”

“我决不让他有机会爬上来,”冠冕如瓜的粗髯壮汉在高处吩咐,“你们还愣着发什么呆,去干掉他全家!”

“得!”有乐忙道,“又开始了。谁帮我想那句难记地名的波斯歌词?”

那伙高冠耸帽的须髯客亮出刀斧,一齐围过来唱:“蜘蛛在帝国的宫殿里织下它的丝网,猫头鹰却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

穿袄家伙以一嗓“追随众神前往瓦尔哈拉”的高音压住了全场,激荡土耳其浴室。

黑须老翁见那几个不速之客欲离,忙从柜台下掏家伙道:“进澡堂不付钱就想溜?”

穿袄家伙转身靠近继续朝他大唱悲歌,有乐慌欲抢先掩捂其嘴,但听砰一声响,穿袄家伙裂腮而倒,有根飞钺投嵌在柜台上。黑须老翁探手拔出,迅即抛掷。

水气朦胧的廊柱之间,参差而立的数影分开。枪声四起,那个肩披军衣的白面微须男子随手拽链,拉扯头罩铁桶之人跌步踉跄跟随。白面微须男子瞅向大门,向我说道:“来不及另找通道,就一起往外冲。士气总是取决于自己的伙伴是否站在你身边……”

长利把我拉开,匆言道:“可是外面有火枪排列等候……”

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不顾浊息难定,从柱后起身蹒跚走出,含泪说道:“这个世界真好!比起日后我们四处流浪的荒凉宇宙,眼前所在的地方俨如天堂……”脸罩插有粗管的秃头汉子拽住他,目光沉痛地说道:“过去的地方再好也不容久留,否则会扰乱一切,后果更糟!”

“逝者已矣。”嘴罩管状东西的老者解下胸前的防护胄,随手伸递给我,悲怆道。“我愿意死在这里。不会扰乱任何东西……”

“谁甘心死在这里?”有乐把他搡开,奔往墙边摸索道,“赶快找条生路……”

“此是通向‘死灵圣堂’必经的一环,”霎随腕间骤痛,我瞥见混乱之中,有影悄踞墙角一隅,垂首低语。“没有生还的余地。”

未待我多瞧一眼,其躯又被来回乱蹿的人群遮掩不见。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移步告诉:“有六壬法禁……”

“你说话太慢!”恒兴瞪毕,推我急往信孝叫唤之处,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奔至,不意又同淌汗淋漓拎袋之人撞个满怀,闷磕叫苦不迭。“别又提错各自的鸭子……”

信孝抬茄招唤:“刚发现这处另有通道!”恒兴拉我跑近,陡见有个圆球形状的物体悬空晃出,挡在面前。

恒兴攥刀欲拔,圆球凸出一对大眼,向我凑近而觑,忽却发出嫩叫,嘬嘴而呼:“喔,有美女!”兜转半圈,随即移走,倏然旋发一炮,轰击别处烟尘弥扬。

黑须老翁颓首跌坐瓦砾堆畔,喘着气伸手拾起残缺的斧柄,啪一声投击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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