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重款式的女人

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服装主要分内衣和外衣两种，其款式多样，依据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化。

内衣

维多利亚时代关于内衣的描写异常丰富、色情：从具有挑逗意味、光裸着脚踝的纯洁少女，到那些穿着华丽的紧身胸衣和内裤的狐媚子，再到某些绘画艺术作品中那些几乎可以肯定没有穿底裤的模特。但事实上，女人们早上起床后穿上的第一件衣服通常都不会引起你的任何遐想。一件无袖女式衬衫通常都蕴藏着纯洁而不是有伤风化的文化色彩。在维多利亚末期，肥皂广告上可能会印着只穿有无袖衬衫的少女，头发撩人地搭在肩膀上，但给人的感觉依旧十分高雅、纯洁。

这种无袖衬衫几乎都是棉质的，经过多年的发展，衬衫的款式在细节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基本形状仍是简单的筒状，袖口也仍是刚刚盖住肩头。这样的穿着使女性的手臂裸露在外，领口低开，甚至突显了她们光裸的小腿肚。时至今日，类似这种款式的长睡衣在英国商业街的各处门店依然有售（不过维多利亚时代的长睡衣是覆盖了整条手臂，并且长及脚踝）。

站在冰冷的闺房里，维多利亚女人该穿上她的内裤（Drawers）了。我们今天穿的内裤或者短裤（Knickers）基本上来自维多利亚时代的创新。在维多利亚时代之前，只有很少证据能证明内裤在这片土地上存在过，但到了维多利亚统治末期，内裤已经成为一种礼节上的需要。它最初由两条长及膝盖的裤腿和腰部束带组成。很明显，这样的结构会留出一条缝，让两腿之间的部位完全暴露。

这种服装最初广受非议。人们觉得，内裤不过是在模仿男人的内衣裤，是对女性贞洁和自尊的侮辱——《圣经》禁止女人穿男人的衣服（同样也禁止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内裤曾作为妓女取悦恩客的道具被使用，她们会穿着这种短裤，然后再脱掉。就在同一时间，包括法国在内的一些欧洲国家内裤开始普及，但这个事实只是加剧了维多利亚民众的抵制情绪。关于这种敌意，也有其原因。

多穿一层本身就是个麻烦事儿。内裤外面还得穿一条长裙（Long Skirt）和好几条衬裙，每层都要从腰部一直裹到脚踝。多穿一层内裤同样会使脱衣服的过程变得更加艰难，尤其当一位女性得自己一个人换衣服时。我很不幸地遭遇了这个情况，那时我正一个人试穿着维多利亚衣裙。内急时想要脱掉底裤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可能会让你浑身不自在。

裙撑（Crinoline）或者说有箍衬裙（Hooped Skirts）的出现其实对内裤的发展起到了正面的刺激作用。它是一种由钢圈和棉织带做成的框架结构，可以让裙子远离女士们的身体。因为外面的裙子已经被撑起来了，所以上厕所也就不再那么艰难。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每一次细小的动作或者只是一阵微风吹来，都能让裙撑倾斜，将女性的双腿暴露出来。这时候，穿双衬裤毫无疑问能让人感觉暖和些，而且也显得得体。

随着时间的流逝，内裤或者说短裤，渐渐被广泛接受。维多利亚女王本人就是个敏锐的使用者，今天，英国历史服装收藏品中就有着她的一条条棉质素色内裤。这种内裤做工精细，在不起眼的地方还用花体字绣着女王姓名的首字母。从这些存留至今的展品中可以看出，维多利亚女王对裆部部分缝合的款式偏爱有加，这是19世纪80年代才出现的内裤款式，也是那个时期的内裤的普遍特征。但是在此之后，她却不再追逐内裤的时兴款式，对19世纪末开始出现的全缝合型内裤表示拒绝。

在保存至今的所有内裤中，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一条可以追溯到19世纪60年代晚期。那是工人阶级女性普遍穿的内裤，由蓝色的棉布精心缝制而成，裆部有开口。它比后期的内裤要略长，膝盖以下用一颗小纽扣收紧固定，这样可保证其覆盖面积足够大，不会滑到膝盖上面去。它被洗得很干净，穿起来感觉柔软也舒适。它也被曾经的主人修补过，膝盖的补丁，证明这条内裤的主人可能曾花好几个小时来擦洗地板，打扫壁炉。

内裤的私密性意味着它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家庭自制服装。虽然它很容易实现批量生产，也能轻易地调整成不同的尺码，但成衣市场显然不适合对此大张旗鼓地做广告。为此，维多利亚时代的内裤制作通常表现为家庭化生产。人们只想把它做得尽可能简单。一位妇女如果想做条内裤，那她只需要一张简单的图纸就足够了；而其他服装则显得复杂得多，比如衬衫，可能需要量好全身的尺寸才能做成图样。在维多利亚后期的内裤制作中，不同档次的花边也被加入了进来，但总体还是以简洁实用为主。如今我们在古董店里看到的丝绸质的、造型可爱的内裤，通常是爱德华时代的产物，而非维多利亚时代。

女士无袖衬衫和内裤覆盖住了女人的大部分身体，但还要加上长袜（Stockings）才能算穿齐了底层内衣（Base Layer）。长袜由棉、羊毛或者丝绸制成，1837年时就有机器编织的长袜了，还有多种颜色可供选择。19世纪初期，白色长袜最为时髦，但到19世纪50年代之后，染成亮色和有图案装饰的长袜则成了年轻大胆的新潮人士最心仪的选择。青草绿、丁香紫、格子呢、涡纹呢、条纹、波点还有网格，都只是可供选择的一小部分；这些纹样偶尔出现在年轻的求婚者的脚踝上，为其形象加分不少。

偏于保守的黑色长袜在之后的几年被广泛接受，而且被认为尤其适合青春期的少女，她们穿的短裙总是将小腿部位裸露了太多。羊毛长袜最暖和，价位合适，隔热性也很好，一度被认为是最健康的选择。丝绸长袜是少数人才能负担得起的奢侈品，打理起来很麻烦，而且如果穿破了，补起来也很费事。

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妇女们开始使用吊带来牵引丝袜，以免滑落。丝袜最初只是由独立的吊袜腰带（Suspender Belt）拉着，后来则是用吊带系在紧身胸衣底部。但在那之前，维多利亚长袜都是用吊袜带（Garters）固定在膝盖上方。如果吊袜带绑得太紧，就会阻碍血液流通，严重时，甚至会引发下肢静脉曲张（Varicose Veins）；但如果不把它绑紧，可能会出现非常尴尬的局面——吊袜带连着袜子一起脱落，缠在鞋子上被拖着走。这种情况可能会让你难堪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不论是长袜还是吊袜带，都被看作是非常私密、带有一些性意味的内衣。当然，我相信很多男性倒很喜欢看到这一幕。

无袖衬衫、内裤还有长袜都是贴身衣物，直接接触皮肤，所以必须定期换洗。每天更换是最理想的情况。

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们无论身处哪一阶层，都会穿紧身胸衣（Corset）。即使是监狱、收容所和救济院，都会为身在其中的女性犯人和被收留者配备紧身胸衣。这些机构所提供的紧身胸衣代表着女性的自尊自爱、性感、与其他公民同等的被认同感，以及一系列有助身体健康的好处。

长久以来，人们坚信女性的内部器官需要外部支撑；男性则被认为并不需要这种帮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维多利亚时代的男性也渐渐成为这一想法的焦点，有记录显示，法兰绒束身带（Flannel Body Belts）曾在维多利亚时代风靡一时。耶格博士对于男性需要“收紧腰部”的这个观点表示非常担忧。“收紧”的意思不是拉紧肌肉，而是覆盖住肌肉。对于女性——这种被《圣经》称为“虚弱容器”的人而言，紧身胸衣简直太有必要了。在维多利亚人的思想中，子宫和其他生殖器官让女性腹部格外脆弱，容易出现问题。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穿着紧身胸衣的女性，尤其是从小穿这类内衣的女性，大都真的出了问题——肌肉失去张力。由于紧身胸衣取代背部和腹部的肌肉，承担了大部分的支撑功能，这些部位的肌肉因长期不用而开始萎缩退化。假使这些女性取掉紧身胸衣一天，就会立刻陷入不安和疲劳，在身体中部的无力感中挣扎。只有穿上紧身胸衣才能减轻她的痛苦，然后她们会更加相信，紧身胸衣是一件不得不穿的服装。

《女性之美》（Female Beauty）等期刊指出：“女士总是抱怨，如果没有紧身胸衣，根本不能好好坐着，这让她们晚上睡觉时也不得不穿着它。”那时的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站姿的要求让这种感觉更加突出。对于维多利亚人来说，放松的姿势反映了一个人邋遢的生活习惯和散漫的礼教态度。那些好看、成功、时尚、强壮的人往往都站得笔挺。

在紧身胸衣的帮助下，站直和坐直都要简单得多。从我自己的经验来看，即使你像平时那样懒懒散散地走着，你的身子看起来也笔直得无可挑剔。但如果你坐在椅子上，建议尽可能地坐在椅子的前沿，这样你的紧身胸衣的边缘才会在正确的角度，而你则可以连续几个小时保持优雅漂亮的坐姿，毫不费力。

除了给身体提供支撑之外，有人认为紧身胸衣可以给女性脆弱的内脏器官提供必要的温暖，因为让肾脏和其他一些器官受凉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病痛。通过穿紧身胸衣，女性可以在变幻莫测的英国天气中保护自己。一般来说，医生都很支持女性穿着紧身胸衣，唯一让他们持保留意见的，不在紧身胸衣本身，而在它的“勒紧”（Tight Lacing）这一特点——用紧身胸衣来极大地改变女性身体的形状。主流医学观点认为，不穿紧身胸衣的女人和把紧身胸衣勒得紧紧的女人一样愚蠢。一件合身且穿着正确的紧身胸衣可以防止支撑子宫的韧带拉伤，同时也对膀胱有所裨益，避免背部受伤，还有助于产后恢复，促进消化，帮助女性过上积极阳光的生活……好吧，至少维多利亚人是这样认为的。

保持紧身胸衣的干净整洁基本上是维多利亚社会对所有女性的期望。每天穿上这样一件内衣，意味着一名女性能向邻居证明自己符合标准，更重要的是，证明自己是一个自尊、自爱的好女人。女性如果不穿紧身胸衣就会被认定为缺乏自我控制能力，这将使她被社会大众谴责，被认为粗鲁低贱。只有那些准备好被社会抛弃的女人才会不穿紧身胸衣就出门。

19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早期的紧身胸衣通常都是自制的，比连衣裙紧贴身体的上半部分复杂不了多少。到19世纪60年代，我们仍可以在许多女性杂志上找到制作紧身胸衣的图样和指南。其中最好也是操作起来最简单的一种出现在1838年的《女工指南》（Workwoman's Guide）里。这种紧身胸衣有4块棉板（Cotton Panels），通过三角形布料缝合在一起，一般会在胸部使用2块布料，有时臀部也有2块。通过这种方式制作出来的紧身胸衣很少有支衬（Boning），只在系带孔的两边有几条，以防系带把衣料勒出褶皱。此外，还有一块硬硬的，像尺子似的胸托（Busk），插在内衣前部棉质的小袋里。这块至关重要的胸托由一些性质坚硬的材料——通常是木头、鲸鱼骨、动物角或者是金属等制成。内衣若要达到塑身的效果，则需用系带类的物品拉紧、固定，人们大多利用长长的系绳将衣服背后的开口处紧勒起来。就这样，紧身胸衣便被紧紧系牢了。

用轻便的内衬和系带做成的紧身胸衣穿起来很轻松，在我看来，这比21世纪的内衣还舒服。前者不仅能支撑住胸腔，还能抚平女性身上的赘肉。为此，女性穿着它，就像是套在模具中一样，渐渐塑造了优雅的体态。它穿在身上十分暖和，即使用出全身力气来拉紧系带，产生的压迫感也比不上今天我们在大街上看到的塑身内衣的强度。在盛夏时节，穿着紧身胸衣可能太热了一点。胸托的长度必须要刚刚好，不然就会硌在身上（与大家的预期相反，它似乎是越长才越好：长及耻骨处似乎是最舒服的），但它能让身躯保持紧致优美，塑造出了时尚的高耸上围。

专业制造的紧身胸衣和更时尚的紧身胸衣相比运用了更多的支撑板（Panels），最常见的有8个。中央的胸托和内衣前后部的支衬，则沿着这8块支撑板的缝合曲线，被紧密地缝在一起。这样的内衣能收得更紧一些。原本木制的胸托被换成了更有弹性的鲸骨或者钢圈，这意味着当系紧系带时，胸托能把胃都给压住。

进入19世纪60年代，女性向他人展示杨柳细腰的压力也在与日俱增。这一时期，老旧的自制紧身胸衣逐渐减少，人们转而投向能够塑造出更迷人体型的专业内衣。这是一个有着诸多关于紧身胸衣的恐怖故事的年代。下面是一则在女性杂志中被广泛引用的信件，讲述了维多利亚人此时对细腰的追求是多么病态，写信者不仅经历了这段历史，而且竟然非常乐意这样做：

我15岁时被送到了伦敦的一所上流社会学校，那里的习惯是让学生的腰围每个月减少一英寸，直到让女校长满意为止。到我17岁离开学校时，我的腰围已经只有13英寸，之前可有23英寸那么粗呢。

存留于世的“超细腰围”紧身胸衣证明了我丝毫没有夸大历史。为了让这些数字更直观一些，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蹒跚学步的小孩的平均腰围大概是20英寸。这样急剧减小的腰围尺寸只有在女人从早自晚地穿着一件比一件小的紧身胸衣时，才有可能实现。不仅如此，她们还养成了少食多餐的饮食，其实每次也只能吃上一丁点儿。

关于学校的这类做法，还有很多其他报道也曾描述。据称，每周女孩们的紧身胸衣只能被脱下来一个小时，以便她们清洗身体。报道中有几处提到了穿紧身束带（Tight Lacing）所带来的“痛苦”，但接着又说，只要扛过痛苦时间就好了。女孩们相互攀比谁的腰围更纤细，虽然大家都承认有时会昏厥，而且经常头疼，却依旧热衷于此。她们仿佛可以从中找到“快感”。穿紧身胸衣就像某种痛苦的入会仪式，一种成长必经的礼节，这能让一部分女孩觉得兴奋和刺激，给她们带来荣耀和归属感。但这只是穿戴紧身胸衣的人群中最极端的一小群女性。大部分留存于世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紧身胸衣和紧身束带都不至于那么小。女性时装的尺寸范围多为19～24英寸，老太太们穿的通常还要再大上几英寸。

以21世纪的标准来看，这样的腰围是很细的。我一般穿10码的裙子，腰围是27英寸左右，但按维多利亚人的眼光来看，我的腰简直可以用“肥胖”来形容了，只能按纸样店里最大尺寸的图样做衣服。维多利亚时代的广告说，只要照着图样做，即使是胸围36英寸，腰围29英寸的粗壮主妇，也能将它穿进去并收住肥肉。但根据现今的标准，我在英国女性中还算偏瘦了。所有的证据都表明，维多利亚女人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都很瘦。

作为一个有着“大”尺寸腰围的“臃肿”女人，我试穿过好几种维多利亚时代的紧身胸衣，每种都持续穿了一段时间。很快，我的腰围就减少了2英寸，而且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当然，我本身的体脂有些超标，如果是更瘦一些的女性，可能就会困难得多。不久后，当我的腰围减少了4英寸时，我的身体开始感到有些负担了。

穿紧身胸衣时，留点时间给身体适应很重要。大多数人，包括长期穿着紧身胸衣的人，都会觉得刚穿上时很紧，但是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就可以把束带收得更紧些。每做一次更大幅度的调整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适应，所以你必须保持耐心，不要沮丧或焦虑。如果你穿不习惯，很可能会感到压抑，好像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这种恐慌会让你更加喘不过气，情况会更加糟糕。我凭借穿都铎式内衣的经验来试穿维多利亚式紧身胸衣，所以，尽管结果证明这两种体验所带来的感受不尽相同，但至少我意识到了需要给自己时间去适应，让身体学会自我调节。几天之后，我发现自己又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而我的腰围也前所未有地减少了4英寸。不过在我放开肚子大吃，洗过澡后，腰围很快就反弹了回去了，跟之前没差别。

在穿紧身胸衣的过程中，实际遇到的问题与我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最直接的问题来自于我的皮肤。穿21世纪的内衣时，肩带之类的弹性材料可能会压得我有些疼。紧身胸衣也会造成相同的问题，但范围是我的整个上半身。更让人难熬的是，我起初被厚重的服装捂得发热，最后在身体冷下来时又感觉全身难受，因为汗水会在体表留下盐分，摩擦皮肤。在穿上紧身胸衣，努力工作了18个小时后，我的皮肤变成了红红的一片，随之而来的还有难忍的瘙痒。从我的体验来说，这种瘙痒感更胜过患水痘。

我遇到的另一个问题在一段时间之后才显露出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就去看了言语治疗师（Speech Therapist），后者发现我完全是在用上半部分胸腔呼吸，几乎没有用到横膈膜。看来我确实已经适应了紧身胸衣：在我的下半部分胸廓被压缩的情况下，我能够不调动横膈膜而获取到所需的氧气。显然，一些之前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维多利亚式健康建议就说得通了。派伊·谢瓦斯（Pye Chevasse）博士在《给女士们的建议》（Advice for Ladies）中颇费笔墨地宣扬了唱歌所能带来的好处。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用力调动横膈膜去大声唱歌正是我所需要的。

当很多人想到紧身胸衣所带来的压迫感和腰围尺寸时，都觉得这东西的作用范围只是臀部以上胸部以下的那一块柔软区域。其实不完全正确。如维多利亚时代的医学典籍所述，胸廓的下部也被大幅度压迫。如果你去观察维多利亚时代画像中那些穿惯了紧身束带的女人，你会发现她们的身体曲线（从胸部一直过渡到纤细的腰部）非常顺滑，肋骨处并没有很明显的突兀。穿上紧身胸衣时，你就能很清晰地察觉到问题所在，因为呼吸困难正是胸廓被挤压造成，而那块区域也最让人难受。相比之下，腰部附近的软组织其实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不适。当束带拉紧时，肋骨会被推动，开始向下、向内翻转；同时，整个躯干都开始变形，由椭圆形变得接近圆形。正是这些形态变化，让最开始减少的2英寸腰围在视觉效果上明显得让人震惊。这是一种视觉误差，同样体积的事物在变成圆柱形时看起来会小很多。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我会脱下紧身胸衣，这一刻总是让人感觉很奇怪——全身都在试图恢复成原来的形状。我感觉到肋骨在向外膨胀，这5～6秒让人惶恐不安。

此前，我从没穿过紧身胸衣，所以我的感受跟那些从小穿着它的人还是会有一定的区别。我真的不能指望自己对维多利亚女性们穿着紧身胸衣的经历感同身受。她们已经彻底习惯它了。她们的腹部和背部肌肉已经（也可能没有）顺着束带的力量在生长；而她们也是按照最舒服的方式，穿着束带活动、长大成人。

部分维多利亚人对过度使用紧身胸衣和追求细腰也有过担忧。很多作者都写过关于女人缠腰太紧的问题，担心会引发疾病：消化系统和生殖系统受到压迫会导致骨骼畸形（反对派经常将这一论点作为支撑依据，来劝阻穿紧身胸衣的女性）；血液不流通会引起皮肤发红。然而这个问题本身就非常具有争议性，当能给予身体支撑的紧身束带占据了道德高地，又怎么会因为有损健康而让步呢？在大多数人眼中，腰部的自然轮廓稍微改变那么一两英寸显然不会对身体构成多大威胁。人们已经习惯看见母亲被紧绷的束带包裹住的样子。

要弄清楚究竟什么对女性来说才是健康、自然的，并不容易。如果穿紧身胸衣已经成了一种普遍习惯，而它也确实在不断减小女性的腰围，那将很难找到一个标准的女性腰围尺寸值。大部分作家都只能用古希腊和罗马的雕像来作为一种社会可接受的女性身材标准。古典雕塑艺术以典雅大方的方式展现了女性的赤裸身体，这种令人肃然起敬的赤裸未经紧身胸衣加工。著名雕像《美第奇的维纳斯》（Venus de Medici）被很多人认为是标准的女性腰围，那与真人大小相同的26英寸是公认的漂亮腰围尺寸。

除了主流的紧身胸衣之外，还有一种“健康”紧身胸衣。在我们的想象中，这种因人们对紧身胸衣有所顾虑而诞生的内衣应该会松一些。但事实上，从广告和现存于世的少数样品中可以看出，它们和最初的紧身胸衣一样僵硬紧绷。这种新型胸衣之所以被冠上“健康”的名号，多是因为其具备让皮肤透气的特征。出于我穿紧身胸衣时所遭遇的皮肤困扰，新型胸衣还是很值得尝试。

穿好了紧身胸衣，其他内衣就可以穿上了。下一个是衬裙。维多利亚衬裙有很多不同的款式和品种。最基本的衬裙套装由法兰绒衬裙和棉质衬裙组成，当然，也可以多加几层。女士们最先穿上的是白色棉质衬裙，因为洗起来比较方便。考虑到生理期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这个穿衣顺序可以说是非常人性化，而且因为这种服装的实用特性，它的形状一般都非常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法兰绒的那一层主要是起保暖作用，造型同样比较简单，不过增加了一些小小的装饰。法兰绒衬裙并不长，刚刚到膝盖下方。就像所有其他的衬裙那样，我自己也拥有一条配套的棉质腰带，这样可以避免腰部累赘，破坏紧身胸衣的效果。总之，法兰绒衬裙和棉质衬裙是维多利亚时代各个阶层的女性都会用到、最基础也是最实用的衬裙。但对于那些追逐时尚风潮的人来说，需要再加几层装饰。

有绳衬裙（Corded Petticoat）是给裙子塑形最简单、最便宜的方法，它以一块白色的棉衬裙为基础，将一组组线绳缝在布料边缘，然后用细绳或者粗线穿过针脚之间的空隙。通过这种方式，织物整体变硬了，衬裙便能蓬起来，且仍可以清洗。流行于19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裙子下摆十分大，要靠层层叠叠的衬裙来支撑。这样的衬裙多由马鬃编织而成，被称为“马毛亚麻”（Crin Au Lin）。用马鬃织成的服装质地非常硬，弹性很好，轻便耐磨，打出的褶子也足够挺括，不会被盖在上面的裙子压散或者压平。但到了1856年，一种轻型的钢制裙撑（Crinoline）被发明了出来，这种马鬃织成的衬裙就被淘汰了。钢制裙撑是把由钢丝做成的钢圈缝进一种新型的单层环形衬裙内部。这种像笼子一样的结构使妇女们从以前层层叠叠的沉重衬裙中解放了出来。钢制裙撑有很多种形状和组合方式，紧跟着当时的时尚潮流——而且它基本都是工厂流水生产的，而不是家庭自制的，因为它并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服装，价钱也不过是一条相同质量的裙子的三分之一。

19世纪后期，穿着流行款式裙子的人无论是从前面看，还是从侧面看都十分苗条，但从后边看来则显得很臃肿。因为人们在臀部放置了后腰垫（Bustle Pads，像塞满羽毛的靠垫一般）和钢棉裙撑（Steel and Cotton Crinolettes，穿在裙子后面的框架）。垫子可以自制，曾有一位女主人发现，她的女仆绑在臀部用来撑裙子的东西居然是几块抹布。

这些支撑型服装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是它们可以改变现有的服装风格。如果一位女性的整体轮廓不错，那么想要看起来时髦就是件简单又省钱的事情，因为外衣本身不需要修改，她自己就能把衣服穿得很漂亮。最关键的是，要知道自己应该穿什么尺寸的衣服，这样，才能准确地把握衣服的松紧和贴身程度。穿着这样的裙撑，坐就成了一门学问。由于衣服的背面高高地蓬起，所以人必须要斜坐在椅子上。

图32中这位时髦女士看起来坐得非常靠近椅子前部，上身微微前倾，与椅子边缘呈大约45度夹角。这形象看起来非常优雅，也是在穿裙撑或者后腰垫时最明智的坐姿。

1885年左右，因为裙撑和后腰垫变得越来越窄，维多利亚人不得不重新学习步态和坐姿。步行的艰难，使那些不得不工作的女性与这种新潮的款式失之交臂。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个小窍门，那就是走小圆步。每走一步就稍微把脚向外摆，画一个半圆形而不是直直地伸向前方。这保证了面料不会起褶子阻碍行动，能够一直保持紧绷。除此之外，这样的步态会让臀部微微晃动，从而带动裙子潇洒地摇摆起来。女人穿着时髦的裙子，迈着性感的步子，看起来充满诱惑力，不过却没办法快步走去任何地方。

女士内衣的最后一层是穿在紧身胸衣外的各种女式背心、贴身背心（Camisole）、紧身胸衣外罩（Corset Cover）及护胸（Chest Preserver）。这些内衣有的是为了保暖，有的则是为了让紧身胸衣在胸前的线条看起来更柔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很多贴身背心和紧身胸衣外罩都保存了下来，在古董店中与长睡衣和婴儿服装放在一起。那都是些漂亮的服装，上面通常都装饰着刺绣、蕾丝花边和丝带。还有些更素净的日常款式，主要功能是保暖，这些其实更为常见，但很少能保存到今天。比起功能型的服装，精致服饰的存留率要更高一些。

1851年的世界博览会上展出了十多件针织背心（Knitted Vests），它们比法兰绒质的同类产品要贵得多，而后者通常在家里就能轻易地做出来。对于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还有那些连买一件法兰绒背心都已经超出了预算的人来说，一件简单的护胸能够给予她们需要的帮助。那是一块平整的法兰绒、皮革或者野兔皮，可以固定住整个胸部，像婴儿的围嘴一样，用绳子吊在脖子上，另外，在腰上也有一根细绳，以免护胸向上滑动。一些富家女，以及一些时尚的女性，同样喜欢用护胸（野兔皮做的），因为它们既能保暖又不会显得太臃肿。对于穷苦不堪的女性，几张报纸同样能起到防风作用。在那些不太富裕的家庭，女性的外衣通常是某种类似披肩的服装，由于很多活计穿着披肩做起来都不方便，因此在身体和紧身胸衣之间垫几张报纸就显得尤为重要。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得不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衣服在隆冬时的户外工作，我敢保证报纸绝对是种非常管用的填充物。

外衣

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在登上皇位后的第一天所穿的，并不是最新潮的装束，因为那件套装上的元素在前一年的时装图样中出现过。它原本是用纯黑色丝绸制作而成，现在已经褪成了深棕色，一对竖条纹沿着裙子的一侧延伸，袖子像一把裹在手臂上的六角风琴，被紧紧绑住，肩膀处打着细小的褶皱，由一串和手臂一样长的绳子来控制整体长度。要想照着图样再做一件这样的裙子一点儿也不困难，如果改用印花棉而不是丝绸，那么不仅大多数中产阶级的女孩，甚至连一些仆人也可以负担得起。这些时装图样让更多心灵手巧的缝纫工和裁缝们能够做出紧跟时尚潮流的服装，尤其当你远在外地，却依旧希望能跟上伦敦时尚走向时，它们可就帮上大忙了。大部分乡下人的服装都是由本地裁缝制作而成，每个客户可按照自己的尺寸特别定制。能够利用图样重现时髦的衣服是女裁缝们最大的优势。一些手巧的家庭妇女也能做出一整套服装，但大多数人都忙着缝制自家人的贴身服装，无暇顾及其他。更重要的是，在这些复杂外衣的制作过程中，要是稍有差池可就麻烦了，因此把这项工作交给专业人士会好得多。你也许得付点儿钱，但是至少你不会让这昂贵的面料有机会毁在自己手里。要知道，你这一年可能也就买得起这么一块布料。

另一个介于家庭手工和专业生产之间的选择就是旅行裁缝（Travelling Dressmaker）。她会来到你的家里，帮你把裁剪和修形的步骤都做好，而你和你的女儿只需要在她的指导下完成缝合工作。如果你需要做几套一样的服装，比如给家里的每一位女性都做一条裙子，那这种制作方式则实惠至极。你还可以将原有的旧衣服拆开，重新裁剪，制作成一件新衣服。经济拮据时，这是个很好的办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着装看起来会有些过时。

假若这些方式你都负担不起，那就去二手服装市场转转吧。除此之外，如果一位年轻女性做着侍者的工作，通常她的女主人会给她提供一套衣服，这也是服装在阶级间流通的主要渠道之一。有些家庭会给家里的仆人们发放制服，这给下层社会的人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女主人将丢弃不要的服装送给女仆也是种很普遍的做法。不过，由于很多家庭不愿意让女仆们看上去太时髦（怕抢了主人的风头），所以也会将衣服卖出去或转送给他人。这类服装流通现象非常常见，因此即使看到穷苦百姓穿着稍微有些破旧的过时服装，人们也不会觉得惊讶。这本身也是一种刺激人们追求时尚的因素：如果你追不上时代的脚步，就有可能会被认成仆人。

19世纪三四十年代，工薪阶层的着装风格很有辨识度。在东北部的小渔村里，一些女性会穿着垫有棉花的棉衬裙（Quilted Petticoats），其他地区的妇女们早已抛弃了这种流行于18世纪60年代的款式。这种衣服大多由沿岸渔民家的主妇们缝制，当地人并不觉得它老土，而是把它当作了属于这片土地的风格服装。威尔士女性的穿着也非常具有地域色彩，那高高的黑色帽子和红色披肩远近闻名。她们偏爱本地出产的条纹羊毛织物，常用它来做裙子。赤裸的双足和长度刚到膝盖的短裙，是爱尔兰女性着装的显著特征。

与这些传统服饰相比，伦敦的时尚风向正在快速变化中，不过仍保留了一些地方风格特色。一位来自朗达谷的妇女可能会发现，在盛产粗条纹羊毛料的当地很难买到柴郡和赫特福德郡比比皆是的便宜印花棉，因为地区传统在其间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值得一提的是，地方上的时尚领袖在这些弹丸之地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力。穿上某个地区的代表性服装能让人感觉家就在身边，相反，穿得像个外国人可能会让你丧失号召力。

随着地铁深入英国的每个角落，地方时尚领袖的影响力开始逐渐减小。这一时期，物资分配不再受地域约束，开始变得平均起来，人们也常居外地。1861年，纸张税（Tax On Paper）被废除，同一时间，印刷业大幅发展，各种书籍、杂志、传单、手册和海报价格急剧下跌。时尚信息是印刷业聚焦的领域之一，他们想让全国的时尚标准一致。1839年《淑女衣橱》（The Ladies’ Cabinet）杂志上那些手工上色的漂亮时装图样迷住了成千上万名女性，而比顿夫人的《英格兰女性居家杂志》（The Englishwoman's DomesticMagazine）只被翻阅了寥寥10次。19世纪30年代，第一套全号型纸样（Full-size Paper Patterns）开始在英国出售。到了1858年，伦敦至少有10家纸样店，支持店面选购和邮件订单两种交易方式。1860年，比顿夫人在杂志上刊载的从法国顶尖时装商店引进的全号型纸样，就位于时装图样板块旁边。1876年，美国巴特里克（Butterick）公司在摄政街(13)开了一家店，打进了英国时装图样市场。巴特里克公司的图样一开始只要3便士，之后一路涨到2先令（1先令即12便士），每月都有40～60张新设计图上架。事实证明，这一市场确实十分庞大，纸样变成了女性杂志不可或缺的部分。

1860年，由紧身胸衣和裙撑支撑起来的时髦款式给女人们带来了盈盈一握的细腰和大得夸张的裙摆。女人在裙撑外套上裙子时，得先把下面层层叠叠的面料收拾平整。很多穿着这款服装的女性都对它有很高的评价，包括一个当时只有十四五岁，刚刚开始社交的小女生：“噢，真是太令人愉快了；自从有了那种款式的服装，我从未感到如此舒适过。它们能把你的裙子从腿上支开，连走路都变得简单轻巧了许多。”但也有些麻烦，要处理好巨大而有弹性的裙摆非常需要技巧。如果你不想过多地暴露自己的腿部，就必须重新学习如何端坐。轻轻抬起裙子的后摆是个管用的办法，也可以抖动一下臀部，让裙衬弹起来。如果这些做法的难度太高，你还可以隔着衬裙找到裙衬最上面的钢圈，轻轻把它提起几英寸。穿过狭窄的门廊时还要更麻烦一些，会有一个把裙子挤压变形的过程。突然出现的疾风也是一个潜在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奋力压住裙子不让它飞起来。漫画家们都很喜欢以裙衬为题材作画，这一时期涌现了大量的讽刺作品。除开此时各色漫画所隐含的意味不谈，它们倒是给女士贴身服装戴上了一顶高尚的光环。有些绘画作品上画着坐在公共汽车上的女人，她们的裙摆把旁边的男人挤出了窗户；还有野餐派对上，坐在草地上的女人因为裙子被撑得往上拱起而春光外泄；甚至还有被卡在门廊的女人，和想拥抱却被裙子弹开的恋人。

说实话，我个人挺喜欢裙撑，因为穿着十分有趣。我很喜欢它们在周身摇摆弹动的那种感觉。不过，维多利亚人则认为这种形象很丢人，甚至抱怨晃动的衣服过于招摇，不够稳重。他们觉得，女人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下都柔美乖顺，优雅端庄。穿着裙撑当然可以做到优雅端庄，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舞蹈家。我对裙撑有一点儿不满，那就是不透气，这也是大部分维多利亚女性的烦恼之所在。当你已经习惯了下半身被一层套着一层的面料包裹住后，突然只穿一条棉质长裤（Cotton Pantalettes）走在户外，你肯定也不会太舒服。

1862年，每周用于裙撑贸易的钢材总重量达到了130～150吨。这是一个蓬勃发展中的产业，占据了英国谢菲尔德全部钢材产量的七分之一。有很多活计女工们穿着裙撑没法做，比如推着煤车下地采矿，或者其他在工地上的工作。但针线女工和裁缝之类的工作，就没什么问题。于是，很多女性想出折中的办法，她们在礼拜日穿着裙撑，工作日则不穿。在很多19世纪60年代拍摄的照片里，穿着工作服在井下作业的女工，到了礼拜日时则穿着带裙撑的漂亮裙子。新闻记者亨利·梅休曾大胆设想，每个英国女人至少得有两套这样的行头，这才能解释钢材销售量为何如此庞大。

19世纪60年代，工地上的女性所穿的长裤引起了大众的关注。作为工作服，它们并不具备地域特征。但从很多照片上都能发现，这些女人穿着男人的裤子，却有着特别的女性韵味。工地上的女性负责把男人们挖出的煤运回地面，这意味着她们得在低矮的矿洞下，沿着隧道推拉矿车。对女人来说，最省力的姿势是往前探出身体，以大角度倾斜，用身体的重量带动矿车。采用这种姿势，日常所穿的裙子会很容易把她们绊倒，所以她们便被要求要么穿长及大腿中部的短裙，要么把裙子往上翻折到这个长度。后者似乎比较可行，因为在地面时还可以把裙摆放下来保暖，看着也体面些。但赤裸着双腿工作可能会磨伤她们的膝盖，而且还有损女性的尊严，毕竟她们就在男人们身边工作。小孩子们在短裙下会穿上长裤和长及脚踝的衬裤，据说这种穿法最初由女矿工们发明。在这样脏乱不堪的工作环境下，穿上男人们耐磨的长裤来取代衬裤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很快，这种长裤便出名了，女性们把它穿在裙子下面，工作时就将裙子卷到大腿上。这种穿法看起来非常特别，又不会有过多的阳刚之气，于是，它逐渐成为一种女性专用的工作服，一种职业和地位的象征。

纵观整个维多利亚时代，人们都因各自的着装而被打上了标签，一眼就能看出其职业。苏格兰东部和英国东北部海岸线上的卖鱼妇经常穿着几条条纹羊毛裙，一条套着一条，向上高高挽起，将膝盖以下的腿和脚暴露出来。她们用一条大披巾紧紧缠过胸口，绑在背后。为了确保不同花样的条纹能组合成赏心悦目的图案，许多女人会花大量的功夫去卷裙摆。看到这样的装扮就知道，这些女人一定在礁石或海滩上工作，帮男人们发船、停船，清理出海的收获，做售卖前的准备。到了码头上，女人们则会把卷起的裙摆放下来，再穿上油布做的大围裙开始剖鱼、腌鱼。这是种实在的穿着方式，而且非常特别，成功地吸引到了摄影师、插画师，甚至是零售巨头德本汉姆与弗里博迪公司(14)（Debenham & Freebody）的注意，后者在1876年出售了一系列以这些女人的形象风格设计的童装外套。

服装的色彩在维多利亚中期也经历了革新，与裙撑发展的时期高度吻合。1856年，威廉·帕金斯（William Perkins）发现了一种用煤焦油制成的新型染料，而前者在当时被普遍认为是废料。这是种非常明亮的颜色，帕金斯将之命名为淡紫色（Mauve）。随后又有了翡翠绿（Emeraldgreen）、洋红（Magenta）、品红（Solferino）和苯胺蓝（Azuline）等颜色，每一种都明亮鲜艳，染到丝绸上时尤其漂亮。19世纪60年代，时尚业继续向前发展。这是一个以潇洒著称的时代，以往的精致和高雅被摒弃。裙撑的形状是人们偏爱的发散状，这一时期流传下来的裙子夸张得让最华丽的灯罩布都自愧不如。

缝纫机的引进让时尚的锥形裙摆顶部增添了额外的装饰和花边，因为在同样长的时间里，裁缝们可以出更多的活。鉴于此，缝纫行业的规模开始缩减，而人们拥有的服装数量悄然增加。外部工人、劳力车间以及工厂甚至可以压低价格，因为缝纫机让生产效率提高，从而也刺激了需求。从短期内来看，这给做缝纫工作的穷苦妇女带来了可怕的压力。那少得可怜的报酬根本不可能允许她们购买，甚至只是租一台缝纫机，所以她们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去跟富商的机器竞争。这段过渡时期相当艰难，而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年前，我买过一件维多利亚女士睡袍。不久之后，我却在1889年的邮购目录上看见了它。这意味着在缝纫机引进后，标准化的服装至少制作了30年，并且是以商业规模生产。但这类服装依然靠手工缝制，想必是以计件的方式给工人们结算吧。

19世纪60年代末，时髦的裙子开始在前面和侧面做收缩处理。维多利亚人会将裙子的面料集中到背部，使其在臀部后方上下摆动。这种风格上的变换对那些追求时尚却又囊中羞涩的追随者来说很容易实现，她们只需要将现有的裙子折叠、缝制，打出新褶子，再购买一个新的裙撑（或裙衬）即可。渐渐地，这些新的裙撑也变得像衬垫一样，整体轮廓越来越窄，看起来也越来越修长。

到了19世纪80年代末，女士成衣市场开始赶超了男士市场。虽然女士紧身胸衣很大程度上仍不适应批量生产，但工业化生产方式下，成衣产业覆盖的服装品类还是在逐渐增多。从前也是主要由主妇们在家制作的内衣和睡衣，在这10年内已大量转向了是商业化生产。至于花边无袖衬衫及睡衣等，则多由缝纫机和机器编织，通过这种方式，其生产效率提高，也更具吸引力。缝纫机器的出现分担了社会地位较低的妇女们的压力，她们感到非常高兴。裙撑和裙子就像斗篷和大衣这些外衣一样，也能买到成品了。

对于那些连成衣都觉得昂贵的人，以及与职业服装和地域服饰沾不上边的人，衣服仍承载着重要的文化信息。你是个“体面的穷人”吗？还是说你已经绝望了？如果你还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得体，那就还有希望；但如果你的衣着水准已经让人无法接受了，那么机会的大门会在你眼前砰的一声关上。穿着一套漂亮的衣服，你就值得被雇佣，因为很少有人会选择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人。毕竟打理得当的旧衣服比肮脏或蓬乱的衣服更易被人接受；但也需要配套完整，也就是说，一套服装的各个部分都必须完备无缺。即使是乞丐，也遵循着同样的事实。亨利·梅休在采访伦敦的贫苦居民时多次强调了这一点：打扮得稍微有些得体，看起来像个正经劳动者的乞丐比穿着破布、裹着布条的邋遢乞丐要挣得更多。人们理解并且同情那些时运不济、暂时落魄的人，但对于那些不愿把自己打扮得体面点儿的乞丐，也就谈不上尊重了。

通常来说，一套服装由一个人穿着是一种意思，而由另一个人穿着可能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含义。假如一个绝望的穷人收到了慈善机构赠予的精致而时髦的礼服，并且在没有鞋子和袜子搭配的情况下把它穿上了，那么一定不会有人觉得这样的装扮值得尊重。这种穿法在维多利亚时代会让人产生关于卖淫的联想，所以更明智的办法是把这件高级礼服卖掉，然后买上一套便宜却完整的行头。这样一来，想找工作或是租房都会容易很多。

在很多人眼中，更糟糕的是济贫院（Workhouse）发放的衣服。这些衣服虽然提供了一些温暖，却充满了耻辱的意味。每个济贫院工会都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制服，不过其大多做工粗糙，有着浓厚的工人阶级风格，或者说，老气。1843年，利物浦工会（Liverpool Union）建议给成年女性发放两件未经漂白的原色无袖衬衫、一条法兰绒的衬裙、一条灰色的亚麻裙子、两件结实的蓝底白点印花棉夹克(15)（Jacket）和一条印花棉布制成的白紫相间的披肩、两条围裙、两双黑色羊毛长袜，以及一双鞋。每个人领取的服装都一样，大多数人甚至能一眼认出这种制服——用的是当时最便宜的面料，上半身只有棉织物覆盖，肯定不会太暖和。因为有两件无袖衬衫、两件夹克和两双袜子，所以换洗比较方便。但是，这些服装没有季节区分，更不要说个性化。济贫院里的女士服装基本上都是这里的女人们自己做的，理论上应该能够保证衣服合身。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管理层更希望把衣服都做成固定的尺寸，这样大家的衣服就能换着穿。因此，一位女士穿着的衣服往往是从每周洗好的服装中随机拿到的那一件，而并不属于她自己。有些济贫院的衣服从头到尾都没有更换过，所以它们变得越来越过时，也越来越有辨识度。一张1900年伦敦圣潘克拉斯济贫院（St Pancras Workhouse）的老照片上，数百名绝望的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旧衣服，坐成一排吃着晚餐。

传统服饰，新式感觉

我做过也穿过很多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服装；在无数的紧身胸衣里挣扎过，也曾在许多缝纫机上穿针引线。我还手工缝制过19世纪50年代的整套外衣，并坚持用由手转和踏板驱动（用脚推动）的机器来制作那段时期后的衣服。我学会了如何制作紧身胸衣，如何打理马鬃，甚至花了几个小时来给手帕的边缘画线。这让我感到身心愉悦，虽然耗费时间，却格外有趣。没有什么其他资料能让你更好地了解和欣赏当时留下的那些书面记载了，而制作服装的过程给了我很多帮助，穿着服装也同样如此。

如果我穿的是由现代材料和技术制作而成的道具或者戏服，感觉就没那么真实了。道具店买来的服装——哪怕是世界上最好的，也不过是根据电影、戏剧或演员的需要制作而成。不可否认，有些戏服是根据时代特色精心打造的，耗时良久，制作精美；但大多数戏服都粗制滥造。有些戏服所用的材料与维多利亚时代的织物高度相似，但其他戏服无非就是用些便宜又常见的料子。由于戏剧表演需要频繁地更换服装，所以不论戏剧是设定在哪个年代，戏服大多都是用拉链和魔术贴加以固定。戏服下面穿的大多是现代内衣，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但这意味着大多数戏服穿着的感觉都跟这些服装本身想要传达的感觉相去甚远，所以把它们当作研究对象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穿维多利亚时代的衣服是什么感受，那你在各方面都要提高要求了。你得采购正确的布料，按照当时的图样裁剪（与如今的差别挺大），用正确的缝纫线，再配上合适的工具，以及正确的技巧（现在的制作方式也发生了变化）。这也意味着你得按规矩穿上每一件衣服，而不是只穿那些看得见的外衣。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但整个经历非常独特，而且有启迪作用。

我穿过的每套历史服装（不仅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衣服），都对我行动的方式有所影响。不论是坐着、站着还是行走，这些外衣都会让你的整体姿势发生些许变化。它们也会改变你做事情的方法，不同时期的服装会让人的一部分动作变得轻松，另一部分动作变得笨拙。我发现我会在不同的时候用不同的方式来做同一件事或动作，这取决于我穿着什么衣服。比如我曾穿着一件17世纪20年代的裙子，拿着镰刀割了一整块地的玉米，还把边缘的地给犁了（新式的马拉收割机没法犁树篱边的那些地方）。就在前几年，我还穿着19世纪70年代的衣服，用镰刀锄了一块杂草丛生的配额地（Allotment）。

当穿上历史服装的时候，我发现要完成工作最好的姿势是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前脚膝盖微微弯曲。接着，我把左边的手肘斜靠在膝盖上以支撑身体的重量，这样能让我的背好受些。我用右手拿着镰刀，首先把一束植物茎秆收在镰刀弯曲的刀片内侧，然后用支撑身体的左手抓住茎秆的上方，再快速地用镰刀切断这一把茎秆。当我换上19世纪70年代的服装，再做同样的动作时，那紧紧勒住身体的面料却仿佛要扎进身体里了。但我发现，如果把重心放在更中央的部位，比如放在紧身胸衣上，我就可以向前弯曲身体，用更端正的姿势干活了。通过这种方式，我还能放松背部肌肉，因为紧身胸衣里的弹性钢材会为我提供所需的支撑力。前几年穿着除杂草的那件衣服还需要做些改变，最终，我放弃利用双脚，转而用膝盖支撑身体前进。每个姿势和动作都会受到类似的影响，我们很少会留意于此，因为这些方式上的变化往往非常缓慢，慢到我们一边在经历，一边在习惯，几乎不会察觉到时尚给我们的行动方式带来的改变。

在维多利亚女王执政的六十多年里，随着服装流行风尚发生了改变，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随着穿着者社会阶层的不同而不同。济贫院里住着的人不会知道穿舞会礼服（Ballgown）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中产阶级的女性也不会知道穿裤子在井下作业的女工是种什么感受。

维多利亚女性服装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分层。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无论是在1839年还是1901年，维多利亚的女人们都穿着无数层单衣。这些单衣大多以棉为主材料，裙子、无袖衬衫、紧身胸衣、紧身胸衣罩、长袜还有衬裙都可以是棉质的。虽然也有很多其他面料可以替代，但棉质单衣无疑在女人们的衣橱里占据了最主要的部分，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两件法兰绒衬裙（这是羊毛织物侵入女士衣橱的主要途径）。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类棉制品一定得容易清洗。一层层的单衣在起到保暖作用的同时，又不会显得臃肿。不仅如此，在不能直接清洗的紧身胸衣和身体之间，人们也会隔上一层可以清洗的面料。

整个维多利亚时代，女性都保持了这种穿法。棉是种很廉价的面料，其成本大概是羊毛的三分之一，丝绸的十分之一。但不同面料之间的价格差异本身就是件不足为奇的事。亚麻可以用来代替棉，但同样，亚麻也贵得多。棉不仅便宜，还有很多不同的颜色、种类和图案。18世纪晚期，一种雕刻了图案的金属滚筒出现，能给织物印上各种花纹，为此时的服装带来了明亮的色彩和多种多样的设计，包括各种以花为模板的纹饰，都在普通人可承受的范围内。虽然布料的花纹很容易褪色和过时，但哪怕是工人阶级也可以赶上这样的时髦。选择合适的棉料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女人们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尽管预算非常有限，然而可选择的颜色和花纹依然多如牛毛，让人眼花缭乱。

另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是紧身胸衣的尺寸。多年以来，维多利亚时代袖子和裙子的大小、形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女性的上衣则一直是紧贴着身体，甚至在紧身胸衣覆盖之外的部分也是如此。这些服装都没有弹性，没有留下拉伸的空间。女性们做很多动作时，衣料都会前后拉扯，勒住腋下和颈部周围的皮肤。因此，从我自己的经验来看，你很快就能学会在做任何事情时都不扭动身体。维多利亚紧身胸衣的剪裁让你知道，想要拿架子顶层的东西，最好是先去拿把椅子，而且最好是站起来、转过身，而不是在椅子上扭动身体。

大裙子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特点之一。它们的尺寸和整体形状大小不一，当人们穿着它行走时，总会扫到四周的物件。维多利亚的房间，尤其是在晚期时，因杂乱无章而闻名。但如果你观察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在那些裙子触碰不到的地方（腰线以上），各种物件摆放得其实并不算乱；不过，位于腰线以下的物件，不管是什么，都会很快被碰倒。所以，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没有矮咖啡桌。人们通常会使用较高的休闲小桌和货架，这样才能保证大多数家庭用品都在危险区域之外。

女士们穿着紧贴身体的紧身胸衣和宽大的裙子时，另一种常见的现象就是会感到腰部以下舒适暖和，而腰部以上则寒冷难耐，所以，她们总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披肩并不是偶然为之。19世纪90年代末期量身定做的商务套装是唯一的例外，这是一种由粗花呢（Tweed）和其他羊毛面料按男性服装制作方式制成的夹克，套在紧身胸衣或女士衬衫上。我试穿过一些幸存的珍品，所以，我可以理解它们受欢迎的原因：暖和得让人简直无法抗拒。

在21世纪的大环境下来看，这种夹克可能显得庞大、碍事，但在维多利亚时代，它们已经非常实用。如果我现在仍坚持以维多利亚时代的方式干活，比如运一大桶煤或者在田里拔胡萝卜，那我可能会因为有紧身胸衣为自己提供背部支撑而感到庆幸。现在，当我再想起束着紧身胸衣，挂着吊带袜，系着大裙摆的维多利亚女人的形象时，我只会觉得，这个女人为她一整天的忙碌工作选择了最明智的着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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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国记者和探险家，以搜索利文斯通的事迹以及发现刚果河文明而闻名。——译者注

(2)　英国探险家和传教士，发现维多利亚瀑布和马拉维湖。——译者注

(3)　四次前往南极探险，其中1907—1909年的“猎人号”探险到达了距南极点仅180公里的南纬88度23分，打破了当时的纪录并引起轰动，在第四次探险的路上因心脏病发作去世，葬于南乔治亚岛。有趣的是他曾参与罗伯特·斯科特（Robert Scott）1900年计划的南极探险，失败后，斯科特船长将其归咎于沙克尔顿的病。——译者注

(4)　即罗伯特·斯科特，一位出生于德国的英国海军军官和极地探险家，1900年开始了第一次南极洲探险，发现并命名了爱德华七世半岛。——译者注

(5)　由斜纹粗棉布，而不是真正的牛仔织物做成，后来继承了“牛仔裤”这个名称，现在我们说的牛仔布就是指丹宁这种布料。——译者注

(6)　英国著名诗人、小说家。他的作品继承、发扬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学传统，代表作为《德伯家的苔丝》（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无名的裘德》（Jude the Obscure）等。——译者注

(7)　一种防水、耐用、透气、防风的面料，户外运动常用。它是一种有很多孔的薄膜，将之压合在一层尼龙材料中后，才能作为衣服面料使用。——译者注

(8)　法语译为“漂亮的布鲁梅尔”，原名乔治·布莱恩·布鲁梅尔（George Bryan Brummell），著名的花花公子，开创了男装新理念，很多人将他尊为现代男装之父。——译者注

(9)　犹太人，英国保守党领袖，两度出任英国首相。——译者注

(10)　现在依然存在，官方认为其名不雅，于1846年改称为中性街，但民间依然习惯称之为衬裙巷市集。每星期日上午9点到下午3点开放营业。——译者注

(11)　1英寸约为2.54厘米。——译者注

(12)　英国古老的公学之一，位于英国中部沃里克郡拉格比镇，是一所男女兼收的寄宿学校。1567年成立，1828年托马斯·阿诺德（Thomas Arnold）博士在此担任校长。——译者注

(13)　英国伦敦西区的一条著名购物街，得名于摄政王乔治四世（George IV）。其以高质量的服装店而闻名，是英国城市文化的象征之一。——译者注

(14)　1905年更名为德本汉姆有限公司，是英国第二大零售巨头。其历史悠久，于18世纪开店于英国伦敦，如今旗下的经营店遍布全球。——译者注

(15)　利物浦工会用的是Bedgowns一词，原意为“睡衣”，是一种旧时用的说法，甚至在当时那个年代都有些过时了。——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