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门
“杂音尾随着我，如夜中的窃窃私语；杂音包裹着我，如海上浓雾般黏稠。”
——《夜漫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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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区是圣奥科的“垃圾场”，所有被城市遗弃的东西最后都汇聚于此。几年前，这片地区甚至都没有被画在城市的地图里。圣奥科人唾弃下城的存在，而下城人也不承认圣奥科对此地的管辖权。
迪恩每天就坐在维修铺门前，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迪恩是下城小有名气的机械师；这里没有任何法律可言，然而无论街上有多乱，维修铺里却始终风平浪静。
迪恩厌恶下城的环境，但却满足于现在的生活，而进入机械学院的梦想似乎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
杰伊是个活泼的女孩，她的出现为迪恩的生活带来了很多新奇，也让他对此前的生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倦；她每天洋溢在脸上的笑容让迪恩开始有动力去思考那些从未设想过的事情……这一切似乎都在拨动着他早已麻木的心。
终于，杰伊决定回家，她说出这话时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
……
下城脏乱狭窄的街道上，迪恩打着伞默默地跟在杰伊身后。
急促的雨水击打在屋顶的铁皮上，阴云翻涌，闷雷阵阵。
前面是叠楼区，整个下城最贫穷的地方。一块块房屋和一座座形状不规则且彼此相连的破旧居民楼像积木一样穿插、堆叠在一起，各种吵闹的娱乐场所夹杂其中，无数的噪音与眼花缭乱的灯光将迪恩挤在中央。
“你家住这儿？”
杰伊点点头，继续向前。迪恩跟她从室外楼梯向上三层，然后从堆积着杂物的通道到达另一座楼，最后走进楼道一路来到五楼。
杰伊在一扇银灰色的铁门前停下。她站在原地盯着铁门看了很久，最后眼神恍惚地缓缓抬手轻敲了两下。
门后很快传来谩骂，一个满脸胡茬脸上泛着油光的男人不耐烦地用胳膊顶开铁门，当他看见杰伊后眼中一亮，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起来：“我的小杰伊回来了？”
迪恩站在不远处的楼道拐角处，他看见杰伊站在敞开的家门前，但并没有迈开脚步。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突然一手揽住杰伊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向屋内拽去：“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了，一定累了，快，快进屋好好儿歇歇！”
男人抬手关门，杰伊望着越来越窄的门缝，绝望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门将要关闭的瞬间，一道金属光泽一闪而过，房门被人从侧面踢开，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道让男人脚下趔趄。
迪恩趁机将杰伊拉到自己身后，紧接着一手抓住男人的衣领向前用力一推，肥胖的男人向后仰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男人怒目圆睁。
“她的朋友。”迪恩道。
男人坐在地上看了一眼面前的棕发男子，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躲在他身后的杰伊：“呵，原来是找了个金主！”
“他是你父亲？”迪恩看向颤抖的女孩。
“这是家事，和你没关系！”男人话落又骂了几句。
“杰伊想要离开这里。”迪恩说话同时目光顺着门口向房屋内探去。
男人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站起，无视迪恩，径直走向杰伊：“怎么？你能得到多少好处？到爸爸这儿来，虽然我们没钱，但绝不会委屈你！”
“我不要！”杰伊大喊。
男人吃了一惊，下一秒竟恼羞成怒：“有人撑腰就敢对我吼了？！小贱人，你得感谢我当初没有把你卖到红灯区，要知道那里可是出了大价钱，哪怕现在也一样！”
见此情景，迪恩心知不必留情面，于是侧跨一步挡在杰伊身前，一手抵在男人胸口：“我再说一遍，杰伊要离开这里，而你这样的人渣不配做她的父亲！”
“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男人刚刚抬起右拳就被迪恩抓住手腕。
迪恩增大握力，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小……兔崽子！”
迪恩松开手紧接着一拳打在男人的鼻梁上，男人捂脸吼叫着再次倒地，杰伊见状惊叫一声跑去把他扶起。
然而男人不顾流血的鼻子突然抓住杰伊双臂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嘿嘿，我的宝贝女儿，身上可真香啊！”
杰伊惊慌尖叫发疯似得拼命挣扎，迪恩上前又是一拳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痛得松开杰伊，双手颤抖着再次捂住面部。
“杰伊没必要再回这里，”迪恩一只脚踩在男人前胸，“但她心里还有你这个父亲，懂吗？”
“哈哈哈哈，”男人因疼痛一边嘶声又一边大笑，“在这个地方，钱就是一切！没有钱你就只能活活等死，嘿嘿，小子，你看看这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拿自己的孩子去换饭钱了，哈哈哈，杰伊有福啊，红灯区看上了她，他们出的价都足够我离开下城了！要知道，只要到了那里，杰伊就不愁吃穿，甚至还能赚大把的钱！但是我还是没有抛弃她——”
“不要说了！”杰伊双手抱头痛苦地尖叫，“你不要把这一切说得像是你多么关心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忍受你的欺辱，可我仍然视你为父亲，但我错了，你的眼里根本没有亲情！”
男人沉默数秒突然大吼：“当初可是你妈那个贱人先抛弃的我们！那个婊子，我就应该把她也卖到红灯区！而且我没有把你卖掉，你就应该知道感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大吼大叫！”
“那只是因为你不用花钱在外面发泄你那肮脏的欲望！”
“够了！”迪恩俯身抓住男人衣领，“我不想和你废话，今天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她不会再回来了！”说着，迪恩把脚从男人胸前移开，“现在，我们就要离开，我劝你就此放手，在下城，没人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迪恩慢慢松开男人的衣领，缓缓后退，男人盯着杰伊的身体满脸鄙夷：“他给了你多少钱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迪恩不去理会，他握住杰伊的手臂，拉着她转身离开。
身后，是男人近乎疯狂的大笑。
雨越来越大，眼中尽是密密麻麻的线条。
走到来时的通道里，杰伊在护栏边停了下来。
叠楼区那四面八方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雨中变得朦胧，杂乱的声音从周围的每一处角落里涌出。
迪恩在杰伊身后，看着她抬手在脸上抹下晶莹的水滴。
沉默良久，杰伊哽咽道：“没有什么能比我以前的生活更糟糕了。”
“今天就算是一个了断。”迪恩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还记得我们说过的梦想吗？”
暴雨伴着呼啸的风，两声枪响划破茫茫雨夜。
“迪恩。”
“嗯？”
“可以抱一下吗？”
迪恩愣了愣，然后走上前，僵硬地张开双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