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天为媒以地为聘以血为妆与君长随
我看着他的眸子,那一刻,他眼里的凄凉与讥笑似是要把我吞没
“哈哈哈哈哈,兵败了,兵败咯,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跪在黄沙掩盖的尸坑前半疯半醒,我才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彷徨无助,我只能愣愣的站在一旁,他抱着画着狼图腾的军旗,嘴里不断念叨着
“兵败咯,兵败咯,哈哈哈哈哈哈!”
关外的烈风黄沙,掩住了他嘶哑的狂吼也淹没了少年最后一滴热血
我挣扎着去拉开他,肩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一股热流从伤口中迸出,我拉住他
“阿钟!阿钟!”
这时他口中迸出一口黑血,我知道,他中毒了,我也中毒了,我们活不了多久了
没有人会为我们悲伤,我们已经是两颗弃子了
“夫诸”他突然叫我的名字“你知道我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我摇摇头
“那年我七岁,被仇家逮到,他们让我跪,我不跪,我说因为我是钟家人,他们打我,让我哭着求饶,我不干,我说我是钟家人,他们都笑了,说既然那么喜欢当钟家的狗崽子,那就把这个字刻你脸上……”
他被毒血呛住喉咙,咳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是钟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钟家人,就因我是钟家人,所以我就活该被当成诱饵!我的兄嫂就活该含冤而死,我的父母就活该背负骂名,我钟家的儿郎就该忍辱战死沙场!哈哈哈哈……”
他喷出一口黑血,狂笑不止
我替他解下盔甲,抱紧他,我感觉到毒性慢慢的发作,身体慢慢没了知觉,只有意识还恍惚强撑着,我们从夕阳撑到星河出现,这种静悄悄的等待死亡,我怕极了,只能不停的给他说话
“正南,我好像看见了在南乡堂屋门口坐着小板凳的自己,望山脚乡愁绪绪,望天上皓月当空,靠着老旧的木门,屋子里热热闹闹,大人下棋小孩嬉闹,仲夏蝉鸣悠长,冷风瑟瑟带凉意,那时候啊,欢声笑语什么都有啊……”
好冷啊
他突然运起内力,妄图将我的毒血逼出来,这样徒劳无功,只会加速他的死亡,我已经没力气阻止他了
“正南,我入不了轮回,如果你有来世,可否替我看完这一场人间是何模样。”
他突然哽咽起来“夫诸!夫诸,我对不起你啊!”
“盖头掀起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一个红脸白团子,你在洞房外磕了一跤,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毛毛草草的人,还有,还有你被喂了生点心,大嫂问你生不生,你吼着说当然是生的啊,对了对了,你说生的,你还要给我添几天小泼猴子,我们还要子孙绕膝,还有……”
我不知是哭着还是笑着,喘着气补充道:“还有…………的...的时候我听说你喜欢良家妇女,我便故意装傻,结果反而装的让你没好意思动我,你与我躺在床上讨论《苍梧传》,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说什么人不能有傲气,但得有傲骨。若是为了世人眼中的举案齐眉而失了自我,牺牲了傲骨,那活着还有什么尊严可说?
“你还说若是你,拼得个粉身碎骨,也要保全你所坚持的东西!”他笑了一下,接着咳出好大一口黑血“当初我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咳咳,你真是个……犟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空气越发寒冷,我仰着头,喘出的气化作白霜,像个笨重的大香炉,鼻子,手脚已经麻木了
死亡的恐惧一点点占据我的大脑,牙齿发出木屐走在青砖上的响声,这种延迟的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我真的忍不住了,挣扎着跑了几步,钟正南把我扑倒在沙地上
我满头沙子,喘气问他:“还有劲追我!”
“这会儿追不上你,一会儿上了黄泉,怎么追你?你小时候作死那义无反顾往黄泉跑的速度我就见识了哈哈哈哈。”
“浑蛋啊你,这会还能笑出来”
“对啊!”
“喂快死了还笑得这么开心很骄傲吗?”
“要笑到最后嘛。哈哈,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嘛,诶别哭丧着脸,笑一笑,让我再看一眼……”
他的眼睛已经被淤血蒙住,看着我的脸好似蒙了层红纱,他将身上的血抹在我的唇上,又蹭了一些在我的面颊上
“从前你从不涂脂抹粉,如今我总算看到你的妆面了。”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再见,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