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对制定企业传染性疾病应急预案的启示
徐旸 陶氏化学[1]（中国）公共和政府事务总经理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发生后，中国所有省区市立即采取了果断措施冻结人员流动以切断感染途径。其结果是，铁路和高速公路被关闭，或对非执行紧急防控任务的车辆和人员实施禁行；一些国家的边境关闭，对人、车辆、飞机和船舶实施特别检疫措施；春节假期延长；人们被要求在家里多待几周，复工返岗需要得到批准等。
企业主和企业必须在短时间内同时应对多重挑战：追踪员工的行踪以及他们的健康状况，采购防疫用品（例如口罩），为工作场所消毒，持续关注各级及不同地区政府出台的与日常运营相关的政策并及时做出反应，应对原料供应的突然中断、产品运输的中断和仓库爆仓，筹措慈善捐赠，接听员工、供应商和客户的电话咨询，确保IT设施能够容纳大量的远程工作，并保持公司的财务健康。
疫情发生时适逢春节长假，很多企业的管理人员身处不同的城市，甚至不同的时区。中小企业固然感受到经营中断的阵阵寒意，大型企业，尤其是那些在全国甚至跨国运营的企业，应对这些状况也并不轻松。
17年前的“非典”给社会和经济造成重大损失。现在的许多企业在当时甚至还没有成立，加上当时中国经济结构没有今天这么复杂，全球供应链的相互依存度也远没有今天这么高。
疫情还未结束，许多企业家和企业已经开始复盘反思，是否原本可在疫情发生之前和期间做得更好。
危机的教训绝不应被浪费！如果企业以前没有传染性疾病疫情的应急预案，那么今后最好要制定一个。
一 为什么要制定企业传染性疾病应急预案
《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第三十一条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发现感染或者疑似感染病例，应当向所在地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或者医疗机构报告”。
该法律第四十二条规定：“传染病发生或者流行时，当地政府应当立即组织力量控制，切断传播途径；必要时，可以采取下列紧急措施，但须报请上一级地方政府决定。
（一）限制或者停止集市、集会、影展、文艺演出等群众性集会活动。
（二）停工、停业、停课。
（三）……
（四）……
（五）关闭可能传播感染的场所。”
显然，公司在疫情发生时需承担一定的法律义务，并面临业务中断的风险。
疫情发生时公司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人力短缺：员工可能无法上班，他们可能被限制及时返岗、生病、必须照顾生病的家人和因为学校关闭而在家的孩子，甚至只是因为害怕。
商业模式的改变：在传染性病疫情发生期间，与防控相关的产品需求可能会大幅增加，而消费者对其他商品的需求可能会减少，消费者更倾向送货上门，而不是出门购物。
供应链中断：全球供应链的相互依赖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武汉的一家零部件供应商因疫情停产可以导致韩国的整车厂不得不停下生产线；富士康的工人不能及时复工会导致苹果没有足够的产品销售。原材料和产品的运输可能会受到限制。
资产无法使用：办公室和工厂可能会因为员工感染被迫关闭，更不用说众多因为疫情而中断营业几周的餐馆、电影院、体育馆、商场和公园了。
新冠肺炎疫情也许只是个偶发事件，但流感和禽流感几乎每年都在世界不同地区发生，它们也可导致严重的疾病或死亡。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的数据，自2019年下半年以来，美国至少有1900万人感染，1万人死于流感。中国每年也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感染流感，影响企业的生产力和医疗费用。做好传染性疾病的应急预案不仅可以帮助公司应对不确定性、保护员工、降低成本，使企业在疫情暴发时保持运转，而且还可以使它们比竞争对手更快摆脱疫情干扰，开展业务重建。
制定应急预案的思考过程本身也能帮助企业提升应对自然灾害和重大安全事故的能力。
案例（1）分享
陶氏公司的卫生服务团队负责监测全球的季节性和传染性疾病信息。2020年1月20日，中央电视台报道称一种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肺炎能够在人与人之间传播，该团队立即向亚太危机管理团队发出了警报。
1月21日，亚太地区和大中华区危机管理团队开会讨论形势。
1月22日，公司要求所有的员工向主管和公司医生报告他们最近是否去过武汉，是否发烧。全球发布了禁止到武汉出差的通知（第二天禁止范围又扩大到湖北省全境）。公司内网开辟了新冠肺炎疫情的专栏，每天更新有关的科学知识和疫情发展状况。要求中国的所有分支机构和工厂复习传染病应急预案并检查准备情况。开放医疗热线回答员工的问题。
1月26日，亚太应急管理团队和大中华区应急管理团队开始每天召开联席电话会议，因为中国面临非常复杂的情况，需要更多内部支持。
由于整个组织的迅速和有效的反应，陶氏中国3200多名员工和他们的家人无一感染，包括在疫情期间身处湖北省的34名员工和他们的家人。
2月8日和9日，陶氏化学在中国的7家工厂均在所在地区第一批获得批准恢复生产，大部分工厂的复工方案兼顾生产和员工安全，获得地方政府的高度评价，成为“抄作业”的对象。
二 什么是企业传染性疾病应急预案
当一种新的流感病毒在人群中几乎或根本没有免疫力并开始引起严重疾病，然后在全世界范围内轻易地展开人际传播时，就会发生传染性疾病大暴发。传染性疾病大暴发可能对全球经济产生重大影响，包括差旅、贸易、旅游、食品、消费，并最终影响投资和金融市场。企业和行业对传染性疾病大暴发的应急预案对于最大限度地减轻传染性疾病大暴发影响至关重要。提供关键基础设施服务（如电力和电信）的企业还负有在危机中持续运营的特殊责任，并应据此制定方案。与任何灾难一样，制定应急预案至关重要。
在传染性疾病大暴发的情况下，雇主将在保护雇员健康和安全及减少对经济和社会影响方面发挥关键作用。雇主可能会经历员工缺勤、商业模式改变以及供应和交付计划中断等情况。适当的方案可使公共和私营部门雇主更好地保护其雇员，并减轻传染性疾病大暴发对社会和经济造成的影响。正如美国总统在《国家流感战略》所述，所有利益攸关方都必须做好计划和准备。[2]
“制定传染性疾病大暴发应急预案（PRCM）的目的是了解风险和可能性，充分预测和降低潜在风险，并在传染性疾病大暴发时采取相应措施做出最佳反应。”[3]
虽然格式和具体内容可能因公司而异，但PRCM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预案通常以准备、响应和缓解为核心
·预案应该包括治理结构和决策树
·应规定企业如何在员工不能到岗的持续期间内继续提供基本服务
·该预案应详细说明如何将疾病在员工中传染风险最小化
·该预案需要考虑对公司资产的潜在影响，包括有形资产和财务资产，以及来源、客户、供应商、股东和声誉
·该预案应着眼于其价值链在极端压力下的可持续性
·随着越来越多的业务操作是云计算或基于网络的，该方案应该涵盖IT基础设施的容量和远程服务功能
·预案应评估防护装备的库存
·预案应安排定期演习，使管理层和员工熟悉计划
·预案应定期检讨和更新
·预案应考虑其对社区影响
三 如何制定企业传染性疾病应急预案
制定企业传染性疾病应急预案应当首先收集当地政府和社区的应对方案，尤其当某个公司的业务是关键基础设施或关键资源的一部分的时候（如政府机关、电厂、市政水和废物处理、食品和农业、医药、银行、电信、交通、物流、快递服务等）。这些是公司在暴发疫情时所必须采取措施的最低要求，并可以为公司区分警示级别提供参考。与地方政府就当地规定和社区以对社会负责的态度进行对话是非常有必要的。
强烈建议拥有国际办事处和分支机构的企业在制定预案时，阅读并熟悉对其业务有重大影响的国家和市场的传染病应急预案，并将合规要求体现在企业预案中。
中小企业的业务可能没有那么复杂，员工数量也没有大企业那么多，可能没有资源或必要制定一个庞大的预案，尽管如此，我们仍建议企业关注风险并定期检视其业务在极端情况下的耐受性。
外部信息收集齐备后，公司相关部门的决策者就可以开始实际撰写方案。这些部门通常包括人力资源、法律、信息技术、安全健康环保、物流、采购、财务和对外沟通。
对新冠肺炎疫情深刻记忆可以作为制定预案的假想场景。
根据有关政府机构和企业最佳实践，在此谨对具体编写提一些建议。
（一）分阶段方法
中国的突发事件应对体系有四个警示级别，其中最高级别为一级，世界卫生组织也有四个阶段的体系，包括传染性疾病暴发间隔、预警、大暴发和过渡阶段，这是根据世界面临的疾病类型和风险来定义的。
图 陶氏公司传染性疾病大暴发应急预案
公司的应急预案不一定一一对应中国国家的规定或世界卫生组织的级别定义。然而，使用该方案的经理人员需要清楚地了解公司自身的定义具体对应到政府和世卫组织的警示系统的哪一级别，以确保在情况发生变化时能够采取适当的行动。
（二）通过战略性提问方式决定在疫情每个阶段需要采取的行动
1.与管理相关的问题
·在疫情发生时期，企业的价值取向是什么？
·谁应该是应急管理团队（CMT）的成员？
·公司内部是否有卫生健康专业人员？如果没有，我们可以从哪里得到专业指导？
·什么时候应该启动CMT？
·在这个警示级别上，CMT应该多久召开一次会议并做出决定？
·我们有在极端情况下保持CMT运转的技术方案吗？
·CMT如何了解最新发布的政府指令？
2.与人员有关的问题
·在当前情况下，员工面临的风险有多大？哪些工作有较高的暴露风险，可能需要加强防护？
·我们应该为个人提供哪些培训？
·在当前级别，我们需要改变差旅政策吗？
·考虑到公司的日常运营，公司可以采取什么措施来保护工作场所的员工？
·如果员工在工作中被发现感染，我们需要做什么？如果多名员工被感染呢？维持基本服务所需的最少人数是多少？基本服务包括哪些？
·公司的关键岗位是哪些？如果主要人员不能履行职责，还能有什么替代方案？我们需要为外籍人士或关键岗位提供额外的保护吗？
·每个员工的联系方式都是最新的吗？在疫情暴发期间，我们如何与每位员工保持联系？
·我们需要对人力资源政策做出哪些调整，尤其是薪酬和休假政策？我们需要采用激励措施来鼓励人们冒险来上班吗？
·我们还可以为员工提供哪些额外的支持？
3.与工作场所和个人防护装备的供应相关的问题
·政府的要求是什么？
·我们是否需要在这个阶段重新安排办公室/工厂的功能？
·我们应该考虑或限制哪些设施操作？
·在当前级别，我们对于接待外部访客的规定是什么？
·我们是否需要储存个人防护用品、装备、物料、食物或水？
·我们知道这些物资是哪里生产的吗？如果我们的库存用完了，他们多快能发货给我们？我们附近有生产商吗？我们认识他们吗？
4.与财务相关的问题
·我们需要买灾害保险作为预防措施吗？
·如果业务中断数周甚至数月，我们能做哪些来确保公司的财务健康？
·在疫情暴发期间，我们如何有效地处理紧急支出？我们需要特殊的审批和付款流程吗？
·我们往来的银行有应急预案吗？如果暴发大规模疫情，我们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哪些帮助？
5.与信息技术相关的问题
·可以容纳多少名员工进行远程办公？
·我们需要增加额外的容量吗？如果是，在暴发期间是否可以使用？
·如果没有，有哪些替代方案？
·是否有必须在办公室处理的业务程序？我们可以将其数字化以进行远程操作吗？
6.与供应链和物流相关的问题
·我们对重要原材料的依赖程度有多大？
·如果主要供应商受到疫情影响，他们是否制定了继续开展业务的应急计划？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有供应商在我们附近吗？我们认识他们吗？
·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需要开始加大库存以维持对客户的服务？
·如果我们不能按正常水平生产，哪些客户需要优先服务？
·我们有什么方法继续为客户提供产品和服务？
·政府对物流运输有何限制？我们应如何应对？
7.与沟通相关的问题
·我们是否知道哪些外部信息对于CMT做出决定很重要？
·我们是否有针对内部和外部利益相关者在不同情况下的沟通计划？
·我们如何增强归属感和保持员工士气？
8.与慈善和捐赠相关
·我们需要在当前阶段捐款吗？现金还是物资？
·我们和那些活跃的慈善组织有日常联系吗？
特别注意以下几点。
（1）草案完成后，请所有CMT成员审查方案以确保一致性，并进行律师审查，以确保企业的应对举措符合适用的法律和法规。
（2）在关键岗位上，至少需要准备三名或以上员工组成梯队，以维持业务运营，并确保每个人都了解在重大疫情暴发期间他们的责任。
（3）储备物资，例如肥皂、纸巾、洗手液、消毒剂、口罩、护目镜、手套和工业用防护服。“存储物资时，请注意每种产品的保质期和存储条件（例如避免放置在潮湿或温度极端的区域），并将物资定期更新（例如首先消耗保存时间最久的耗材）纳入库存管理程序。”[4]
（4）协助员工应对与疫情有关的额外压力，例如个人或家庭疾病，生活中断，失去家人、朋友或同事的悲伤以及生活脱离日常轨道。在疫情暴发期间，确保及时准确的沟通对于减少恐惧和担忧十分重要。
案例（2）分享
当整个湖北省被封闭时，陶氏化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34名员工都在该省。
公司立刻成立了一个微信群，成员包括所有这些员工和陶氏亚太区总裁、大中华区总裁、人力资源总监、中国责任关怀负责人（也是中国CMT协调员）和企业卫生服务负责人。员工使用此微信群寻求有关公司政策和个人安全的问题答案，并建立一个临时的互助小组。
在公司层面，卫生服务部为员工组织了两次网络研讨会，帮助他们了解有关冠状病毒的最新可靠信息，并在困难时期管理压力。
很多公司会进行慈善捐赠。捐赠在回馈社会的同时也可以极大地鼓舞员工士气。除了现金和物资外，也可以考虑其他的捐赠方式，例如提供免费服务和志愿者服务等。由于疫情通常会持续较长时间，因此也可以考虑根据在不同阶段对遭受疫情影响的不同人群进行多批次捐赠。尽管医院和医务人员一般是关注的焦点，但面向当地社区和志愿者的援助也会产生很好的社会效益。
案例（3）分享
在COVID-19暴发期间，陶氏化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进行了三批捐赠，其中一笔是现金，两笔是实物。
1月29日，陶氏化学通过壹基金捐款100万元用于购买医疗用品。之所以选择壹基金，是因为它与湖北省当地的志愿者团体有着密切的联系，可以确保在交通运输面临巨大挑战的时候准时将物品运送到医院。
2月19日，在得知咸宁市确诊病例突增后，陶氏第二批捐赠的60吨消毒剂被运往鲜有人关注的咸宁市。
第三批捐赠的2000瓶洗手液被捐赠给了武汉和孝感的8个志愿者团体以及1家医院。这些志愿者战斗在第一线，他们用自己的汽车和电瓶车为老年人和病人购买物资，运载医务人员上下班，并维持社区的运转。他们只能依靠私人捐助者提供所需的大部分物资。
目前，我们正在考虑第四批捐赠，将优先考虑与恢复和重建相关的项目。
（三）培训，演练和定期更新
预案完成后，需要针对CMT、公司职能部门和企业分支机构进行培训，使相关人员熟悉预案并在疫情暴发时能够采取相应的行动。公司对每个员工的要求也应分发给每个人，并组织培训，增强意识。
针对CMT或关键领导者的定期沙盘演练也是一种有效的工具，可以帮助人们加深记忆、内化方案并发现预案中的缺漏。
沙盘演练通常根据预案中不同的警示级别来设定场景，并要求参加人员讨论在各场景下公司需要采取什么措施以应对形势的升级。记录是演练的重要一环，它将帮助CMT利用讨论中出现的好想法来进一步完善方案。
还可以按照方案中一小部分场景进行临时检查，以测试响应能力。以下是在临时检查中可以测试的一些项目（不仅限于此）。
①验证关键岗位。
②测试关键岗位人员远程办公的网络和设备。
③测试并确认应对工具、设备的维护情况，例如体温测量设备和个人防护设备。
④检查现有卫生防疫措施，建议至少每年对方案进行检讨和更新。
俗话说，未雨绸缪。在艰难的2020年春季，中国公司表现出非凡的应变能力和创造力。通过回顾、反思和展望，一家优秀的公司才有可能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
[1] 陶氏化学是一家研制及生产系列化工产品的化学公司，成立于1897年，总部位于美国密歇根州米特兰。
特别感谢俞昕、蔡行益对本文的贡献。
[2] 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工作场所应对流感大流行指南》。
[3] 陶氏化学：《企业传染性疾病应急预案》。
[4] 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工作场所应对流感大流行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