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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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与英雄只差一例手术的距离

手术继续进行,我终于切除了整颗肿瘤,丝毫没有伤及周围重要的大脑组织。我要求迈克来缝合创口,然后径直走回了病房。我只收治了几个患者,其中之一便是一周前致残的那位年轻妈妈。我看见她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当接近一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患者时,总感觉到有一种力场在排斥你,阻碍你推开病房的门,而患者此时就躺在那道门的后面。门的把手好像是铅铸的,不想让你接近患者的病床,不想让你强装出一丝略带迟疑的笑容。此刻,医生很难确定自己到底应该扮演哪种角色。外科医生成了罪人、凶手,而最好的情况至多是一名缺乏资格的医生,失去了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光环。一句话也不说,匆匆从患者身边经过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我走进病房,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感觉怎么样?”我忐忑地问。

她瞟了我一眼,做了一个怪相,什么也没说,左手指了一下瘫痪的右臂,然后将右臂提起,手一松,右臂便毫无生气地垂到病床上。

“以前我也见过你这种情况,术后一侧肢体瘫痪,不过他们都好了,只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你肯定也会好起来的。”

“手术前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她沮丧地说,“怎么,现在还要这样吗?”

听到这话,我没有立即回答,两眼不安地盯着脚尖。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你的话,我全都相信。”她这样说也许仅仅是出于对我的怜悯。

我回到了手术室。那位松果体瘤患者被护士从手术台转到病床上,他已经苏醒了,躺在那里,枕着枕头,眼神迷离、满含泪水。一位护士把手术时遗留在患者头发中的血迹和骨屑清洗干净,麻醉师和手术室全体员工一边笑着聊天,一边围着患者忙前忙后,重新整理许多连在他身上的管子和线缆,准备把他推到ITU(Intensive Therapy Unit,重症治疗病房)。如果患者没有正常苏醒,他们工作时就会鸦雀无声。护士正在整理手推车上的仪器,把废弃不用的无菌手术单、线缆和管子塞进一些塑料垃圾袋。清洁工正在擦地板上的血迹,已经为下一例手术做准备了。

“他没事了!”迈克高兴地隔着手术室对我喊道。

我正要去见这位患者的太太。此时,她在ITU病房外的走廊里等候。看到我向她走来,她表情僵硬、面露恐惧,又充满希望。

“手术跟我们预期的一样,进行得很顺利。”我用略为正式的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充分再现了一位医术高超、独立超然的外科医生的本色。紧接着,我禁不住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她也握住我的双手。我们四目相对,我看到她眼中闪现的泪花。那一瞬间,我也要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要让自己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的成就感。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