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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找的作业

2015年5月22日/比利时布鲁塞尔/Jean的家

Jean是位大学教授,曾经在以色列任职,教过音乐、美术和哲学。

他介绍房间里各项设施的使用方法时一丝不苟,这让我对这位老人家有种说不出的信任感,而房间里如博物馆般的装饰又令我心生好奇。他很谦虚地说他英文不够好,但仍然很利落地给我布置了“作业”。作业的题目是,他拿出5欧元作为经费,请我到指定的跳蚤市场去淘一个物件,而这个物件同时也是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需要我自己提出来。

首先,限定了费用。5欧元,相当于35元人民币,这势必要在跳蚤市场发挥讨价还价的功力啊,语言或者身体语言都将得到锻炼。其次,从住处到那个跳蚤市场需要乘坐交通工具。探索路线的过程是融入这座城市最直接和快捷的方式。再次,自己提一个问题,再用一个物件去解答它。在寻找中思考,在思考中获取一些发现。

生了锈的老唱片

申请他的公寓时他可没有提任何附加条件,而这个突然降临的作业仿佛一个小小的挑战,好有趣啊。难怪这个公寓像是一座博物馆,原来好多东西都是之前的租客交的作业啊。

教授布置完作业就走了。

我在餐厅角落里发现了一张废纸,上面用英文写着“我丢了我的钱包,所以无法完成这件事”。不知道这张纸是Jean刻意留着的,还是仅仅就是一个无所谓的客观事实。

在Jean家,我第一次见到老式金属唱片的模样,虽然生了锈,但是那些能发出乐音的小凸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似乎丝毫没有因岁月的悠久而倦怠的意思。圆形的金属眼镜儿被固定在一张纸上,让我想起了经常会出现的“戴着眼镜儿找眼镜”的场景。高高悬挂起来的玫瑰花,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凋谢了,但是好像并没有完全失去力量,默默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洗手间镜子上的玛丽莲·梦露让我每次照镜子时都会心生障碍。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另外一层,那一层是另外一个轮廓,是画,是作品,而在某些时候又仅仅是镜子的一部分。

这些物件儿让我恍惚,也启发了我,让我在难熬的夜里翻滚了一晚上,身心更加迷离。不过第二天屋外的大好阳光剥离了我的魂不守舍。推门,出去,街道上行人极少。按照教授在地图上给出的指引去完成那个所谓的作业吧。

问路已经很熟练了,而且这几天遇到的指路人都兼顾友善和精准,体验良好。今天遇到的这个姑娘是法国和韩国混血,家族开小工厂和餐馆的。她很少回韩国,大部分时间在欧洲学习和生活。美式口音很潮很动听,又有东方女孩儿的温柔。她带我走了一条街,在岔路口与我分开的时候,再三向我说明接下来要怎么走。

这个跳蚤市场并不大,在教堂的广场上,呈半包围结构,周围都是餐厅和咖啡馆。这是我第一次在异国逛跳蚤市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看着跳蚤市场上形态各异的买家卖家们,有种不知道他们前世今生的神秘感。那一堆堆旧物件里似乎藏着充满灵性的力量,在向我发出召唤。

客厅墙壁上的拼贴作品

租客们留下的“作业”,教授的家像一个神奇的博物馆

那些被随意摆放在一边的木头家具,东方感很强,好像就是多年前在老家使用过的东西。有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鞋子,破旧不堪,已经分不清颜色甚至左右脚了,有的已经不成对了。还有些夸张的售卖者,表情严肃,文身裸露,令我不敢轻易开口询价。

在货物和人群中穿梭,不知不觉中发现太阳早已移动了位置。教堂的钟声响起,好像在提醒我时间和地点。我抬头望向蓝天,以缓解持续低头的疲劳。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离开家很远,而且已经有5天了。此刻,我这个不喜欢购物的人,居然在为了做作业而逛跳蚤市场。

我为自己淘了一枚珍珠贝和银搭配的戒指。看材质不算名贵,而且老板一副演出来的“不舍得”和“不乐意”——大致的情节是,这枚戒指是他祖上的亲人传下来的,如果价格太便宜他会不太开心。我忽然觉得,大概是这个跳蚤市场已经非常国际化了,摊主们也更换了几茬,那些不计较金钱的慷慨当地人已经不多,取而代之的是商业化的小商贩,销售目的纯粹而明显。我也就是图个喜欢,在确认没有“中国制造”的字样后拿下,乐颠颠地离开了。

物件是人与人、时间与时间的载体

在这件事中,度,很重要。我稍微表达了对“祖传”的质疑,但也没有过分追问,毕竟摊主的戏份儿也是很到位的。皆大欢喜。

犒劳完自己,继续捕捉“作业”的素材。忽然,有一个巴掌大的深蓝色瓷瓶跳入了我的视线。摊位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面目不那么清晰,猜不出年龄、民族和性格脾气,似乎即将要收摊。看他无心恋战的样子,我试探性地问,这个卖吗?他点头,并伸出手指表明价格。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看看瓶子的产地,所幸的是,瓶底赫然写着它的出生地:巴伐利亚。太好了,就是它了!

小瓶子的产地是巴伐利亚,这就是我要买下它的原因。

握住它的那一刻,我理所应当地觉得它一定产自中国,并自以为是地想象它是如何从遥远的中国来到布鲁塞尔的。可是,瓶底上写的却是“德国巴伐利亚制造”,我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这个世界产瓷的地方又何止一处?

我的“作业”:你从哪里来

最后,我是这样呈现我的作业的。把我提出的问题写在小纸条上,把小纸条塞在瓶子里。问题是“你从哪里来”,答案就是这个瓶子。

“你从哪里来”这问题恐怕被人问过无数次,也自问过无数次,只是,每一次的答案是不是都统一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