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龄小律师的挣扎
从法院出来,已经一点。今天的庭审有些久,我也早已饥肠辘辘。
准备找个地方吃饭,突然想起来下午两点,其他法院还有调解,从这边开车过去,就算不堵车也得半个小时,如果再算上堵车的时间,我哪还能吃什么饭呀。
于是,我在法院对面的巷子里找到自己的车,一辆四五万的赛欧,那是我存了好久才买下的。
都说律师的车子就是面子,所以当律师的即便是不买房也得买辆车,我自然是没有钱买房的,这车也完全是为了工作方便,至于面子不面子,我这样的小律师其实考虑不过来。
我叫汪燕语,锦城一家小律所的小律师。今年三十二岁,未婚,未育,没房,没钱,没男朋友。
我每天在温饱线上挣扎。很奇怪吧,律师也会在温饱线上挣扎。是的,律师也分三六九等,贫富差距大到让你无法想象。
我想在锦城给自己挣套房子,但就目前来看,那无异于做梦。我也想嫁个有房、有钱,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但那更是天方夜谭。我早已经过了婚嫁的最好年纪,别人看我是白领、精英,实际上,我就是个司法界的农民工,甚至混得还不如农民工。
车上有早上吃剩的面包,勉强咬了几口,找了一下,车上也没有水,虽然有些难以下咽,但也只能凑合。
从前没做律师的时候以为,这当了律师就能挣大钱。所以,因为对法律的兴趣,也因为想挣大钱,再加上律师这个头衔听着也很了不起,所以累死累活的考了司考。然而,现实把我一巴掌拍到地上没能爬起来。
下午调解的案子是刚接手的,这个案子原本有代理人,中间不知道委托人与代理人出了什么问题,反正是解除了委托,于是委托人找到了我。
我一边啃着冷透了的面包,一边看着案件资料。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租赁纠纷,双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谈到一起,也就闹上了法庭上。其实,我应该感谢这些人,因为如果他们自己谈好了,也就没我们律师什么事了。
法院外面停车都比较困难,每次找停车位都跟大海捞针一样,这一次倒是运气好。刚进去,就有车出来,所以立马找到了位置。
停好车还没走出停车场,委托人就来了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我摸了摸有点饿的肚子,快步往法院去。
所谓的调解也就是讨价还价,虽然我早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合,但并不代表就适应。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仍旧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负责组织我们调解的书记员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么简单的案子,大家各让一步不就好了,干嘛非得走到开庭审理的程度。”
我很无奈地笑了笑,站起来跟对方律师握了握手,然后与委托人先行离开。
“汪律师,两天后的庭审我就不过来了。”
说这话的是我的委托人。不对,其实他也不是委托人。他是公司的代表。我代理的这个案件委托人是一家公司。此人姓安,名片上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叫安然。我一直称他安助理。
安然是个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看着应该比我小几岁,是时下所说的小鲜肉,可圈可点。而我这样的姐姐看着这样的肉,顶多就是流点口水。人老啦,咬不动,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安助理,看今天调解的情形,估计开庭前法官还会再调解一次。这个案子很简单,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的。我个人的建议是,如果退一步,接受对方给予的补偿金,也就……”
“汪律师,你一向都这么实在吗?”
安然打断了我的话,倒是让我一愣。随即,我又明白过来,他这是说我傻呢。在这一行混了几年,依旧学不精明,学不圆滑。我尴尬地笑了笑。
“为当事人考虑是对的。不过……”安然话没有说完,停顿了一下,这话锋一转道:“之前我还有些不理解,现在算是明白了。汪律师,我们公司的意见我也跟你说了,如果对方不接受,我们就打到底好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安然消失在法院门口。
一个人站着想了想,我这破嘴真是多余。虽然这案子走到最后,法院也不会判委托人要求的那么多,但既然委托人愿意打,那就打呗,当律师的难道还怕打官司。
我刚准备去停车场,这案子的书记员就给我来了电话,无非是让我再给委托人做做工作,这么小的案子调解结案算了,干嘛非得打到判决的地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告了委托人的意思。
晚风透过未关闭的窗渗透进我的房间,顿时让整个房间都有些冷了。我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然后起身去关窗。
客厅里,我的室友小敏正在整理东西,她下月就要结婚了,说是结婚之后就在老家,至少得生完孩子再出来。
与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在这个异乡的城市里漂泊,最终我们都没能为自己在这城市挣下个安身立命的房子。所以,她的今天或许就是我的明天。
“要我帮忙吗?”出去倒开水的时候问了一句。小敏笑着摇头,然后利落地打包东西。她已经交了辞职信了,干到这个月底就不上班了。
我曾与她谈过,可以干完这一年,过了年再回来辞职,这样好歹还有年终奖可拿。她说婚期定在了年前,又说干了这么些年,年终奖也没有几个钱,也就不要了。有点悲哀!
“燕语,你跟那位医生怎么样?”
被小敏这样问起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我的脑海里连他的样子都很模糊了。前几天,老妈也提起了这个男人。说是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彼此都没有什么意见,可以先订婚。
订婚?在我的家乡曾有这样的习俗,不过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哪里还需要订婚,都是直接结婚。我明白,老妈说要订婚,那是想把我的事给订下来。但是,跟一个只见过一面,完全不了解的男人订婚,我还真是狠不下心。
“我们……比陌生人好点。”我喝了口水,然后坐在沙发上看室友打包东西。
“一开始都那样。我跟我那位也差不多。不在一个城市工作,很难见面,要说能多了解那也是假的。可是怎么办呢?我们早就过了婚嫁的年纪,再过两年,估计那二婚的都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大龄女了。不过,你比我好,你可是律师。就算现在不是大律师,但早晚会有出头之日的。”
听小敏这样说,我的心更是往下沉,觉得自己有点凄凉,默默地回了房间。
正在写的答辩书只完成了一半,因为小敏的话,好像有点写不下去。我平常喜欢在夜里写答辩,这样可以让我的思绪足够清晰。但现在看着word文档里那些熟悉的句子,莫名地有些想生气。
同学群里依旧热闹。天天晚上为了发红包这事就能扯上一两个小时,如此乐此不彼,我也真是服了。许是因为手欠,又或是心情比较差,从来不抢红包的我,也跟着抢了个红包。
一分钱?!这运气也真是差到家了。
此时,微信里有了新消息。班长老贺发来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是大家聚一下。我翻了一下工作记录本,过两天的庭审之后就要回去一趟。一个法援的案子,当事人就是江城人,工伤卧床,有一些证据和资料我还要再跟他收集核实。于是,我便回复了班长,说是周末就会回去。
很快,班长又发了信息过来,说是召集大家聚一聚,就在老陈的餐馆。
老陈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如今当了厨子,在江城开了一家中餐馆,生意做得不错。往年回去的时候,大凡也都是在老陈的餐馆聚会。一帮人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又闹上一阵,然后各自散去。
结束与班长的对话,翻看着微信里每一个人的头像,莫名地有些伤感。青春,一去不复返了。
两天之后的庭审完全没有意外,法官在庭审前又进行了调解,调解不成开了庭。双方各自举证、质证、辩论,最后做结案陈词。
一番口舌下来,我又一次把名字签在了庭审笔录上边。虽然法官没有当庭宣判,但我已经预料到了判决的结果。不管如何,作为代理人,我已经尽力了 ,而判决却是我无法左右的。
从法院出来,正准备看手机,突然听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回过头去,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怎么,这就不认识了。我是庄立诚啊!”
这人一身穿高档西服,外套羊毛大衣,头发梳得丝丝分明,想来往头上抹了不少玩艺。庄立诚,这名字当然记得,他是季晨的同学,也是我的师兄。不过,从前这位师兄有点邋遢,不修边幅,如今收拾得这么体面,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真没认出来。
“原来是师兄啊!好久不见!”我这才笑道。“你这是有案子?”
季晨是学法律的,他的同学当然也一样。看他这打扮,自然不是法官,也不是书记员,更不是检察官,剩下的只能是律师了。不用说,肯定比我混得好,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科班出身。
“对呀。你怎么……?”
他满脸疑问的时候,我也从包里掏出了名片递过去。他看了一眼道:“汪律师!还真是意外,你这个学经济的怎么也当了律师?”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也很客气地递了名片给我。哇,果真混得不错。他所在的律所是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律所,跟我所在的那十来个人的律所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边走边聊,一直到了停车场。他很自然地说到了季晨——我的前任。季晨早就结婚了,现在是江城法院的一名法官。我有些不自在,但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淡。
“小师妹,咱们有空常联系。”
看着这位师兄消失在眼前,心里默默地念着季晨的名字。总有一个理由让我想起季晨,比如说是这个城市的风,又或是偶然遇见的他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