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牌销售
北外滩，某咖啡厅露台。
99只香槟色蜡烛摆成一个心形，旁边更有999朵烈焰玫瑰争奇斗艳。
不远处，半透明的塑料盒里，无数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正蠢蠢欲动。
那矗立着的，粉红色绢花绕成的心形拱门，像极了一个括弧，将现场所有的浪漫做了归纳。
赵明前身穿一袭碎花抹胸裙，留着精致的短发，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锁骨，正含情脉脉地盯着桌对面的男人。
男人五官英俊，衣着得体，身材紧实。
美食、美酒、美景，相得益彰。
赵明前感到自己身上的血就快沸腾了。
她紧攥着衣角，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电石火光间，终于鼓起强大的勇气，开口道——
“那个……二期的尾款麻烦结一下。”
这时，只听“砰！”地一声！
隔壁桌求婚成功！
甜蜜的情侣在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前相拥而泣，傧相摇开香槟，白色泡沫喷涌而出，这段浪漫的爱情烧到了高潮。
“你说什么？”男人用手招了一下耳朵，意思没听见赵明前的话。
“二期的尾款好结了！”
赵明前翘起二郎腿，有些没好气地回道。
她很肯定，这厮前面绝对啥都听清了，这会子却在这装聋作哑。
一瓶89块9的香槟而已，还能把人给轰聋咯？活见鬼吧。
男人抚了抚面前的红酒，嘴角露出意味深长地笑意：“尾款肯定是要结的。不过今天气氛这么好，赵总就没点啥表示？”
赵明前低头点燃一根烟，吐了口烟圈，抬头道：“回扣3个点，不都谈好的事么？我不会赖的，微信还是支付宝？”
男人一看就是老手，笑道：“谈钱就俗了。你看看人家！”
说着，男人随手一指旁边还没哭完的情侣，“多浪漫。”
“浪漫个P。”赵明前把凳子往男人旁边挪了挪，夹着烟指了指准新娘道，“我坐这一下午了，你没来之前都是那女的在操持忙活。男的来了就朝地下一跪完事儿！这女的还得装出无比惊喜无比意外的表情，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上苍，终于把自己的下半生和下半身都给交代出去了。”
男人听得目瞪口呆。
赵明前继续道：“你说，她什么都操心到了，怎么就百密一疏，没想到给自己刷个防水的睫毛膏呢？明知有哭戏，还这么不上心。你看你看，哎，这下熊猫眼了吧？还有，你看那男的，得意得都脸泛油光了，这知道的是刚亲了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啃了一盘猪头肉呢！”
赵明前故意顿了顿，“所以，男人要帅，还是得用控油的洗面奶。”
说着，她随手滑开自己的手机，一本正经地对身旁的男士介绍道：“正好，我开了个微店，有姐们儿跑代购，这款碧哦泉的男士洗面奶特别好用，还有这纪饭稀的古龙水，味道也很赞的。你要不要关注一下？没事，我已经给你推送过去了。”
男人听得叹为观止。
“明前，认识你这么久，不知道你还做微-商啊？”
“嗨，混口饭吃。那尾款……”
赵明前轻松合上手机，眼神却不依不饶。
男人见她这般老油条，于是也懒得再装，直接把话挑明：“明前，尾款肯定是要付的。钱就在我手上。其实……只要我自在了，立刻就能放款。”
赵明前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你倒是放啊。
“那你怎么才能自在？”
作为一个弱势的乙方，赵明前只好继续装无知，扮可怜，耐着性子问道。
“明前，我条件不差吧？”男人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大肌，“往我身上扑的女人多了去了，但弱水三千，我都不稀得潜，只对你……”
“潜？”
赵明前迅速提取了关键字。
“我是说……我还是有底线的。”男人此地无银。
赵明前揣测，他的底线应该是不花钱的，母的，都行。
“不好意思啊。”赵明前把屁股下的椅子赶紧往原来的地方挪了挪，“和您说句实话，这单总价才三百多万，我也就赚个不到十万块钱。去掉孝敬您的三个点，我也就挣五万块！我不能为了五万块钱，把自个儿都给搭进去吧？”
“其实你们当销售的，见多识广，大家你情我愿，既谈成了生意，也交流了感情，皆大欢喜嘛。”男人死皮赖脸，“你可以不要想成是潜规则，咱们就当是……”
“约？”赵明前戳破他。
“耶！！”旁边又传来烦扰的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求婚仪式还没完，那对小情侣正放气球呢。
男人为烦扰的声音皱眉，回过脸来点了点头，鼻孔里发出一声不悦的“嗯。”
赵明前觉得一阵反胃，看对面这男的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原来只是一表人渣。
“我也是有底线的。”
赵明前掐了手里的烟，敛起笑容。
”那……就没办法了。”渣男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往后一靠，亦投来挑衅的目光。
赵明前表面不动声色，继续巧笑倩兮，但心里却早已火冒三丈，连蘑菇云都腾起来了。
金秋十月，老娘穿这么点衣服在江边陪你玩大风吹，你居然敢碰瓷？！
她直想喷死对面的：我，赵明前，金牌销售，外头谁不知道，老娘什么都卖，就是身子不卖！
我的主意都敢打？
智商没有脸皮厚的吧。
不就是长得略齐头整脸些，身边常年绕几个韩式半永久，就真拿自己当情圣了？你也配。
赵明前端起面前的红酒，淡定地抿了一口，道：“尾款早晚得结，我不急。有本事你就一直拖着，我不过损失点利息，但是你损失的是什么……就得看本宝宝的心情了。”
渣男踢到铁板，仍不死心。
他看赵明前打扮年轻时尚，以为不过是个嘴狠的毛丫头，于是威吓道：“我能损失什么？心急，你告我去，又没违约。大不了最后一天尾款给你结了，但有没有下次的合作，就得看本大爷的心情了。”
赵明前眉梢一撇，直接换了个腿继续翘二郎腿。
“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赵明前轻轻划开一窗聊天记录。
“你……”
渣男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捋直了，满脸玩世不恭的态度被震惊取代。
聊天记录显示，总公司VP薛总，这个月第三次约赵明前打高尔夫。就在明天。
“区区一个P6的采购，居然敢潜我赵明前？真是给几滴颜色就敢开染坊啊。老娘不过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伏低做小，你真当我愿意伺候了？”
渣男心里气闷，但摸不清赵前和薛总的关系到底亲近到什么程度，不好发作。
对于这种货色，赵明前一向是该撕就撕，不会给什么好脸。
“还有，你问我约不约？我大声告诉你：叔叔，我们不约！你看你那一脸褶，三十好几了吧？天天去健身房撸铁想永葆青春，就是为了骗小姑娘吧？老黄瓜刷绿漆，恶心！尾款，给你三天时间，到我账上！”
撂下这句，赵明前拎包就走。
她身后，蓝天彩霞，黄昏正好，两缕色彩斑斓的气球正喧嚣尘上。
五分钟后，公司会计发来短信：钱已到账。
赵明前欣慰地合上手机，迈着轻快地步子，赶地铁，回家。
笃笃笃！
来到自己家门口，赵明前却过家门而不入，直接敲开了隔壁邻居家的门。
“屋里有喘气儿的没有？”
“没有！”
话音刚落，杜若惜顶着一头稻草似的乱发，穿着那件终年不换的病号服睡衣，给她开门。
“靠！今儿又是一副刚被蹂躏过的样子。”赵明前一脸嫌弃，“你说你，就当是为了迎接本宫，不能捯饬一下吗？”
杜若惜睡眼迷离地关上门，一看就是刚睡醒。
“捯饬什么捯饬？见人才需要捯饬。闺蜜不是人！”
“黄怦然呢？”赵明前问。
“里屋睡觉呢。中午季后赛，打得太猛了。”杜若惜顺手指了指里屋。
杜若惜，赵明前邻居，28岁，网文作家。她的事业版图就是网站的作家后台，主要营生就是写霸道总裁文骗无知少女兜儿里的钱。
黄怦然，杜若惜表妹，27岁，KPF职业玩家，二次元中年少女。DOLA的游戏地图，就是她为之生生不息奋斗的职场。DOLA主播界有句名言：怦然出征，寸草不生。
她们仨是闺蜜。
赵明前29岁。
她们这个年龄，还能成为闺蜜的物质基础就是——都、还、单、身。
赵明前是以前喜欢一个人，现在喜欢一个人。
杜若惜是为事业献身，写书多年，入戏太深，总以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会真的发生。
至于黄怦然，说她单身，还真是侮辱单身。她就是没人要。
“去把她叫起来！你们今天一定要听我吐槽！又又又碰上个渣男！”
赵明前大手一挥，立马要召开吐槽大会。
杜若惜已搬好小板凳，拿好矿泉水，半颗瓜子已经嗑进嘴里。
黄怦然梦中听见“渣男”二字，一个诈尸般的鲤鱼打挺，然后便开闪现，瞬间位移到杜若惜的身边。
“这瓜子怎么比上次的小啊？”
黄怦然一头紫发，连睡衣都是二次元的，趁赵明前还没开始吐槽渣男，她先吐槽了一把杜若惜的瓜子。
杜若惜真是服了她了。
世界上有几种人最可气：一种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一种是怎么熬夜作死皮肤都吹弹可破的，还有最后一种，就是黄怦然这样的，随便看手机电视多长时间，眼睛就是不近视的。
她身为职业玩家，一天24个小时，15个小时贡献给了液晶屏，上个月体检，两只眼睛裸眼视力居然再次A爆了2.0。
杜若惜直想问，这都什么骚操作？
同样是对着电脑手机，凭什么她这个网文作家就是800多度大近视？不公平。
“瓜子直径你肉眼能看出来？”杜若惜没好气地问。
“那当然了。打游戏讲究的就是微操，0.0001毫米的差距，你就有可能被别人的大招给锤死了。”黄怦然若无其事地继续从杜若惜手里取瓜子儿。
赵明前是个急性子，急性子遇上慢郎中。
她直接插嘴：“我说二位，本宫是不是还比不上瓜子皮儿重要？”
“你说你说。”
慢郎中们继续嗑瓜子儿。
于是赵明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力求绘声绘色地又把刚才在北外滩露台上发生的一幕，给这姐俩儿神还原了一遍。
静默、
持续的静默、
令人窒息的持续的静默……
几分钟后，只听“咔嗒”一声。
杜若惜唇边的最后一颗瓜子破了…
”啊！——“抓狂的赵明前捏拳怒吼，”答应杜氏黄氏，你们竟敢藐视本宫，赏一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