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井底女尸(四)
回到县衙,知县心中早有了打算。他并没派人去捉余三公子,而是易容后,天天跑到赌场玩耍。知县赌技高超,日日招财进宝,一高兴就带着衙役们到万花楼喝酒。酒醉饭饱后,他又把自己弄成一脸大胡子,让大伙儿换上便装,跟他一起再去赌一把。
当官的财运旺,没几下把那伙赌徒掏空。一个黑汉裤子都输给知县了,羞得抬不起头。知县见他要退场,便激他,说你若是条汉子,就再弄点财物来,爷跟你大战三百回合;若是缩头乌龟,你就夹着胯裆滚蛋!
黑汉哪里经得起这一激,冲着知县吼说:大胡子你别得意,自古风水轮流转!今儿个老子身上输空了,明儿个拿钱来找你赶本,你等着!
知县轻蔑地说:“就凭你输得个精光精,还有银子赶本?”
黑大汉气得发抖,说你莫门缝儿里看人,明儿个中午老子准时拿银子来赌,咱俩不见不散!
知县说:“本大爷一定奉赔到底!”
黑大汉气咻咻地离去,知县悄悄安排几个穿便衣的衙役跟踪他离去。第二天一大早,黑大汉拿了几件金银首饰到城东当铺典当银子,被候在里面的衙役逮个正着,推推搡搡把黑大汉押到衙门,关进大牢里。
知县把黑大汉的首饰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就传胡大富来认首饰。胡大富一看正是女儿的首饰,顿时放声大哭。知县让人押上黑大汉,也是枯井案的证人四黑牯。知县告诉胡大富:“此人就是杀害你女儿的真正凶手!”
四黑牯吓得忙喊冤枉,知县微笑不理。一会儿有捕快回来,呈上从四黑牯家灶底搜挖出的其他金银首饰。赃物齐全,四黑牯无可抵赖,招供道,那日赌场失利,他半夜回家走到村口,见一女子冲他娇喊:“啊哟,你让我等得好苦!”
四黑牯本是光棍,想女人想得发疯,深更半夜偏僻村头,听到婉转莺喉心儿酥软,走近细看雪地站一美貌佳人,他顿起了坏心,急要求欢,女子娇羞说你莫猴急,我带了钱财,决定跟你远走他乡做长久夫妻,何必在这一时?可经不住四黑牯强迫。女子失身后才发现四黑牯不是她约的人,吓得大哭起来。
四黑牯怕哭声引来村里人就掐死女子,夺了金银首饰抛尸枯井……
毕竟做了坏事,回家坐卧不安,四黑牯忍不住溜达出来偷看动静。见夜色中一后生急行路,不小心掉入井里在里头喊救命。四黑牯晓得深夜寒冷无人出门,枯井又离村较远,井中喊破喉咙,村里也听不见。就想出一条嫁祸与人的毒计,躲在附近察看情况,等到凌晨井中人快喊不出声来,他再把村民叫来。胡大富闻声出来,见了井中情景,自然就怀疑后生是凶手……
如今真凶找到,胡大富有一事不明:他的女儿养在深闺,怎会被人约了带金银首饰外逃呢?
知县说:“家贼难防,你女儿就是被你妻侄约出来私奔的!”随即命人传余三公子来。
胡大富不大相信,他表示余胡两家对男女防范很严,表兄妹成人后也不能见面。
知县笑道:“人不能见面,可鸽子能啊。”
原来,余三公子与小玉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男女互相爱慕,岂是高墙能断绝的?他俩用尽心思暗通来往,三公子常放玉鸽,飞入小姐绣楼传情送信。
小玉年方及笄,余三公子曾托媒人去提亲,胡大富却想将女儿许给官宦人家,因此拒绝了妻侄求婚。余三公子无奈,只好约表妹私奔。因一心想着表妹,公子荒废了文章,逢老父检查功课,见课业生疏勃然大怒,将公子锁在书斋,关门闭窗苦读。到了约定日期,余三公子分身无术。小玉不知其中因果,深夜拿了家中银子、首饰,偷出家门到村口痴等。等到三更不见人影,正又冷又怕,黑暗中见一人进村,她以为是余三公子,忙不迭地喊他,却遇上四黑牯,羊羔落入狼嘴里了……
案发后,知县到小玉绣楼勘察,见房中物件整齐,便判断她是自愿出门。一个少女带金银首饰,偷出家门,十有八九是私奔。井中后生跟小玉从未见面,不可能是小玉的意中人,二人也不会相约私奔。虽然在后生身上搜出的银两与小玉偷拿家中的银两数量相符,但小玉还有首饰,搜遍后生全身不见半点金货。凭借知县多年的办案经验,他知道此案中后生的嫌疑其实很小了。
再看现场,枯井深十丈,就算大白天,井底黑咕隆咚都看不大清楚,冬季凌晨还是一片漆黑,四黑牯应看不清井里情形,可他开口喊杀人了,难道未卜先知?知县心下已是对此人怀疑了起来。他最初想的是,四黑牯跟小玉同村,怕有糾葛,可看到死者花容月貌,四黑牯丑陋不堪,又觉得不大对劲。绣楼上见玉鸽,知县开始未在意,听胡大富说有妻侄余三公子,知县才暗暗留心。传余三公子上堂,见他英俊风流,倒像是能把小玉约出来的人。可如胡大富所说,胡家门禁森严,这两人之间也很少有往来,按理说不会有私情,而余三公子也一口咬定和小玉没有私情……知县的目光逡巡于四黑牯和余三公子之间,无奈他并没有更多的证据,只好暂且给后生定了个罪,其实也是希望借此能让真凶宽心露面。
直到那日,知县去余三公子书斋,又看到玉鸽,他马上想到飞鸽传情,再故意用话试探,余三公子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知县这才肯定,是余三公子约小玉私奔的,而那天他被锁书斋无法分身,那么凶手就只能是四黑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