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圣乔别始惜念 神佛易迁谋安置
且说孙悟空投胎刘家庄的消息似风啸山林,无物不扰,天庭和西方佛老无不详察。
苍天依旧,没有多了谁就优越,少了谁就欠佳。该下雨时,四海龙王认点布雨,从不耽搁;该刮风打雷时,雷公风婆各履其职,依章行令;月落乌啼,昼夜交迭,春来秋往,寒极暖来,回黄转绿,凋萎丰茂,季节变换,阴晴圆缺,依旧乌飞兔走,日月如梭!
云端之上,一位眉鬓雪白,长袖垂膝的老者背手躬身,伸脖倾首,俯视着云端之下的刘家庄。
“太白金老,找啥呀!”浑厚而清晰的声音充满了慈祥的凝聚力。
“老夫丢了样东西,在找呢!”“太白金老”一边答话,一边抬头,惊喜道:“菩萨!久仰了观音菩萨!菩萨莫非是也丢了东西?”
“金老,弟子就当为你找你丢的东西吧!”观音菩萨道,“好找吗?”
“找不着,找不着罗!”太白金星叹道,“毋劳菩萨了,菩萨你忙去吧!”
“弟子也在觅遗,却找到这里来啦。”观音菩萨意味深长道,“有些东西不慎遗落,也许是永远找不回了。”
太白金星道:“遗物尚在,纵是蒙垢尘封,也总能找到,倘若不在了,则永远找不到了。”
“金老,来日方长,在丢遗之处记上标迹,日后再找吧!”观音菩萨道,“赶安天大会去吧!”
“好,好!老朽正欲赶安天大会呢!”太白金星看了一眼云端之下的小村庄,便与观音菩萨一道启程,参加安天大会去了。
南天门前,旗幡招展,锣鼓喧鸣,弦歌妙乐,娓娓动听,洋溢着喜庆的气息,九条巡天赤龙翩迁腾翔,口吐九光绚彩,辗出祥云霭雾,天花飘荡,绚丽多彩,天香馥郁,薰天赫宇,无量弥漫。
南天门内外,更是羽旄扫霓,云旗拂天,弥漫着黄旗紫盖的气息,罗伞下黄光掩映,笼罩在玉帝的身上,玉帝翘首西望,眉宇宽展,脸颊舒坦,眼眸喜色。
俩巡视灵官向玉帝禀告:“如来己临我东土南赡部洲,片刻即至!”
玉帝仰面捋须,点头道:“好,好!”
众目光凝视,极目西天处,但见金星闪烁,银光斑斓,须臾,金光簇簇,如滔迭来,天空中霞光陆离,紫焰浩荡,可真是祥光五角,瑞蔼千重,三朵金宝莲台载着如来、阿傩和伽叶随踵而至,如来化了莲台,收了金光,即合掌与玉帝相见,道:“老僧承奉大天尊来贺安天昌宇会,众之洪福,普天同庆,恩泽绵长,西方世界,惠普沾祥。”
玉帝笑道:“如来惠临,蓬荜生辉,普天同庆。”
遂同登车驾,入南天门,琼楼玉宇赫然在目,阆苑宝阁,寸璧寸珠,璀璨扑面,共赴灵霄宝殿。
灵霄宝殿己摆宴展席,高辈贵宾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五<髟曾>鬟真君、五斗星君等先圣,平辈的有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太白金星,赤脚大仙和篷莱三星等,嫩一辈的有左辅、右弼、天王、哪吒等名坐座位,西方如来众佛及菩萨欢聚高堂,如来自是授坐七宝灵台,调没各坐班位,朝颂贺讫,安排琼酥金脍,珍馐佳肴,玉醴金浆,更有柑柚橘橙,桂圆荔枝,哈密榴莲,仁茹蔗菱,甘芳如饴,尽皆喜颜悦色,饫甘餍肥,淋漓同庆。
席上自是觥筹交错,走<双口盖斗>传觞,众皆畅然盛会,洋洋气息渗透了天庭的每个角落。
霎时,月殿云堂,歌台舞榭,传出悠扬的旋律,婉转的笛声,又喜观王母引领一班仙娥、仙姬鱼贯临场,个个仙姿玉貌,霓裳羽衣,艳丽鲜美,挥袖起舞,舞姿优柔,翩若惊鸿,娇若游龙之姿,百媚奉迎,普天同庆。
席上,载笑载言;颜面,言笑晏晏;尽见哄堂杨眉,拈花微笑!太白金星亦与众同乐,附悦欢颜,其中香甜甘腻,脆酥柔嫩,惟心自知。
观音菩萨走近道:“金老,安天大会一次胜似一次,广交声气,福泽绵长,普惠纳福!”
“是喽,是喽!”太白金星憨厚笑道,“菩萨褒赞其实,恰当!”
观音菩萨道:“金老心堵泊广,犹思他处,禅心顾眄,颜面包罗秋外春色。”
“若是有意亦无意,已成无处觅荒踪,喜见天乐我乐世同乐,何愁擎天梁柱背项酸?”太白金里笑道,“菩萨府上多一客,眉展心宽送来归,常盼喜鹊啼门户,遥望来人知是谁。”
观音菩萨闻言,沉默咀嚼,凝视无言。
“世上‘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宴间‘上品罄尽,稀珍无遗’”太白金星道。
观音菩萨道:“甘瓜蒂苦,良药安甜?天下安见全美矣!”
观音菩萨和太白金星惦念着同一个伙伴,乃孙悟空也!
终是羹炙罄空尽竭,席散客归,留下的是履舄交错,勺筷紊淆,杯盘狼藉。
星辰依旧嵌穹昊,日月如常遨天游,花残蒂落秋叶美,乌飞兔走迭轮回。四际渺弥,沧海桑田。就有这么一个精灵,他走过之处穹隆垂像,飞灰烟灭,并非危言耸听,果真星陨海啸,神覆宇宙。他不惦记你时,风平浪静,寰宇安宁;他惦记你时,干戈扰攘,强赊硬抢,掳掠捣毁,为爱图掠,肆无忌惮,更是乐疲不竭,永无休止,他便是前番骇客<龙虫>侄也!
<龙虫>侄乃十八幽凫丽宫枭雄,自前番被孙悟空三擒三纵教训之后,长了见识,明白“强人自有强人手,一山自有一山高,天外有天更有天,浪骇便惊波头风“的现状,他每次嗜酒之后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孙悟空来,遂生感慨:这位对手够义气,他败了尚且得到善待,而且是拿最好的酒来招待他,真是终生难忘,那醴醇醺得浑身酥馋,千<两口斗>恨少,醒时尤嚼醉时腻,宛若乍喝过一般。犹生讨一杯醴泉侯过过瘾,也可聊聊天,散散心的想法。
<龙虫>侄跳过九十九重天,绕开黄道十二宫,轻快地进入八十一重天的女祸宫,仙子们见到这位睹颜惧惮的不速之客纷纷躲避,见过世面的琼花仙子迎出来道:“好你个枭隼<龙虫>侄,要见大圣还是娘娘?”
“不见也吧!”<龙虫>侄嬉皮赖脸笑道,“讨杯酒喝,只为讨杯酒喝!”
“不客气,有的,请随小仙来吧。”琼葩仙子吩咐伙伴们道,“快快到葡萄园请欲念孤狸,携百斤好酒,葡萄干鲜葡萄各百斤,到苍浩阁羲和亭来置宴。”
<龙虫>侄很是满意,琼葩仙子带着他在祸皇宫遛<足达>,观琼楼,赏美景,兜圈子,让女娲娘娘有备无患。
“不看了,这和我家没甚差别,到喝酒的地方去吧。”<龙虫>侄走得不耐烦了,翅首东张西望,心中只惦念着喝酒,哪有心思欣赏什么风光佳景。
“好吧!”琼葩仙子惦量着女娲娘娘那边己有备无患了,爽快答应了。
女娲娘娘早在苍浩阁羲和亭恭候<龙虫>侄的到来,两席都置满了琼浆玉液,靓酒佳肴。
<龙虫>侄看到女娲娘娘已在席上,忙举手作揖,毕恭毕敬道:“承蒙祖奶奶关照,善待莽夫了。”
“来者善行礼奉也!”女娲娘娘笑着道,“往后先行帖子,以便筵席,此次仓急,邀约大圣,恐茶凉糕糗,罢了,你请便,随意即好!”
“好!谢过祖奶奶!”<龙虫>侄一屁股坐下另一筵席上,端酒便饮,如水牛饮水,不顾斯文,欲念孤狸也入席陪酒,斛对罐,一斛对一罐好生快乐惬意,席上<龙虫>自是风卷残云,吞噬云霞,不剩酒肴。
<龙虫>侄抬头不见女娲娘娘,并不寻问,即抽身换席,随意吃喝,毫不抠束。
<龙虫>侄酒足囊饱,离席东张西望,欲念孤狸执上他的手,道:“看看赠与你的礼物,还需要些甚家子?”
欲念孤狸连扯带拉把<龙虫>侄拥出宫门,宫门外紫檀树下有一小亭呼“宇甸亭”,宇甸亭内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葡萄酒、琼果、玄桂、茴香、鹿茸、豚翅、还有凌罗绸缎、猢皮貂毛等等。
“好好,都放着,都放着!”<龙虫>侄道,“呵呵,我来了,就想到别的地方多逛逛,小乖乖哪里较为好玩呀?”
“灵山,就灵山!那是个金的世界,黄璨璨的看了眼醉心痒……”欲念孤狐说得惟妙惟悄,栩栩如生。
“那就有金酒啦!”<龙虫>侄抽动嘴巴问道,遂生馋心欲念。
“今酒?有,灵山随时随地都有今酒,可是即刻奉上的酒呢!”玉面孤狸依旧笑着道。
“怎样去?”
“拿上这幅图,就能走通!”欲念孤狸从怀中掏出灵山区域图,画上路线,标识详细,赞美灵山好风光,蛊惑道:“灵山金酒一滴甲天下,醉见奇光心神爽,不到灵山非好汉,到了灵山不揩金嗜酒,平生也遗憾,瞧瞧多惹人呀!”
<龙虫>侄接过路线图,道:“我去过,没曾讨金酒,我即去讨便是!”说罢,他把路线图揣进怀里,背着手往灵出而去。
欲念孤狸依旧为<龙虫>侄组识礼物,以备厚赠。
“嘻嘻一一今酒?金酒!唉,灵山可要裁跟头了。”欲念狸释怀叹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看来掳掠到的、贪欲来的、诱骗来的,使诈来的东西必有终结之时,可我没有庆幸乐祸的心呵,更没有接管灵山的念头呀!”
不出欲念孤狸所料,<龙虫>侄来到灵山,直奔大雄宝殿,满眼金壁辉煌,心中大悦,开口便讨“金酒”,叫嚷嚷的声音盖天磐鸣声,灵山自是没有“金酒”,这恰好诱导了<龙虫>侄:垒金饰金铸金,怎个没金酒?要胡弄我,要敷衍我了。
如来笑道:“善主有所不知,佛门乃空门,门内修真悟法,四大皆空,俱是空罄欲无,善主所需,门辖委实没有。”
“殿内金饰辉煌,还说四大皆空,瞪着眼晴说瞎话。把金剥了,给我带回家榨酒。”<龙虫>侄嗥叫起来,俨然婴儿啼哭,声稚幼嫩。
要在如来身上揩油,阿傩和伽叶哪里肯过?指令降龙和伏虎二大罗汉撞响云磬,旋即三千诸佛、三千揭谛、八大金刚、四大菩萨、五百尊罗汉、八百比丘僧、大众优婆塞、比丘尼、优婆夷,大小尊者风涌而来,把<龙虫>侄团团围住,遗憾的是隔开了如来和<龙虫>侄的沟通,火拼转眼开始:天罗地网、网天拢地、倒海翻江、成烟化雨、结雪凝冰、融肌吸髓、夺魂落魄各类法宝纷纷亮相,粉饰登场,<龙虫>侄自是敬酒讨不上半斛,碰了一鼻子灰,自是半醒半醉最疯狂,他却是摇身一变,但见九条尾巴柔如鞭,九个脑袋转动自如,十八只眼睛三百六十方俱到,十八条胳膊:九条象老虎一样的爪子,九条象鹰一样的爪子,九个嘴巴发出的嗥叫声却象婴儿一样脆嫩娇柔。倾刻间,云雾缭绕,粉尘骤起,飞沙走石,声震雷鸣,遮天蔽日,接着听到嗥哭呻吟,哀嚎撕腑的叫唤。良久,当四周稍稍安静,天地渐渐开朗,但见尸殍遍地,稍有生息的转眼成了<龙虫>侄果腹之餐,竟不吐半个骨头,咬出的脑汁骨髓象舔酱尝蜜一样唰个干挣。
如来大惊失色,怆惶逃走,<龙虫>侄一个尾巴抽过去,打拆了如来的腰脊,如来已是第二次给<龙虫>侄打中,从此只坐莲台,不曾站起来了。
溃败之时,大雄宝殿及其诸多广厦细旃,轰然倒倾贻毁,如来叹道:“蟊蜮蟊虿,隼质难羁,狼心自野,无力遏制,由它肆意,因果自有轮回,阿弥陀佛……”
阿傩和伽叶及其百十僧侣拥着如来,为了避开<龙虫>侄迫杀,径往西天而去,<龙虫>侄不甘罢休,狃<九虎>的禀性暴露无遗,着手摘珠剥金,尽削黄物,倾刻间裹金的饰物转眼变为废品残物。
这时观音菩萨领着木吒和善财童子赶来,看到<龙虫>侄把剥出的金箔一把一把地捏成一个个窝窝头似的,用犀牛皮作包巾,拢成包裹,系在腰间。
木吒看到怒不可揭,把手中的枪掷出去,直戳<龙虫>侄的脑袋,奔后脑入,穿前额出。但见<龙虫>侄打了个冷战,从额上拉出后半截枪杆,双手轻轻屈曲,一节节拉出,并扭拆成麻花丢到一边。善财童子喷出三味真火,熊熊的五色火焰直扑<龙虫>侄,刹那间,<龙虫>侄变成一个大火团,在伸展蚴动,斯须之间,<龙虫>侄从火堆中露出个头,而后是身子,最后是下肢,肚子胀鼓鼓的似乎囊肿大如孕牛肚。恍惚间,<龙虫>侄长出了九个脑袋,九张嘴喷出的是三味真火,倾刻间大雄宝殿及其周边佛堂,庙宇和塔楼燃起熊熊大火,观音菩萨赶忙掏出八宝瓶,把柳条伸到瓶中醮水,手中的瓶子眨眼之间被夺走了,<龙虫>侄顺手一甩,丢到后山上,但听“轰一一”的一声巨响,搅海翻江,地动山摇,撼天震霆,经久不息,那山顶喷出的火苗,照得周边一遍通红,倾刻间,方才浓烟滚滚,夹杂着扬起滚滚的粉尘,渐渐遮天敝日,星晨退避,天地昏暗,昼夜不分。
转眼间,灵山也变成了一遍火海,发出了“噼噼啪啪”大火吞噬的咀嚼声,天空中卷扬着一拨拨烟火,天地混茫,日月无光,星辰畏隐,飞禽走兽,亡命逃遁。灵山就这样经不起折腾被焚劫捣毁了,满目疮痍:断垣裂壁歪,废祠遗迹殆,剩水沧江破,残山碣石开。成了不可逆转的惨状,曾经令人崇仰的圣地沦落成了不值一钱的废墟,是为如来毕生的惨痛,从此窝居西天,苟延残喘,惜哉一一灵山圣地就这样轻易地遭到了摧毁,更是被避难而去苟且偷生的如来诸佛遗弃了,辉煌不覆。
观音菩萨始料未及,她深知她的法力已无法力挽狂澜,掉头奔南海而去。<龙虫>侄从来不畏威胁,不肯吃亏,更不愿屈服,睚眦必报,悄悄尾随观音菩萨仨人来到落伽山,由于前番拆腾,<龙虫>侄的肚了“叽咕”作响,自是饿了,他想吃饱肚子再说。
<龙虫>侄乃十八幽凫丽宫的精灵,观音菩萨的法力辨不出来,因此,<龙虫>侄己来到落伽山,观音菩萨竟毫无觉察,此时观音菩萨心乱如麻,无心料理诸多头绪,想不清楚这世道遭遇了离奇的劫难,转眼之间变成了不可预知的情景,正在她怆惶不安之时,<龙虫>侄已吃掉了护法、花匠、膳工等数十人,一阵血腥灌门而入,观音菩萨始感不妙,在木吒和善财童子的拥护下,走出山门,一双血淋淋的大手已伸到她们的面前,<龙虫>侄却和气地问道:“有酒吗?”
木吒不好意回道:“没有!”
<龙虫>侄怎肯相信,但听一阵婴儿叫声,<龙虫>侄的九条尾巴已漫抹在落伽山的各个位置一一扫荡起来,但听落伽山的各寺院和庙宙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尘埃飞场,鸟兽乱窜,观音菩萨俯脸垂头,咬牙闭眼,显得无奈而孱弱。
“果真没酒。”<龙虫>侄拍打九条尾巴上的尘埃,道:“哪儿有酒呢?”
“原来这孬种是在找酒的!”善财童子对观音菩萨悄声道,“这好办!齐天府不是有的是酒吗?”
“齐天府有酒!哈哈!带路带路!”<龙虫>侄耳朵非常尖灵,没半句漏耳。
“随我来,喝死你!”善财童子很不好气道。
但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随善财童子离去。
善财童子领着<龙虫>侄望南天门而来,迎面传来增长天王的吆喝声:“来者何人,没有天府的诏议,任何散仙不得靠近南天门。”
善财童子呼道:“讨酒,讨酒!备酒便是!”
但见前方南天门前,增长天王领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路大力天丁,一齐抡起手中的枪刀剑戟,斧叉耙锤,严阵以待。
倏忽间,巡天大王和九天玄女旋即而至,急急道:“来者乃<龙虫>侄,载戢干戈,各自兵器迅速存库,以礼迎之,违令者斩!”
轮值的大王们纷纷把兵器存库,列成二排,以礼迎之。
<龙虫>侄走入南天门,得到了善待,心中自然也很高兴,这时太白金星迎了出来,奉承道:“<龙虫>侄帅哥,好潇洒飘逸呵!久仰了,有请齐天大圣府!”
“啊一一这老头才有意思!”<龙虫>侄被酒诱惑得善心大发。
齐天大圣府前,安静、宁神俩司己恭候多时,<龙虫>侄一到府前,安静与宁神俩司左右拥着他进府中,但见堂上已摆满了缸缸罐罐,坛坛瓮瓮,太白金星逐个介绍起来道:“青铜壶的是万年杜康,青花罐的是千年<禾巨>鬯,红坛子的是欢伯,白坛子的是壶觞,赤铀坛子的是醍醐,紫铀坛子的是金波,天蓝坛子的是浸海醇,银白坛子是浸天醇,还有醴泉候,清酌……应有尽有,一应俱全,醇香各异,醒醉由人,任由帅哥逐一品尝,遂意海量吧!”
这时,三十六个仙吏抬着云盘走出来,云盘上装满了珍馐百味,佳肴异品,香酥脆柔,色色俱全。
<龙虫>侄先是一觞一觞地喝,喝不过瘾,就一坛一坛地喝,不一会便忘情起来,“咣”地弹出一个头来,接着“咣、咣、咣……”九个头都憋不住了,相继弹了出来,“咕咚”地灌起来。十八把手掌也伸了出来,大把大把抓捏着云盘上的点心,可真是秉性粗野,猛塞狂舔,狼吞虎咽,斯文顿失。
“请齐天大圣孙悟空出来,孙悟空去哪了?”<龙虫>侄感到寂寞,便叫嚷起来。
太白金星抚慰道:“大圣去娲皇宫了。”
<龙虫>侄想想便安静下来,不再提孙悟空了,自个儿在天庭闲逛起来,走入灵霄殿,拍拍这个廊柱,又摸摸那个门礅,扯扯这面遮帘,捏捏那片瓷砖,翻翻这片琉璃瓦,敲敲那个檐翅……自言自语道:“怎么不是金做的?”
太白金星用指甲刮刮<龙虫>侄所说的物品,笑着道:“都是粘土煅烧烘烤而成,凿石雕琢慢磨做成的,不值钱,硬着,实用!”
<龙虫>侄用手捏捏,又拍拍,闲悠悠走向玉帝的案台,道:“这也是石头琢成的吗?”
“帅哥,你把这石台看出金子来就拿走吧?”太白金星道。
<龙虫>侄拿起龙椅上一条金线锦缎,道:“老头,你可不要说这个金丝锦缎是石头织成的吧?”
“哈哈一一”太白金星掩嘴而笑,一手捋须,一手摆指掌,轻蔑道,“帅哥,不就一条抹脚布吗,看得上就拿走吧!”
<龙虫>侄一听是抹脚布,便甩手丢掉了,他逛得无聊又遛回齐天府,抱起酒罐一阵狂饮,而后爽歪歪的溜出南天门不辞而别。
躲在逍遥阁上的玉帝及众神圣捏了一把汗,深深钦佩太白金星斡旋有方,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且说<龙虫>侄回到娲皇宫,抬头赫然看到孙悟空与女娲娘娘在霁月阁楼上对奕的背影,他想了想,就急急忙忙收拾宇甸亭中的美酒琼浆,珍馐佳肴,金饰珠宝急匆匆地返回了十八幽凫丽宫。
话说<龙虫>侄捣毁灵山时砸碎了观音菩萨的宝瓶,恰恰击中灵山下蛰居的地龙火脉,豁然醒来,腾空窜出,掀起灰尘遮天蔽日的到处漫延,笼罩大地足足五载有余,这期间,天上的巡视的灵官穿越这层尘垢时,浑身沾满了灰烬,降落凡间时却抖不掉身上的尘垢,陆续变成了石人,回不了天上,从此象石壁一样耸立在凡间,而海龙王派遣出去与天上玉帝联络的使者,穿越那层厚厚的尘垢时,也被熏毁灰飞烟灭,不知踪迹,自此之后,龙王布雨也不再请示玉帝,玉帝鞭长莫及,也无奈地把布雨的使命全听任于龙王,因此,时有风婆婆和雷公公施令之后竟没下雨的即象,也时有大雨倾盘,泛滥成灾却又不见屏翳的亲临,当然亦有天庭与龙令和谐协调的时候,那是少之又少碰巧的事情了,甘雨更是少逢稀遇!
这垛粉尘漫延到那里,那里就干涸,纵是河流和湖泊也躲避不了涸歇的厄难,何况绿洲呢?自是也被掀掉了绿毯,裸露出光秃秃的褐面貌来。这时候,粉尘飘落到楼兰王国的上空,不断吞噬楼兰王国的绿毯和水源,更是白天不见太阳,灰朦胧的,夜晚黑黝黝的不见月色和星晨,壮稼颗粒无收,水源也遂日干涸,畜口愈日减少,最后无觅声踪,人们逼于生计,拖家带口迁出敦煌,四处迁徙,数年之后,楼兰王国竟然变成了一座落幕的空城,自此之后,风沙在日趋逐年吞噬着它原有堂皇媲美的面貌。
当粉尘散去,第一缕阳光辅照楼兰王国时,金身罗汉沙悟净才发现他是唯一的留守者,没有了信徒,没有了贡奉,没有了可以惟存的依托,他落魄得红发乱蓬松,褴褛破肮脏,貌相邋遢,举足秽琐,龌龊不堪。他也只得挪窝了,想向师兄孙悟空问个究竟,便悄悄回到灵山,那里还有甚灵山:昔日的高门府第,今天荒烟蔓草,碧绿的荒草掩没了断坦残壁,碎瓦破砖的空隙藏匿着蛇鼠,触目在面前是蝗飞蝶舞,天上是雁叫鸦鸣,处处是狐窝獾洞,满目凄寂,金身罗汉海呼“悟空一一”,山间传来“嗨嗨一一”的回音,回音随着山风消散贻尽,依然山青青,水碧碧,云悠悠,天茫茫……
金身罗汉抓一把荒草,捡一抓枯叶,拾一截断砖……油生感慨:荒草凄淡,说什么当年雕栋画梁,碧瓦砖墙,几世院落后花园子,假山鱼池,观景亭,大厅房屋重檐滴水,方砖地,长天井福影壁,都废了,人不再,鬼来居,藏狐魅,寂寞梧桐深院锁春秋,萧瑟无声悲泣泣,鬼都不动容。
在金身罗汉的眼中几乎还看到大雄宝刹,修真堂,聚经楼,钟磐阁……似曾看到日课时香烟缭绕,人头涌聚,似曾听到诵经的呢喃嗨哟声,似曾熟悉的身影晃悠浮现在眼前……然而,面前什么都没有,大厅、深院、花园子都是记忆中的梦幻泡影了,了然无迹寻踪……
金身罗汉离开灵山,惟有选择流浪,人海茫茫无知已,路途遥遥有奔头,孤鸦独雁徙声凄,知是道途连天涯。一日遇到天庭工干张、鲁二班的鬼斧和神工两位能工巧匠,便问道:“匠师今何往?”
鬼斧和神工道:“蜀中!”遂端详起金身罗汉来,摘掉罗汉的装饰,丢到一边,对他抚额捏耳,拍胸按背,上下打量,而后相视大笑,道:“妙妙!真是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用功夫,还作甚鸟罗汉,做个参照大佛吧。”
“甚为参照大佛?”金身罗汉百思不得其解,满脸迷惘。
“随我俩来便是,到处自明!”鬼斧和神工各出一手拉上金身罗汉,把之夹在中间赶路。
数天的寻寻觅觅,又数日的走走停停,走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峭壁间,鬼斧神工两匠敲石斟探,拍地细顾,铲土斟酌,赞道:“好地方,好地方!这般了得!”
“土地土地,出来见我等天使,此为何地?”鬼斧神工用脚搓揉地面道:“务必备好酒肉精粮,茶水瓜果!”
但见地面上冒出一缕淡淡的烟雾,袅袅散开,一个秃顶老头携着两童子,捧着一个大大的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酒肉瓜果,揖拜道:“上仙莅临,实属小处之炫耀,尽小的薄敬,此地乃眉山也!”
“好!每天卯酉备膳送餐,不得耽误。”鬼斧神工展示了玉帝的谕诏,土地看后笑着唯唯诺诺而去。
金身罗汉百思不解两位天匠要干甚事,由其摆弄,觉得这些日子比在楼兰王国好多了,吃喝由土地爷供奉,风雨有天幕遮掩,随遇而安吧!因此,他每天就是挺胸昂首,手抚膝上,双目平视,舒颜容欢,静坐定神。而鬼斧神工两天工巧匠在石壁上跳上爬下,挥锤把凿,销削铲磨,每晚都自临暮忙到翌日的晓星沉隐,可真是披星戴月,傲霜冒露,一山峭壁显出了鼎足之形:一座大佛倚山贴壁,形制古朴,青衣装点,魁梧端庄,两耳垂珠,双目慈详,脸额丰隆,鼻秀唇巧,平腿屈膝,膝托双掌,掌抚膝盖,面撼滔滔江水,耳听阵阵艄声。
事始俊工,鬼斧神工拉过金身罗汉道:“照罗汉造佛,象否?”
金身罗汉看呆了一一俨然是他倚坐在半山之中。
鬼斧神工一手摁住金身罗汉的胳膊,扶正他的坐姿;一手把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串骷髅抽下,扯断拴着的索儿,一个个丢弃在山前的江中,但见一个个骷髅浮荡了几下,舒爽地潜入滔滔的江水之中;一手轻抚他的睑颜,一会儿密轮般轻拍他的胳膊,舒坦地哈哈大笑道:“佛是一座山,山系一尊佛。汝就作个青袖大佛吧!浸润天地之灵气,享万世之供奉,缘也!”
金身罗汉赶忙伏地而拜,而后仰天叩谢道:“谢玉帝御旨,赐卑下作个青袖大佛!”
当青袖大佛谢毕抬头欲谢鬼斧神工俩天匠时,俩天匠已不知去向,从此陪伴他的是滔滔江水和阵阵彼起彼伏的艄声。
且说苍天不管龙王事之后,龙王对供需大多不调研,常常纠结在性情之间,行起雨来通常不察详情,因此要么大雨的滂沱,泛滥成灾,要么甘雨不浇,旱魃为虐,龟裂千里。自是人间怨声载道,遁世择安,应天顺人,繁衍生息。此年,授三家园发生大变迁,半旬昼夜大雨滂澍,“嗨哗——”山摇地动,经久不息,授三家门前的山沟涌出滚滚的泥石流,把山麓都淹没了,那洪水浊浪滔天,如万马奔腾川流不息,半年方才渐渐清澈,人们把这突然而成的江叫“马江”。
转眼,授三已有百逾几春秋,愈是铄懿渊积,慎终追远,目明耳通,精神矍铄,牙全齿白,体康健脾,隽言妙语,自是颐养千年,安常处顺,然心中挂念:玄奘法师今又如何?齐天大圣孙长老又都好吗?常叹道:纵是授三寿比山高,也要亟待见到玄奘法师齐天大圣啊!此乃平生之所望!此乃平生之所幸!此乃平生之所待!
但,铭诸肺腑的挂念,日复一日,年承一年,瞰入授三眼里的只是:马江沿岸翠绿的竹子,江面上迭往的艄帆,夜里的闪烁的鱼灯,风雨声中夹杂纤夫有力的吆喝声,依是日落乌啼,阴晴圆缺,季节更迭,冷暖心知。眼前群山叠障:春山,煦润暖和——澹冶而如笑;夏山,雨露沐浴一一苍翠而欲滴;秋山,风染黄缀一一明净而如妆;冬山,雪覆蛰藏一一惨淡而如睡。朗旷穹苍时有云屯雾集,时有晴空万里,时有虹销雨霁,但总是江水滔滔,涛声依旧……帆影悠悠,艄声冗长,念兹思兹……
还有,遥远的九曲湾九玄山处走出最悲切的甄九娘——事成了,伙散了,家没了,身孤了,茕茕孑身远遁,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