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赤足的武士
“嘭”地一声,贺无章一脚,将金勾赌坊大门破开,闯了进来。一众捕头四下分散,将赌坊里里外外,团团包围。
贺无章手握大刀,见得楚南风,也是诧异,“怎么又是你?”
楚南风未有回话,大力丸气劲渐散。他一时浑身酥软,直直倒地,一动不动,只剩嘴巴,还能喘息。
贺无章上前,细查金少爷尸身,脸色一变,将楚南风自地上揪起,“好你个楚南风,你竟是杀了金家少爷。”
楚南风眼神迷离,虚弱无力,“你松开,我累得紧,不想与你废话。”
“你……”,贺无章气急,不知该如何是好。金家势大,府中公子身死,若是传扬出去,必定引来事端。若不能寻得凶手,楚镇之中,只怕再无宁日。
“人不是他杀的,是老子我。”冯缺高声回话。他脚步轻缓,及近贺无章跟前,“要抓就抓我。我二弟死在金少爷手中,杀他也是为我二弟报仇。我二弟已死,留着我一人独活,也是无趣。身死不过头点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冯缺丢了手中大刀,不作抵抗。贺无章听言,细细盘问了前因后果,确认凶手是他无疑。贺捕头挥手,数名捕头会意,将冯缺带了下去。
“贺捕头,可有收获?”楚阳手脚戴着镣铐,走进了金勾赌坊,“老夫交代的,可搜查明白?”
数名捕快急急呼喊,一道声音自赌坊地窖传来,“找到了,找到了,贺捕头,这儿果真有米粮。”
贺捕头听言,急忙带人前去查看。
入得地窖,只见地窖之中,满满的都是米粮。米粮上落有州府官印,确认是分发楚镇的官粮无疑。但整个地窖,只存了米粮百担,余下米粮,皆不知去向。
楚阳随着官差,入得地窖,一时大笑。公堂之上,他听醒来的李小飞细细描述,猜度劫持米粮者,是金少爷与秦管事无疑。而后,他辨析案情,据理力争,更是以楚家宗族产业作保,总算骗得太爷,派人缉拿金少爷。
“贺捕头,而今案情明朗,也没老夫什么事了吧?”楚阳看着米粮小山发问。
贺无章听言,料想往后案情,该是与楚阳无关,示意了手下,予楚阳解开镣铐。
楚阳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轻笑,自地窖而出,折返大堂。入坊时,他已觉察楚南风倒地,气力全无。他忧心忡忡,生怕楚南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贺无章命人,将金勾赌坊里里外外,再作搜查,仍是没有寻见其它米粮。
搜查了个把时辰,贺无章无奈,只得率人将一众人犯,押解回衙,向太爷复命,再作论断。
江小郎安坐在赌坊隔壁瓦房,边吃窑鸡,边观察赌坊动静。窑鸡是他趁乱,在赌坊中偷来的。鸡肉鲜嫩,也是好吃。
江小郎啃咬完鸡腿,见得贺捕头押着一众赌坊伙计,往县衙而去;而后,又见楚南风被楚阳搀扶,走出赌坊。
他终是心安,伸嘴嘬了一口食指,残留鸡汁,“没死就好,你若是死了,道爷还得给你做场法事,岂不晦气?”
江小郎不再看向赌坊,低头啃咬着手中窑鸡。楚镇少食,也难得有这美味。
不待江小郎吃完,一妇女晾衣时,见得江小郎在自家屋顶。
她脚步迈开,一手叉腰,不住叫骂,“哪来的小道士?我说我家屋顶,最近怎老透光走水?竟是你搞的鬼。你与我下来,莫以为我王寡妇好欺。”
“大娘,是我的不是。我赔给你个鸡腿。”江小郎轻笑,顺手将鸡腿一丢。
“有吃的就了不起么?老娘我什么没吃过,稀罕你这破玩意?老娘当年吃香的,喝辣的时候,你还没出……”王寡妇嘴巴微张。鸡腿顺势,进了她嘴里。
王寡妇嘴巴闭上,肉卡齿间。她顺势一咬一舔,倒真是不错的窑鸡。
“别以为一个鸡腿就能塞住老娘的嘴。老娘风华正茂时,伺候了三个男人,见多了你这卖力讨好之辈……”王寡妇吧唧着嘴,啃咬手中鸡腿,仍是不依不饶。
江小郎见状,自知遇上了悍妇。他将怀中鸡骨头顺袖一抖,急忙身影遛窜。
鸡骨头稀里哗啦,往王寡妇身上飞去。数根骨头,兜在王寡妇衣襟,卡在胸口。
王寡妇一声惨叫,“非礼啊,小道士非礼我啊。老娘虽是残花败柳,但也非随随便便之人,绝看不上你这登徒浪子。你怎可这般对我?”
江小郎身影飞窜,听得流言蜚语,急忙堵耳,不忍视听。
而后,楚镇街道一阵喧闹。一道声音响起,“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劫持人犯。”话音响起数声,渐然平息。
半个时辰后,县衙之中,太爷惊堂木一落,又是干了糊涂事。劫粮之事,案情止步金少爷,太爷不再细查。赌坊一众伙计,尽数成了凶徒,纷纷下狱。
金少爷尸身,太爷竟光明正大,派人送回金府。说是什么,楚镇民风淳朴,逝者已矣,也该循良风遵民俗,入土安息。
楚镇米粮事大,岂是这般,就能忽悠百姓?楚镇百姓闻言,一时骚动,于县衙闹腾。
一众捕头,似是早有准备,拔刀相向,未让百姓近前。师爷奉命,吆喝着捕快,将赌坊所得米粮,尽数散给百姓。
百姓得粮,欢天喜地,渐然自县衙散去。
金如意手握皮鞭,看着金少爷尸身,恨得咬牙切齿。今早还好端端地,看着他出门。不待日落,便是尸横跟前,如何能忍?
他挥鞭,又是抽打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冯缺。金少爷身死,他派人半道劫了杀子的凶徒,暗中带回府中。
每看金少爷一眼,他就鞭打冯缺一鞭。三百一十四鞭,已将冯缺打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蚊蝇盘旋四周,时而落在冯缺身上,舔饮伤口。
冯缺浑身是血,再受不住这一鞭。他嘴角闪笑,眼神放空,并无悔意,顿时断了气。
金如意瞪眼,仍是不依不饶,“别以为你死了,就能了事。秦管事,将他尸身沉井,再让道士做场法事,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秦管事在旁听言,未敢违抗,连连点头,下去筹办。
数日后,楚家门前,出了怪事。
也不知是谁,悄然无息间,在楚家门前泼了污秽之物。天明晨起,老楚出府,只见楚家门前,尽是污物。人粪、猪粪、狗粪,涂抹地到处都是。地上数滩液体,泛着尿骚,猪尿、人尿,也未可知,让人作呕。
老楚见状,也不敢声张,怕人瞧见,急忙唤了府中亲信,出府打扫。
一众乞丐疯疯癫癫而来,嘻嘻笑笑,手中兜着污秽,对着楚家之人,就是一阵乱泼。
老楚及家丁,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污物,身上尽是脏臭。众人逃躲,只得赶忙,躲回楚家。
乞丐们痴痴笑笑,站在楚家门前,并未离去。他们聚众,低声细语,商议了片刻,竟是在楚家门前,齐齐坐下,不走了。
几名江湖中人,赤手空拳,遥遥而来,及近楚家门前,隔着一众乞丐,一通叫骂,“楚家狗娘养的,都给老子出来。你们劫夺米粮,断我财路,有本事就给老子出来……”
“听说那龟儿子楚南风,就住在这宅子里。这小子,就是个软蛋。跪地求饶的事,他都干过。钻狗洞的事儿,他也干过,可真是个怂包……”
“楚南风,是软蛋,楚南风,是软蛋。生软蛋的他爹,也是软蛋。说什么银枪翘楚,江湖好汉,我等怎没听过你的名讳……”
几名江湖中人,轮流开口,一通叫骂,直将楚家,骂了个祖宗十八代,更是说了些娘们的糙口,无中生有的风流韵事,给楚家摸黑。
一众江湖中人叫骂,骂到了天黑。楚家无动于衷。老楚早将外边情况,回禀了楚阳。楚阳未做理睬,知会了府中上下,不得出府滋事。
几个江湖中人,直骂的口干舌燥,看了看天色,这才离开。一众乞丐,似是受了指使,未有离开。吃喝拉撒睡,都在楚家门前。
及至第二日,那一帮江湖中人,又来了。他们聚集楚家门前,又是叫骂。叫骂之声更甚,又是楚阳、楚南风骂了个遍,而后将楚阳之妻也骂了一通。
众人叫骂声不停,滔滔不绝,从早到晚,又是折腾一日。一众乞丐,仍是留在楚家门前,未有离开。
如此阵仗,楚家上下惊恐,紧闭了府中各门,蜷缩不出。若非急事,绝不出门。纵是出门,走得也是后门。
而后连着五日,亦是如此。江湖中人与乞丐,在楚家门前闹事不停,丝毫不减。楚家上下,继续耗着,未有人影,自府中出来。
及至第八日,那些江湖中人,忽然之间,再不来楚家门前闹事。乞丐狼脱虎咽,在楚家门前吃着剩饭。
一名武士,腰中挎着一把东瀛长刀,缓缓而来。他束着丸子头,人中出一撮胡须,唇上两侧胡须,尽是修剪。来人年岁不过三十,脚步稳健。他行走之间,来去如风。然足底,竟是没有穿鞋。
武士及至楚家门前,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靠着楚家门前的石狮,静静看着楚府。
一众乞丐见得这人,心头莫名害怕。众乞丐七嘴八舌,商量了数语,顿时作鸟兽散。武士看了一眼乞丐,毫不在意,他的眼睛,仍是盯着楚家,未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