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音书
头顶禁阁的铁窗有束晴朗的光打下来,抬头望的时候安静得听得见青锈消磨的声音。我好像一直困在那里,忘记了要逃出来。
饮水进食,行走睡眠,周遭的故事都和往常一样,好像他们从来就是如此平常。可是很久很久都没能再有那般盎然的兴致,我不能接受倾尽所有去爱一个人,和她谈笑风生并肩走完余下的沿路风景,而那个人却不是你。
所以如果没有结果,好多故事就不必开始。
走到楼下,楼梯口冷冷的风灌进领口,黑洞洞的前路像是宇宙的尽头。已经迟到很久的我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想知道你是否听到我沉重的脚步靠近的声音,如果听到的话,你会在想什么呢。
按了门铃,你探头探脑地打开,脸上紧张兮兮的笑容。破旧的楼道堆积许多落满灰尘的杂物,纸箱和瓶瓶罐罐散落在侧,你看起来似乎很窘迫,而我竟然开怀地笑了,误以为你在害羞。
你穿鞋,出门,反手很快地从背后把门带上,砰地一声连自己都吓一跳。拽着我下楼,路过楼梯间的铁栅门时还没忘顺手把它锁上,我当时很自然地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接受你气鼓鼓的指责,我喝着易拉罐饮料不以为意。你撇过脸嘟囔着我都不会说几句好话,我转移话题指给你看天边的晚霞。
你就真的会抬头去看,眼睛里盈满炭烧星辰般的暮色,燎原烈火焚毁的织锦破碎着披在你身上,那愣住的刹那微微的脸红,胜过世上最好的胭脂。
和你一路走到索桥上,我走在前面来回晃,吓得你哆嗦着骂我,中日英三语夹杂,想来抓住制止我又不敢轻易迈开步子,双手死死抓住一边的栏杆蹲在一角,差点哭出来又不服输地咽回去。
过了桥你说什么都不肯理我了,却在我说“没想到你会这么怕”的时候急得跳脚,说才没有,说我有病。
并肩坐在石阶上休息,你侧向另一边不看我。我拿出包里带的荔枝开始剥,剥开一大半的皮,然后用手托着一小块皮递到你嘴边。你狠狠剜了我一眼,一副我吃不吃也不代表原不原谅的模样,然后一口把荔枝啄走了。
看来荔枝很甜,因为你咀嚼时鼓起的腮帮子和笑起来一样。
我把手摊开垫了纸巾放在你下巴前面,你轻轻把果核吐出来,吐的时候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里分明是“吃错药了吧”,嘴角却压不住。
我起身去找垃圾桶,回来时你侧向了另一边。
到山顶的时候星星露了脸,你和我争北极星是蓝色还是白色吵得不可开交。其实是什么颜色有什么要紧,银河从来不是银色的,不妨碍它闪烁过的时间,光芒碎在数万年前的废墟上,穿行整个宇宙落在那头你的眼眸里,那一刻你的虹膜被点燃,白色绚烂在黑水晶的弧角,折射出我眼中的北极星。
忘了是什么时候想要给你写信,就像忘了是什么时候和你相隔遥远。
有些话是很难问的,过了那刚好的恰好一刻,再提起就显得多余。问题和答案一样变得不再重要,许多在意被时间隔绝,像冷到没有一点火星的炉子。在灰烬里捞不起来的,是我当时觉得数一数二重要的事,像是北极星的颜色,像是荔枝的品种,像是你腮帮子鼓起来的笑容。
偏执的尽头是悔恨。埋怨多么无用又寻常,所以我从来不用在你身上。只怪那天天气太好,你乘着大风跌跌撞撞被刮到我身边,那一瞬间我真的相信我运气很好。
写一本日记你用了一百天,我读完只花了一个小时,你总说不公平,可是我唱给你听的歌写了一整个夏天,你听完就忘掉,我却觉得很好。
华藏寺的叶子黄了,我许了愿给你。
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你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