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战略 装备——指挥与技术的完全合一
军事教育绝不单单是基础教育，还是战争教育，是War College，一定要强调“走出虚幻战争，打赢未来战争”，这是军事教育的核心。英美的军事教育都是这样。看看英国这些军校——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克兰韦尔皇家空军学院、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联合指挥参谋学院、皇家军事科学院、皇家国防研究学院，从资格最老的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开始，一入校都是战争教育。美军也是如此，美军各种军校，从陆军军官学校（西点军校）、海军军官学校、空军军官学校、陆军指挥与参谋学院、海军研究生学院、陆军战争学院、海军战争学院、陆战队大学、空军大学、国防大学，全部都是战争教育、打赢教育，这是对方高度聚焦的地方。
所以流传有一句玩笑话：“你想学东西吗？到美国军校去。你想吃苦吗？到英国军校去。你想享福吗？到中国军校去。”我们是外军学员一来，就机场迎送，帮着搬运行李，学习期间提供各种服务，每周还组织去虹桥买特色商品，还配翻译帮人家砍价。他们学习完了，一个集装箱一个集装箱地拉东西走，我们再帮着搞托运。到外军学习谁管啊，都是你自己的事。2000年我到英国皇家军事科学院学习，就是英国国防部传来通知：某月某日几点钟以前到皇家军事科学院报到。怎么报到，不管。你来报到是坐飞机、坐火车还是坐轮船，不管。路费自理，准点来报到就行。皇家军事科学院学习结束，结业仪式很隆重，皇家军事科学院院长颁发证书，一个一个学员上来，他与每个人握手加寒暄一分钟，照相、录像，一分钟之后你就可以走了。怎么走啊？皇家军事科学院也不帮你订票，订票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走，也可以住在这儿，但第二天就开始计价，收费很高，住宿和就餐都要算，因为你的补助截至当天晚上十二点，第二天开始就商业化管理，弄得你真是没有办法。
我们班30多名军官，来自于26个国家和地区，都是高级军官，有好几个准将，我当时是大校，也给列为准将。准将住什么？进门一看，一张床窄得翻身稍不注意就会掉下来，上面铺个毯子，有一张小桌子，屋里面没有卫生间，有洗脸池和一面镜子，感觉好像和囚室差不多。韩国军官给我出主意，说，你得抗议，高级军官屋子太小，你一抗议，就给你换大房子。我说，是吗，管不管用？他说管用。我就下楼走到前台提出抗议，为什么给高级军官分配这么小的房子？管房子的是两个老太太，马上查登记表，查军衔，哦，房子太小了，给你调一个。她们真给我调了一个，大了三分之一，还是没有卫生间。卫生间、淋浴室都在走廊里，是公用设施。班里来自科威特、阿曼、卡塔尔这些中东石油富国的军官根本受不了，他们不在皇家军事科学院住，几个人租住伦敦的五星级宾馆。皇家军事科学院距离伦敦将近150公里，他们开着租的奔驰车天天来回跑。这些中东石油富国的军官很有钱，就是觉得皇家军事科学院条件太差。
当时我们住在罗伯特大厦，到课堂所走的路很远。英国人说大约十五分钟可以走到。他们人高马大，十五分钟走到，我们快走得二十分钟。课程安排非常满。上午五节课，一直讲到十二点；下午一点上课，没有午休。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就一个小时，课堂附近没有餐厅，我们得急匆匆走二十分钟回到罗伯特大厦就餐，二十分钟以内必须吃完饭，你还得用二十分钟走回去。吃饭二十分钟，来回走四十分钟，急急忙忙奔到课堂往那儿一坐，浑身是汗，肠胃还在消化，脑袋肯定供血不足，木呆呆的，教授讲什么，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而下午最少又是三节课，就是这种强度。我们总讲国外教育是启发式教育、诱导式教育，中国是填鸭式教育、灌输式教育，满堂灌。我们在皇家军事科学院，谁诱导、启发我们了？都是满堂灌，灌得我们晕头转向。所以说，想吃苦，去英国军校。他们经费有限，十分节俭。我们去伦敦参观见习，将近150公里路程，一个大轿子车把我们30人全部拉过去，到“白厅”（英国外交部）刚下车，车就开跑了。为什么车不等我们了？我们班的责任人泰勒教授回答说，几个参观点——外交部、国防部、联合作战指挥中心、联合参谋部，离得都不远，走过去就可以了，伦敦停车费很贵，下午车会开过来接大家。后来发现参观点并不是泰勒教授讲的那样距离都很近。
那天伦敦细雨蒙蒙，我们30多名高级军官穿着被浇湿的衣服，跟一帮难民一样，参观完一个单位又走向另一个单位。科威特的哈利德·萨巴准将说：“我一辈子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中午在联合参谋部指挥中心午餐，吃的是什么呢？连座位都没有，站在那儿，一个人一小块蛋糕、一个苹果、一杯橘汁就算完了。这就是对方的标准，太不一样了。而我们呢？去课堂上课，只要下雨了，大轿车就会开过来接。有时雾霾太严重，大轿车也开过来接。在英国没有这个可能。在美军也没有这个可能。而在我们这里是可以的。英国军校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什么？同样的校园里面，那里的指挥与装备是一体的，有坦克中心（Tank Shed）、全球安全研讨中心、联合指挥参谋学院、新材料中心（有尼龙、凯夫拉等避弹材料）、发动机与空气动力中心（英军最大的风洞）、火炮中心、地空导弹与地地导弹中心、计算机中心、灾难救助中心、联合作战条令及新概念中心、皇家军事科学院校部、作战模拟中心（该中心是英军保密程度最高的地方，英国人说，别说你们中国人，就是美国人来了也不能进去）、英军联合作战指挥中心、防务管理中心、新型火药中心。有一次我们正在防务管理中心参加研讨会，听他们关于英国是否有必要加入欧盟的辩论，就听见外面砰的巨大的爆炸声——他们正在试验新型火药。皇家军事科学院校园的直升机停机坪上，皇家国防学院的高级军官从伦敦飞过来搞计算机模拟，就在这里下飞机。校园的道路上，随处可以看见挑战者II型坦克履带压的印痕。他们就是这个氛围，校园里实现教学与装备的一体。英军一位中校跟我们讲肩扛式地空发射导弹的使用，分解、接合、分发和瞄准，非常地熟练。他们既在这里学战略，又在这里学习使用各种最先进的装备，实现指挥与技术的完全合一。
美国国防大学也是这样。1997年我们到美国国防大学学习，2001年去那里讲学，2003年、2008年两次陪校长去那里访问。接待我们的不是专车车队，更没有什么警车开道，他们用黑鹰直升机。我们去了以后，他们校长陪着我们校长加上我们这些随员，就是两架黑鹰直升机，上直升机就飞走。那天雾非常大，我说，直升机来不了吧。美方说，没问题，马上就来。很快，直升机来了，从云雾中下来，很简单，舱门一放，准备登机。
没有为我们事先放警戒哨、调整哨，没有这些。而且我们上去以后，一看这架直升机，表面蒙皮的漆都磨掉了，铝合金的本色露出来了。我们往直升机舱位上一坐，系安全带，帆布安全带都是毛边的。这说明这直升机经常使用，绝不因为你们代表团来了就粉饰一新。刚刚坐好，舱门还没有关呢，直升机就起飞了，拉起来后压低高度，大倾角顺着波特马克河就飞了出去。我们觉得这是有不安全因素啊，但人家没有这套东西，非常简洁。系安全带是不须强调的常规动作，如果没有系好而摔出舱外，那也是你的责任，与驾驶无关。所以他们动作非常快，非常利索，不像我们，一接触技术装备就分外小心，这个不能摸，那个不能碰撞，小心谨慎，就怕出差错，而对方把他们的装备都用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