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国石油的源头
百年中国石油陆上源头在延长
在陕北的延长县城西门外,有一口油井,称“延一井”,是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这口井,打于1907年,距今已有百年的历史,无疑是中国石油工业的源头和发祥地。
之所以说是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是因为中国台湾的苗栗曾于1878年春天,从美国购回一台以蒸汽为动力的新式顿钻钻机,并委托在上海的美国商人布朗雇请两名美国技师,打出了第一口油井。
1905年,也就是清光绪三十一年的一天,巡抚曹鸿勋奉旨,就开办延长石油官厂的事,提笔写下了几行遒劲飞逸的字。大概意思是,可动拨地方官款,即屯垦经费八万一千两,作为开办经费,并指定由延长知县洪寅为总办。
曹鸿勋的奏折,是年前11月获准的。慈禧太后在这时候是凌驾于光绪皇帝之上的,御批的圣旨,当然是老佛爷的意思。洋人的石油,近年来每年以七八万万斤输入,需要支付的白银在一千五百万两之上。德国人汉纳根,与天津的世昌洋行谋划开采延长石油,慑于民众的反抗,清政府担心“若竟准其开办,势必肇生衅端”,没有允准。这一回,既然是官办,且油质“胜于东洋,能敌美产”,自己能有石油,也是个好事情,那就允了吧!
光绪三十三年,也就是1907年的9月10日,中国大陆第一口工业油井延1井,在陕西省延长县城西门外钻成,初日产油1.5吨。
从此,在西北部的黄土高原深处,悄悄地点亮了中国石油工业的一粒星火。
到今天,它已经延伸了百年,整整一个世纪。
140年的世界石油源头在哪里
世界石油工业的历史,已经走过了一百四十多年风起云涌的路程。
1859年8月27日,星期六。那天下午,美国宾夕法尼亚西北的群山之中,一个名叫泰特斯维尔的小山村,农田上的油井在钻到69英尺深的时候,钻头钻到一个裂缝,接着又下滑了6英尺。因为已是周末下午,钻探工就停工休息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铁匠出身的钻井工外号比利大叔到钻台看望。他发现,有一股黑色液体经管道流到水面上来。他拿起一只接雨水的铁皮槽,舀起浓厚的黑色液体看了看,立即使他兴奋得不知所以。外号上校的德雷克,是纽黑文的银行家汤森投资的塞尼卡石油公司的总代理人。他拿着绝望的汤森捎来的几乎是最后经费的一千美元,用每下钻一英尺付一美元的办法,招聘了比利大叔和他的两个儿子。在这个贫瘠小山村的油溪附近,准备打一口几百英尺的深井找油。
那个星期一的上午,德雷克来到井台,看到比利大叔和他的儿子都守在盛满石油的澡缸、脸盆和圆桶旁。他走到普通的手泵旁,推动手泵干起嘲笑他的人奚落他的话柄抽油的活儿。
德雷克钻出了石油。
宾夕法尼亚石头油,很快炼成了煤油,也很快风靡市场。
在德雷克发现石油之后不到一年,美国最早的一本石油手册说,石油发射出一种清丽的光,它是时代之光。
到了1905年,也就是中国清朝政府开办延长石油官厂的这一年,美国石油波尔卡舞、石油热飞涨舞和石油相思歌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
这一年,当延长县候补知县洪寅忙碌于抠算开办油矿银子时,曾经不可一世的壳牌公司正在踯躅蹒跚中发放5%的红利,而眼看着皇家荷兰公司的股息上升到了65%。
而早在1892年前后,塞缪尔兄弟的侄子马克已在香港得到了一块很合适的地皮,又赶在中国新年之前匆匆跑到了上海,购置了一块地皮。马克说:“因为中国人要在新年前夕,偿还一年来所欠的债务,需要钱用,所以价格比较便宜。”尽管这样,他的办事速度还是受到了他的两位叔叔的责备。远东市场的竞争趋于白热化,塞缪尔公司不知什么时候标准石油公司会施展什么手段,发动一场反击战。
也是在1905年,日俄战争结束。这一年的10月,斯大林领导的巴库石油工人罢工还在继续,诺贝尔石油公司的主管人在街上被谋杀。
延长县城门前的延河水,漂浮着黑色花朵一样的油花,在默默地流向黄河。
这些从小溪边的石头缝里渗出的小小的油花,还只是大自然自古以来的无心的歌唱。
《梦溪笔谈》及其他
让我们再翻开著名的《梦溪笔谈》,这本书的书名被文化人经常吊在嘴上,是一个让人诗意,让人优雅的词汇。
章鸿钊,是中国地质学的创始人之一,他的观点是“石油之名,实起于宋代”。
有学者认为,在中国历史上难以胜计的笔记著述中,知名度最高、影响最大、传播最广的一本书,也就是《梦溪笔谈》了。写这本书的人叫沈括,生于1031年,卒于1095年,活了64岁。钱塘人,也就是今天的杭州人。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到西部黄土地区“立土动及百尺,迥然耸立”等地貌特征,乃流水之侵蚀作用所造成。在陕北任职期间,他对当地的石油做了详尽的考察,他烧炭黑,用炭黑制墨,对石油的产地、状况、性能、用途作了科学地研究。
石油一词,最早出现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沈括在这本被后世传为经典的书中写道: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裹之,乃采入缶内,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露幄幕皆黑。余疑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余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他的这一预言,在后人的实践中得到了证明。在此之前,石油曾被称为石漆、石脂水、猛火油、石蜡等。由于石油一词具有明显的科学性,得到广泛认同,遂流传于世。
南宋著名诗人陆游,即陆放翁,是我们所喜欢的宋代大词人。他不仅小桥流水,风花雪月,也关注社会民众的经济生活,操心他们的衣食住行用,吃喝拉撒睡。他不是一个所谓的什么纯粹的词家,一个孤芳自赏、自以为是的酸臭文人,而是一个人品高逸、实实在在的中国文化人。
陆游在他所著的《老学庵笔记》中写道:“烛出延安,予在南郑数见也,其坚如石,照席极明,亦有泪如蜡而烟浓,能薰污帷幕衣服。”这里所说的石蜡,就是石油制作的。
也就是说,早在那个时候,陕北人就开始利用含蜡量极高的固态石油了。在宋代,中国人已经发明了顿钻钻井技术。
《元一统志》中有这样的话:延长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其油可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一百一十斤。又延川县西北八十里永坪村有一口井,岁办四百斤,入路之延丰库。又宜君县西二十里姚曲村石井中,汲水澄而取之,其味臭可疗驼马羊牛疥癣。
清乾隆二十七年纂修的《延长县志》中说:城西翟河岸边,穿石井,水面浮油,拾之燃灯若炬。翟河,即延河。
到了道光十一年,《重修延川县志》中说:石油井,地名石油沟,在县西北八十里。
成书约在清末的《延安府志》也说:翟水南内有一孔,油水迸出,油浮其上,水沉其下,居民取其燃灯。又说,甘泉县北十里,河中有一泉,其色青黑,闻之臭。
由此可见,陕北地区的石油早已开始应用。
明清时期,人们对石油天然气地质的认识,多用“相山”“看龙脉”等方法择定井位,用“撷草拾土嗅之”的方法找矿。
19世纪中叶,西方已开始建立气田的地质系统,并进行地层分类对比的工作。到了19世纪下半叶,中国仍停留在土法捞油的状态。而美、俄等国,已经采用现代方法大规模地开采石油了。他们在国内石油生产过剩的情况下,利用鸦片战争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开始向中国输入石油,当时的民间称外来的煤油为洋油。
德国人汉纳金与县令佘元章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中国一步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天津、北京,迫使清政府签订了辱国丧权的《辛丑条约》。作为战胜国的德、日、美、俄,都想获得陕北油田的开发权。
德国人鲁立金,最早来陕北调查石油的时间是1895年,得其大概归去。后来,德国人汉纳根适时捷足先登,于1903年又来到延安府。
这次,德国人汉纳根是以“旅行”的名义来陕北的。他进一步考察了延长石油的情况,设定了开采的初步方案,就回到了天津,与德国领事及德商世昌洋行进行商定。随后,由大荔县县绅董彦彪出面,偕同延长县贡生刘德馨、郑明德、宋金声、关肯堂等,与汉纳根和世昌洋行私订了开采延长油矿的合同,报陕西省矿务局立案。
经过一年多的周旋,油矿开采之事没有多少进展,“德领事以机器、矿师业经购办聘妥,立候领照开办”为由,想造成“势在必行,理无中止”的局面。
也就在这个时候,孙中山领导的旧民主主义革命正在进行,反帝反清的武装起义和民众护矿护路的斗争方兴未艾。清政府慑于全国民众的反抗,参照陕西巡抚有关油矿事端的奏折,担心“若竟准其开办,势必肇生衅端”,德国人谋划开采延长油矿的方案没有得到批准。
也就在德国人汉纳根和众绅士在延长期间,是延长知县佘元章发现了外国人觊觎石油资源的举动,将情况及时报告给陕西省布政使樊增祥和巡抚升允的。
佘公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他代表一方民众的据理力争之下,经陕西巡抚将此事上奏朝廷,为维护石油资源的主权,将油井收为官有。
佘元章早年中举,候缺多年之后头发胡须已经发白,才坐上延长知县这把交椅。他在救济灾民、组织民众兴修水利的公务之际,借助自己精通医术的手艺,以治病为掩护四处微服私访。当他发现沿途的油苗很旺,当地老百姓用它点灯和治疗疥癣时,便对延长石油进行了一番考察和研究。
德国人和众绅士私立合同开办油矿的事件,强烈地刺激了他,便接二连三地向上打报告,申办延长油矿。同时,组织当地民众开挖了一批人工井,尽管出油量小,却为以后的阿部一行前来考察和打出第一口机器井,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
1904年10月,新任陕西巡抚曹鸿勋依据佘元章提供的考察报告,上奏朝廷,欲开办延长石油。
陕西巡抚曹鸿勋试办延长石油
当时,中国人使用煤油灯已比较普遍,对国外煤油的需求量越来越大。1901年煤油输入量达43.1万吨,造成贸易上的极大损失。在这种情势下,国内有识之士寻开发利用本国石油呼声日盛。
陕西巡抚曹鸿勋等提出:“以延长煤油与外国煤油争衡”,延长石油“非速自办,不能杜外人之觊觎”,“以中国之财力,开中国之利源”。
1904年11月,曹鸿勋的奏折获得批准,乃动拨地方官款中的屯垦经费8.1万两为开办经费,试办延长石油。当时的延长县候补知县洪寅,被指定为总办。1905年,筹办延长石油官厂的工作开始了。
这时的清政府已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在石油开发领域,既没有培养出专门的人才,也缺乏勘探开采的设备。对延长石油地质情况的了解,仅有陕西当局的一些粗略的资料。诸如“查该县距城十五六里之烟雾沟,出产石油一处,油苗虽微,系石油之源”“矿界约十方里”“延长附近一带,产油之地极多,如肤施、延川、宜君等县,与延长连山接脉,油质如出一源”。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去乞求于外国人。
佘元章委派洪寅带了十多斤原油,从延长到了汉口。他按照原来联系好的线索,找到了日本人稻并幸吉和他的徒弟阿部正治郎。稻并幸吉是一位化学博士,对采自陕北延长的原油样品作了详细地化验,结果证实油样成分特佳。
为此感到兴奋的是延长候补知县洪寅和陕西巡抚曹鸿勋,也自然引发了日本化学博士阿部的极大兴趣。经陕西当局与之磋商,聘请阿部来陕进行实地勘察。
1906年,阿部辗转来到了延长,佘元章以地主之谊,盛情款待了阿部和陪同的沈锡荣一行。他们在烟雾沟、蓼子原、胡家川等地勘察了油苗,并考察了县城西门、东门以及南门外三口用人工开挖的旧井,再度将取来的原油,用小机器进行提炼。
阿部一定是平生第一回亲眼看到中国人采油的场景,以往只是从由中国流传的《天工开物》的著述中了解这一切的。也就是说,阿部在这方面的智慧有相当一部分是源自中国古代科技库的。阿部用新的提炼技术分析,大约10斤原油可分得灯油6斤,且油质“胜于东洋,能敌美产”。如果按照美国人的开采方法,在这里挖掘一百多口油井,可是一笔惊人的经济收入。
于是,陕西省省局通过阿部和稻并的关系,从日本购回钻机和炼油设备,并聘请日本人为技师、技手、工匠,来延长钻采石油。
负责陪同阿部往延长查勘的眉县知县沈锡荣,又逐条解释,大意是说只要进行工作,三难可以转化为三不难。唯运路一项,主张立即派员查验,募工修筑。预计用石工33461个,土工53147个,而当时“北山一带,丁户寥落,工人缺乏”。负责修路的防军、民夫,在监工的皮鞭下流血流汗,费时一年,在1906年底修通了这条马车道。
中国大陆第一口油井的诞生
1907年2月,日本技师佐藤弥市郎,偕同技手田中久造、阪垣苍吉、入泽弥三郎、田内启作、铁工栗林时太郎、木工赤川寅吉来到延长,从日本购置的第一批机器也全部运抵这里。7月初,洪寅署延长县兼石油厂提调。
佐藤在县城西门外勘定井位,为延1井。4月安装橹台机器,6月5日开钻,至9月6日钻到井深68.89米处见油,每日可产原油150到200公斤。
接着又钻进十多米,于9月10日钻到井深81米处完井,初日产量1吨到1.5吨。
从此,中国大陆第一口油井诞生了。
中国大陆第一口油井,比台湾地区苗栗的第一口油井迟到了近30年,比美国宾夕法尼亚的世界上第一口油井迟到了近50年。
第一口的打井过程,每一天都有日志,不厌其烦。这看似枯燥的数字排列,却是一尺又一尺向大地心灵的逼近,是一声声地叩问,是一行行排列出的诗句,构成了一首铿锵有力而旋律节奏都非常动人的交响乐。它宣示了这块苍茫高原深处的秘密,它是有生命的,有感知的。从而,中国石油从这里启程,从地层内部出发,走遍了陕北高原,走遍了北方的原野和山川,以至海洋。
十年之后,延1井的产量仍保持1250公斤。以后逐年减少,至1934年枯竭停产,总计产原油2550吨。
延一井出油后,用小铜釜试验加工,每日可得灯油12.5公斤。送到西安检验,烟微光白,可与进口煤油媲美。同年10月,炼油房竣工投产,装油14箱,约计334公斤,运往西安销售。
一时内外传播,交相称赞,延长石油官厂的名字,引起了中国乃至世界石油界的关注。在陕北黄土高原上,延长石油官厂的兴起和大陆第一口油井的投产,结束了中国陆上不产石油的历史,填补了旧中国民族工业的一项重要空白。延长石油官厂作为先驱,揭开了中国石油发展史的新的一页。
恩寿奏折与派员留日
清光绪三十四年,即1908年春天,陕西省当局看到试办延长石油有效,新任巡抚恩寿奏请大办石油事业。
恩寿给慈禧和光绪皇帝的奏折道,奏为遵旨筹办延长石油,拟先由官方提倡,专归商办,恳请饬部宽筹款项,以维本计,而顺商情,恭折仰祈,圣鉴事。
恩寿在奏折中说,窃查陕西延长石油一案,前任抚臣曹鸿勋,于上年10月奏明试办有效,并片陈运路工竣各情。奉朱批,着恩寿查明情形,妥筹办理,片并发,钦此。遵旨奉此,仰见朝廷振兴实业,审慎图维,祗诵之余,莫名钦感。
奏折奉上,恩抚长出了一口气。他既一面着布政司拨银20万两,交财政总局,作为开采石油资本,又拨生息银7万两,为扩充油厂款项,共银27万两。
在此同时,增设陕西省石油总局,管理延长石油官厂,又送石油标本于京师商品陈列所,紧锣密鼓,忙得不可开交。从恩抚的奏折中可以看到,全省上下,差不多都在关心筹划修筑铁路的事。
这期间,邮传部并曾先后派遣华员薛启昌、洋员乐麦沙和璞亦雅由晋来陕,调查线路。几经筹划核算,计从延长经延安到西安,共870华里,修筑铁路需款五千余万元,若改为3尺6寸宽之狭轨,需款3750万元。这与恩抚奏折中所预计的款额五六百万两,差距甚大。这样,筹划筑路之事,因工巨款大,无形搁置下来。
延长油矿的开张,为派员出国留学日本创造了相应的客观条件。
陕西省当局鉴于自己本国没有技术,“原不得不借材于异国,然使常常假手于外人,要索挟持,诸多不便。且恐垂涎者日阐其旁,将酿为利源之大蛀。”
于是,主张“于省城高等、师范两学堂内,选化学较通之学生若干名,先令在厂实验,再择其优者,送洋留学习此专门,俾其学成回国,皆能膺矿师之任”。
光绪三十四年七月,也就是1908年8月,吴源澧、舒承熙、杨宜鸿三人,“奉派往日本学习油矿”,在日本越后油厂留学。还有一位叫由天章的学生,开始没有选上,“因典产筹资,自费同往学习”。
开始参加候选的学生还有沈云骧、方传龙、冯尔鹏、谭照弭、李建勋、何念祖等。这是中国石油发展史上第一次派员到日本国留学。吴源澧等出国学习两年左右,先后回国。吴源澧于1909年7月“由日本报告调查条陈各事”,并接受陕西省劝业道给予的购机聘匠任务。杨宜鸿1910年7月,随所聘的大冢博士一行人同归。
自费留学的由天章回国后,在之后民国成立之际、新旧交替厂事在无人过问的情况下,能够“主任一切,勉维现状”,是难能可贵的。
官附商办
1908年8月,陕西省石油总局成立。次年,石油的官附商办,由陕西劝业道公署取代陕西石油总局,掌管石油开采事宜,即派人赴日本购置机器,聘请工匠。
1910年7月,日本理学博士大冢一行应聘来到延长。大冢被聘为矿地测量技师,田村升为测绘手,关川德次郎、板垣仓吉、樱井清次郎、远藤幸次郎为工匠。其合同期有半年、一年不等。日本的技师、技手来到延长,是由当时的中国政府名义聘请的。
从1907年起,日本技师和技工在延长工作了四年之多。在打完2号井,即将打完3号井时,他们看到清政府就要垮台,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即将成功,借口合同期满,于1911年6月13日全体解约回日本去了。
当时的延2井井深157公尺,初日产油一百余公斤。延3井井深274.5公尺,无油。延4井于日本人离开后的当年9月开工,1912年打成,井深二百余公尺,同样无油。
但这是跟随日本技师工作的二十余名中国钻井工人,独立开钻的一口井,他们无疑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石油钻井技工。
在延长油矿开发的同时,新疆独山子地区也开始了近代钻井。就在中国第一批工业油井出现后不久,台湾苗栗、新疆独山子等地石油勘探均告中断。
这时,清政府已经宣告灭亡,“省垣反正,北山骚然”,民国成立。但在辽阔的中国大地上,也只有延长油矿在挫折中顽强地生存下来,成为中国大陆第一个近代油矿。
1911年7月,贾映南继洪寅任延长石油官厂提调。
1912年,也就是民国元年的八月,张允耀奉陕西省大都督委任,当上了秦省延长油矿总理关防。
1913年6月,关步汉任延长石油官厂总理。
1914年5月,张渊任延长石油官厂总理。张渊在任期间,正是中美油矿事务所从成立到撤销期间。不知是什么缘故,张渊在甘泉县瓯家湾被难。
1916年8月,也就在中美油矿事务所撤销不久,陕西省当局委派张丙昌来矿。1917年秋,曾派员押油160箱,经宜川县的圪针滩装船,运抵禹门口,计程350里,用了两天又七小时,开创了黄河运油的奇迹。
1923年10月,陕西省实业厅委任赵国宾为延长油矿总理。赵国宾到厂后,制定了延长石油官厂简章,凡十四条。简章对油厂的宗旨、经营的产品以及组织规模等,做了较详尽的说明。
1928年11月,省建设厅改油厂总理为监督,委派包恩、马余充任。新1井在老1井之西北偏向二十五度的半山坡之间,两井相距约一百丈。新1井于1929年5月4日动工,8月1日井深172.66米见油,2日自8点至19点共抽油3.25吨。
这口井出油的意义,是由中国人自己估定井位,自己打出来的,改变了延长油矿前二十二年光靠老1井出油的被动局面。
中美油矿事务所
1914年,袁世凯为了复辟帝制,当上皇帝,媚洋取宠,同美国签订了《中美陕直二省石油合同》。合同就合作勘探开发“陕西省延安府和直隶省承德府以用两处附连地方的石油”达成共识。开设溥利石油公司,同意美国在延长开采60年。这是中外开发中国石油的开端。名为合办,实为美国一家垄断。
接着,中美双方派出地质人员调查陕北石油。美孚方面派出5名地质调查人员,中国方面派出10名矿业人员、服务人员和卫兵等。双方组成混合编队,于1914年4月入陕,6月在延长成立了中美油矿事务所。9月,三台以蒸汽机为动力的顿钻经西安运到陕北,钻井技师同时到达。各钻机均配备了中国工人,开始钻探,对陕北油田进行勘探开发。
1915年2月,美孚地质师马栋臣(美名克拉普)撰写了《陕西地质调查总报告》。他在报告中肯定了四点:一、陕西确系产油区;二、油质极佳;三、分布极广;四、产量足够供商业需要。1916年初,共钻探井7口,总进尺5958.84米。有2口井见少量油气,3口井见油气显示,2口井为干井。钻探未获工业油流。总计耗费资金二百七十余万元。
1916年2月,美孚地质师阿世德根据钻探结果,撰写了《陕西地质调查最后报告》。其内容对马栋臣所写报告肯定前三点,否定第四点。这个报告直接影响到美孚的决策者,认为陕北钻探“所得油量甚属稀少”。美孚的决策者兼以双方磋定“中美合资公司章程卒无成议”等原因,决定地质、钻探人员全部回国,标志着中美陕北石油勘探的失败。美孚公司的石油专家们,凭着一些粗略的工作和有限的资料,就断定陕北油层系石炭纪,无大规模开采之价值。
美孚的失败,在于他们急功近利,不做过细的工作。而他们对陕北油田的荒谬结论,却使我们这个石油古国长期戴上了“贫油”的帽子。
自此,各国均不认为中国是石油产地,而视中国为石油市场。
1919年,中国地质师丁文江,对中美陕北石油勘探的结果做出反应:“美孚石油公司在陕北的工作,已经表明是一种失败。”
1921年,丁文江、翁文灏联名发表《中国矿业纪要》,文中强调:“中国油矿昔曾大促世人注意,自民国三年美孚合办探险矿之后,乃颐以失望闻。我产油区域究属甚广,调查勘探亦究未详尽。则石油固自不失为中国有希望之矿产。”
1928年,李四光指出:“美孚的失败,并不能证明中国无油可办。”
王竹泉等于1923年来到陕北,进行石油地质调查,改正了美国技师马栋臣、王国栋对陕北地质的错误判断。
1931年7月,王竹泉又偕同潘钟祥、谢家荣等分两批来到陕北,为进一步调查陕北石油地质情况打下了基础。这次来陕北,王竹泉、潘钟祥等先后在绥德、清涧、延川、肤施、延长等县进行了地质普查,在延长烟雾沟及县城西门进行了地形测量。并在永坪深沟观察岩层倾向,详细勘测附近地质构造,从而发现了永坪油田。
孙越崎在延长
1933年9月,孙越崎与严爽等人踏上了去陕北找油的道路。
这时候,延长只剩一口油井还在出油,每天出150公斤。这一点点油,就连给工人开工资都不够。陕北到底是否存在有工业开采价值的石油?在那里是否能办油矿?翁文灏感到心中无数,为了中国的石油,他对孙越崎寄予厚望。
这次孙越崎等人重点是解决运输和钻采设备。在延长西边的延水河旁,他们看到延长县城西门外,有一宽敞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所窑洞式的房子,一问才知道这就是当年美孚洋行的房子。孙越崎他们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通过一路的旅行,孙越崎已知从西安到延长的路,无法运送庞大的设备。他也了解到,延长现有的日美留下的设备,由于年深日久,大多已无法使用,必须更新钻具、锅炉等。
回到南京,孙越崎向翁文灏汇报了在陕北调查的情况。翁文灏听说陕北有油苗,十分高兴,下决心开采那里的石油。
1934年春,国民政府国防设计委员会出于国防需要,与陕西省政府协商成立陕北油矿勘探处。由爱国实业家孙越崎任处长,负责钻探陕北石油,并在延长、永坪各设事务所。
1934年4月,孙越崎在上海新中公司定做的200马力的柴油机,和在机械厂定做的两套汽顿钻机、发动机等,都已经按时交货了。从美国、德国进口的各种钻头、钻具等也都到了,下一步的艰巨任务就是运输。
孙越崎与严爽、张心由,董蔚翘等抓紧时间,从18日起组织往陕北运送。他们的路线是,先用火车将这批设备从上海运到石家庄,再到太原,从太原卸下,装上汽车,经汾阳到宋家川,那真是一路的繁忙与艰辛。
正是在最热的7月,车队到了黄河边上的宋家川,他们要在这里顺黄河而下了。一百多吨重的机器,雇了18条大木船。机器都装上了船,可船老大却不让开船。他要孙越崎一行数人和他的船夫,同朝着船跪下,又杀了一只公鸡,拿着鸡围着所有的船走了一圈,把鸡血淋在木船的四周,然后又放了一通鞭炮。
孙越崎坐在船上,一个劲儿地宽慰他们。他们的船,在黄河中航行了两天两夜。水深的时候就划,水浅的时候就在岸上拉。两天中一天露宿河滩,终于在汛期到来的前两天,安全地运抵延水关。
孙越崎焦急万分,找人修路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除了汽车、大车,别的运输工具还能有什么呢?用马,用骡,用驴?那些笨重的机器它们根本无法驮。孙越崎急得绕着机器转。忽然想到,这些机器,都是由一些较小的部件组装起来的,把它们拆开不就可以用牲口驮了吗?
他们一共雇了骡轿102乘,驮骡298头,民夫266名。大家动手把这些庞大的机器拆成零件,尽量拆成最小的单位。为了防止零件丢失,全部编上号码,共编了1702号。拆完以后又分了类。有的一人背,有的两人抬,有的四人抬,重些的还有的16人抬。就像城里抬大轿一样,喊着号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从7月9日到9月4日,孙越崎一行历时57天,行程二百多里,平均每天4里,运送机器。终于把一百多吨设备安全地运到了延长和永坪。
后来,那些为油矿运输器材的民夫,有的就自愿留在了矿上。加上从天津招聘来的一部分职工,组成了一百多人的钻井队伍。这是我国第一支油矿钻井队。
孙越崎到了延长以后,即去实地观察那些油井。他发现,出过油的井,几乎都是在一条直线上。他找来严爽等人一同研究,从过去那些井的位置特点分析,这里很可能有一条狭长的储油层带。他们又对比着查看了从地质调查所要来的材料上的井位图,最后决定,沿着那条储油带向前延伸,再定三个井位。
101井开钻了。钻到100米的时候,油果然出来了。孙越崎乐开了花,让再往下打。到了101米,油量开始增加;到了112米,油出得更多了。这时,孙越崎决定停钻,安装油管采油。试采数天以后,获得可观的工业油流,日产l.5吨。
出了原油,还需炼油。因设备所限,只能用很原始的办法炼。孙越崎指挥着架起了卧式锅炉,采用蒸馏的原理,加热以后,先出汽油,后出重质油。炼出了柴油以后,孙越崎就向北京的翁文灏发去了报捷的电报。
毛泽东在延长石油厂
1935年4月28日,刘志丹率领的陕北工农红军解放了延长县,继而解放永坪。
1936年1月28日,中国人民抗日先锋军部署东征,路过延长县时,毛泽东就住在油厂工人何延年家的窑洞里。毛泽东在这里住了四天,召开了关于东征的重要会议。在此期间,毛泽东视察了延长石油厂,并在油厂吃过一顿饭,找油厂的负责人高登榜了解情况。
1936年古历正月的一天,毛泽东在延长县西门附近山坡的一孔窑洞里,接见了中共延长县委书记高朗亭和县苏维埃政府主席谭生彬。
毛泽东平易近人,和高朗亭他们谈了大约一个小时,首先询问了延长党组织、工会等群众组织的情况,了解了延长石油厂的情况。他们把以上各方面的情况汇报后,毛泽东鼓励他们说,你们要把赤卫军、少先队组织好,训练好,要加强边界线的岗哨和侦察工作,盘查坏人,巩固苏区,还要抓好石油厂的工作。
毛泽东风趣地说,根据地只有这一个石油厂,这是敌人送给我们的最好礼物。机器是最难得的宝贵财富,如果敌人来围剿,要把机器保护好,不能叫敌人破坏了。
毛泽东指示延长组织一支有200副担架的支前队,派可靠的党员干部带队,随红军东征。
高朗亭和谭生彬商量,选派了两名可靠的党员给彭德怀当向导,侦察黄河两岸的敌情和地形。人民群众积极筹集和运送粮食等物资,支援红军东征。
1936年7月中旬,由于油料缺乏保证,造成短时间中央与共产国际电讯联系的中断。
7月9日,毛泽东致电周恩来:“电台洋油已尽,请立即购运,否则通讯将停止。”
7月12日,毛泽东又致电左权、聂荣臻,通知他们中央与共产国际通讯已因无油停止工作。要他们即令各部队在汽车站附近及城市加紧注意搜集汽油、洋油及润滑油,一起运后方以应工作。
中华苏维埃西北办事处国民经济部部长毛泽民,决定恢复延长石油厂的生产,以供应党中央机关和红军的需要,任命严爽为延长石油厂厂长,高登榜任特派员兼党代表。迅速恢复了延长、永坪两地的生产和生活秩序,炼出了煤油、擦枪油、蜡烛、石墨等产品,送到了党中央机关和红军部队,满足了一部分供应需要。
周恩来给玉门调钻机
1938年6月12日,由翁文灏主持的国民政府经济部资源委员会,在汉口宣布成立了甘肃油矿筹备处,任命曾在陕北延长负责石油地质工作,而后赴美国考察的严爽为主任。
因严爽当时在美国,所以由张心田代主任。此前,张心田是四川油矿勘探处的机械工程师。
翁文灏在商得中国煤油探矿公司同意放弃特许权,并着手筹建甘肃油矿筹备处时,就考虑开发甘肃玉门缺乏钻机设备的问题。连年内战,国库竭蹶,一个偌大的资源委员会,仅有五台现代石油钻机。
当时,从德国进口的两部旋转钻机都在四川勘探油气田。四川到玉门路途遥远,大型钻机部件沉重,长途运输时间很长。还有三部在陕北延长,1935年被中国工农红军所接管。
这是开发玉门唯一可能利用的钻机。但能否调出,翁文灏深感忧虑。
当时,正是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抗战初期,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为适应战时体制,曾改组成立大本营,下设六个部。第三部由翁文灏负责,第六部是政治部,由周恩来任副主任。
此时,周恩来正在武汉。翁文灏只有求助这位促进国共合作联合抗日的周公。
他亲自拜访周恩来,说明情况,请共产党方面能够将延长的两部钻机调到玉门,支援玉门的石油开发工作。
周恩来心胸坦荡,爽快地答应了翁文灏的请求,他说,这是关系到支援抗战的大事,开发大后方石油,我们一定全力支持,翁先生尽管放心,可以尽快派人去拆运。
这使得翁文灏感激不已,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他与周恩来的这次交往,以至铭记在心。十三年后,当翁文灏浪迹海外,心寄家乡时,就因为对周恩来的信任之情,才使他以“战犯”之身重回祖国。
1938年6月18日,翁文灏随即命令资源委员会,正式致函第十八集团军驻汉口办事处,介绍甘肃油矿筹备处代主任张心田,赴陕北联系办理调运延长钻机之事。
1938年8月1日,得到周恩来许可,张心田到了西安,在西京招待所设临时办事处。随行的有许之焕、赵润型、褚保黎。张心田找到八路军西安办事处,接上关系后,又转赴陕北。
在延安,张心田到了陕甘宁边区政府接洽。高岗、萧劲光等接见了张心田。边区政府第三局的王局长,和八路军后勤部军工局李强副局长,同张心田进行了协商,给予工作和生活上的方便与照顾,还派了熟练技术工人,共同拆卸机器设备。
在中共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大力帮助下,两部冲击式钻机于10月初运抵咸阳。1938年12月,钻机运抵酒泉。中共方面还选送了一批熟练的石油工人,随钻机赴玉门参加开发工作。
毛泽东给陈振夏厂长题词“埋头苦干”
陈振夏,是与延长石油厂在边区期间的发展分不开的。
他在早年便是一个工程师和革命者。他是上海崇明人,出身贫苦,幼年时曾在上海模范工厂当过练习生。大革命时,上海罢工运动兴起,在激烈的罢工斗争中,他被日本帝国主义所收买的流氓工人用斧头砍伤,还被拘禁在警察所里。释放后,在招商局工作,做过工程师和轮机长。
1938年2月,陈振夏在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冲破了敌人的封锁线,几经曲折,终于来到了延安。后到边区石油厂工作,被任命为石油厂工程部主任,后任厂长。
陈振夏组织起三百多名工人兄弟,自己动手,打窑洞,安下家。大部分机器设备,都是沿途从老百姓家中去收集,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拼拼凑凑地安装起一些必要的器材设备。陈振夏和同志们一起,上山砍柴,开荒种地,不仅解决了燃料,同时也解决了粮食问题。他白天和大家一起工作,晚上回来,还要修理机器。到年底,他们把机器移到城外附近,再打新井。这口井,终于打出了油,日产1600公斤。人们都说,这口井是延长油厂的起家井。这时候,油厂的经费才算有了着落,生产建设才起死回生。
他在带领工人们一起加义务工时,从一口废油井里掏出二十多个套井里水用的铁管,一个有六百多斤重,是美孚公司丢弃的。他们把这些材料利用起来,修理加工使用。他设计的制蜡机和编芯机,大大提高了制蜡的速度和蜡烛点燃的质量。还改建了烘蜡窑和冰窑,以土代洋,花钱少,效果好。和工人们一起办起了煤窑,研究采煤方法,用土办法堵水,解决了大半燃料的需要。
1944年5月25日,毛泽东接见了延长石油厂厂长、特等劳动模范陈振夏,为他题写了“埋头苦干”四个大字。
在延长油矿的历史上,陈振夏等老前辈们的创业历程,正是凝聚了埋头苦干的精神,这种精神一直延续到了以后的岁月,成了延长油矿的精魂。
陕西成为全国第四产油大省
1950年11月,延长石油厂改名为延长油矿,受西北石油管理局直接领导。
在阳光绚丽的新中国建立初期,油矿职工“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迅速恢复了战争带给油矿的创伤,使原油产量很快达到了战前的水平。并且一边开发,一边勘探,同兄弟单位一起,在延长、永坪、枣园、四郎庙等地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中央提出的“积极大力开发西北天然石油及自东而西、东进西举”战略方针,在延长油矿得以有效实施。
在延长之后,有了玉门、克拉玛依、大庆、大港,有了柴达木、塔里木、长庆,有了西气东输。
延长油矿的原油产量,从清朝政府1907年的日产1.5吨,到陕甘宁边区1943年的1279吨,从新中国60年代初的1万吨,到改革开放后1985年的15万吨,再到21世纪初2004年的三百多万吨,是从一条涓涓小溪长成一条小河流,再汇成一条大江河的履历表,是一个神奇的生命的成长史。
2004年,陕西省完成原油产量1308万吨,其中延长油矿本局300万吨、所属钻采公司420万吨,中石油长庆油田在陕部分587万吨,继黑龙江、山东、新疆之后,成为我国第四产油大省。
假若把延长县城西门外的延1井比作一粒星火,那么,这整整100年后的今天,延长油矿已经闯荡出的世事,犹如漫天舒卷的绚烂的云霞,让陕北这块雄性的高原焕发出无限的生机。
严爽传奇
1934年9月,由矿冶专家严爽接替孙越崎任陕北油矿勘探处处长。
严爽是江苏泰兴人,1896年出生,毕业于北京大学矿冶系。主持陕北延长石油勘探工程,对于他日后在玉门油田的实践,埋下了实在而异常神秘的伏笔。
勘探处根据王竹泉、潘钟祥所定井位,延长101井、102井及永坪201井、202井相继开钻。
12月,延长101井在井深101米遇旺油,日产量1.5吨,后减至150公斤。钻至112米完井投产,日产原油2.14吨,获工业油流。
延长102井井深149米,103井井深117米,104井井深88米处,日产油20至3050公斤不等。
在永坪钻井3口,201井井深104米,初日产量3000公斤,钻至150米处完井投产,日产的油1.4吨。
202井有油气显示,203井井深113米处日产油50公斤。
至1935年4月为止,陕北油矿勘探处共钻井7口,总进尺749米,其中2口井获工业油流,3口井见少量原油,2口井无油。
随同勘探处来的一批监工人员和高级工匠,加上延长油厂原有人员,分厂工、井工、木工、抽油工、炼油工、杂工、夫役7类共80人。领工及外来工匠每月工资50元至60元,原有钻、采、炼老工人每月工资10元至12元。
勘探处在延长期间,监工人员不准油厂工人高声从他们住处走过,有事进门要喊报告,使工人们不理解,他们说工人们是土包子。
监工们去烟雾沟,一天掏一块钱雇骡子骑着去。工人们是步行去的,而且要扛上工具器材,走得慢了有时要挨打。从油厂调去干钻井的工人,没干多久就受不了,要求回厂工作。
有一个工人,原来想去学点技术,被派去看柴油机,足足上了45个夜班。属于技术性的检修活路,根本没沾上边儿,心里很不服气。
拿高报酬的监工,穿着长袍大褂,整天在井口巡视,对不守规矩的工人有时训斥,有时也施以暴力。
工人宋宝生,一次因为送东西走得慢,差一点被吊起来。
一个监工到老乡地里吃西瓜,掏钱时要除了西瓜皮,胡搅蛮缠,诸如此类事情,得罪了一些当地老百姓。
1935年初春,刘志丹领导的工农红军在陕北各地展开游击战,陕北、陕甘连成一片。
在延长、永坪一带的陕北油矿勘探处的一份报告说,刘志丹游击队的活动可谓“千百成群,出没异常”。
为了保护勘探处的利益,他们成立了由25人组成的矿警队。一分队驻在永坪事务所,二分队驻在烟雾沟,三分队驻在延长。驻扎延长县的国民党的一个连,还特别派出一个排分驻烟雾沟和延长油厂,“专任处内职工责”。
1935年4月底,刘志丹解放了延长,接管了陕北油矿勘探处本部及延长区、延长石油官厂。
10月,毛泽东率领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吴起镇。
12月,党中央进驻瓦窑堡。
中共西北办事处经济部部长毛泽民,为解决党中央机关和红军的供应需要,决定恢复延长石油厂的生产。
延长油矿被陕北红军接管后,严爽的油矿勘探处随之撤销,把严爽押送到了瓦窑堡看管起来。
后来,严爽参加了瓦窑堡的学习,转变立场,接受共产党的教育。
在经过短暂的过渡后,中共经济部长毛泽民任命严爽为延长石油厂厂长,恢复延长油矿的生产秩序。
陕北红军中的高登榜,被任命为特派员兼党代表。
延长石油厂,在新任厂长严爽和特派员高登榜的带领下,迅速恢复了延长、永坪两地的生产。
他们将永坪采出的原油,用毛驴驮运到延长炼制。炼出了煤油、擦枪油、蜡烛、石墨等产品,供应党中央机关和红军各部队。
1936年5月,东征红军回师陕北,严爽带上一部分工人去中央机关所在地的瓦窑堡找红军。
路上,在姚店子遇上国民党的部队,严爽从此再没有回到延长油厂。
而后,严爽经西安、河南等地受命去了美国,返回后当了玉门油矿筹备处的主任。
严爽曾随孙越崎来到延长油矿。中国人打出了第一口油井,心里是很振奋的。孙越崎去了河南新乡办煤矿,他接任了陕北油矿勘探处处长,作为中国石油工业的开拓者和早期领导人之一,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神奇的甚至是谜一样费人思索的故事。
1933年9月,严爽随孙越崎赴陕北延长油矿做地质考察工作。次年7月,严爽又随孙越崎押运钻机渡过黄河,用人扛骡驮,把百吨钻井设备运往延长油矿。10天后,由他担任钻井队长的101井出油,日产1.5吨。这是中国人打出的第一口油井。
1935年夏,刘志丹领导的红军解放延长油厂后,将严爽押到瓦窑堡。10月,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为打破国民党的封锁,发展生产,又将严爽放出,请他担任延长油矿的技术主管。在中央经济部部长毛泽民的关心下,严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瓦窑堡学习结束后,严爽担任了延长石油厂厂长。
为留住严爽的心,继续为边区的石油生产出谋划策,为石油事业做出新贡献,大家考虑到他独身一人在这里生活工作,就想办法为他操办婚事。
适逢一个女人,原先给一个地主当侍妾,因与地主丈夫不合,根据边区政府新婚姻法政策办理了离婚手续,正待续人,大家便撮合了这桩婚事,这个女人便嫁给了严爽为妻。
好心的严爽接受了这位妻子,而他的内心却非常不安,因为他的原配妻子此时正在上海郊区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他牵挂着妻女们,她们也同样在日夜盼望着他的归来。
这位陕北妻子很贤惠,为严爽生了两个儿子。就在严爽的老同事张心田后来到陕北运送钻机去玉门时,才受严爽之托,将他的妻子带到玉门团聚。
不幸的是,这位陕北妻子在生第三胎时难产,加之那里的条件非常简陋,就去世了。
至于严爽如何从陕北去了美国,众说不一。
有人说,严爽带着一些工人到瓦窑堡找红军,路过姚店子时遇上国民党的部队,再也没有回到延长石油厂。
有人说,边区政府对严爽是来去自由的,谈不到私自出走,是严爽担心不能专事矿业,经领导同意离开延长的。
有人说,严爽是在陕北妻子的化装掩护下出逃的,这就有点离奇了。
严爽的老同事单喆颖给采访他的马镇写信说:
“1936年底,东北军攻占延安。当时我在中央石油厂永坪矿作副厂长,接到中共经济部部长毛泽民的指示,让我们撤退到延长。正在准备行装时,东北军已派人来,让我们去见一位吴师长。吴师长说,受南京资源委员会的委托,令你们回南京。于是,永坪矿所有外来人员随东北军到了延安。当时严爽正在延长,东北军未到延长,红军已撤,工人们得知永坪员工被东北军接走,怕失业,遂簇拥着严爽第二天也来延安。从延安回到西安后,资源委员会发钱遣散工人,只剩下我和严爽二人到焦作去拜见孙越崎。不久,严爽被资源委员会派到美国深造,以备后用。果真一年后,翁文灏电召严爽回国,委以甘肃油矿筹备处主任的重任。”
玉门的开拓者
1938年10月23日,孙健初受翁文灏指派,带着在西安选聘的助手靳锡庚到达兰州,一边对新招来的测量工宿光远和刘万才进行培训,一边焦急地等待严爽的到来。
这时,时任甘肃油矿筹备处处长严爽,已经从美国归来,返回重庆。
严爽还兼任甘肃矿务工程师,在重庆开始做赴玉门的准备工作。
之后不些日子,严爽赶赴西北,到了酒泉。他把筹备处设在酒泉三官楼20号,与军政要员广泛联系,招聘人员,购置各种物资,做进入石油河区域的各项准备工作。
严爽中等个头,身材消瘦,戴一副近视眼镜,脸部表情非常严肃,已经是中年人的样子了。作为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的先驱,他有主持过陕北延长油矿的勘探工作的丰富经验,做起事情来,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稳重。
他为人朴实,办事认真,待人宽厚,一个心眼扑在石油勘探开发的事业上。
很快,严爽奉翁文灏电令,也由酒泉到达兰州,与等在那里的孙健初等人会合。
11月3日,严爽偕孙健初前往苏联驻兰州外交办事处,会见了苏联专家谢格林和崔林根,商谈邀请苏联专家帮助工作的事。
11月28日,严爽与孙健初、靳锡庚从兰州启程,乘车向酒泉进发。
12月4日抵酒泉。靳锡庚将女儿安顿在一个姓刘的家中,招了几个测量工,组成了先遣勘测队。
这时,董蔚翘也率领部分钻井人员,从四川达县押运十多汽车器材设备赶赴玉门。
在酒泉,他们买了一顶蒙古包,添置了许多生活必需品,租用了商人刘玉清的22峰骆驼,雇了一名驮夫,又招了两名工人邢长仲和刘兴国。
12月23日,严爽、孙健初、靳锡庚和五个工人、驮夫,骑着骆驼,在寒冬腊月的戈壁滩上,走出了嘉峪关,向石油河走去。
靳锡庚想起了在酒泉听到的一个传说,说有一群小鸟,不愿出关,飞到这里先后撞死在城墙上。现在,如果用石头在城墙上一击,还会发出小鸟哀鸣般的声音。他把这个传说讲给严爽和孙健初听。
严爽他们听了,说,那是一些可怜的小鸟,我们可是大鸟,也不想在此殉葬,是想飞出关去的。
在驼队途经白杨河村时,他们又雇了逃壮丁回家不久的陶福兴和罗生泉做向导。这里离玉门老君庙已经很近了。刚下过雪,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色世界。
12月26日,严爽一行于黄昏到达石油河畔的老君庙。开发玉门石油的先遣勘测队支起帐篷,翻开了中国石油史神奇的一页。
1939年3月,从延长调运的第一部钻机,费时五个多月,运抵老君庙。从各地调集和招募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也陆续到达。
5月6日,距老君庙15米处,第一口油井开钻。
8月11日,钻至115.5米,自喷出油,日产10吨。
1940年7月,四辆物资车从重庆开往2500公里外的玉门,需要走4个月时间。在途经天水时,一辆车子翻到了沟里,严爽侄儿的妻子身怀六甲,被轧死了。
和平解放后的玉门油矿,逐步成为发展新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
1950年底,玉门达布斯裂炼装置建成,试产一次成功,汽油、柴油的数量和品质大大提高。
全矿为此召开庆祝大会,时任石油总局副局长的严爽,向油矿颁发奖旗,并将此事报告给在北京的毛泽东主席。
长篇纪实文学《中国百年油矿》节选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9月版
和谷 路小路 著
获“中华铁人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