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星峡
上午,参观吐哈油田岩芯库。好像是进了书库,它尽管没有文字图片的符号,却有更丰富绵密的解码系统。我见过的图书馆,是不比岩芯库生动取样更便利的。只要在电脑中输入某一种编号,取样机就开合伸缩,在几层楼高的分门别类的库架子上寻到目标,将沉重的岩芯标本端到你的面前。我是搞不懂岩芯的,只粗略知道砂岩与油砂岩的区别。从它纹理清晰的横断面上,可以得到地壳深处的信息,判断它的储藏量和开采价值。人们还能把圆轨状的岩样做切片处理,进行更细致的研究。岩样有的地方已经解体成粉末,有的仍坚硬如铁。几百口井的档案存在这儿,是另一种符号的珍藏,类似从人的脊梁上抽取的骨髓样本。
另一种奇石是硅化石,或俗称木化石,是来自地面上的。它在当地有一定的市场,与古玩、奇石、玉器等文物艺术品一起,拥有广泛的潜在消费价值。在吐哈油田宾馆大堂,陈列了一些有一人高的木桩似的硅化石,形同朽木,却坚固异常。有一些硅化石碎片,供案头把玩,纹路多变,形象各异,不少游客对其爱不释手。小石子五元,手掌大的五十元,脑袋大的三百元,更大的成千上万元。它让你想到胡杨古树,但它确实是上古树木的化石。说是采自罗布泊魔鬼城,人进去出不来,是地壳运动的产物。什么时候有人采了回来,或带给京城的雅士玩赏,便有了石头可以卖钱一说,反而成了当地人的笑料。向宾馆一位中年服务员打听硅化石的行情,她说,我搞不懂,石头有什么好,城里人竟花几万元买它,是城里人有钱没处花,还是城里人傻?
在从哈密去敦煌的路上,我们在一处叫星星峡的地方小解。路边是乱石滩,随手捡一块石头,也似乎很生动,虽然不是硅化石,也别出心裁。如果带回城里,放在书架上,它又让人刮目相看了。在另一处沙漠上,也捡了一种被风沙打磨得光滑柔腻的小石头,像是陨石。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与石头较上劲了。
星星峡是从南疆进入河西走廊的一道山口,在这里结束了渐渐盘旋而上的路,开始下行了。地势并不显高,可以环视山口两边广阔而浩如烟海的沙漠和戈壁滩。这里依然寸草不长,黑色的山石不像是开山施工造成的样子,是风的力量,太阳的耐性,让它松动腐蚀成了开垦的迹象。也许是最早经过此地的拉骆驼的旅人,在这高处突然抬头望见了满天晶亮的星星,便把这里叫成了星星峡。星星,也是石头啊!
从星星峡山口,一步之间就由南疆跨入了甘肃地界。略低一些的开阔地,是一个小驿站。几间屋子,一只犬,三几个人,就构成了一个小小的社会。过路人可以在此歇脚,吃一碗羊肉面,喝一杯酒,饮一壶茶,或买一包烟,歇一宿觉,又东奔西忙了。这里的招牌称作“新疆第一碗”或“甘肃第一碗”,都是名副其实的,不说优质程度,单就地理区位的专利,按顺序也是这么个排法。
进入河西走廊,山脉渐渐平缓了,所呈现出的黑色让人肃穆,心里楚楚地透露出一种惊诧。即使在平坦的地带,无论是沙漠还是戈壁滩,这一派黝黝的黑色愈来愈弥漫开来,人们也叫这黑沙漠或黑戈壁。色调略有变化,前面不远处出现了隐隐的湖泊和朦胧的绿树。待走近了,刚才的美丽风景却不见了踪影。这也就是所谓的海市蜃楼奇观了。
这种现象的奇妙处,在于它屡见不鲜之中的新招。又是波光闪闪,云雾蒸腾,这回该是真的了吧?等走近了,仍旧是一场迷离的骗局。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你决心不相信它了,但幻想总是抹不去的。它也是一种提醒,希望在幻想中成长,从不断的失望中谋求真实的出现。这无疑是唐僧人困马乏以至九死一生的贺莫延碛,别说夜宿沙漠,就是在这灿烂的阳光下,这死寂的世界也足以让人窒息的。
有一群羊,在黑戈壁滩上犹如白云浮现,这是几百里无人区见到的唯一真实性的生命。地面上出现了稀疏的骆驼草,一片低洼处还透出织毯般的浅绿。一个牧人,身上披披挂挂的,漫不经心地待在风里。他是那个牧羊的苏武吗?方圆百十里,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也就是因了这一片草场,牧羊人才孤独地来到这里,与他做伴的只能是这一群羊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已经是午后时分,牧人和羊只是在哪里过夜的呢?牧歌永远是浪漫的,诗意的,而真实的生存并不都如诗如画。
日落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绿树和村庄。敦煌城,在尘土飞扬中迎接我们,而我们也是风尘仆仆的旅人,好不容易抵达了归宿之地。城外的河水很浅,泥沙含量大,来往车辆是绕道从河床上行驶的。说是大桥前不久被洪水冲垮了,心想这儿还会有洪水吗?一河之隔的县城与石油基地,形成外观上的差别。这是以农牧为主的一县之城与现代工业的差别,但总是相辅相成,各有长短的。敦煌,可是一个大名字,一个贯穿历史、闻名天下的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