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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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不停地想要擦干脸上的眼泪,可下一秒就又会重新挂上。

二叔见我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眸色里也露出了难得的柔情,他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慰着。

我只觉得心里愈发地委屈,这十几年来的思念像是开了闸地护城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要说我这三个叔叔虽脾气秉性不同,但待我没得说,都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儿子那般,尤其是三叔,对我千依百顺,恨不得把我宠上天去。

即使是四叔这么不靠谱的人,与二叔不对付,怕他怕得要死,像老鼠见了猫,所以没有生死大事,是绝不肯踏进我二叔家半步的,但也会因为我的生辰而每年按时地回来。

所以我一直是在他们的保护和娇纵下长大的,从不需要考虑太多,一直以来都是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少爷。

在我逐渐懂事后,我才意识到家里的异常,尤其是在上私塾的那几年,我羡慕别人有父亲母亲的心思越发浓烈起来。

虽然梦娘和三叔一直充当着我父母的角色,可是在我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于是我开始询问他们的下落。

但得到的答案总是一样的,对于他们的闭口不谈,说实话,要说没有怨言,那是骗人的。

可自从知道了阿野的身世后,我就释怀了,因为相比于他而言,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阿野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更准确地来说,是他看着我长大的,因为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七八岁了。

他是被人当作我周岁礼中,随赠的小玩意儿来送给三叔的。听送礼的人说,阿野是被只母狼给养活的,后来那母狼被一猎人所杀,而阿野也被其捕了回去。留着当家养的猎狗来使,一次机缘巧合下被一名狗贩子相中,买下了,以“狗”之名,多次转手卖于鬼市,几经周折,这才终被送到了我家。

之所以会送“狗”,是因为在当时有个习俗,凡家中诞有子嗣,必定生怕孩子有个什么三灾八难,故而会选个替身,以此来为主人挡灾。而我正巧生肖属狗,所以那人这才投巧,花重金从鬼市里买了个奇货可居的“人狗”,希望博得我三叔的青眼。

就这样阿野被留了下来,渐渐地成了我们家的一份子。因为三个叔叔都还是老光棍,家中又没有旁的亲戚,所以在我的童年里除了阿野,没有一个同龄人,所以他就成了我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朋友和唯一的兄长。

可能是因为他幼年遭到了非人的待遇,故而性格十分孤僻冷漠,且对人充满了敌意和狠戾。尽管后来三叔对其耐心教导,但他仍旧还是有些心智不全,但有时候也会露出些许的孩子气和朦胧的善良。

因为三叔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他眼里心里只有三叔一人,也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并且视若神邸,仿佛这世界上令他在意的就仅有三叔这一个人。

他心思极为简单,不辨真假,不分善恶,不知是非,对人之常情更是一窍不通,学习能力也极为薄弱。

但好在心无杂念,只懂得认准一件事。所以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一定只有一根筋,而且还是一条不会转弯的、用钢铁铸成的筋。

三叔很喜欢他,收了他当徒弟,并且还按照我们家取名字的规矩,为他从《庄子·寓言》中:‘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这句里取了个‘野’字为名,全名张野,而我总爱叫他阿野。

不过我于他而言,他更多的是不屑一顾。因我幼年像是被养在了蜜里,仅梦娘一人就对我视如珍宝,故而家里上下更是事事娇惯,就连二叔也不敢管我。

可就在我想要什么都能唾手可得且被人人宠溺的生活里,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把我当回事儿。

这个人就是阿野。

如果说二叔是一块冰,那么阿野就一定是那千年不化的积雪。因为他连二叔的账都不买,四叔这么一个混到不行的纨绔子弟,看见二叔一瞪眼都要抖三抖,可阿野呢不仅不听从,甚至可以说是无视。

有一次真把二叔给惹恼了,二叔冷脸威胁道,既然那么不想说话,那就把嘴给缝上,永远也不许张口。

我听了二叔这话,心里暗暗为阿野捏了把冷汗,二叔这个活阎王,还是那么喜欢缝人家的嘴。同时又想:二叔也配说这话?五十步笑百步么?你自己平日里不也是个闷葫芦、冰块儿脸?这会儿怎么有脸来说别人的?

嗐~不过这话不能被二叔听到,不然他就该缝我的嘴了。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沉,若不是还能被人叫醒,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我他娘的是不是突发心疾死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睡得也不是那么地利利索索,反而有些浑浑噩噩的,做了一宿的梦,梦里稀奇古怪的,梦见了我那还不知道死没死的爹和刚有了点线索就被二叔告知早在生我时难产亡故的娘,还被卷进了一些什么阴谋诡计中,以至于到后来,梦娘、二叔和四叔接二连三的离开了我,最后我抱着三叔哭成了个泪人儿。

我还在睡梦里挣扎,只听三叔在叫我,我一睁眼,果然就看见了三叔正喊我起床呢。

因我许久未曾见他,又加上昨天的那些破事儿和梦里的场景,我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下扑在他身上,死死地将他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呜呜呜呜呜呜,三…叔,你…回来惹,我好想你啊。”我抽噎地对他嘟囔道。他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温柔的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哈,不哭了哈,三叔在呢,三叔在呢,浮生乖~”

“呜呜呜呜,三叔。”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着。

三叔捧着我哭得脏兮兮的小脸儿,用帕子为我擦着鼻涕,回道:“乖,三叔在呢,小浮生不哭哈。”

我这才逐渐止住了眼泪,抬起头来一看,阿野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三叔身后,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大梦初醒的我为此颇感羞耻,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火辣辣的,三叔到底不是四叔,并不会借机取笑我,他像小时候那样,为我穿好衣裳,牵着我的手领我进了客厅。

只见外头仆人们正在忙摆着今天的晚膳,他拉过我来,坐下,命人为我倒了盆温水,浸了毛巾,拧干,给我擦脸洗手,又遣人端了漱口的茶水让我净口。

等我收拾完后,就瞧着桌上的饭菜已摆得差不多了,梦娘和二叔这时候也都回来了。

“二哥,阿弋。”三叔拉着我对二叔和梦娘喊道。

梦娘朝三叔浅笑道:“回来啦文渊。”

二叔也对他点了点头,拉开一张椅子,让梦娘先坐,然后自己又挨着梦娘坐了下来,这才对三叔道了声:“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