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帝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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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铁塔临危

(一)

日头已渐沉入西方,吵杂的街头也渐渐褪去了喧嚣,家舍中也慢慢升起了炊烟。

一众人在华人区草草吃了一顿晚饭,便信步走出华人区,沿着宽敞的街道向市中心走去,慢慢地街灯亮起,使得本已昏暗的环境显得分外的通亮。

有别于伦敦的雾满尘霾,巴黎的夜晚倒是清新透亮的多。钱千金在一旁言辞滔滔地讲述着巴黎与伦敦地理、人文、经济和历史等方面的差异,虽然他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但此时倒也像个学识渊博的巴黎通,听得两个少年津津有味。

当说到巴黎的时尚流行时,心月的兴趣也被提了起来问道:“你说这世界上的名流显贵,都会以有一套巴黎名师设计的珠宝服饰为身价的象征。你可别满嘴跑马车,到底真的假的?”

钱千金陪着笑:“这我可断无信口雌黄的道理,英国的王公贵族都是穿着穿戴巴黎的时装珠宝显阔的。”

心月反讥:“这我可就不信了。您这跟老媳妇儿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地对贵族时尚圈儿这么有了解,我看多半是道听途说吧。况且英国是当世第一强国,伦敦又是欧洲的经济中心,女王总不会放下身段儿来巴黎选衣服首饰吧?”

钱千金对心月是无论何时何况都低眉顺眼、耐心细致地很:“心月,我虽少出门,但每天必读三份报纸,而且各种书籍更是从不间断。当今之世,西洋诸国言论自由,报业尤其发达,这其间上至内外朝局、经济民生,下至衣食住行、轶闻闲趣无所不包。可谓不出门知天下,一报在手,无所不闻。”

“伦敦虽是经济发达,但要论艺术设计却尚不及巴黎的时尚新潮。这不报纸前段说女王特请巴黎名师皮尔丹斯赴伦敦为其设计制作庆生礼服。这《泰晤士报》上的总不会有假吧?”

李白安却全然没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在暗自寻思:那位沐掌柜的表现表面上说不出什么,可是仔细一想又颇为怪异。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钱,那我们拿出四千镑买他一半药他总不会吃亏,按理也就该卖了。

自己虽不懂医道,但也未曾听说治哪种恶疾少吃几服药就会功亏一篑的。就像师父给自己灵药时也只是说紧要关头服上一次,护住心脉,以后再想办法根治。况且这吃药是因人而异,从未听哪个医生说,吃了多少服药就必好无疑,真是那样说也是非骗即蒙。

那他看我们凑不出钱来,硬是逼我们全买,又指出了一条可以快速赚钱补足余款的办法,难不成是有意设计要我们帮忙拿了这怪物?他又怎知我等身手不俗?他家世代久居西洋,怎会有如此眼力?那他又有怎样企图?这种种疑问一时充斥于脑中。

他本是个直爽的心性儿,但历遭北洋巨变,加之几年身在异国处处提防,不由做事也慢慢多疑了起来,或许说也渐渐养成了做事三思的习惯。

想到此处,他就问钱千金:“那掌柜说今晚有大事,怪物必来掺和搅局,到底什么事让他如此肯定?”钱千金捋捋须点头道:“我见大家之前一直没问,也就没主动抖落,现在问起,那我就说说那怪物不能错过的大事!”

钱千金微微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地说:“大家都说说这世人活于世上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心月就说:“那还不是享尽天下的福气呗!”钱千金摇摇头:“那只是帝王家以天下奉一姓的想法!”

秦潇想想:“莫不是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李白安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倒跟我想一块儿去了!眼中多了几分嘉许。

钱千金却道:“那也只是一些儒生文人的高谈阔论,就好比镜中摘花、水中摸月的幻想罢了!”

晋先予说:“那照你的路子,难不成是得道成仙?”钱千金说:“老晋这就偏了,到西洋住了几年,不会还有这等昧信之想吧?”

盛思蕊猛一拍手道:“那一定是无所不能、无往不克的至高能力了!”

钱千金轻轻点点头道:“总算是接近了。我华夏包括西洋自古都有诸多飞天的记载,但在现实中谁也没见过,所以就有了许多飞仙的神话传说。这上翔九天,一览万物可是几千年来人们渴望又做不到的事,但今晚这一切就要成真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说:“这是我在多佛港买的一份英文报纸,上写:世界第一艘飞艇的全球首飞,将于今夜从柏林抵达巴黎,预计九时整停靠埃菲尔铁塔。届时所有观众和二十名司乘人员将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盛思蕊一把揽过边看边说:“我说老夫子,您知道了还卖关子消遣我们。不过之前不是早有热气球上天了吗?”

钱千金嗔怪道:“这丫头没大没小,好生无礼!那气球飞得低距离短,不安全又没个遮盖,只是科学家做个实验罢了。而这飞艇可是实实在在能运人的飞行器。没看报上说:座乘如居于家中厅房,品尝珍馐美酒,遍览天地风景吗?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人类飞天。所以你们说这等盛举那海德怪物能错过吗?”

李白安却说:“此等大事那巴黎的军警们必恐有差池,荷枪实弹,严防以待,那海德若要捣乱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钱千金摇摇头说:“李爷,您也是也是个英雄豪杰,怎地忘了这豪强不是专喜干这‘明知不可为为之’的事吗?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能显出‘纵万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想必李爷于此应是深以为然吧!”言毕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白安。

李白安知道他在李大人府上应听过自己当年大闹保定府的种种往事,也暗自发笑:这才本份了几年,就真当自己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了?全然忘了年轻气盛时的气概胆色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说:“可今日不同以往,西洋火器技术一日千里,到时若群枪乱放,就算是铜头铁臂只怕也会被打成筛子,那海德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钱千金道:“不然,今日大事必有大量百姓围观,想必那些军警总会投鼠忌器吧?现在这西洋各国是有人权的,人命可不是儿戏。想那巴黎警方捉拿海德总是束手无策,也是因他穿梭于人群中,不便射杀吧?”

李白安轻叹了一声:“就是不知这恶贼如何厉害,我宝刀放在船上,没有利器不知如何对敌?”秦潇接口道:“义父不必多虑,我和蕊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从旁边策应。”他经过这几日的变故后,胆色倒是生了不少。

盛思蕊也笑道:“对呀义父。所谓‘好虎架不住群…’,错了错了。况且实在没能擒住那贼,晚上我们就潜入医馆,将药盗将出来……”见李白安脸色愈加难看,就转口道:“……之后,将钱放下,就算是我们暗中买的也就罢了!”说罢有些洋洋自得,看来成功夜盗戒备森严的大英博物馆之后,对于盗他倒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李白安没去理睬,叫大家不必多说,并嘱咐晋先予到时保护心月、钱千金二人,众人就迈开步子,直奔埃菲尔铁塔。

埃菲尔铁塔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最重要的地标建筑之一,通体由钢铁构架组建铆合制作而成。

全高三百多米,共设三层瞭望塔,最高层可俯瞰整个巴黎如如地图线条般清晰如画。四个巨大的倾斜底柱墩犹如四个神话中的巨人一样,牢固的顶撑起塔身。

远远望去,铁塔如同一庞巨无伦的钢铁支柱直冲天际,仿佛向浩然苍茫标示着工业革命的伟大成就和人类不屈探索的浑宏气势。

而就在今晚,人们即将见证人类的科技向天空这一历来只属于神的领域发出挑战的历史时刻。

几人在夜幕下慢慢地接近铁塔,只见几层瞭望塔外都已被装饰的灯串装饰地异常明亮,使得夜色下的铁塔更添流光灵动之气。

钱先生望着叹道:“这西方科技的进步着实令人叹为观止!相传在盛唐时,武则天改名为曌,改国为周,命能工建造百丈通天宝塔,以示新朝威仪,可惜尚未完工就因失火被付之一炬。我朝的塔都是木石结构,难以抗火,若是当年就有这先进的钢铁技术,通灵宝塔是否能保存至今供人观瞻呢?”

晋先予却说:“我看未必,这钢铁也是架不住烧的,要不我们怎能锻造器物?这能不能留得下要看事在人为,想过去别说阿旁宫,长乐宫,就连一座座砖石的古城也被烧得干干净净,一座塔又算什么?所以说天下太平,朝廷稳固才是正理!”

(二)

李白安一直仔细观察者四周的环境,半晌才叹道:“我想这海德多半是不会出现了!”

众人都问为何,他接着说道:“你们看这铁塔四周出去大约两里都是没有什么明显建筑遮碍的开阔地,那怪物如何容身?”

没等人接话接着说:“你们再看着军警的布置安排:铁塔面向树林那一面的空旷地带都已被封锁,且有大量兵士在掩体中枪炮相对,所以那一侧是过不来的,”又指向身边说:“再看这广场开放参观的一面是巨大的长方形,军警只将铁塔下中心一块儿划成了参观区,其它开放区域皆是枪口向外,一目了然。”

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样一来,海德怪物无论从哪个方向突然出现,立刻会暴露在空旷的射程之下。以这等火力就算是绝顶轻功高手也会被打成渔网。所以只要他一出现,必死无疑!”

见众人未答话,他又说:“再看着开放的参观区域,两侧都有警察在注目检查,刚才一身材异常高大的洋人已经被带到一边审去了。想那图影中海德的体型,又怎能躲得过这么多双眼睛,隐于人群?所以看来我们这次可能是白等了!”

钱千金也叹叹气,但随即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捉不到贼人,看一场盛事也是好的。钱的事明早我去大清驻法使馆再想想办法。”

盛思蕊也道:“对呀义父,你多虑了。左右无事,看看热闹嘛!说不准那贼人从地底下钻出来也未可知?”

秦潇说:“蕊妹又在混说,又不是神话人物,那不成他会土遁不成?”盛思蕊反口道:“师兄,也亏你上了牛津大学,还不信这科技进步终将无所不能吗?”

众人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驻目等待,李白安不时四下观望,见再无可疑,也就放下心来。

这时天空中突然由远及近传来轰鸣的马达声,那声音隆隆震震,很快就到了人群的顶上,随即几束强光从天空射向了人群。

众人皆抬头望去,只见一巨大的飞行体正在空中慢慢地靠近埃菲尔铁塔。

这飞行物的体型有小半个足球场大小,形似一巨型椭圆飞梭,头部呈半圆形,体身粗壮浑圆,至尾部逐渐收拢,归结于一只庞大无伦的螺旋桨。

在飞行体的顶部则突出了一个扁圆形的半透明玻璃塔台,俨然就是驾驶舱。李白安越看越觉得这飞行器的下部就像一艘钝圆的小型舰艇,难怪它叫‘飞艇’。

他心中暗叹道:‘这些西洋的科学家当真事奇思妙想,竟把这海上应用的科技运用到了天上,当真事匪夷所思!’

其实他哪里知道,飞艇是融合了空气动力学、燃料应用学、材料力学和喷气动力学等等诸多的前沿实验学科,实是当时汇聚了最尖端科技的产物,哪里能是他想像的那般简单。

但看到了实实在在飞在天上的庞然大物,也的确对他产生了深深的震撼:‘现在大清连一艘铁甲战舰都造不出,更别说这飞的了,差距好比天地。倘这洋人用这飞行器攻击大清,那朝廷哪里还有喘息苟活的道理!到时又是生灵涂炭呀!’正寻思间,那飞艇已然靠近了埃菲尔铁塔,而几束强光灯则慢慢地由人群转向了铁塔。

就在这灯光转移的当口,李白安一眼瞥见人群的边上那位‘庆吉堂’的沐掌柜赫然在列,身边还推着辆车,上面一容颜娇丽的年轻女子正端坐于车上,灯光扫过时脸现凄婉之色。

李白安心头一疑:‘这沐掌柜怎么也来了?那年轻女子又是谁?看年纪应是应是子女辈,为何神色如此惨淡?’这些念头只是随灯光一蹴而过,之后诸人又没于黑暗之中。

此时飞艇正以极低的高度,极缓的速度慢慢地接近塔身,在离塔上二层瞭望台二三十米的距离处稳稳地停住。螺旋桨巨大的扇叶慢慢停止了转动,而艇顶的氢气发动机仍在喷射着蓝色的火焰以维持艇身的高度。

随后艇侧的舱门被刷得推开了,一名艇员手执一柄大型弩箭探身出来,对着二层瞭望台一扣扳机,一根有小船锚头大小的弩箭连着一条手腕粗细的缆绳飞射出来,锚头剑尖正好穿过铁塔的钢梁外骨,紧紧地钩在了铁塔上。

这时人们才在灯光下看到,十来个早已等候在瞭望台上的大汉上前卸下锚钩,齐力抓着缆绳,将飞艇渐渐拉至距瞭望台十余米的地方停下,反复加固好缆绳。

这时几个艇员从飞艇内部慢慢顺出一架扶梯直向瞭望台,由两边人员合力固定好艇身与瞭望台的连接部分,再由两人由塔向艇齐手在扶梯上铺设早已准备好的长条宽厚木板。

不多时,一条十余米长、两米多宽的扶柄实底空中走道就已稳稳当当地架设完毕。

这时下边围观的群众发出阵阵欢呼声、尖叫声,掌声雷动。李白安心中也是叹服:‘以前在船上都未能如此严整利落地搭建一条稳固的船岸走道,这些西洋人的精细匠作真是令人佩服。’

心月在一旁道:“要是这么个飞天的大家伙能稳稳地上下,老佛爷定会要试试的。”钱千金道:“西洋科技日进神速,现在这一日万里的神话也将不在话下了!”晋先予只是道:“这飞艇停的倒是稳当。”秦潇感慨:“如此一看,摘星探月或许也不再是传说了!”盛思蕊却道:“师兄别说那些看不着的了,何时我们也能坐上它遨游一番才是正经!”

这时就听那飞艇上有人轻咳表示要围观的人众安静,这声音通过扩音器显得格外响亮。

一名头戴宽檐艇长帽的男人出现在舱门口,手执扩音喇叭说:“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参观圣·海森姆号飞艇的世界首飞!此次航程是从柏林到巴黎,全程1100多公里,途径十余个名胜城市。我们已将此次沿途的景色从空中拍摄了照片,到时将冲印销售,让世界上喜爱探索的人士能包揽俯瞰大地的壮阔!同时随行的摄影师已经拍摄了长达三十分钟的胶片,不日将在影院展映,届时将会有更多的观众能在大银幕前一保眼福!”

说到这儿他向下面已经有些热情激昂的人群挥挥手,接着说:“下面有请我们这艘飞艇的设计建造公司—海森姆·沃克斯沃根前沿工业的董事长冯·德·海森姆先生为大家讲几句话,请大家欢迎!”

随即艇长让到了一边,一位银发苍苍、衣冠严整、气度威严的老者走向前接过喇叭说将开来。由于说的都是德语,李白安等人是一句也没听懂。

只见得瞭望台的一二层有不少闪光灯在频频地闪动着,就知道这是预先在那里准备着的摄影记者在拍照。

钱千金捋须道:“这德国公司的产品造势倒是做得好,想这飞艇要是能像炮舰一样大量生产,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李白安问道:“先生为何如是说?我看着空中飞的大家伙在欧洲小国之间飞飞或许可以,但要是远跨重洋,比如到我大清,那就未必了。或是就算他敢飞也没人敢坐。”

钱千金道:“李爷只知其一了,谁说这飞艇只能载人了,倘若它在大炮打不到的空中投放炸弹,那谁能抵御得了?”

李白安不觉迷惑不解:“在空中投炸弹,就能在西欧这么些国家间飞飞,炸谁呀?”

见李白安没反应过味儿来,钱千金又问:“李爷觉得这欧洲列强各国关系如何?”李白安答道:“这倒不是很懂,不过看他们总是伙同欺负大清,地缘又这么近,关系应该不错吧?”

钱千金说:“那是表面上,沆瀣一气去大清开战号称多国联军,可人数最少的国家才百十个兵,这哪里是派兵打仗呀,完全是趁火打劫!也可以说是英法强国带上这些外国流氓去多插几面国旗,壮壮声势,说穿了就是吓唬皇上太后!”

“可实际上这欧洲各国之间的矛盾那是由来已久。报上多有报道这英法德俄等强国之间近年来是摩擦不断,在我看就是打劫成性的几个强盗同伙分赃不均!这积怨已久,迟早要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大架!到时几个强国开战,势力实力相对均衡,此时若一方或一派能在科技实力或军事装备上占据上风,那多半也就是胜者!那您说这飞艇的技术一出,那些强国岂不要人人心热,抢着购买?”

李白安想想说:“这也不对,飞艇就是德国公司设计制造的,那不就是德国的嘛?其它国家想买也没办法不是?”

钱千金道:“这可又说差了,欧洲各国之所以能各有长技,但都能均衡发展,皆因科技人才和科学家的科学研究自由且随意流动,这借长补短的本事可是它们擅长的。要不英国仅区区岛国,人口尚不及直隶京师,如何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所以说这飞艇一出,其它列强如不购买效仿,势必将招募科学家自行研制新型武器与之抗衡,我看这新一轮的军事工业革命也开启在即!”

正说道间,那位董事长的长篇枯燥演讲终于结束了。艇长接过喇叭说道:“谢谢海森姆先生!下面请我们的贵宾乘客一一出舱,他们是:冯·德·海森姆先生及夫人……”

接着十余名首飞的乘客在艇长的介绍下一一走出,挥着手沿扶梯走向埃菲尔铁塔的二层瞭望台。这扶梯搭得十分牢固,人们走在上头也未见怎么晃动。

但从这一百多米的高空凌空横渡也确是需要些胆量,走在最后的一名年轻女子就显得踉踉跄跄,幸亏这走道很是宽大,加上旁边的女佣的搀扶不至于跌倒。

这女子手臂处挎着一个大篮子,倒是有些像街上的妇人提着婴儿用的。就在观看人群的屏息注视之下,那女子终于走过了这艰难的十几米,有惊无险地踏上瞭望台。

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艇长也再次拿起喇叭,准备说点煽情的话激起人群的再度热情之时,只听得人群中不时开始有人尖叫着跌飞在两边,随着一阵阵沉闷的,犹如地颤的‘咚咚‘声响,一个有如洪荒怪兽的庞然巨躯正用双手分扫着两侧人群,快步向塔底奔去。

李白安心头一凛:海德还是来了,可是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三)

怪物海德正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快步向前,与其说那些人是被拨出去的还不如说是被弹飞的。

只见他犹如横冲直撞的火车头般,身高五米上下,一身精赤,浑身的骨骼和肌肉就像是一堆大号的磨棱石块堆积在一起,犹如炮筒般粗细的手臂所到之处一片人众就飞将出去,可见气力十分霸道。

他下身着一条破烂的长裤,裤子与其说是穿上的还不如说被撑破箍在股腿上的,光着如机车轮子大小的双足,每一步都如重锤砸在地上发出碎裂之声。

只是奇怪的是,此人头戴一顶十分夸张的大礼帽,倒还显得有些滑稽。此时周遭的军警回过神儿来,忙不迭地吹口哨,疏散人群。

晋先予说道:“这些废物警察,这么大家伙混了进来,他们竟没有发现!”

盛思蕊却蠢蠢欲动:“义父,我们上吧!”李白安道:“不要莽撞!现在人群慌乱,不是时候。”说完对晋先予说:“晋兄,劳烦你照顾心月和钱先生。潇儿、蕊儿,你们跟着我先救人,待到了空旷无人之地再下手!”

说罢,他飞起身形接过一个被撞飞在空中的女人放在地上,那女子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救下自己的李白安,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李白安领着秦盛二人,一路接着被弹飞的人,一路紧随海德而去。

从人群到塔下不过两三百米,海德已然大步踏过并开始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等李白安三人一路救人赶到时,怪物已经快爬到一层瞭望台了,第二层那些人们此时来不及下塔,顿时惊呼着乱作一团。

李白安见从下至上一百多米高,自己从未曾教过秦盛二人用轻功登高,不是不想只是没什么情境施为,此时也是担心二人不知如何应对。

他脑中突然一闪,想起了以前师父教过自己的一套‘登云诀’心法,相传是师祖从武陵源的奇异石柱型山峦叠嶂中领悟修炼出来的,多年来自己也未曾遇到类似形质的高物未曾参习,何不趁机一并教了二人?

他辗转身形对二人说:“我来教你们一套形势叠嶂之地用的轻功,你们在后看我的步法,认真记得我说的心法口诀。”

说罢他转向塔底内侧大声说道:“欲上青云摘九星,”足下用力,身形已蹿至塔底一根底柱,待到脚下踏上了钢板,身子轻轻一扭,转入钢板框架柱内。

接着脚下一点,身体斜刺飞向柱内另一端,口中接着,“仙路九曲莫虚停。”等到脚下再接触到钢梁,借势一点,身体又向旁边一侧飞去。

他口中大声道:“借得天道棱为梯,”脚下已然站住了一处钢梁,手扶侧板换了口气,接着叫道:“傍龙游走百转轻。”足下再一用力,身体又斜斜地飞向另一侧柱壁,此刻他的身体已经距地面二十米开外。

秦盛二人一看大喜,忙依着步法,背着口诀猱身跟上。就这样,一师二徒,边教边学,不多时已快赶上海德,接近了二层瞭望台,只不过怪物是在塔外爬行,李白安三人则是在塔内用轻功借势轻身飞行。

塔下广场上的人群尚未来得及走散,见那怪物只是奔着铁塔,并无伤人之意,便再次驻足观看。

此刻见到刚才救人的三人犹如游走的龙蛇一般疾速上行,不觉又一齐叫好鼓起掌来,任凭那些军警如何驱赶也是无动于衷。

钱千金见到那些军警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模样就说:“这要是换成大清的衙役捕快军兵,凶神恶煞般砍上几刀,看哪个还敢不走!”心月说:“你是说还是我大清的衙门厉害,对吧?”

钱千金这回倒没对心月低眉顺眼,反而叹道:“我们的衙门可是只敢也狠心对自己的百姓动刀呀!”晋先予轻轻哼了一声说:“老钱你也是夸大了,未必就是处处如此吧?”

钱千金轻扫了晋先予一眼没再多说。心月道:“也别管如何了,反正这样一来,人群嘈杂的,谅那些军警也不敢开枪动炮的,白安他们也就安全多了!”

钱千金此时接话:“对,李爷他们也就不必顾虑外患,专事擒凶了!”晋先予却道:“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我看那怪物着实不好对付!”

正说着,突然旁边一人窜至跟前拉住钱千金,众人一看,竟是‘庆吉堂’的沐掌柜,只见他满面急色,带着哭音儿问道:“诸位可曾见过我的女儿呀?刚才场面混乱,我们走失了!”

钱先生甩开他说道:“我们都不知你在这里,又怎知得那么多?”心月关切道:“沐掌柜,你怎么也来了?是亲眼见海德被擒吗?什么你女儿?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要不我们帮你四处找找?”

李白安三人此时已接近第二层瞭望台,与怪物也不过十米之距。

几人从塔内翻身出来,把住钢梁,秦潇低头一看,百米之下空空渺渺,风嗖嗖的吹过,身上不免打了个寒颤。

他对盛思蕊说:“蕊妹,要小心!可千万别失了脚!”盛思蕊看了看下面,满不在乎地笑道:“谢师兄关心。当年我不会轻功都敢从十几米往下跳,我不怕这个!”

李白安回头看看二人,见他们对心诀步法运用得当,掌握神速,不觉欣慰。再抬头上看,只见那海德已然一手把住了瞭望台,却并没有顺势登上,而是另一只手一抓一按,翻身上了那架实底扶梯。

李白安心头一惊:‘布告说这怪物不伤人,只毁物,难不成他的目的是那飞艇?’

本来他是上来阻止怪物伤人的,但见那怪物只是奔着飞行器而去,也就不那么急着出手了。加之适才钱先生说这飞艇最大的应用是战争中的轰炸武器,就更是暗中盼着海德毁了它了事。

所以他转俯身对秦盛二人说:“我们等那怪物有了伤人之意时再出手!”

只见海德如机车头一般的身躯一上扶梯,就听得‘嘎嘣’‘嘎嘣’几声闷响,连接飞艇和塔身两端的接口已然被压裂,扶梯经不住重压,已然摇摇欲坠,断碎在即。

海德一看,也不蠢笨,一手抓住粗缆,双脚用力跳回瞭望台。只此一压一跳一震,扶梯便再也承受不住,两端全然断裂,纷纷坠向塔下,而飞艇经由这一拽的凶狠力道被猛地扯向铁塔。

李白安等见扶梯落下,忙贴身进塔柱内闪避。只见那飞艇顶端还冒着氢气发动机的火焰,被拽得倾斜着慢慢砸向铁塔瞭望台。

秦潇突然道:“不好,飞艇里面全是氢气,若是撞上铁塔引燃,必然发生爆炸。那塔上的人……”说到这儿,脸上的汗全下来了。

李白安一听,忙抽出腰扎软剑,翻出塔柱,脚下猛地一蹬直奔飞艇飞了出去。

他如箭般到了近前一把抓住舱门口,挥剑斩向缆绳,可是一剑下去,那缆绳只被砍断了几股。

原来这不是他用过的加筋绳缆,而是当时最先进的钢丝缆!只得奋力下去,举剑连剁,只见火花四溅,直到软剑崩了刃口,绳缆方才被砍断。

李白安刚送了口气一回头,只见舱中一人身着白色艇手服正哆哆嗦嗦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李白安随即反应过来,此人应是艇上的轮机手,只要发动机不停,就不会出艇。

他忙翻身上去拉着那人用英语问道:“还有别人吗?”那人支支吾吾,指指上面。

李白安大惊,疾步上了旋梯进了驾驶舱,只见那位衣冠楚楚的艇长正赫然坐在驾驶席上操纵着手舵,不禁又气又恨,上前拽住他就往舱门跑。

那人口中还叫道:“干什么,我不能离开我的艇,我的岗位!”李白安头也不回:“命都快没了,还什么岗位!”

待到了舱门,艇身已经开始倾斜,蒸汽发动机也因气压失衡发生了爆缸,导气管也已破裂,舱体内四处喷射着热蒸汽,飞艇眼见也已撑不住了,坠落在即。

(四)

李白安在这边砍断缆绳上了飞艇,而海德正在瞭望台上狠命拉着缆绳,绳子一断,他便收力不住,直接拽着断缆向后跌退出去。这一下台上的几十人被撞得噼里啪啦倒向两边。

最后下艇的那年轻女子本就晕高,正挎着大篮子站在中央,被这一撞直接飞到了瞭望台的一边,幸得被护栏挡住才没跌到塔下,可她手中的大篮子却没挎住,直接越过护栏落了下去。

那女子惊得大叫了一声,顾不得疼痛,也管不了恐高,连忙探头下去看,只见那篮子正好挂在了围住瞭望台四周灯串的一处铁丝扭合处,摇摇欲坠。

那女子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把住护栏死命的伸手下去够,可是无奈距离太长,连指头都碰不到篮子。

正在她焦急万状之际,忽觉手上一松,身子一轻,整个身体被抬起放到一边,随后她就见一庞然巨物于她身边欠下身去,伸出炮管般的胳膊下去,随即那篮子被一根手指勾着拿了上来。

正是海德!他拿了篮子后刚转过身欲把篮子放下,就听得‘砰’‘砰’一阵声枪响,一阵烟雾过后,只见之前演讲的海森姆和两个手下正端枪对着海德。

要说依着海德的身躯,一般手枪应该难成伤害,可是他们手中的是双筒猎枪,使用的十二号霰弹是可以猎熊的!

海德中枪后身体摇摇晃晃,手指一松,那篮子再次向后坠出了塔外,随即一声尖彻的婴儿哭声划破了夜空。

海森姆重新填弹后,眼中冒着怒火,举枪对着海德叫道:“去死!”又是砰砰几枪过后,海德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仰,直倒向塔外。

秦盛二人正抬头看着上面发生的一切,当他们看到海德伸手取篮子的时候,对望了一眼:这海德还不太冷血嘛!

等听到枪响、婴儿啼哭之后,篮子又落将出来。

盛思蕊大叫:“不好,是个婴孩!”眼见掉落的方向离自己十几米之遥,不假思索,如灵猿般飞爬过去,向着空中的篮子直扑过去,于空中稳稳接住那篮子。

一看之下,一个雪白粉嫩的婴孩正大睁着双眼,见到她的面孔,又破啼为笑,她不觉心中暖沛。

可是此番扑出施救可是用了全身之力,再无力气扭转身形,只得任凭惯性下坠。

再高的轻功也是如此,如无支点借力,那一势既出就再难回转。

这时斜刺里秦潇飞到,一掌拍在盛思蕊身上,将她硬生生拍向塔身,而自己却因无支改力,向塔下坠去。

盛思蕊靠回塔身,抱着篮子大叫:“师兄!师兄!”眼中全是感动、凄然、绝然的复杂之情,眼泪扑簌而下甩到了空中。

秦潇这时施救盛思蕊,全然没顾什么后招,此时身在空中,四六不着,手忙脚乱想找些绳带之物抛出勾住塔身,可他身着洋服又哪里找得到。

此刻为了施救,他的位置已经脱离了塔柱身处塔拱部位,再跌下几米,身遭就将空无一物,只能任凭自己摔得粉碎。

正绝望间,突见一边有人横荡着向自己靠拢,口中大叫:“潇儿伸手过来!”

李白安找到了艇内二人,眼见飞艇坠毁在即,心下急如火燎。

此时艇身距铁塔十余米,以己之力脱身不在话下,可这两个怎么办?一扫之下发现了艇上的主缆绳,原来之前砍断的那根是是为了塔上停靠准备的,艇上尚有日常使用的主缆,缆头挂着粗大的锚头。

他一见大喜,将锚头猛向塔身掷去,那锚绕了两圈便钩住了塔身。艇上二人见了都大为骇然,心说此人力气好大。

李白安随即将二人一一扎在缆绳上,自己挽着绳子末端,对二人叫道:“过去便抓住钢梁不要松手!”他二人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点头。李白安心一横,一脚一个将二人狠踹出去,只见二人抛物线一样落在了塔柱上。

他刚要跳,就见远处秦潇拍开盛思蕊,而自己行将坠落,情急之下,砍断缆绳,挽着绳缆横跃出去。

他在靠近塔身时飞速将绳头穿过一根钢横梁,脚下用力猛踹,手上拽着缆绳横速地飞将出去,抓住尚在空中挣扎的秦潇。

此时绳势已尽,由于钢梁的阻隔,加之之前被踢上塔身两人的拖拽,便顺势将二人荡了回来。

整个儿从李白安飞身上艇到救下秦潇,仅仅区区两三分钟,但这电光火石般的过程直如雷霆万钧般惊心动魄,塔下的观众都拍手欢呼起来。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大叫:“不好了,飞艇掉下来了,快躲开!”就见飞艇已然全身翻转,艇口向下,艇身已被喷着火的发动机点燃,摇摇晃晃地一头向铁塔下扎去。

不多时轰隆一声巨响,一团火球升上天空,这首航的圣海森姆号在一团猛烈的爆炸燃烧后化作一团残骸废墟。

李白安在塔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看,只见盛思蕊已然将孩子交还到那年轻女子手中,那女子千恩万谢。再看看两名艇员,瞭望台上也有人落下绳索搭救二人。

而后李白安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又游走回他们身边,好像才想起了什么事般问道:“那怪物呢?”秦潇道:“掉下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盛思蕊接口道:“不过他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刚才乱局中他还奋力救过婴孩。”

李白安心头一疑,这是怎么回事?三人缓缓地下塔,边四下观望,只见塔下那些军警正忙着跑来跑去救火灭火,场面十分混乱。

塔下的大喷泉水池中忽地冒出一巨大身影,一挥手就将救火的军警扇倒一片,而后向着西南方大踏步地逃将开去。军警早已乱成一团,哪里还制得住他,放了一阵枪后就再不去追赶。

李白安心道:‘既然赶上了,就去看个究竟。’于是招呼二人跟着,一路跑去跟心月他们打了个招呼,就一路潜行尾随而去。

秦潇脚刚粘上地,盛思蕊就在他胸口猛捶了一下。

秦潇觉得好生疼痛,刚要发问,就见盛思蕊眼中闪动着无限嗔怪和急羞等的复杂情愫,一字一顿道:“下次绝不要这样不顾死活了!”说罢,他瞪瞪眼,转身追李白安去了。

秦潇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蕊妹为何突然如此的用力,但也不及细想,紧跟着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