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去上海求学求真理
关于张琴秋离开杭州女子师范学校转学去上海的时间,不少传记都认为是1923年的春天。张琴秋在上海爱国女学与陈学昭相识。有传记记述说:“1923年年初,上海爱国女校开学时,新添了四名插班生。她们都是浙江人,其中有张琴秋和陈学昭。”一些年表,也都认为是1923年张琴秋转学上海的爱国女学的。但是,查阅张琴秋爱国女学的同学陈学昭的史料,发现张琴秋去上海爱国女学是1922年而不是1923年。关于上海爱国女学,陈学昭在回忆录中说:“1922年初,我进爱国女学文科做二年级的插班生。同级的同学绝大多数是上海人,是走读生,早上来,中午回家吃午饭,饭后再来,傍晚回家。她们一般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比如有两个是当时一个著名京剧演员的妹妹,上学是用汽车接送的。还有当时大资本家虞洽卿的女儿。全校有三个科:文科,体育科,中学科,都是三年毕业。总计起来,住宿生还是不少,一间宿舍四个人,住得满满的。宿舍是由一个走廊通的,中间虽隔起来,可是没有门,只有一个门进出。宿舍对面就是文科和中学科的教室,体育科的教室在楼下。”对张琴秋的印象,陈学昭回忆说:“文科二年级的同学连我共有四个浙江人。座位是并排的两只桌子,四个人一排。我们四个人恰在前后排。我右边是个姓王的南浔人。我左边两个一个是苏州人,一个是盛泽人。我后边两个一个是石门人,名张梧号琴秋,一个是崇德人,名李润号里仁,她们俩也是插班生,本来是杭州横河桥女子师范的二年级学生。她们很活跃,在上海有亲戚、同乡什么的,每个星期都出去,而且常有人来看她们,带给她们好些好吃的东西。我和她们住得远,我在第一间宿舍,她们在倒数第三间宿舍(一共好像有十四间还不知是十六间),所以不很了解她们,但因为都是浙江人,还是比较接近。”这是陈学昭自己的回忆,应该是准确的。因为陈学昭和张琴秋自从在爱国女学认识以后,保持了一辈子的姐妹情谊,从上海时代到延安时期,到解放以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种姐妹情义。所以陈学昭的记忆,应该是可靠的。据陈伯良先生编的《陈学昭年谱》介绍:1922年年初,“经表姐张静介绍,转学至上海爱国女学学文科,插班读二年级。”认定陈学昭是1922年年初进上海爱国女学文科读书的。而陈学昭记忆中,刚刚到爱国女学时,就认识了张琴秋她们,所以,张琴秋转学上海爱国女学的时间应该是1922年年初。
上海爱国女学是20世纪初由蔡元培、章太炎等人发起创办的,旨在“造成完全人格,使国家隆盛而不衰替”,提倡女子教育,授予生产技能,学以致用。当时爱国女学的地址在海宁路天保里。相对于杭州女子师范学校,爱国女学得新文化运动的风气之先,所以张琴秋插班时,已经非常开放了。学校本来提倡男女平等,妇女独立,摒弃“贤妻良母主义”,这一点,非常契合张琴秋的思想。学校当局还允许这些女生“高谈革命,放言无忌”,而且在历史课上,老师讲授的是法国革命史和俄国虚无党的故事;理化课上讲授的是制造炸弹的方法。据陈学昭回忆,当时爱国女学的校长是季通先生。据说季校长是受到五四运动影响的人,他在北京时,曾经和儿子一起在北京大学听课。教国文的老师姓郭,50多岁。同学中除了张琴秋、李润之外还有陈竹影、季湘月等。因为沈雁冰的夫人孔德沚已经在上海生活,所以张琴秋作为老同学,常常能够结伴去沈雁冰家里玩。当时沈雁冰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编辑《小说月报》的同时,已经成为了中共党员、中共中央联络员,正忙于秘密的革命工作;而沈雁冰的弟弟沈泽民,同样也已经是中共党员,正在秘密从事革命工作。所以,张琴秋在爱国女学读书时,通过孔德沚,有机会认识沈雁冰和沈泽民兄弟俩。
1923年暑假,张琴秋毕业于上海爱国女学。
上海爱国女学毕业以后,张琴秋凭着自己对美术的爱好,考取了南京美术专科学校,开始追求她的艺术梦。此时,沈泽民根据中共上海地方兼区委员会的安排,到江苏南京私立建邺大学任教,目的是在南京地区发展共产党和青年团组织。沈泽民到南京以后,很快建立了南京中共党小组和南京团委会。恰巧张琴秋也到南京读书。所以早在上海认识的沈泽民和张琴秋,在南京有了更多的联系和沟通。但是,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张琴秋是个革命家而不是艺术家,1923年秋天,她到南京美术专科学校报到不久,患了一场严重的伤寒病,张琴秋无法坚持正常上课,不得不病休回家养病。几个月以后,沈泽民根据党组织的安排,也很快回到上海,担任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宣传指导干事,与瞿秋白、邓中夏、项英等在沪西小河渡办工人夜校,建立小河渡工友俱乐部等,直接深入工人中间进行革命宣传活动。
张琴秋在故乡石门湾养病以后,家里似乎已经没有余力供张琴秋继续读书,所以张琴秋等身体恢复以后,就在石门的振华女校代课。这时,张琴秋在石门湾看到了社会的黑暗,看不到前途和希望,思想十分苦闷,她在给沈泽民的一封信中说:
泽民先生惠鉴:
金陵患病,多承照料,不胜铭感。别后回乡延医服药迅即痊愈,今在母校石湾振华女子小学代课。数月来目睹天灾人祸,遍地哀鸿,生灵涂炭,田园荒芜,学校亦因战乱频繁,时时停课。更有甚者,妇女处于水深火热之黑暗深渊,同学杨秀珍、沈杏娟等均因不满封建买卖婚姻被迫投河溺水而亡……总之,苦海无边,长夜难明,平时与学友同事谈及此情此景,莫不痛心疾首,然又感回天乏术,无能为力,但琴秋则以为人能胜天,亦定能胜天,但不知如何才能胜天,俾人怎样才能跳出苦海,琴秋无知,百思不得其解。先生雄才,博学多识,望有以教我。不胜盼祷。专此即请教安。
张琴秋
这是目前见到的张琴秋最早给沈泽民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蛰居石门湾的张琴秋内心的困惑和苦恼,显而易见;拯救人类解放的初心,初见端倪。后来,沈泽民给张琴秋寄去《新青年》等杂志,让张琴秋的心灵打开了一个窗户。稍后,张琴秋又给沈泽民写信,诉说自己的感受:
泽民先生大鉴:
手书及书报均已收到,不胜感激,阅读大札及《新青年》等书,茅塞顿开,琴意亦以为妇女欲冲破黑暗,解脱桎梏,必须自身在经济上谋求独立,争取人的权利,如附属于家庭附属于男子,则决不能逃出苦海,获得自由。要争取独立生活,唯有求学,学好生存之本领,但仅由妇女奋斗,则人微力薄,难以奏效,还必须联合其他各阶层人士,共同奋斗始能达到目的。关于我之求学问题,家庭中引起轩然大波,近因家庭经济日益拮据,兄嫂对我拟外出求学,意见甚大,认为女大当嫁,外出求学徒然费钱财,想必引起外界议论云云。家父封建思想严重,闻兄嫂之言更出面阻扰,家母虽支持,但无能为力,至于琴则坚决抵制封建买卖婚姻,坚持赴沪攻读,以求能独立生存争取做人权利,决不妥协!望先生有以教我,有以助我一臂之力为盼。专此即请近安。
琴秋谨上
在《新青年》的影响下,张琴秋下定了离开石门湾的决心,让沈泽民十分感动,觉得具有叛逆性格的张琴秋是有革命前途的青年知识女性。恰巧,这时,沈雁冰和沈泽民都在上海大学义务教书,于是,张琴秋辞掉了振华女校的代课工作,1924年春天,又风尘仆仆地到上海,进上海大学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