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满星星的窟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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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迁移 (五)

每到周末,张平平就得去杨二姊那住着,这是张全胜给他们的规定的,他和蔡玉梅下班也会过来。孩子们都不会去在意,有时候他们会比张平平他们晚到一天。

小学二年级开始,张平平就敢独自坐公交车,如今她已经很老练。周六下午放学,她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杨二姊那,他们要乘坐浅黄色红条纹的五路公共汽车坐五站地,下来以后如果他们不贪玩的话,还需要步行二十分钟才能到。

坐车是他们姐弟“捞外快”的机会。车上的人总是挤得满满的,抓着一本各种面额车票的售票员,只扯开嗓门嚷嚷“刚上来没票的买票了啊!刚上来没票的买票了啊!”却懒得挤到前面去一个个核对。他们个头小,隐没在大人们中间,售票员也看不到他们,一趟车下来,他们三个人就省下一毛五分钱,每人可以买根奶油冰棍或者巧克力冰棍吃。

通往杨二姊家的路没有修整过,是由来来往往的脚底板踩压成型的泥土地面,干燥的时候还有硬度,积下雨水就混成一摊摊泥潭,除城区中心的一些老街道和厂矿家属区有硬化路面外,大部分地方的路面情况都与此相似。仨人步行到一半要过一条火车道,耳边回忆想杨二姊再三地吓唬张平平姐弟的话,“千万千万不能离火车太近!”“乃火车可厉害了,呼地一下就把人吸进去啦!”。这可真不是杨二姊凭空捏造的,她住在家属大院的时候,紧挨着院门口住的新婚不久的小贺就死在火车道上。那是他从二机厂下夜班回来发生的灾难。他被人们抬到市医院抢救时就不行了,人再没回来。自此,院子里就多了个寡妇。杨二姊一直说他那是因为走得太近,被火车给吸进去的。而且,自从宋亚辉的事情以后,张平平也对那个飞驰而过的庞然大物生出恐惧,每次经过那条火车道,都是把弟弟妹妹紧紧地拉在身后。离得远远的,巨大的黑色机车像只猛兽一样吐出白色烟气,嘶鸣着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离人越近速度越快,声音越大,轰隆声震得地面都一阵的抖动,路人的车铃铛伴着它嗡嗡作响。但是张平平反复观察火车,它全身连个窟窿也没有,究竟是怎样把人吸到里面去的呢?能吸到哪里去呢?难道是吸到车身上带着他走,一直到死?是杨二姊吓唬他们吧,不过,就算是吓唬,也还是听她的吧。

比被火车吸走还可怕的,是路上那个怪老头,他是姐弟几个去杨二姊家的阴影。经过火车道要下个土坡,土坡下去后,沿路也是一些自已盖起来的院子,各式各样的砖房,大部分没有杨二姊的院子那么大。下坡走不多远,有个棕红色铁门,门前总是站着一个拄条拐棍,黑衣服黑脸的老头儿,像是专门在那等他们。每次眼看他们要经过的时候,那老头就死死地盯着他们,虎着脸瞪着眼一步步往他们身前逼近,几乎要碰到他们,那阴森森的眼神很瘆人,张军军每次都躲在两个姐姐的身后。张平平回回都胆颤心惊地提防着他,她提前告诉弟妹:“万一他要是伸手抓我们,你们俩就使劲跑,我在后面挡住他,大不了我死死地咬住他不松口。”

这回,那个黑老头果然还那,一双贼眼早就盯住他们,他看几个孩子走得越来越近,又开始往前凑。他一步步慢慢地凑到张平平面前,挡住他们往前行的路,用阴阳怪气地语调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看他们瘆得发慌的样子,露出一丝狞笑。

“你干甚呀!你再敢往前走试试!”张平平吓得厉声大吼,此时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要是有人经过就好了。

看两旁无人,那黑老头还往他们跟前蹭,平平闻到他身上一股呛人的老烟味……

“嗨!搞甚了!滚开!”突然,不远处传过来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张平平立马就不害怕了,黑老头“嗖”地迅速转身挪开,假装往别的地方走。

顺着刚才的喊声,张平平扭头一看,欣喜地差点蹦起来。

“唉,董华庆啊,你咋在这儿了?你们家也住这?”

面对着平平那拉着长调询问的满腔热情,董华庆接应不出来话,脸上则似笑非笑地,很是别扭。

“我奶奶家住前面,我每个礼拜都来,你没事儿过来玩不?我奶奶家甚也有,葡萄,苹果,羊奶,小果果,这么大个的黄西红柿,可好吃了,过来吃哇?”

董华庆仍是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以前他在学校犯错也没有这样。最后,他嘴里像蚊子嗡嗡似的,不知说得倒底是“不了”还是“嗯哼”,就骑车调头往远去了。

张和和问她姐:“你们同学?”

“嗯,小学的。”

“你们这个同学真怪,自己做了好事咋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