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一月

扫烟囱的小孩1日，星期二

雪尔维姐姐的老师想要看《爱国少年》的故事，昨天下午，我就到学校附近的女子小学去了一趟，把书送了过去。那所学校大约有700多名女生，我去的时候正赶上放学，学生们正在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因为从明天起接连有“万圣节”和“万灵节”两个节日。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件很感人的事：在学校门口对面的街道一边，站着一个清扫烟囱的小孩，他还带着清理所用的工具，黑黑的脸孔，一只手靠着墙壁，把脸埋在臂弯里低声啜泣，有两三个三年级女生走过去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哭成这样？”他没有回答，仍旧继续哭泣着。

“快，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哭？”在女孩们再三的追问下，他才慢慢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孩童的脸，哭着告诉她们，今天下午他已经扫了好几处烟囱，得到30枚铜币，可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的破洞里掉了出去。边说边指着口袋的破洞给她们看，现在钱没有，他也不敢回家，会挨师傅打的。说着，把头埋在臂上又哭了起来，一副绝望的样子。女学生们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替他难过。这时，大大小小的学生又围过来不少。

有一个帽子上插着蓝色羽毛的高年级同学从口袋里拿出两枚铜币来，说：“我只有这两枚了，我们大家凑一凑吧！”

“我也有两枚。”另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生接着说，“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凑够30枚铜币。”她们开始叫着：“阿玛利亚，璐加，安尼娜，一个铜币，你们哪个有一个铜币？请拿出来！”果然，有许多人把原来打算买花、买笔记本的钱也都拿了出来，其中一个小女孩拿出一个半分的小银币。插青羽的女孩把钱收集起来，并大声地数着：“8枚，10枚，15枚。”可还是不够，这时，恰巧来了一个年龄稍大像是助教一样的女孩，拿出一个一当十的银币来，大家都高兴了，可还差5个。

“五年级的同学来了，她们应该会有的！”一个女孩喊道。五年级的学生一到，铜币立刻就多了起来，还有人急急地向这里跑来。一个可怜的扫烟囱的孩子被美丽的衣裙、飘动的帽羽、发丝所包围，那情景很是好看。

除了凑够了30枚铜币，还多出了许多，没有带钱的小女孩挤入人群，将一束花送给了他。此时，出现了一个校工，说道：“校长先生来了！”同学们立刻麻雀般地向四方走散。只剩下扫烟囱的小孩独自站在街道中央，手里满是钱，擦拭着欢喜的眼泪。塞在他上衣的纽孔里、口袋里、帽子上的鲜花，不时地落下，散布在他的脚边。

万灵节2日，星期三

恩利科！你知道万灵节是什么日子吗？这是悼念亡者的节日。小孩子在这天，应该悼念已经故去的人，尤其是那些为儿童而死的人。有多少人已经死去，又有多少人正在为此而献身？你曾经想过吗？有多少父亲在辛苦劳碌中失掉了性命？有多少母亲为了养育自己的孩子，含辛茹苦，过度操劳，早早地离开人世？你可知道，因为不忍看着自己的孩子身陷不幸而绝望自杀的男人有多少吗？你可知道，因为失去爱子，悲痛欲绝，精神失常，投河自尽的女人有多少吗？在这样的日子里，你要哀悼这些逝去的人们啊！你要想一想，有多少老师，呕心沥血，积劳成疾，年纪轻轻，就和自己的学生们永别了？有多少医生为了医治孩子的疾病，自己受到感染而勇敢地自我牺牲了？想想那些在海难、火灾、饥荒和其他灾难中的人们，将最后的一口面包，最后一处安全场所，最后一根逃离火场的绳索，让给了那些幼稚的灵魂，自己却心满意足地从容赴死！

恩利科！像这样死去的人，数不胜数，无论哪里的墓地，都长眠着数以千计这样神圣的亡灵。如果他们可以在这个世界暂时复活，他们一定会呼喊那些孩子的姓名，为了这些孩子，他们无私地贡献了自己青春的美好、老年的平安，献出了他们的爱情、才能甚至生命。二十岁的女子，正值壮年的男子，八九十岁的老人，青年人——这些为儿童献身的无名英雄多么伟大、多么崇高！用世界上所有的鲜花都不足以装饰他们的墓地。你们小孩子是如此被他们深深地爱着。孩子！在万灵节，你要用感恩的心去悼念这些逝者，祈祷他们在天堂能够安息。这样，你才会对深爱你的人，对为你操劳的人更加亲切、更加感激。我的孩子，你真是太幸福了！在万灵节还没有人让你产生悲伤的感受呢！

你的母亲

好友卡隆4日，星期五

仅仅过了两天休假，我觉得好像已经有多日没见到卡隆了。我对卡隆愈熟悉，就愈觉得他可爱，全班大部分同学都有和我一样的感受。只有那几个自视高傲的人，不愿答理他，这是由于卡隆一直不许他们欺负弱小的缘故，每次大孩子要动手欺负小孩子的时候，幼小的只要一叫“卡隆”，大孩子就会立刻缩回手去。

卡隆的父亲是个火车司机，他小时候得过两年病，所以很迟才入学。在班里身材最高、力气最大的就要属他了，他能用一只手将椅子轻松举起来，嘴里老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他总是有求必应，不论是铅笔、橡皮、纸张、小刀，他都乐于借给或赠与别人。上课时，他很安静，不苟言笑，脊背屈向前方，一个大脑袋扛在两肩上，脊背向前屈着，像石头一样坐在对他来说狭窄的座椅上。

我每次看他的时候，他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在说：“喂，恩利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他身材又高又大，而他的上衣、裤子、袖子都太小太短，帽子也小得戴不住，差不多要从头上落下来。外套和皮靴破旧不堪，领带时常搓扭得像根绳子。亲爱的卡隆，让人一见就很喜欢，那些弱小的同学都喜欢坐在他的旁边。

他算术学得很好，经常把书本用红皮带缚在一起来拿。他有一把大裁纸刀，用贝母镶柄，这是去年陆军会操的时候，在野外拣到的。有一次，他被这刀子弄伤了手，差点把指骨都切断了。但连父母都没告诉，怕他们担心自己。无论别人怎样嘲笑他，他都不会见怪。但如果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人当面说他“你在说谎”，他就会立刻翻脸，眼睛发红，燃起怒火，一拳砸下来，简直要把椅子击破。

有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看见一个二年级的小同学把买笔记本的钱弄丢了，站在街上哭泣，他就给那小同学买了一本；为了给母亲庆祝生日，他花了三天工夫，写了一封八页的长信，还在信纸边上画上了美丽的花边。他的母亲也像卡隆一样高大而慈祥，经常来学校接他放学。

老师也很关心他的学习，从他桌边经过的时候，时常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肩膀，好像在爱抚一头温顺的小牛。我真的喜欢卡隆。每当我握着他那粗大而有力的手时，那种喜爱是溢于言表的，他那双大手和我的相比，简直就是一双大人的手。我非常坚信：卡隆为了救助朋友甚至能够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种精神从他的眼神里可以流露出来。那为他人打抱不平的洪亮的声音，来自于他那高贵而真诚的心灵。

卖炭人和绅士7日，星期一

昨天，卡罗·诺皮斯向培谛说的那番话，如果换成卡隆，他是绝不会那样说的。诺皮斯的父亲身材高大、留着黑胡须，非常严肃，几乎每天都要来接送儿子上学。他自以为有个很有名望的父亲，就颐指气使，高傲得很。

昨天早上，诺皮斯和培谛吵了一架，培谛是班上最小的同学，他的父亲是卖木炭的。诺皮斯自觉理亏，一时间无言以对，就大声骂道：“你父亲是个破衣烂衫的叫花子！”气得培谛连发根都红了，并没说什么，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放学回到家，他把诺皮斯的话向父亲哭诉了一遍，他那身材矮小、全身墨黑的父亲，下午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了学校，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老师，全班同学都静静地听着。这时，诺皮斯的父亲照例在门口帮他的儿子脱外套，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就走进去向老师询问原委。

“这位家长来告诉我说你的儿子诺皮斯对他的儿子说：‘你父亲是破衣烂衫的叫花子！’”老师回答说。

老诺皮斯听后，不禁皱起眉头，脸色也羞赧地变红了，他质问自己的儿子：“你真是这样说的吗？”

诺皮斯低着头站在培谛父子面前不敢作答。

他父亲便拉了他儿子的一只手臂，将他推到培谛面前，对他说：“快向人家道歉！”

卖炭人连忙插话说：“不必了，不必了！”可那位绅士却不答应，再次命令他的儿子说：“快道歉！照我这样说：‘请你原谅我，我对你的父亲说了非常愚蠢和失礼的话，请让我父亲握你父亲的手！’快说啊！”

卖炭人越听越显出不安的神情，好像在那里说“怎么敢当啊”。那位绅士一个劲地催促着诺皮斯“快说”，于是，诺皮斯低下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我对你的……父亲，说了……非常愚蠢和失礼的话……这是……我所不该的。请你原谅。请让我的父亲……来握……你父亲的手。”

绅士把手伸向卖炭人，卖炭人紧握着使劲地摇，还把自己的儿子培谛向诺皮斯推过去，让他们去拥抱。

“以后可以让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吗？”绅士向老师请求。于是老师就让培谛坐在诺皮斯旁边。等两人落座之后，诺皮斯的父亲就向卖炭人和老师告辞走了。卖炭人注视着这并肩而坐的两个孩子，沉思了片刻，走到他们座位旁边，对着诺皮斯怀着一种又感动又抱歉的感情，好像想对诺皮斯说些什么，但始终什么都没有说。他张开双臂想去拥抱诺皮斯，可是终于也没有去抱，只是用他那粗大的手，在诺皮斯的额头抚摩了一下，就出去了。等到了门口，又向里面瞥了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老师对大家说：“你们要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牢记在心，这可是本学年最好的一课了。”

弟弟的女老师10日，星期四

我弟弟生病了，他老师黛尔卡谛来看望他。原来，黛尔卡谛老师也教过那个卖炭人的儿子。老师还讲了些有趣的往事，逗得我们发笑。在两年前，黛尔卡谛老师曾颁给卖炭人的孩子奖牌，孩子的母亲竟用那大大的围裙包满了木炭，拿到老师家要送给她。老师再三拒绝，当她失望地把木炭拿回去的时候，竟然潸然泪下。她又继续讲到，还有一个好心的妇人送给她一大束藏着钱币的鲜花来答谢自己。老师说的这些故事，我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就连平时总不肯吃药的弟弟，也好好把药吃了。

一年级的小学生是需要更多耐心的，他们就像老人一样，有的牙齿还没长全，有的发音不好，有的会咳嗽，有的鼻子还流血，有的鞋子掉到椅子下面就以为丢掉了而哭泣起来，有的被钢笔尖刺到了就大呼小叫，有的会因为错带了第二册习字帖而流泪。要教五十个用稚嫩的小手写字的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什么甘草啊、纽扣啊、瓶塞啊、碎瓷片等小玩意都被他们藏到口袋里，等老师搜查的时候，他们就藏起来，甚至藏到鞋子里去。他们总是不听老师的话，有时候苍蝇从窗口飞进来，他们就会大吵大叫起来。夏天的时候，他们把甲虫连同绿草一起带进教室，甲虫在教室里四处飞旋，有时还会掉到墨水瓶中，墨水溅污了习字帖。老师还要扮演母亲的角色帮孩子们穿戴整齐，手指受了伤，还要替他们包扎；帽子落了，替他们捡起；不要让他们大声吵闹，还要留心不让他们拿错了外套。老师可真是辛苦啊！可是有些孩子的家长还要乱发牢骚，诸如：“我儿子的钢笔尖怎么不见了？”“我的孩子什么都没学会是怎么回事啊？”“我儿子表现那么优秀，怎么不给他奖牌？”“钉子划破了我家佩罗的裤子，你为什么不除掉那钉子？”

有时候，老师的耐心也会超越限度，不觉举起手来想动手打孩子一巴掌，但终于还是咬咬自己的手指，咽下这口气。她对学生发怒之后，总是非常后悔，又去想方设法安慰被自己骂过的孩子。有一次，一个小孩非常调皮，被她赶出了教室，过后自己又为之感到伤心。

有时，有的家长要责罚自己的孩子，不给他们饱饭吃，老师听说了总是很不满，还要去阻止。

黛尔卡谛老师非常年轻，身材修长，衣着整洁，非常活泼，但脸色却不大好。她平时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凡事都要亲自过问，做事也是雷厉风行。说起话来，柔声细语，非常慈爱。

“孩子们都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母亲说道。

“这原来是有的，可是，学年一结束，大家就再也不顾我了。他们跟男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曾经跟过女老师是件丢人的事情。两年的时间，我那么的爱护他们，一旦要分开了，真的很难受。那个我对他很爱护的孩子，希望他以后还会记得我，我自己总这样胡思乱想着。然而，一个假期过后，回到学校，我叫着：‘我亲爱的孩子！’迎上去，可是他却把头一扭，不理不睬地走掉了。”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她那湿润的双眼，亲吻着弟弟说道：“你不会这样的吧？你不会把头一扭吧？你不会忘记有我这个朋友吧？”

我的母亲10日，星期四

恩利科！弟弟的老师来看望他的时候，你对你母亲的表现很不尊重。以后你可不要再这样了，你的所作所为像一根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还记得几年前你生病的时候，你母亲非常担心，整夜坐在你的床前，数你的脉搏，听你的呼吸，难过得暗地里流泪，唯恐失去你。我真担心你母亲会疯掉！一想到此，对你将来怎样为人处世，我真有点不放心了。你竟然会那样伤害深爱你的母亲，她为了减轻你一时的病痛而不惜牺牲自己一年的快乐，为了挽救你的生命宁可奉献自己的生命啊！恩利科！你可要记住！在你人生旅途中，也许会遇到许多艰难困苦，但最为痛苦的莫过于失去自己的母亲。等你长大了，遍尝人间的辛苦之后，总会千万次地回忆起你的母亲来，哪怕是短短的瞬间，你都会祈求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你都会祈求能再次像个失去安慰和保护的小孩那样扑在母亲的怀里哭泣。你曾经做过的蠢事给母亲带来了种种痛苦，你将会为此而悔恨莫及；虽然你想请求她的原谅，但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了。如果现在你伤害母亲的心，你将终生受到良心的责备，不得安宁。你将看到母亲那温柔慈爱的面容，变成悲痛轻蔑的样子，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

啊！恩利科！你要清楚，亲人之爱是人间所有的感情中最神圣的东西。践踏这种感情，确实是世上一种不幸。即使是一个杀人犯，只要他对自己的母亲心存敬爱，那都是可贵的东西。一个人无论怎样出名，如果他总是做些让母亲痛苦伤心的事情，那他就是可鄙可贱的恶人。因此，对于赋予你生命的母亲，不应该再说无礼的话，倘若一时不注意说了出来，不要因此而害怕父亲的责骂，你该从内心深处进行忏悔，让它促使你投身母亲的膝下，请求她赦免的一吻，拭去你额上不孝的污迹。我是深爱你的，在我生命中我将你视若最珍贵的宝贝，可是，如果你对母亲不孝，那我宁可不要你这个儿子！不要再靠近我，不要来拥抱我，我现在无心来拥抱你！

你的父亲

朋友可莱谛13日，星期日

父亲终于宽恕了我，但我还有点抬不起头来。母亲送我出去，叫我和门房的大儿子一起到科索河边去散散心。我们刚走大约一半的路程，一家店铺前面那里停放着一辆货车，我们正经过那辆货车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回头去看，原来是同班同学可莱谛。他汗流浃背，正在搬运木柴，车上面的人把一大捆木柴递给他，他就急忙抱到店里堆起来。

“可莱谛，你在做什么？”我问。

“你没看到吗？”他一面把手伸向柴，一面回答我。

他接着说道：“我还在预习功课呢！”我笑了。但是可莱谛嘴里却认真地念着，“动词的活用，因为人称和数的差异而变化——”一面抱着一捆柴走，把柴放到店里，把它堆好了，“又因动作发生的时间而变化——”走到车旁取柴，“又随动作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变化。”

他嘴里所念叨的正是明天文法课的内容。“我可真忙啊！父亲因事出门去了，母亲病了在床上躺着，所以我不能不做事。一面做事，一面背诵文法，今天的文法真的很难，念来念去也记不住。我父亲说过，他七点钟会回来付钱的。”他又回头向车上的人说。

货车于是走了。“请进来坐一坐！”可莱谛说。我们走进店里，里面很宽阔，满堆了木头和柴草，木柴旁边还放着一台秤。

“今天可真是一个忙碌的日子，我连休息的空闲都没有，作业也只能做一会儿，停一会儿，正要写点什么有顾客来了，就得停下，刚拿起笔来，货车又来了。今天往柴市跑了两趟，两腿都打软，都快站不起来了，手也开始肿起来了，如果想画画，肯定画不好。”说着又用扫帚扫去散在四周的枯叶和柴屑。

“可莱谛，你做功课的地方在哪里？”我问。

“这里肯定不是啦，在那边，你们来看看吧！”说着，他引我们到了店面后面的小屋里。

这里差不多可以说是厨房兼餐厅，屋角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课本、笔记簿和已开头的作文稿。“这就是我做功课的地方！第二题还没有做完——皮革做的东西，有靴子、皮带，还有皮包。”他执了钢笔写着清楚的字。

“家里有人吗？”门外有人在叫。原来是一个妇人来买柴。可莱谛回答：“请进来！”便奔跳出去，称了柴，收了钱，又在壁角陈年流水账上把账记了，重新走进来说：“我得把这句写完。”说着继续写道：旅行包、兵士的背包。“呵！咖啡开了！”他跑到炉旁取下咖啡壶：“这是给我母亲煮的咖啡，我已学会煮咖啡了。请等一等，我们拿了一同到母亲那里去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母亲这个星期一直病在床——动词的变化。我好几次被咖啡壶烫了手指——兵士的背包，后面非再加点什么好呢？——非写上点不可——一时想不起来，先到母亲那里去吧！”

可莱谛推开房门，我们和他一起进了一个小房间，他母亲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头上包着白头巾。

“妈妈！您的咖啡好了。”他说，“这是我的同学们。”

“啊！他们是来看望我这个病人的吗？”可莱谛的母亲看着我们说。

可莱谛帮母亲把枕头摆好了，又拉直了被子，递上自己煮好的咖啡，在炉火上加了些煤，赶走了躺在衣箱上的一只猫。

等母亲喝完了，可莱谛随手从母亲手中接过杯子，问道：“还要其他东西吗？药吃了没有？如果药没了，我再到药店去买给您。木柴已经卸好了。四点钟的时候把肉拿来先烧上是吧？等卖奶油的妇人来了，我就把那八个铜币给她。这些事您放心好了，我都会搞好的，您就不必操心了。”

“幸亏有你帮忙！去吧。一切多留心些。”他母亲这样说道，还一定要我吃糖果。可莱谛指他父亲的照片给我看：他父亲穿着一身军服，眼睛炯炯有神，胸间挂着1866年打仗获得的勋章，当时他在温培尔托亲王部队里。相貌和可莱谛一模一样，脸上浮着快活的笑容。

我们重又回到厨房里。“我有办法了！”可莱谛说着，拿起笔继续在笔记簿上写：马鞍也是革做的。“等晚上再做吧。今天非晚睡不可了。你们真幸福，有时间学习，还有闲暇散步。”他还是那样快活地跑进店里，将木柴放在台上用锯截断：

“这是我的体操。这可和学校里那‘两手向前伸’的体操不大一样。在父亲回来以前，我要是把这木柴都锯好了，他见了肯定会很高兴的。我最讨厌的就是手拿了锯以后，写起字来，就像老师说的画蛇那样难看了。没办法，只好在先生面前把事情实话实说了。最重要的是希望母亲的病快点好起来。谢天谢地！今天就已经好多了，让我太高兴了。明天一早我就起来准备文法吧！啊，木柴又来了，我又要去搬运了。”

只见一辆货车装满了木柴，已停在店门前了。可莱谛向货车走过去，又回过头来说：“我已不能陪你们了，明天再见吧。谢谢你们的到来，再见，快快乐乐地散步吧，你们真是幸福啊！”他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就来往于店与车之间去搬木柴去了。他的脸孔在猫皮帽下面红红的像蔷薇，他那敏捷的动作，使人看了也爽快。

“你们真是幸福啊！”他虽对我这样说，其实我觉得不然，啊！可莱谛！你才比我幸福呢。因为你既用功学习，又努力劳动，还能替你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比我要好一百倍，勇敢一百倍呢！我的好朋友啊！

校长先生18日，星期五

今天，可莱谛非常高兴，因为他三年级时的老师来学校做督学了。这位老师名叫考谛，是一个长着大大脑袋、身材肥壮、满脸络腮胡子和脖子黑黑的先生，他目光炯炯有神，声音响得像开大炮。这位老师经常恐吓小孩们，说什么他要撕断了他们的手脚交给警察，有时还装出各种可怕的面孔。其实，他绝不会责罚小孩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他的大胡须下面总是流露着笑容，只是因为他的胡须把笑容遮住了，大家都没有看出来。

学校里的男老师总共有八个，除考谛先生外，有个长得像小孩一样的代课老师，他个子很矮，没有胡须。五年级还有个男老师，他平时总围着一个大大的毛围巾，走起路来有点跛。听说他在乡间学校教书的时候，因为校舍潮湿，屋里满是湿气，就得了风湿病，到现在身上还经常疼痛。和他教同一年级的，还有一位白发老先生，据说他以前曾在盲人学校里教书。

另外，还有一位衣服华美，戴着眼镜，留着好看颊须的先生。他一边教书，一边自学法律，还曾得过证书。所以，大家都叫他“律师”。这位先生还写过怎样写信的书，真是博学多才呀！教体育的老师原来是名军人，据说属于格里巴第将军部下，脖子上有一块刀疤，是在弥拉查战争中留下的。

最后一位就是校长先生了，他个子很高，是个秃顶，戴着金边眼镜，胡须花白，长长地垂在胸前；常常穿一套黑色的衣服，纽扣一直扣到腮下。他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先生。学生犯了错误，被叫到校长室里害怕得发抖，但校长并不责骂他，只是握着小孩的手好好地开导他，让他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还安慰他，叫他以后做个好孩子。校长态度和善，说话亲切，小孩出来的时候总是红着眼睛，感觉很内疚，觉得比受罚还要难过。

校长先生尽职尽责，每天早晨都会第一个到学校，看着学生们来上学，和家长们谈话。放学后，他又是最后走。在学校附近的路上到处巡查，防止有学生被车子碰倒或不回家在路上玩耍。只要一看见先生那高而黑的影子，在路上逗留的小孩们就会一哄而散，赶紧回家。先生那时，总远远地看着小孩们，脸上露出难过而又充满了关爱的表情，叫住正在逃散的小孩们，好像要处罚人的样子，其实他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听母亲说，自从校长的爱子在参加志愿兵牺牲后，就不再见到他笑了。现在校长室的小桌上，还放着他儿子的照片。先生遇到这样的不幸后，非常悲痛，曾想辞职，据说辞职信都写好，放在市政所的一个抽屉里，但因为不舍得离开小孩们，还犹豫不决。

有一天，我父亲在办公室和校长聊天。父亲对校长说：“辞职是多么乏味的事啊！”这时，恰巧有一个人领了孩子来见校长，请求转学。校长先生见了那小孩，非常吃惊，因为那个小孩长得太像校长死去的儿子了，他把那个小孩的样貌和桌上的照片比较打量了好久，拉小孩靠近膝旁，捧着他的头，注视了一会儿，说“可以的”，然后记下姓名，叫他们父子回去，自己陷入了沉思。我父亲继续说：“先生一辞职，我们可要困难了。”先生听了，就从抽屉里取出辞职信，撕成两段，说：“我决定不辞职了。”

士兵22日，星期二

校长先生自爱子在陆军志愿兵中牺牲后，总喜欢在闲暇的时候，注视着军队走过。昨天又有一个步兵团从街上通过，小孩们都集拢在一起，合着那乐队的调子，用尺子敲击皮袋或书夹，跟着拍子跳起来。我们也跑到路旁，看军队通过。卡隆穿着一身狭小的衣服，嚼着一个很大的面包在那里站着看。还有一个华梯尼，身上穿得还是那样整洁漂亮；铁匠店的儿子——泼来可西，穿着父亲的旧衣服，还有卡拉布利亚孩子、“小泥瓦匠”、赤发的克洛西、相貌很平常的弗兰谛、炮兵大尉的儿子，以及因从马车下救出幼儿自己跛了脚的洛佩谛，他们都在一起。

有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兵士走了过来，弗兰谛笑了起来。忽然，有人按了一下弗兰谛的肩头，转过头来一看，竟然是校长先生。校长先生斥责他说：“注意！嘲笑行动不便的兵士，就像辱骂束缚着手脚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一样，是最为可耻的事！”弗兰谛立刻躲到不知哪里去了。兵士分为四列前进，身上沾满了汗水和灰尘，枪映在日光中闪闪发光。

校长先生对我们说：“你们是不是应该感谢兵士们啊！他们是我们的保护者。一旦有外国军队侵犯我国，他们就是代我们拼命的人。他们和你们的年纪相差不多，都是少年，也要学习文化。看哪！你们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全意大利各处的人都有在里面：西西里，耐普尔斯，赛地尼亚，隆巴尔地。这是曾经加入过一八四四年战争的古联队，兵士经过多次变更，但军旗还是当时的军旗，在你们未出生以前，为了保卫国家，在这军旗下战死过的人，不知有多少呢！”

“来了！”卡隆大叫起来。真的，军旗就在兵士们的头上迎风飘扬着。

“大家听着！三色旗通过的时候，我们行举手注目礼！”

一个士官捧着联队旗从我们面前通过。旗已经破裂了，也褪色了，旗杆顶上挂着勋章。大家向着旗行举手注目礼。旗手对着我们微笑，举手答礼。

“孩子们，难得。”后面有个声音传过来。回头看去，原来是年老的退职士官，他的纽孔里挂着一枚克里米亚战役的从军徽章，“难得！你们做得好！”他反复着说。

这时候，乐队已经沿着河转了方向了，小孩们的哄闹声和喇叭声此起彼伏。老士官注视着我们说：“难得，难得！从小尊敬军旗的人，长大了就是拥护军旗的。”

耐利的保护者23日，星期三

驼背的耐利，昨日也看了兵士的行军，他神情很可怜，好像在说：“我不能当兵了。”耐利常穿一件肥大的粗布外套，是个品德很好的孩子，学习成绩也很好，但他身体弱小，有时甚至呼吸都好像很困难。

他母亲穿着黑色衣服，一头金发，是个矮小白净的妇人，她非常疼爱儿子，每到学校放学，总来接儿子回去。起初，有些学生嘲弄耐利，有的用书包去碰他那突出的背。耐利毫不反抗，也不会把别人嘲弄他的话告诉他母亲，不管遭到别人怎样捉弄，他只是靠在座位里默默地哭泣。

有一天，卡隆突然跳了出来对大家说：“你们再碰耐利一下看！我一个耳光，要他转三个圈！”

弗兰谛不相信这话，结果，当真尝了卡隆的拳头，一拳打去果然转了三个圈。从此以后，就再没有人敢捉弄耐利了。老师知道了，就让卡隆和耐利坐同桌。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耐利特别喜欢和卡隆在一起。上学时，先看看卡隆来了没有；放学的时候，没有一次不说“卡隆再会”的。卡隆也一样，耐利的钢笔、书本掉到地下，卡隆不要耐利费力，立刻俯下去替他捡起来，还替他把文具装入书包，帮他穿外套等。耐利看着卡隆，听见老师称赞卡隆，就好像称赞了自己一样开心。

后来，好像耐利把从前遭人捉弄、自己暗自哭泣，后来多亏一个朋友保护他的事告诉了母亲。今天，学校里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老师有事差我到校长室去，恰巧，校长室里又来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娇小而白色的妇人，这正是耐利的母亲。

“校长先生，有个名叫卡隆的，和我的儿子在一个班里吗？”她这样问。

“是的。”校长回答。

“我有句话要和他说，可否请叫他来？”

校长让校工把卡隆叫来。不一会儿，卡隆的大而短发的头就出现在门框间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叫他，露出吃惊的样子。那妇人一看见他，就急走过去。把腕弯在他的肩上，不停地吻他的额头，说：“你就是卡隆！是我儿子的好友！帮助我儿子的！真是个勇敢的人！”接着，她急忙摸衣袋，又取出荷包来看，一时找不出东西，就从颈间取下带着小小十字架的链子来，套在卡隆的脖子上：“把这个给你吧，当做纪念！——我非常感谢你，为你祈祷、祝福！”

班级第一名25日，星期五

卡隆很可爱，戴洛西则让人佩服。戴洛西每次考试总能拿第一，取得一等奖，今年大约还是如此。没有一个可以敌得过戴洛西的。他什么都好，无论是算术、作文还是图画，他门门都能拿第一。他一学就会，记忆力惊人的好，凡事都不用费多少力气。学习对他来说，就好像在做游戏一样的轻松，毫不费力。老师昨天对他说：“上帝给了你聪明的天资，要好好珍惜啊！”

戴洛西今年十二岁，是一个富商的儿子，长得身材高大，眉目清秀，金黄色的头发蓬蓬地覆着额头。经常穿青色的带着金纽扣的衣服。行动敏捷，只要用手一撑，就能轻松地跳过椅子，还学会了剑术。他待人很和气，总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喜欢帮助别人。他对谁都不曾说过无礼的言语。所以，除了诺皮斯和弗兰谛蔑视他、华梯尼嫉妒他外，同学们见了他，谁也不能不微笑。他当上了班长，来往桌位间收作业的时候，大家都要去握他的手或亲切地拉他的胳膊。他得到了精美的画片后，全部分赠给朋友，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从来不收起来都给别人玩。还专门画了一张卡拉布利亚地图送给那个从卡拉布利亚来的小孩。他送人东西的时候，总是笑着，从来不高高在上，总是不以为意似的，好像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不偏爱谁，待谁都一样。我有时候觉得不如他，不由觉得难过，原来，我也和华梯尼一样嫉妒着戴洛西呢！当我拼命思索题目的时候，想到戴洛西此刻已经轻松做完，心里就很沮丧，有些恼火。但是，到了学校，一见到他那微笑着的英俊面孔，听到可爱的说话声，感受到他亲切的态度，心中的恼火嫉妒就一股脑消失了，并且感觉自己这种想法很可耻。和他在一处读书是很快乐的事情。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的神情，他的声音，都鼓励我、启发我，让我努力学习，我真的很感激他。

老师把明天的每月故事的稿子交给戴洛西，叫他誊清。他今天正写着。好像那篇讲演的内容感动了他，他脸烧得通红，眼睛几乎要掉下泪来，嘴唇也激动得发颤了。那时，他的神情，看去真是纯正！我在他面前，几乎要这样说：“戴洛西！你什么都比我强，在我面前，你就像个大人！我真正敬佩你，崇拜你！”

少年侦探（每月故事）26日，星期六

一八五九年，法意两国联军为了解放隆巴尔地，与奥地利发生了战争，战斗中，法意联军曾几次打破奥军。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在六月里的一个晴朗的早晨，一队意大利骑兵顺着林间小道徐徐前进，沿路侦察敌情。这支队伍，由一个军官和一个军士率领，他们时刻注视着前方，随时准备透过丛林发现敌军前哨的可疑目标。军队一直走到了树林中白蜡树掩映下一个乡村小屋门口，看到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立在那里，正在用小刀削一根树枝。小屋的窗口飘着一面宽大的三色旗。屋里没有人，因为怕敌兵来袭，所以插了国旗就逃走了。少年看见骑兵来，就丢掉树枝，举起帽子来回摆动。这个少年长得很英俊，有一个活泼的大眼睛，他没有穿外衣，衬衣敞开着，露出了胸脯。

“你在做什么？”军官停住马问道，“为什么不和你家人一起逃走呢？”

“我没有家人，我是个孤儿。靠给人家做点事、打零工生活。为了看打仗，所以留在这里。”少年回答说。

“你见到有奥地利兵走过这里吗？”

“没有，最近三天都没有见到。”

军官沉思了一会儿，跳下马，命令兵士们注意前方，自己则爬上农舍小屋顶。但是，那个小屋实在太低，望不到太远的地方。

军官又下来，心里想：“要爬到树顶上也许能看见。”恰巧这个小屋前面有一株很高大的白蜡树，树梢在空中飘动着。军官考虑了一会儿，先打量了一下树梢，然后又看了一下士兵们的脸，猛然转过身问少年：

“喂！孩子！你眼睛好吗？”

“眼睛嘛？我能看到一英里外的麻雀。”

“你能上这个树梢吗？”

“这树梢？我？不用半分钟我就能爬上去。”

“那么，孩子！你上去替我们望望前面，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比如，有没有奥地利人，有没有烟气，有没有枪刺的光和马之类的东西！”

“完全可以。”

“那我们应该给你多少报酬呢？”

“你说我要多少钱吗？不要！我甘心情愿去做。如果是敌人叫我，我才不肯呢？为了国家才这样做。我也是隆巴尔地人呢！”少年微笑着回答。

“太好了！那你就上去吧。”

“等一下，让我把皮鞋脱掉。”

少年脱了皮鞋，束紧腰带，把帽子扔到地上，抱着树干往上爬。

“小心！”军官在下边大声说，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少年回过头来，用美丽的蓝色大眼睛看着军官，有些捉摸不定。

“没有什么事，你继续往上爬。”

少年于是像猫一样继续向上爬。

“注意前面！”军官向着兵士喊道。少年这时已经爬上了树梢。身子被枝条网着。脚被树叶遮住了，但从远处能望见他的上身。那蓬蓬的头发，在日光中闪着黄金色。树真高，从下面望去，少年的身体变得很小了。

“一直往前看！”军官叫着说。

少年为了能够看得远些，放开抱着树干的右手，遮着眼睛往远处望。

“看到什么了吗？”军官问。

少年把手圈成喇叭状，对着嘴巴，俯视着地面回答道：“有两个骑马的在路上站着呢。”

“离这里多少路？”

“半英里。”

“在那里动吗？”

“没有。”

“别的还看见什么了？”军官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往右看看。”

少年向右方望去，过了一会儿说：“在靠近墓地的地方，树林中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好像是枪刺吧。”

“看到人了吗？”

“没有，也许躲在麦地里了。”

这时，“嘶”的一声，子弹从空中掠了过来，落在小屋后面。

“下来！”军官大声喊道，“你已经被敌人发现了。好啦，下来吧！”

“我不怕。”少年回答。

“下来！”军官又催道，“左边不见有什么吗？”

“左边？”

“唔，是的。”

少年把头转向左边看去。这时，又一种更尖锐的声音，划破天空，呼啸而来。少年一惊，好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好险呀。”男孩大吃一惊，“他们真的发现我了。”事实上，枪弹正从少年身旁飞过。

“下来！”军官用命令且生气的口吻大声喊道。

“立刻下来。有树叶遮着，不要紧的。你说看左边吗？”

“唔，左边。但是，可以下来了！”

少年把身体转向左方，大声地说：“左边有一座小教堂，那边好像……”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天空。少年忽然往下坠落，抱一会儿树干，抓一下树枝，接着，张开双臂像石块似的栽倒在地上。

“糟了！”军官叫着跑上前去。

少年仰躺在地上，两臂张开，纹丝不动，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左边胸膛汩汩流出。军士和两个兵士从马上飞跳下来。士兵伏在少年身上，解开他的衬衫一看，发现枪弹正中在右肺上。“没救了！”士兵叹息说。

“不，还有气呢！”军士说。

“唉！真是个不幸的孩子！”军官绝望地喊着，“喂！好样的孩子！醒一醒！醒一醒！”说着，用手巾堵住伤口。少年睁开炯炯的大眼睛，稍微动了一下脑袋，就向后垂下，断了气。军官脸色发白，对着少年看了一看，就把少年的上衣铺在草上，把尸首静静地横倒，自己立正了凝视着孩子，军士和两个兵士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孩子。其余的士兵注意着敌人的动静。

“可怜的孩子！好样的孩子。”军官悲痛地反复说。忽然他转念一想，便走到小屋窗前，把那窗口的三色旗取下来，罩在尸体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军士把少年的皮鞋、帽子、小刀、杖等集到一起，放在旁边。他们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军官转身对军士说道：“叫他们拿担架来！把他放到担架上，等候安葬。这孩子是作为军人献出生命的，我们要用军人的礼来安葬他。”他看着少年的尸体，吻了自己的手再用手加到尸体上，代替接吻。立刻向兵士们命令说：“上马！”

一声令下，全体上了马继续前进。

几个小时之后，这少年就接受了军礼：日落时，一支意大利军先头部队，全线向敌军袭来，一个整营的狙击兵沿着今天骑兵通行的田野路成两列前进。几天前，这支部队曾在圣马尔蒂尼浴血奋战。部队离开营地前，全体战士知道了少年战死的消息，这支队伍所取的路径，距离那个小屋只有几步远。一条小河沿着乡间的小道从小屋前潺潺流过。走在队伍前面的军官们看到白蜡树下用三色旗遮盖着的少年，都举着军刀向他致敬。有一位军官俯身到小河岸边摘取了两株花朵放在少年身上。所有的狙击兵都模仿着采了花向小小的尸体上投撒，一瞬间，少年已经埋在了花丛当中了。

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齐声高呼：

“勇敢的孩子！隆巴尔地少年！”

“永别了！孩子！”

“金发的孩子，安息吧！”

“万岁！光荣属于你！孩子，永别了。”

有一个军官把自己挂着的勋章投了过去，还有一个走近去吻了少年的额头。有人继续把花草投过去，落雨般地落在那可怜的少年的脚上、染着血的臂上、黄金色的头发上。少年横卧在草地上，露出苍白的笑脸，好像正在静静地听着许多人的称赞，并正在为隆巴尔地自豪呢！

穷人29日，星期二

恩利科！像隆巴尔地少年那样为国捐身确实是一种伟大的美德，但你要记住，除此之外，我们也要积累的点点滴滴的小德行，不知还有多少啊！今天上午，从学校往家走的路上，你走在我的前面。在路上，有一个抱着瘦弱的、脸色苍白的小孩的女乞丐伸手向你讨钱，你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给就走开了。当时，你的衣服里是有钱的。我的孩子，好好听着！不幸的人伸了手向你乞讨时，我们不该熟视无睹！特别是对于一个为了自己的小孩而乞讨的母亲，就更不应该无动于衷。你想过没有，这个小孩或者正在挨饿，如果这样，那个母亲将会怎样的难过呢？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得不对你说“恩利科啊！今天我没有面包给你吃了”的时候，你想，那时的母亲，心里该是怎样？你完全能够想象出母亲那种因为绝望而伤心的情景。

每当我给乞丐一个铜币的时候，他就会真心感谢我说：“神会保佑您的家人健康。”听着这样祝福的话时，那种快乐的感觉是你所未曾尝到过的。受着那种言语时的快乐，我想真是可以增加我们的健康的。我高高兴兴地回家后，还暗自觉得要感谢乞丐，乞丐所报答给我的比我所给他的要多得多。好啦，但愿我有时能听到你也应该得到同样美好的祝福。你碰着无依的盲人、饥饿的母亲或者无父母的孤儿的时候，要记着从自己的钱包里分点钱给他们。单在学校附近，就总有乞讨的贫民。贫民往往喜欢小孩的施与，因为大人施与他们时，往往出于一种仁慈的举动，他们觉得自己比较低下；而从小孩那里得到东西，则感觉到了仁慈加爱抚。你懂吗？这就好比从你的手里同时落下了一枚硬币和一朵花一样。你要想想，你什么都不缺，可是，那些穷人却一无所有，缺乏一切；你总是想着自己如何快乐，而那些穷人们只求不死就很满足了。你再想想，在充满了殿堂车马的都市中，在穿着华美服装的小孩们之中，还有很多女人和像你一样聪明伶俐的小孩连饭都吃不上，连衣服都没有。这是多么让人心寒的情景啊！

啊！我的恩利科啊！从此以后，如果你再遇到乞食的母亲，请再也不要这样……再也不要不给一个钱就竟自走开了！

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