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 朱明煦篇:沉沦的梦境
信封里的东西整齐排列在朱明煦的写字桌上。
一叠零钱,一把钥匙,一对发卡,从左到右依次摆放。
他拿起发卡,这已经是第二次被退回来了,作为定情礼物,似乎不太合格。
这差不多是他和江惜云所有的交集了,如今一并归还,算是一个了解。
信封上印的是警察局的水印,江怜月送来的,很正常,就是看着有点慎得慌。
朱明煦把已经没有价值的信封,团成了一团扔进纸篓,刚扔完,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又跑过去捡了起来。
在团信封的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到有不同的手感,和信封柔软的质地比起来,生硬的扎手。
重新展开已经褶皱的信封,朱明煦从开口往里看去,果然最深处还夹着一张纸片,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名片,就是之前在医务室,江怜月给他的那种名片,一模一样。
“这人真自恋,动不动就给自己发名片。”
朱明煦心想着,又觉得不是,他对江怜月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对方绝不是这种人。
他下意识地翻动这张名片,想看看哪里不对劲,一翻之下,果然看到了问题,这张名片的背面,写着一串数字!
001 213 2489757
很奇怪的一串数字,朱明煦从没见过这种格式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他的第一想法是QQ号,但那时候QQ号还没有10位以上呢,而且如果是QQ号,00就没必要写出来了,他马上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朱明煦没有继续猜测这串数字是什么,而是去思考江怜月为什么要丢一串数字在名片背后?还交给了自己?
会不会是江怜月在装这些东西的时候拿错了放进去的?这就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朱明煦不觉得作为一名警察,江怜月会是这么大意的人。
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大脑,他掏出手机,对着那张名片,一次一顿地按动手机键盘,将那串数字输入到了拨号界面。
果然是这样!
拨号界面的去电归属地显示的,正是美国!
朱明煦突然想起江怜月走之前那句话。
“你该知道我一直都看不上你,又怎么会帮你。”
那这算什么?口是心非的人!
然而,朱明煦并没有拨通那个号码,而是一个个的删掉了。
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江惜云,在自己的心理问题完全克服之前,他都不打算联系江惜云,那张名片,也被他悄悄收了起来。
本以为没有了江惜云的日子会很难熬,没想到却过得非常快,一天,一周,一月,一季,一年,时间在朱明煦身上似乎不起作用。
原因,大概是他觉得生活没什么意义吧,怎么过都无所谓了。
转眼到了一二年年底,12月11号,这天是他参加艺术联考的日子。
他的考点在同市区的一所大学里,离高中挺远,朱明煦提前一天住到了附近的旅店。
可惜,他还是晚了,也不知道是由于紧张兴奋,还是旅馆的陌生环境,他失眠了,第二天醒来,离开考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妈的,有点太依赖汪尘和那个人的叫醒服务了!”朱明煦抱怨地想着。
好在还不算太晚,从这里过去,打车加步行,快的话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放弃了洗漱和早餐,朱明煦抄起昨天收拾好的装满考试用品的画包,就急匆匆地冲出了旅馆。
顺利的来到主干道,顺利的打到车,顺利的往目的地行驶,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但就像他的人生一样,没有一件事会顺利到底,出租车走了一半路程后,堵车了。
副驾驶的朱明煦,一边看着车子上的时钟,一边跟随闪烁的红点抖腿,每过去一分钟,他就抖得越急促,就像是在用脚来反应心跳一样。
终于,在红点闪到第300下,也就是5分钟后,他终于等不下去了。
结了帐打算跑到考场,朱明煦下了车就往人行道走,却在上马路牙子的时候被绊倒了,画包摔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朱明煦一根根捡起画笔,气得欲哭无泪,脾气躁到了顶点。
刚收拾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三秒后,停止在自己身边。
朱明煦还蹲在地上,习惯性地抬头去看,就看到一辆熟悉的摩托,上面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是江怜月!他正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头盔递给自己,朱明煦记得,那是江惜云之前戴的那个。
朱明煦一直不知道江怜月的警种,之前怀疑是巡逻交警,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要么他就是巡逻交警,要么他就是救星下凡!
接过头盔,就听到江怜月被头盔捂变了音的提醒:“准考证,身份证!”
朱明煦拍了拍画包的侧口袋,示意都在呢。
“上车吧!”江怜月也不啰嗦。
朱明煦本来就对他没脾气,现在更是言听计从,扶着他的腰就坐到了原本专属江惜云的后座上。
戴好头盔,轰鸣再起,果然在堵车面前,任何名贵的豪车,也不如两个轮子方便。
朱明煦不知道,这一年多江怜月有没有像今天这样,把这个头盔交给其他人过。
但他还能清楚的闻到,头盔里散发着属于江惜云洗发水的香味。
朱明煦贪婪的呼吸着,感受着,投入着,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就好像当初拥抱着江惜云,脸扎进她的头发中一样的感觉。
摩托车很快就到了考点所在大学的门口,已经没多少学生入场,都是一些家长焦急地等在外面。
朱明煦看了看手机,还剩十分钟,来得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依依不舍地摘下了头盔,交还给江怜月,并郑重地向他道了个谢。
江怜月还是那副看不上他,爱搭不理的面孔,却在他走之前,意外了关心了他一句,如果那算得上是关心的话。
“心态好一点,别那么暴躁!”
话音还没落,一股尾气就喷在了朱明煦脸上,江怜月已经扬长而去了。
美术艺术联考有三项,色彩,素描和速写,时间加起来有6个半小时,几乎排满了一整天。
画色彩的时候,朱明煦就感觉饿的不行,提前了半个小时交卷,跑出去吃了顿饭。
有点狂,但他有狂的资本,就连画室集训班的老师也和他说过,不担心他的艺考,只担心他的文化课。
考完后的当天晚上,朱明煦翻出了江怜月给他的名片,拨打了江怜月的号码。
他觉得欠了对方这么大的人情,一句道谢是远远不够的,怎么也该请他吃顿饭表示表示,至于目的是不是这么单纯,他不愿多想。
电话通了,朱明煦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说明了用意。
江怜月似乎在忙,语气有点不耐烦:“用不着谢我,要谢谢我妹妹去!”说完就干脆的挂了电话。
“谢江惜云?”朱明煦嘀咕着,不明白江怜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因为好奇心被勾了上来,还是因为提到了那个人,朱明煦再次拨了回去,想要刨根问底一番。
“你烦不烦!”电话立刻被接通,然后就传来江怜月的怒骂声。
“你告诉我刚才什么意思,我就再也不烦你了!”朱明煦怕他又挂电话,用子弹一样的语速说完了这句话。
“唉!”江怜月长叹了口气,朱明煦听不出是疲惫还是不耐烦。
“昨天我妹妹打电话求我,说你要艺考了,怕你丢三落四,让我帮着注意点,谁知道你真的这么蠢!就因为你,现在要加班,你让我踏实会儿行吗?”
啪的一声,电话又被挂了,但朱明煦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好久才缓缓放下手机。
她居然,一直在关心着自己!
这个巨大的信息量让朱明煦险些崩溃,回忆起当时他想靠江惜云的缺陷将对方占为己有的龌龊想法,这一番对比,让他无地自容。
他又开始后悔自己最后为什么要闹得不欢而散,为什么非要那么极端,为什么就不能学学汪尘那样的恋爱观。
他把那张名片翻了过来,看着那串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拨过去。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联考的成绩在一个月后出来了,不出意外,朱明煦拿了高分。
接下来,他便开始一边冲击文化课,一边准备几所心怡院校的校考。
这几所艺术院校是他和画室老师商量得出的结果,老师没有让他广撒网多捞鱼,而是挑了几个合适的推荐给他,朱明煦也很认同这样的做法。
那几次校考就没有出意外了,也没有再遇到江怜月。
他不觉得江惜云能神通广大到连自己校考的目标都知道,更何况有几个还是出省的,江怜月也不可能追那么远。
文化课一直是自己的软肋,但艺术类分数线本就不高,他努努力,应该不至于拖后腿。
高考江怜月又出现了,不过这次自己的父母也来了,就没有多接触,只是远远的打了个照面。
朱明煦看他不情不愿的表情,就知道又是江惜云逼他来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甜意。
高考结束的同时,也意味着解放,朱明煦和汪尘在网吧,度过了‘难熬’的等成绩的半个多月,那等级升的,不,那一天天的,可提心吊胆了,生怕敌军,不,生怕考的不好落榜了。
半个多月以后,他俩查到了各自的分数,两人都没有失望。
又过了几天返校填志愿,这对他俩来说并不难,汪尘的成绩好,而且目标明确,在目标里选几个喜欢的专业就好了。
朱明煦则更简单,他只要按照分数,填上自己通过的几个校考院校就好了,没填满的,就随便补了几个美院。
在这之后,朱明煦又打算拉着汪尘继续血战,然而他却告诉朱明煦,他要去他小姨的厂里打零工挣点钱,也邀请了自己一起。
朱明煦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汪尘的目的,也动起了相同的念头。
但是在打听了飞美国的机票价格后,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不是打工能攒够的数字。
他拒绝了汪尘的邀请,但也没有沉迷在网吧,而是隔三差五的跑去接近江怜月,当然也和汪尘一样,属于司马昭之心。
刚开始江怜月还是一如往常的不怎么待见他,不过几次之后也不知道是被朱明煦烦够了,还是觉得自己的生活挺无趣,开始带他玩了。
他会在下班或者周末的时候,骑着摩托拉着朱明煦吃路边摊,朱明煦偶尔也会在他临近下班的时候去警局等他。
两个人话里话外明示暗示,或隐晦或直接的都提起过江惜云,隐晦的是朱明煦,直接的则是江怜月。
江怜月并不忌讳和朱明煦说他妹妹的事,这也让朱明煦知道了江惜云的一些情况。
比如江惜云的手术很成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回来只是想在那边完成学业,当然朱明煦并不相信这是真正的理由。
但朱明煦不知道的是,江怜月的行为其实也是妹妹的请求,是江惜云在知道了朱明煦对江怜月的纠缠后,让哥哥配合他的接近的。
真正让江怜月对朱明煦这个人有所改观,是在一次加班中。
就在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刑事那边送来了一个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的案子,江怜月用朱明煦能听懂的话解释,就是造假币的。
案子挺简单的,只是抓捕行动中,跑掉了几个嫌犯,还是策划执行的主要嫌犯。
被抓的小鱼小虾在审讯中供认不讳,但跑掉的几个头头反侦察意识相当强,那些喽啰里居然没一个人能说出他们的具体情况,平时都是用代号相称,只能口头描述一下长相。
当时用画笔或软件模拟罪犯肖像,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技术了,只不过w市这种县级市还没有配备专门的技术侦查部门,还需要将线索移交到上属地级市做技术侦查。
江怜月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一下就想起了朱明煦,更准确的说,是想起了他给自己画的那幅素描。
他叫来了正在自己办公室玩扫雷游戏的朱明煦,拿给他一根铅笔一张纸,对他说道:“我来形容,你给我画个人。”
朱明煦被江怜月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一抖就点中了炸弹,他扔下鼠标,拿起了那张印着警局抬头的文件纸。
人物一直是朱明煦最擅长的,但他还是面带为难地说道:“这纸太光滑了,不好着色啊!”
江怜月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考试,你画个大概就行!”
朱明煦听完放下纸,拿起那根铅笔看了看,又说道:“hb的啊!也就打个稿,太软了!”
“你再啰嗦我就抽你了啊!”江怜月说着就抬手佯装要打他。
朱明煦赶紧往后缩了缩脖子,依旧不怕死地开口道:“你给我换个空档案袋总行吧!这纸真画不了!”
江怜月知道朱明煦不是在捣乱,就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档案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把干净的一面朝上递给了他。
江怜月一边口述着嫌犯交代的笔录,朱明煦一边照着速写。
一个小时,他画了四个版本,江怜月将这些拿给嫌犯指认,还真有一幅获得了嫌犯们的一致认可。
理论上,只要模拟画像超过50%的相似度,就可以作为排查的参考。
江怜月通过朱明煦的画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中,找到了几个逃犯的行踪,再加上嫌犯的口供,确认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当天夜里,就将他们捉拿归案了。
之后,江怜月带着朱明煦吃了一顿火锅作为感谢,还为他申请了五百块的奖金。
这是朱明煦人生第一次赚到钱,还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想着再来几次,就能攒下一台电脑,就和江怜月说,再有这种好事记得找他。
经侦这边其实很少需要朱明煦做这种模拟画像,他们接手的大部分都是经济犯罪,一般网上都会记录嫌犯的具体资料,所以江怜月就把他介绍到了刑侦那边。
模拟画像在那个年代,还是以软件为主,像朱明煦这种手绘的方式,体制内几乎很少,一般都是外聘编外专业人员作为协警辅警来协助办案。
朱明煦无论从年纪还是资格,都没办法直接参与进去,也就是靠江怜月的关系,才接到了几个模拟画像的机会,但那几次画像,最后也都石沉大海,没有下文了。
其实很正常,刑事案件里,并不是说靠一个犯罪嫌疑人的模拟画像,就能对案情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江怜月的那个案子,完全是他突发奇想,临时起意用到了朱明煦,如果没有他,只不过是过程稍微复杂一点,对结果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虽然朱明煦没有再从模拟画像中赚到钱,但却给了他灵感,激发了他的另一个赚钱路子。
他会经常带着画具到步行街这种游人密集的地段摆摊作画,为有需要的人速写,十块钱一张。
相比那五百块的奖金,这样的赚钱方式可就吃力不讨好了。
按他的画画速度,一张过得去的人物速写,最少也要二十分钟,要价十块并不算多。
即便如此,也很少会有人花二十分钟不动只为了一幅素描画,他的小生意做的并不顺利。
但他还是一直坚持了下去,原因是他发现,在繁杂的闹市里,为一个信得过自己的人,安安静静地画一幅画,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这个习惯一直到他大学,甚至毕业工作后,都还在保持。
汪尘因为成绩好,率先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隔了几天朱明煦也收到了。
他俩终于要不在一起上学了,临行前,难得的聚在一起喝了顿酒。
那是他俩第一次喝醉,最后还是江怜月骑着摩托将烂醉如泥的二人送回了朱明煦的住处。
酒品太差了!江怜月在第二天洗车的时候,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一晃到了大三,距离江惜云当初说的,慢则三五年,也到了最后的年限。
朱明煦曾试探着问了江怜月,但对方口风很紧,只透露了江惜云的手已经好了,却不肯告诉她何时回国的消息。
几次三番的追问,逼急了的江怜月忍不住骂道:“我是你俩的传话筒吗?想知道自己打电话问去!”
朱明煦掏出了那张被他夹在钱包里,随身携带的已经发黄了的名片,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犹豫起来。
他清楚自己不敢联系江惜云的症结是什么,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思想太肮脏,配不上她。
这几年朱明煦一直想正视这个问题,但每次想起,大脑都会自动帮他回避。
这一次,他想解决掉这个毛病,不管结局是好是坏,他都不想再这样纠结的活下去了,重新开始也好,再续前缘也罢,起码有个交代。
朱明煦这人,要说他幼稚,从小他就特别懂事,要说他成熟,他却总做一些不过脑子的事。
他想出的解决办法,又一次突破了正常人的想象。
那时候流行着一部很火的日本动漫,讲的是食尸鬼吃人的故事,朱明煦觉得自己的性格很像里面的主角,但看着看着,却更喜欢里面一个叫做铃屋什造的配角了。
他找到了一家纹身店,拿出手机里保存的许多有关那个动漫角色的图片,对老板要求纹上相同的纹身。
图片里,那个人物的全身,都遍布着丝线缝合的痕迹,如同一个支离破碎又被人强行编织到一起的行尸走肉。
“这……要怎么纹?”纹身师好像是被吓到了,这样的图案他应该也是第一次见。
“就纹满整个右臂,肩膀以下,手腕以上,像缝合后的疤痕一样。”朱明煦耐心解释道。
朱明煦说完,纹身师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不正常起来,但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和朱明煦再三确认,毕竟这种面积的纹身,可是个大生意。
不得不说,手艺还是不错的,朱明煦看着纹后的胳膊,满意地掏光了自己这么些年画画攒下的积蓄。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荡的露出纹身,像江惜云证明她是错的。
然而,仅仅是从纹身店回到学校所受到的白眼,就让他充分理解了江惜云能熬这么久,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又干了一件傻逼的事,只能学着江惜云一样,尽量用长袖遮掩,才能得以正常生活。
好在是大学,时代也不比当年,再者说他这毕竟只是纹身,不是真的伤疤,某些人眼里还是觉得挺酷的,也并没有给朱明煦造成什么心理打击,只是为了不惹麻烦,能藏就藏了。
江怜月偶尔出差会路过他大学所在的城市,每次来都会找他出来喝酒,顺便给他带点家乡的食物。
这次他俩有碰到了一起,江怜月好像工作上遇到了点问题,一直在和朱明煦唠叨,他从不是一个喝酒不控制的人,这次竟也有些醉了。
酒过三巡,江怜月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头一次问起了朱明煦未来的打算。
离毕业没多少日子了,朱明煦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向都是随遇而安的,突然被问到,也开始思索起来。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江怜月就打断了他:“考公务员当警察吧!我罩着你!”
江怜月是真喝多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朱明煦却没搭理他,心说你自己这儿都没当明白呢,还罩着我?
可江怜月却发起了酒疯,不依不饶地拉着朱明煦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当警察怎么怎么好。
朱明煦无可奈何,看了看周围,一撸袖子,把胳膊举到江怜月面前说:“可惜了!你说晚了,哥们怕是当不了了!”
江怜月一看到那些纹身,也不知道是毁了他拉朱明煦入伍的念头,还是想起了妹妹的曾经,酒瞬间就醒了,拉着朱明煦的手也一下就弹开了。
“你脑子有病吧!赶紧给我洗了!”
江怜月已经开始生气了。
“洗不掉了!”朱明煦纹完就后悔了,早就打听过,这个面积的纹身,是洗不干净的。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了,好一阵子江怜月都没有再理过朱明煦。
朱明煦感叹这兄妹俩怎么一个毛病,却没想都是自己先得罪的他们。
江怜月毕竟是男人,朱明煦隔了一段时间,低头说了几句软话,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
大四下半年,朱明煦找了一家设计公司实习,美术专业还是很好找对口工作的。
闲暇之余,他还是会摆摊给人画画,在大学城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气。
愚人节那天下班后,他照常拖着画包来摆摊,显然这个西方节日已经逐渐流行开来,小情侣们吃吃喝喝看电影,并没有什么人找他画画。
就在他没了兴致打算收摊回宿舍的时候,一个女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朱明煦有点奇怪,是因为这个女人打扮的相当有特点。
虽说天气还没那么热,但头戴帽子,眼戴墨镜,还捂着口罩,也有些不合时宜的。
朱明煦的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哪个大明星听说了自己,要来包养他吧!怎么办,自己一向主张卖艺不卖身,难道要破戒了吗?
自己的意淫还没结束,对方就开口打消了他的异想天开:“帮我画幅画。”
朱明煦这才回过神,又坐了下来,但他看那人还是没有动静,就问道:“就画您现在的样子吗?”
他的意思是在提醒对方摘下帽子墨镜口罩这些配饰,然而对方却摇了摇头说:“不画我,我给你形容你来画。”
朱明煦心想,这不是江怜月派人来占他便宜的吧?找他模拟画像,却只给十块钱,等案子破了再黑掉奖金。
但他也只是想想,没有确定的证据,就回答那人:“口述的话,实际画出来的结果会有不小的误差,你没有意见就行。”
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和他啰嗦。
朱明煦这几年遇到的奇葩多了,早就做好了这人会不给钱的心理预期,权当是陪她玩玩了。
见朱明煦准备就绪,那女人就开始描述了。
“背景是一处街角,正下着小雨,一男一女分立在拐角两边,女的给男的撑着一把伞。”
“男的长的很胖,像个大肉球,表情很悲伤,眼神落寞,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刚刚被人打过。”
一开始朱明煦还在跟着她的形容,按部就班的构图打稿,但当那个女人说到这儿的时候,朱明煦的笔就停住了。
他抬起头去看那人,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很熟悉,结合她刚才的话,朱明煦一下就明白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语气变得温柔。
这句话似乎触发了那人的机关,她开始一件件摘下自己的配饰,帽子,墨镜,口罩。
江惜云头发长了,还染成了黄色,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为什么不联系我?我不是让我哥把号码给你了吗?”时间好像并没有疏远他们,江惜云一上来就开始质问他。
朱明煦有些难为情,当了五年的缩头乌龟,一下被人把壳掀了,他感觉无所适从。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听到我的声音……”想了半天,他只说出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江惜云一把推开了挡在他们之间的画架,两步走到朱明煦面前。
是真的面前,他的鼻尖几乎贴到了江惜云的额头。
这几年朱明煦长高了不少,江惜云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的视线只能看到朱明煦的喉结。
尴尬的退了一步,江惜云盯着朱明煦的眼睛,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一并发泄了出来:“你觉得!你觉得!每次你总是只考虑自己怎么想!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是怎么想的?我希不希望你联系我?我希不希望你来找我?我是不是还爱着你?就知道自己在心里假设,假设来假设去,你得到什么了?你差点把我弄丢了你知不知道!”
朱明煦没想到江惜云会说出这么一大段内容,惊讶长度的同时更惊讶内容,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了,想了想就作死地回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联系我?”
江惜云气得头都快炸了,很显然,江怜月教给她的格斗术还没忘,一拳就打到了朱明煦的胸口上。
“你不联系我,还要我联系你?你真当我非你不可了是吧!”
朱明煦身上吃痛,嘴上却还带着笑,继续挑衅道:“你这不是来找我了吗?”
江惜云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好把怨气化成力量,又一拳打向了朱明煦。
但这一拳,却被朱明煦接了下来。
“还敢还手?你放开!”
挣扎中,江惜云一把扯下了朱明煦握着他手的袖子,缝合成疤痕模样的纹身呈现在了眼前。
“这是……”
朱明煦赶紧松开了手,放下了袖子,眼神躲闪着江惜云投来的询问目光。
“为什么?”江惜云干脆直接发问。
“我只是想知道,我当初错的有多离谱。”朱明煦不再回避,直视着江惜云,坚定的说道。
江惜云听完,眼泪就快流了下来,依旧强忍着说:“那你知道了吗?”
朱明煦点头:“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原谅我?”
江惜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了朱明煦,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那个人,从不跟傻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