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是我生生世世的守护
作者 静夜寄思
序章
在四川甘孜州理塘县西南部、巴塘县东部有着这样一座山,它是佛教徒心中的圣地,是藏人心中崇高的象征,更是驴友眼中的仙境、梦境和秘境。而传说,这座山是由一位女神所化……
第一节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座有些破旧的寺庙里,桑杰将手上点燃的香烛虔诚地插进佛堂前的香炉里,香炉的旁边还立着一个功德箱,桑杰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在兜里找出半毛钱。
“可以扫码支付。”庙门口卖香的大姐探着头往里瞧,扯着嗓门喊道。
桑杰这才发现功德箱上面贴有一张二维码,上面写着“功德无量”的字样。
“还真是与时俱进。”桑杰嘟哝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对着二维码扫了扫,但是当他看到跳出的付款界面时,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最终选择了退出。
桑杰拿着手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心诚则灵,心诚则灵,我可是百分之百的诚心,等我转运了,一定回来把功德钱补上。”
桑杰出门时,又从那卖香大姐摊前经过,大姐抬头看他呢喃道:“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肯定霉运缠身,要不要大姐给你算上一卦,找个补救的方法。”
桑杰停下脚步,犹豫着,他最近运气的确不好,先是被同事抢走一单业务,损失了一大笔提成不说,还害得他提升主管的事也泡汤了。
而且这么多年桑杰心里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期盼着那个属于他的女孩出现。两件事情加在一起,桑杰才决定来庙里拜拜,寻求一下心灵上的安慰,也期盼着能真的转运。
大姐见桑杰停了下来,马上拿出卦筒准备开张做生意,桑杰却突然问了一句:“多少钱?”
“五十!”
桑杰默默看了一眼微信钱包里那只有一位数的余额,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佛堂,说道:“我刚从里面出来,我相信佛祖会保佑我的。”
大姐白了一眼桑杰,又将卦筒放回香摊下面。而在仅仅一街相隔的另一边,一块被拆了一半的墙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几个字正对寺庙大门,显得有点怪异。
桑杰看了看那几个字,又回头看了看庙堂,总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此时头上烈日当空,晒得他有些焦躁,他突然间想到了心中的那座山——格聂神山。如果自己此时身在格聂神山山顶,心里一定不会如此迷茫。
从小到大,他都会做同一个梦,梦中都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景色比较模糊和粗犷,越到后来便越发清晰和细腻。桑杰一直受这梦困扰,确切地说,应该不是困扰而是吸引。他深深地被这个梦吸引着,每次梦到那里的时候心情都非常愉悦而安宁,甚至有的时候愿意自己永远都在梦里,不再醒来。
他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山峰的图片,后来才知道,自己梦到的地方叫格聂山。所以每次当自己迷茫的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梦里的那个地方,回忆着梦中自己心里的那份安宁与愉悦的情绪。
到底是应该相信佛祖还是应该相信自己,这对桑杰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他知道自己的明天依旧会和今天一样,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毫无目的地忙碌着。
桑杰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用手机里仅剩的八块钱,撑到下周发工资的时候。
其实即便发了工资桑杰也没多少剩余,他得反复计算在扣除了房贷、水电气物业等费用后,要不要再省去买烟的钱,或者干脆带饭去公司,节约出午餐钱。
桑杰低着头,拖着疲惫的身体挤上地铁。
“大德仓央嘉措,伴随无上妙音,赞扬来到此地,有鹤自来而来……”一首《圣地理塘》在拥挤的地铁里响起,桑杰挤得连身都侧不了,艰难地从裤兜里将手机掏出来。
一看是陌生号码,桑杰下意识地不想接,但是想着手机拿都拿出来了还是接一下吧,于是没好气地说道:“哪个?”
“请问您是桑杰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但桑杰却一点也没心动,因为这种电话他接多了,不是推销就是让办贷款的。
桑杰心里默念着台词,准备在对方一说主题后,便开始回㨃。这时地铁刚好到站,桑杰看见门口一位老婆婆怎么也挤不进车厢,便用力挤到门口,拉了老婆婆一把。
“桑杰先生,我是成华医院的,你上周在我们这里做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我特意打电话通知你一声。”
“哦,我知道了,等我有空了就过来拿。”桑杰故意往左挤了挤,给旁边的老婆婆留出更大的空间。
站在桑杰左边的是一个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被桑杰这么一挤,不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这样的,你的肺部检查出来有阴影,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尽快来医院做一次复查……”
听到对方说到肺部有阴影几个字后,后面的话桑杰就再也没有听进去了,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桑杰先生,请问你还在听我讲话吗?”
桑杰挂断电话,脑子里却不停回响之前的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如同电闪雷击。
“肺部有阴影”,这几个字他在十年前便从母亲的哭诉里听到过。得病的是他父亲,最早也是检查出来肺部有阴影,然后去做CT,活检复查,最终查出来是恶性肿瘤,还是晚期,死亡率相当高。父亲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也才活了不到一年时间。
桑杰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仿佛车厢里空无一人,他认真地回忆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身体情况。三个月前出现胸部疼痛,有时伴随着剧烈咳嗽、咳痰,偶尔还会出现胸闷呼吸困难和咳血的现象,所以他才会去医院做检查。
而这些症状,恰好和父亲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觉得自己也可能患上了肺癌后,桑杰的喉咙不觉有些酸涩。
自己不就爱抽点烟吗,但公司里比自己爱抽烟的多了去了,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偏偏自己就肺部有阴影了?
为了增强体质,桑杰每天都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围着小区跑步,他这半年甚至连感冒都没有怎么得,怎么一查就是肺癌了呢?
桑杰觉得非常委屈,早知道这样,自己刚刚在庙里就不求早点找到心之所爱,而是求健康平安了。
心中憋闷至极的桑杰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之前那个老婆婆抬头看了桑杰一眼,将她满是老茧的手放在桑杰的手背上,喃喃说道:“扎西德勒,我的孩子,去找你的雪山十三女神吧!”
桑杰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等他心情平复的时候,发现那个老婆婆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车厢里了。
桑杰开始回想老婆婆给自己说的话。
犹如一颗扔进池塘的石子,在桑杰的心里激起涟漪,雪山十三女神,格聂山,胜乐金刚的八大金刚妙语圣地之一,那里不正是他心之所向吗?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桑杰在心中跟自己说道。
“我要去格聂神山!”桑杰从牙缝里用力地挤出这句话,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召唤着自己。
第二节 心之所向之人
从地铁站出来后,桑杰给顾全打了个电话,然后直接去了他家。顾全是桑杰大学宿舍里那个住在他上铺的兄弟,两个人是拜把子的死党。
从来都是顾全做什么,桑杰都毫不犹豫地支持,而桑杰有什么事时,顾全也绝对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不过顾全和桑杰的性格很不一样,桑杰对事特别执着专注,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
顾全却是头脑发热型,对什么事都是一时热情,等那股子劲一过就再也提不起兴趣,所以顾全这些年谈了不少女朋友,却没一个超过半年的。
不过这么一个做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却参加了登山队,而且还坚持了两年多,这让桑杰很是吃惊。
“这件事情很好理解,因为每一座山的风景都不一样,每登上一座新的山峰就像征服了一个新的女朋友,总会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那你最近有没有新的登山打算?”桑杰问道。
“附近的山都被我登完了,还真有点烦了。”
“我给你说一座山,你绝对没有去过,不光你没有登过,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登山者,登上过它的山顶。”
躺在沙发上的顾全听到这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大呼:“你的意思是它还是一座处女山?”
“对!你想不想去征服它?”
“在哪里?我一定要成为征服它的第一人。”
“那就是四川甘孜州理塘县的格聂山,也是我国藏传佛教24座神山中的第13座女神峰,胜乐金刚的八大金刚妙语圣地之一。在藏地,胜乐金刚的圣地只有喜马拉雅山和格聂山。”桑杰开始循循善诱,因为他想和一个拥有登山经验的朋友一起进山。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之地。”顾全惊叹不已,“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两人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讨论起登山的方法来,又是查资料,又是做攻略。
可到了第二天下午,桑杰都把家里的那些野外露营装备打包好了,却接到顾全的一个电话,说他去不了了。因为顾妈在网上查到,那座山相当神秘,这么多年,日本、韩国、英国、瑞士等地的登山者都前去攀登,但均未成功。而且还有两位经验丰富的美国登山家前往攀登却双双遇难。所以顾妈无论如何都不许他去,还威胁他,如果他真去了,就和他断绝母子关系。
桑杰知道顾全是三代单传的独苗,是顾家的宝,所以也理解顾全妈妈的行为,没有为难顾全。
不过顾全也很义气,知道桑杰缺钱,自己人不能去,就金钱支持。顾全从支付宝中给桑杰转了三万块过去,听到支付宝到账的声音,桑杰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阵感叹,有一个土豪朋友真好。
桑杰用了两天时间终于到达了理塘县,可是在网上搜索出来的地址却不对,问了当地的人才知道具体地址。
桑杰决定在当地住一晚,第二天再进山。
桑杰住的地方在格聂神山的山脚下,是一个平均海拔3600米以上的大草原,叫作毛垭大草原。理塘之所以得名,也是因为毛垭大草原。“理”在藏语中的意思是“铜”,“塘”在藏语的意思则是“坝子”,广阔如铜镜的坝子,所形容的就是毛垭大草原。
这里没有旅馆和饭店,桑杰便在一个藏人家里借宿。他似乎非常习惯这里的环境和气候,一到这里就仿佛到了自己的家一般,根本没有所谓的高原反应和水土不服,反而比在城里睡得更安稳。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桑杰内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舒坦,就像离家的浪子终于回到家了一般。
他告别了借宿这家的村民后,便根据村民指的方向朝着格聂神山前进,从虎皮坝出发,远处的格聂神山在朝霞的照耀下金光闪闪,犹如一个发着光的女神。
村民告诉桑杰,格聂神山里有很多野兽出没,不建议桑杰在无人之地露营,最好去沿途的寺庙或者村民家借宿。但是当桑杰看到格聂神山的第一眼时,就觉得自己是属于那座大山的,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它的怀抱中去。
所以桑杰没有听从村民的劝诫,傍晚时没在村民家借宿,而是选择了继续前行。迎着头上明亮的星辰,在翻越了一个山坡后,桑杰的眼前豁然一亮,他看见圆形的海子中呈现出一个同心圆圈层,从远处看像极了一只仰望苍穹的眼睛。桑杰知道这就是引无数人向往的“格聂之眼”,因为太过澄净,被誉为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滴眼泪。
桑杰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阿嚯!”便往下急冲。
桑杰一门心思想快点冲到“格聂之眼”跟前,根本没有留意脚下的路,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身体便翻滚下去。
“啊……”桑杰一边翻滚着一边不停地叫着,他想用力止住自己身体翻滚的速度,但是于事无补,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身体还是像球一样飞快地向下滚去,直接坠入了“格聂之眼”之中。
一时间巨大的湖水压力将他压得无法呼吸,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昏迷过去。而就在此时,他迷糊中仿佛看见有一个人影向他游了过来,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庞,甚至连身影都看不清,只觉得有一袭白色的长裙在水中飘舞,异常美丽。
就在他快要晕过去的那一刻,他感觉一个软软的嘴唇猛地盖在了他的嘴唇之上,来势之热烈,行动之凶猛,让他根本无从反抗,只能感觉到从对方嘴里送出来阵阵热气让自己的心一阵舒畅。
就在那一刻,尘封在桑杰脑海里的一些记忆仿佛被人扭开了阀门,那些难以忘却的记忆,纵使千年,也无法跨越,才知万千路途,不过就是为了来到这里。
虽然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踏足过这里,但他的心里却仿佛一直都知道自己要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召唤着他。
当那个唇印在他唇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个心之所向之人找到了。虽然他无法看到对方的容貌,甚至无法触摸到她的身体,但是他还是知道她来了。
第三节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那片迷蒙之中,他看到心爱的人一袭淡蓝色长裙,头戴盔帽,手持镶满宝石的宝剑,骑着她心爱的骏马回头对他迷人一笑,既而转身冲向一片巨石泥流之中。
她已经伫立在那里很久了,似乎是因为受了极大的重创而导致身体无法动弹,她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此刻她那双世上最纯净的眼眸无力地睁着,她像是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但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却是一种释然。
良久,她终于动了。只见她缓缓抬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呐喊,紧接着一道强光顺着她的胸口爆射而出,所到之处瞬间便撕破了那些混浊的泥流。她的身体在慢慢挥发,变成了雪山,变成了劲松,变成了河流,变成了阻止巨石泥流的一草一木。
她没有后悔,因为她的整个人整颗心本就是属于另一人,而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她无悔自己的选择,她相信他们的爱将永远存在。
桑杰看到了,那个女孩正在冲着自己笑,她用尽生命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桑杰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这是一个漫长的寻找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迷失过也彷徨过,而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不过就是为了将他引到这里,打开他那被尘封的记忆。
然而,即使来到了这里,如果寻不到她,所有的寻找与等待也只是徒劳。
桑杰知道,千百年来她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他,今天他终于来到这里找到她了。那份爱,那份记忆,他是记得的,如果爱一个人,就是等待,那么,生生世世已然足够,这一世他又来了,带着这积攒了千年的爱恋,回到了她的怀里。
千年之前,那一世桑杰和女神格聂在热柯的湖边第一次相遇,那时桑杰十岁,还是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
那天,是理塘热柯乡定期赛马比赛的日子。
一早,桑杰就兴冲冲的,穿好骑马装,牵着自己的小黑马便往外走。他这天心情特别好,因为他给小伙伴们说了,今天他要参加赛马比赛,还要夺冠。
可刚出门没多远,便被阿爹给拦了下来。
“干吗去,赛马比赛可不是你们小孩过家家,赶紧给我在家老实待着,等再过十年,把你的马技练好了,你想怎么闹腾我都不管,现在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不行,我巴扎家可丢不起这脸!”
小桑杰不服气地撅着嘴,骑在马上不肯掉头,但却架不住阿爹满眼的怒火,只好不情愿地骑着马返回家中。
可桑杰怎么可能在家里待得住,趁着老阿婆一个不注意,便又牵着他的马悄悄溜了出去。
这次为了避免被阿爹半路拦截,他故意选了后山那条几乎没人走的小道。
不得不说理塘处处是风景,这后山虽然平日里少有人来,但山峰错落有致,其间主峰直耸入云,山脊如刀刃,山腰间云雾茫茫,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在阳光的照射下有时星星点点,有时朦朦胧胧,真是人间仙境。
而在这山脚,有一条非常难走的小道,因为太过危险,所以很少有人来。桑杰决定今天就骑着自己心爱的黑子从这条道赶去赛马场,让他那些个小伙伴和阿爹看看自己的骑马技术。他嘴里吹着口哨,一手持缰绳一手持马鞭,在后山的小道上快速骑行。
正是三月初,山脚的花花草草开始葱郁了。红的白的蓝的绿的,加上那造型奇特的山,再加上那远处缈缈的雪,真是美景如画!
桑杰的心情大好,便不觉加了劲,胯下的黑子在他的催促下四蹄翻滚,跑得飞快。
就在这时,桑杰看到在山间道路的转弯处,一道白影“唰”地一下闪了过去,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骑着一匹白马的人。因为他有听到马蹄疾驰的声响。
可是什么样的马可以跑得这么快呢?就连热柯乡最好的赛马手——自己的阿爹也无法在这样的山路上将马骑得这么飞快,难道村子里有比自己阿爹还会骑马的人?桑杰不觉有些好奇,缰绳一抖,便向着白影逝去的方向追去。
可就当他的黑子奋力向那个转弯处奔去的时候,他只顾想着那人肯定走远了,根本没注意到前方会有人。才一转弯,便见前面的山路上有一个人,头戴银色盔帽,身着浅绿色斗篷,骑在一匹白马上。桑杰根本来不及停下来,直直地冲了过去,不觉尖叫起来:“快让开!让开!”
这时前方白马上的人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已逼近眼前的小黑马,但却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是冲着一脸惊恐的桑杰吐了一个舌头,然后挥手在身下的白马屁股上轻轻一拍,便闪避开了。
还在桑杰的黑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伸手猛地拉了一把他的缰绳,这一拉可好,桑杰整个人和马便直直地摔了个底朝天,真的是人仰马翻。
桑杰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那骑在白马上的小女孩正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笑。
桑杰又气又急,冲着那个银盔女孩就嚷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站路中间,见有马来了也不让。”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要让?”银盔少女坐在马上,俯视着桑杰。
“哈……你的地盘,你以为你是山神啊!说大话也不脸红!”
银盔少女拉了拉缰绳,不想理桑杰,准备离开却被桑杰拦了下来:“不许走,你得给我道歉!”
“自己马技不精,还赖别人。”银盔女孩扬了扬头,一脸得意地笑。
“你说谁马技不精呢,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比就比,只要比输了别哭鼻子就行。”银盔少女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的不屑一顾。
“我堂堂理塘男儿,怎么会哭鼻子,那是你们女孩子才会做的事!”桑杰不服气地说。
那少女听着,笑得更欢了,低头在身下的白马耳边轻轻说着什么,继而又抬头看了看桑杰,笑着说:“今天我家小威心情好,就陪你比一场吧,平日里,它可不会和这样的马跑的。”
“这样的马?你别瞧不起人……”桑杰一想不对,赶紧重新说道,“别瞧不起马,黑子可是这村子里最好的赛马。”
“那我家小威只能说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马了。”银盔少女眨着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伶牙俐齿没有丝毫的娇羞作态。
“还天上,你以为你自己是神啊!”桑杰话一说完,便猛地一抖缰绳,飞驰而出,“追得上我再说吧!”
“你……你耍赖!”银盔少女说着也“驾”地一声追了上去。
便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后山的小道上不停地奔驰。
第四节 仙凡相隔
最终桑杰还是输了,而且输得相当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赶超过去的,就见身旁一道白影如流星般闪过,然后便再也追不上了。
银盔少女看着一脸沮丧的桑杰,笑得直不起腰来。
桑杰这次不生气了,反倒一脸讨好的神情:“你这是什么马啊,怎么可以跑这么快呢?可不可以也让我骑一下。”
“我凭什么要让你骑?”
“咱们不是朋友嘛!”
“朋友?”银盔女孩瞪大了眼,“谁和你是朋友?”
“我们刚才都赛了一场了。”桑杰的眼睛一直打量着银盔少女骑的那匹白马,“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嘛。”
“朋友?”银盔少女的兴趣仿佛被勾了起来:“好吧,我就把你当成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你不是这里的吗?”桑杰问道。
“不,我是这里的。”银盔少女看了看桑杰。
“那你刚才说把我当成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我还以为你不是我们理塘人呢。”
“怎么说呢,我属于这里,又不完全属于这里。”银灰少女低头想了想:“总之挺复杂的,给你解释不清楚!”
“你不用解释,总之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也不介意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桑杰很认真地说道,“以后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是好朋友!”
“你这人真有趣。”银盔少女笑道,“朋友,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桑杰这时才想起,自己连名字都没有告诉对方,大声回答道:“桑杰,巴扎桑杰!”
“格聂。”银盔少女望着桑杰笑道。
“那我可以骑一下你的马吗?”桑杰问。
“这我可不能决定,我得问问它。”格聂低头附在马耳边,稍后抬起头来,对桑杰歉意地摇了摇头,“小威不太愿意。”
桑杰知道对于爱马之人来说,马就是自己的亲人,他也不好强求格聂,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格聂拍了拍桑杰的肩:“不要灰心,小威只是觉得你现在还不能驾驭它,并不代表你没有机会啊,你只要好好练习你的骑术,等得到小威认可了,它自然就会让你骑了。”
桑杰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但人可以选马,马也还可以选人。他不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子心里想着,不知道黑子对于他这个主人是什么样的看法。
而且这个格聂好像可以听懂她的马说话,而自己和黑子之间还仅限于动作上的交流。
看来自己不但技术上输了,连爱马这一点上也输了,桑杰对格聂是心服口服。
就这样桑杰成了格聂的第一个朋友,而那一天之后,每个月的这一天他们都会在后山的弯路上相见,一起赛马,一起去找野果子,一起从山上往山下滚,一直持续了七年。
对于格聂来说,和桑杰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她神界生活中,一个惊心动魄的遭遇。她第一次有了朋友,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喝酒,第一次牵手爬山,第一次心中有了牵挂——而这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格聂终生难忘的。
而桑杰也在这七年的日子里,深深地爱上了格聂,只要能让格聂开心的事他都愿意去做,格聂喜欢那开在岩边上的紫色小花,桑杰就为她攀上最高的岩石,摘下最美的花……
只要能让格聂高兴,让桑杰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只是他们一个月只能见一次面,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桑杰总会对着后山独自发呆,想着他对格聂说等他们长大了,就娶她做媳妇时,格聂那害羞泛红的脸。
桑杰是格聂世界里的唯一,而格聂也是桑杰心中独一无二的女神。
格聂却知道,她终将失去桑杰,因为她家是雪山女神世家,她是雪山女神的第十三个女儿,她从小就被母亲教育,她们是守护众生的神,她们给予所有人的爱都是平等的,所以不可以爱上凡间的人,女神之爱一旦有所偏颇,就会造成灾难。
但这一切格聂并没有告诉过桑杰。在桑杰的眼里,她就和普通的女孩一样,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幸福地过一生。
格聂想要幸福,想和桑杰像所有理塘人一样,两人在晨曦里骑马,在黄昏下做饭,相依相伴一辈子,所以她决定要打破关于女神的束缚。
而另一边桑杰也在阿爹的口中知道了一切。
“你是不是经常去后山,还和一个女孩子一起?”
“你知道啦,我还准备等赛马比赛过后才给你说这事呢。”桑杰没想到阿爹会主动提起格聂,他还一直在琢磨应该怎么开口给阿爹说呢。
“说什么?说你是迷了心窍!”阿爹突然吼了起来。这让桑杰有点不知所措。
“格聂是个好女孩!”桑杰反驳道。
“我没有说她不是好女孩,可你知道后山是什么地方吗?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你之前小,不懂事也就算了,可你现在已经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就不可以再往后山跑了。”
“后山是什么地方?”桑杰不解地问道,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道大人们一直说不让去后山,只道是因为后山山势太过险峻,又时有野兽出没,不安全。但刚才听阿爹话里的意思,并不是那样。
“哎,”阿爹看了桑杰一眼,“那是女神圣地。你以为我们是害怕山路危险所以才不去后山跑马的吗,我们理塘汉子,什么时候怕过山路崎岖,只是不想打扰女神的圣洁之地。”
“女神……”桑杰呆住了。
“这么些年,我不是没有发现你经常偷偷溜去后山,只以为你是贪玩好耍,没想到你……”
“格聂是雪山女神!?”桑杰仍旧不相信。
阿爹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敢肯定,但他的心中是这样的猜想。
“即使她是女神,那我也一样要娶她!”桑杰坚定地说道。
“胡闹!”阿爹厉声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玷污雪山女神那可是会遭天谴的。”
“阿爹!我爱格聂,除了她,我谁也不娶!就算会遭天谴,会被天打雷劈,我也不在乎。”桑杰挺着胸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们是不可能的!”
第五节 心之所向
“就因为我是人,她是神吗?”
“对!”
“无论是神还是人,心中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我相信格聂也不会放弃的。”
“总之你不能再去见她!”
“阿爹,你不能这样不讲理!”
“什么不讲理?这就是道理!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去后山,再让我看到,就打断你的腿。”阿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黑子的腿!”
桑杰心里猛地一颤,阿爹竟然拿黑子来威胁他,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放弃格聂。
也有如桑杰所说,格聂也不会放弃他们的感情,此时她正拿着一个水晶玲珑球向着母亲的房间走去。
雪山女神端坐在雪宫神座上,眯着眼看着女儿手上的水晶玲珑球:“你这是想要嫁人了?”她们雪山女神世家有一个规定,就是一旦女儿到了适嫁的年龄,就可以抛出水晶玲珑球,在神界寻找合适的夫君。
格聂低头“嗯”了一声。
“我以为你还没有玩够呢,没想到你竟比你那十二姐还急着想要嫁人。”雪山女神欢快一笑,“把你的玲珑球给我吧,我给你祭出去,应该很快就有各神的公子们来我们山门口排队了,你可是我雪山女神的女儿。”
“母亲!”格聂抬头看着雪山女神,“这一次我想自己选。”
“自己选?”雪山女神突然明白过来,哈哈一笑,“你是不是已经看上哪位上神的公子了,告诉母亲,我直接将玲珑球祭到他们家门口去。”
“女儿的确已有心上人选,但却不是上神家。”
“没关系,中神也行。”雪山女神疼爱地看着格聂,“虽然有点配不上,但谁让你是我最宠的小女儿呢。”
格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凝视着雪山女神,说道:“他只是一介凡人,不是神。”
“什么!”雪山女神“砰”地一下从神座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格聂,厉声道:
“你再说一次?”
“我要嫁的人是一个凡人!”格聂不惧母亲的威严,直视着她,大声说道。
“啪”的一声,雪山女神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格聂的脸上。嘴里愤怒地大喊着:“你居然要嫁给一个凡人,你可是至高无上的神女!”
格聂白皙的脸上顿时留下了五个指印,但却仍旧高昂着下巴,以一种无畏无惧的神情,勇敢地说:“对!我就是要嫁给一个凡人,而且我已经将他的血液凝进了玲珑球,此生此世我非他不嫁!”
说着,她呈上玲珑球,果然在晶莹剔透的玲珑球里有一滴鲜红的血液,而玲珑球中的其他血液都一直围绕在那滴血液周围,以它为中心,不停旋转。
“天啊!”雪山女神看到这一切几乎快要晕倒,她脚步不稳地冲上前去,一掌将格聂手里的玲珑球拍到地上,“这水晶玲珑球是我们雪山女神初降之时从身体里取出的灵液,它是我们的体内之魂,你居然甘愿为他献身!”
“我愿意!”格聂从地上将玲珑球拾了起来,“因为他已经进入到我的生命之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掉了!”
“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以为这样会感天动地吗,你只会为你幼稚的行为付出代价——”雪山女神举起手来,准备再扇格聂一耳光,但是当看到格聂宁死不屈的眼神时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是神,他是人,你知道你们之间隔着多大的鸿沟吗?你知道如果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你将要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格聂回答道。
“过电生门、十级神火鞭,在化生池里泡七七四十九天……这些你都知道是什么吗?”
“我知道!”格聂的语气依旧十分坚定。
“就算这些你都忍下来了,最后你必须得服下断神草,忘掉你在神界的一切,成为一个凡人,你就真的忍心就这样抛下我和你十二个姐姐吗?血肉亲情,真的就不抵你心中的那一份爱恋?”雪山女神悲痛地说道。
格聂的神情也变得痛苦起来,她不忍伤害母亲,她也不想置亲情于不顾,可是让她放弃桑杰,她做不到,她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不作回答。
雪山女神似乎被格聂的表现激怒了,对着她大吼道:“即便你都做得到,但我做不到,一个母亲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去受如此折磨,纵使你会恨我一辈子,我也一定会阻止你和他在一起。”
说罢衣袖一挥,一股寒风向着格聂袭去,格聂瞬间便不能动弹。
“母亲!”格聂僵直地站在原地,痛苦地大喊道。
“从现在开始,你休想再离开雪山宫一步。”雪山女神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出了神宫大殿。
格聂知道母亲困不住她,因为她有十二个爱她的姐姐。母亲前脚刚走,十二个姐姐便偷偷溜了进来。
“快快快!帮我解除母亲的寒冰锁。”格聂仍旧僵在原处,只有眼珠能转动。
“哎呀!没想到你也有被母亲惩罚的时候,母亲平时可是最疼你的!”十姐故意调侃道。
“格聂,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母亲如此生气?”
“啊呀,你还不知道吗,她爱上凡人了……”
“什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格聂说得兴奋得不得了。
在这一片吵嚷声中,一个看起来最具气质的神女厉声说道:“你们都别吵了,还嫌事儿不够乱吗?”
其他众姐妹顿时安静下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再说话。
那名女子走到格聂面前,凝视着她,说道:“你就是脾气太倔,顺着母亲不就行了吗?”
“大姐,你先帮我解锁行不行……”格聂冲着大姐撒着娇。
大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是母亲的寒冰锁,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大姐,你都解不开吗?”说话的是格聂的三姐,她的头发很长,长得都快拖到地上了。
“我虽然是姐妹中神力最强的,但比起母亲还是相差甚远,而且比起资质,格聂才是我们姐妹中,天资最高的。”大姐惋惜地看了一眼格聂,“可她心思从来就没有放在神力修为上过,从小到大,不是骑马,就是玩乐,也怪我这大姐没有督促好她……”
“大姐。”格聂实在不能听大姐唠叨,她要一说起来,可以说上一整天,她转着眼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第六节 逃离
大姐宠溺地瞪了格聂一眼,她就拿这个最小的妹妹没有办法,抬头对着其他十个姐妹招了招手:“现在只有我们共同合力,看能不能解开这个寒冰锁。”
“那还等什么,开始吧!我亲爱的姐妹们。”格聂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十二姐妹手牵着手,将格聂围在中心,催动神力,十二道不同颜色的光柱同时冲向格聂。
寒冰锁的结印在格聂身上一消失,她抬脚就想往神宫外跑,却被大姐拦了下来。
“你要去哪?”
“去找他!”
“不许!”
“我一定要去!”格聂一把抱住大姐,“如果我今天不去,我就会——”格聂没有将话说完。但大姐打了一个寒战,这个寒战使大姐心惊肉跳,她明白,十三个姐妹中唯有格聂的个性最刚烈。
她没有再拦她,只对着格聂的背影轻轻说了句:“记得一定要回来!”
格聂含泪“嗯”了一声,唤来小威便冲出神宫,往理塘后山奔去。
而此时桑杰站在后山最高的那块巨石上,望着远处的雪山发呆。阿爹告诉他格聂是雪山女神,那这里应该就是离她最近的地方,他要让格聂看到,看到他绝不会放弃,他会一如既往地站在这里,坚定地等着她。
他不在乎阿爹口中所说的天谴是什么,只要能与格聂在一起,就算要让他与天斗,与神对抗,他也绝不退缩。
格聂骑着骏马,在天与地之间前行,她眺望人间的群山,心中忽然涌起丝丝哀愁和罪恶感。
“格聂!”她在心里说,“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既不愿舍弃桑杰,也不忍心伤害母亲,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她的内心纠结着,但胯下骏马的脚步却并没有停缓半分。
而当她带着满心纠结与不安踏入后山的第一步,便被眼前的情景大大一震。后山之巅,桑杰正傲然伫立在那儿,身着藏青的袍子,衽口镶着雪豹皮,头发掺杂黑色和红色的毛线,扎成一条大辫子盘在头顶,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凝望着格聂,透着坚定与痴情。
“桑杰!”格聂大声呼喊道,“你怎么站在这里?你怎么上来的?”
“我到这里来等你!”桑杰直视着她,“因为这是后山最高的峰,离天最近的地方,我要在这里等你,等我的女神从神宫踏出来的第一步,便可以看到我!”
“你……你都知道了?”格聂牵着小威走近桑杰,她没想到桑杰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却仍旧在这里等她,这代表了桑杰对自己坚定的感情。她的内心悲喜交集,语无伦次,“你不害怕我,你还肯选择与我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桑杰打断了她深情说道,“我说过,我要娶你为妻!今生今世,我只娶格聂为妻。在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我的生命里全都是你!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我只想尽快找到你。所以我攀上了这座最高的山峰,等着你的归来!”
格聂已经感动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也不怕什么天谴,那些不过都是他们编出来的话,如果真的有,我也愿意承受一切,因为我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惩罚会比离开你更痛苦。”桑杰拉着格聂的手,将她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已经在我的胸膛上烙下了你的名字,我绝不会放弃!”
“我的名字?”格聂的身子一颤迷惑地问。
桑杰拉开藏袍,袒露结实胸膛,在心脏那里赫然印有格聂二字!
“这……”格聂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用手轻抚着桑杰的胸膛,“你真是一个傻瓜……”
“格聂!我们在一起好吗?无论前面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们彼此都不要放弃好吗?”桑杰紧握着格聂的手,眼含深情地说。
格聂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像是那种会逃避的人吗,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就算如阿爸所说,我们可能会面临灾难和惩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愿意为你去死!”桑杰深情地将格聂拥入怀中。
而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阵电闪雷鸣,一个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那你就去死吧!”
紧接着,天空中飘起美丽的雪花,就在那些雪花快要靠近桑杰他们之时,旋即变成了尖锐的冰尖,一根根向着桑杰飞刺过去。
桑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格聂猛地向后一推,倒在了雪地上。与此同时,格聂张开双臂,嘴里念念有词,便见一道淡蓝色银光从她双臂间升起,并渐渐形成一个圆形的盾牌,将所有飞刺过来的冰尖挡在了外面。
“格聂!”雪山女神的面孔出现在那些纷扬的雪花之中,“你觉得你挡得了我?”
格聂没有回话,继续释放着自己的神力。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知道吗?”空中雪山女神的幻象,只轻轻挥了挥衣袖,那些雪花瞬间变得更密集了,而且在下落的过程中,几个一组凝结在一起,从冰尖变成了一根根巨大的冰柱,直冲着那圆形盾牌而去。
那些冰柱撞在盾牌上,就像巨石撞击结冰的湖面,在盾牌表面撞开一条条细细的裂隙,而很快便又被格聂用神力恢复。
但桑杰发现,每一次撞击,格聂的身体便会随之颤抖,就像那些冰柱是生生撞在她的身上,随着冰柱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格聂的身体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她的脸色也从红润变成苍白,最后嘴角甚至开始渗出点点血丝。
“住手!”桑杰心疼地大喊,“你快停下来……”
“我……绝不会……让母亲伤害……你……”格聂因为神力消耗太大,说话都有些吃力。
桑杰知道自己无法劝服格聂,但他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格聂为自己受罪,每看到格聂的身子因为冰柱的撞击颤抖一次,桑杰的心就像被刀捅了一般难受,他无法忍受格聂受伤,对着空中的雪山女神喊道:“你不是要我的性命吗?你住手,我就把命给你……”
“好!一言为定!”雪山女神爽朗地笑着,手一挥收回了神力,天空顿时变得一片澄静。
第七节 阿爸的诺言
格聂此时也早已到了神力的极限,待雪山女神的神力一收,她猛地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山顶。
桑杰赶紧将格聂拥入怀里,看着心爱之人为自己拼尽全力,他心如刀绞,这个从不流泪的理塘汉子,瞬间湿了眼角。
“你……不要……”格聂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紧紧地拽着桑杰的手,眼神悲凉。
此时桑杰的心也在滴血,他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格聂,他怎么舍得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可是他明白,如果格聂再这样守护下去,只能是丢了性命。
他低下头在格聂额头深情一吻,并用力将她拥入怀里,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格聂流着泪,死死地抱着桑杰,在他耳边,不停地哭诉着:“你之前才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你说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桑杰也流泪了,他不想骗格聂,但他别无选择。他用力掰开格聂的手,缓缓起身。
而此时格聂却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挡在了桑杰前面,神情坚定地说道:“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桑杰没想到格聂会做出如此选择,他摇着头说道:“不!你得活着,就算我死了,进入轮回,我也还会回到这里来找你的。”
格聂此时早已泣不成声,她用力拽着桑杰的手,不想让桑杰离开。这时雪山女神出手了,只见她空中的幻影,对着格聂的方向用力一抓,格聂整个人便如脱缰的马向着天空飞去。
格聂想要抵抗,但她的神力消耗太严重,根本无法再聚集,只能任凭着自己的身体就这样从桑杰身边飞走,越来越远。
“这可是圣山,你能在这里结束你的性命,也是你的福气。”雪山女神在空中冷眼看着桑杰。
桑杰看着已经被雪山女神箍在手中的格聂,冲着天空大喊:“你不许为难她!否则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雪山女神发出一阵冷笑,根本不把桑杰的话放在心里:“她是我的女儿,只要你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我会让她成为这天上地下最幸福的女神。”
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就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能够幸福吗,只要自己关心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爱人,只要他们能够幸福,为之付出性命又何妨。桑杰深情地凝视着空中的格聂,微笑着一步一步向悬崖边走去。
“不要……不要……”格聂悲伤地大喊着,可她整个人都被母亲用神力禁锢着,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步一步向死亡靠近。
就在桑杰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山道上突然传来了阵急促的马蹄声,并伴随着一个男人浑厚的呐喊:“桑杰……阿爸来救你了!”
桑杰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反对自己的阿爸会为了他打破禁忌,单骑冲向后山来救自己。
雪山之中,只见一个强壮的男人骑在马背上,在崎岖的山路上飞驰前行。
“真是自不量力!”雪山女神对着那人的方向吹了一口气,天空中瞬间刮起一阵诡异的冰雪风暴。
“阿爸小心!”看着那冰雪风暴向着自己的阿爸卷袭而去,桑杰焦急地大喊道。
骑在马背上的巴扎特真身子一歪,双腿夹在马背上,身子却直接倒挂在了马肚子上,而那匹黑马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不愧是理塘最好的骑手。
暴风雪依然肆虐着,还不时夹杂着一些冰雪尖芒,巴扎特真不时调整着骏马奔驰的方向以避开这些尖芒,就像融进这风雪里的一片雪花,能看到它,却怎么也抓不住它。
而看着这一切的桑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很快巴扎特真便冲上了山顶,他整个人依旧倒挂在马肚子上,他一边向着桑杰站着的方向前行,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雪山女神,您还记得您的使命吗?我们都是您守护的子民,您现在是要亲手杀死您的子民吗?如果您这样做了,苍鹰将啄走你的双眼,雪狼将啃食你的双腿……”
“是你们先侵犯了我的领地,是你的儿子要抢走我的女儿!”雪山女神依旧威严无比,厉声说道。
巴扎特真的马停在了桑杰的跟前,但他依旧没有从马肚子下来,他缓声说道:“仁慈的雪山女神,您是我们日夜朝拜的神灵,我不敢骑在马背上与您直视,我自愿伏下身,紧闭双眼,不敢窥视女神的容颜,我从未想过要侵犯女神的威严,我对女神是虔诚的,只要女神愿意给小儿巴扎桑杰一次赎罪的机会,我将按照族规,请阿满法师洗去他的记忆,从此绝不再踏入圣山半步。”
还未等雪山女神回话,站在巴扎特真旁边的桑杰却先激动地喊了起来:“阿爸,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洗去记忆,你想做什么?如果是要让我忘记格聂,那不如让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依然倒挂在马肚子下的巴扎特真愤怒不已地对桑杰吼道:“你以为就只是你的性命吗?你将让这里所有的村民都受到神灵的处罚,你会让我们巴扎家永远都抬不起头。”
这时雪山女神说话了:“我愿意遵守我的承诺,守护我的子民,我也愿意相信你巴扎特真,愿你能做到刚才所说的话,从此不再踏入圣山半步。”
“感谢我仁慈的女神!”巴扎特真说完一只手从马肚子底下伸了出来,一把抓起还愣着的桑杰,将他扔到马背上,双脚一夹,黑马一声嘶鸣,便向山下急驰而去,桑杰的黑子也急急跟了上去。
望着山间渐渐远去的人影,格聂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没有开口留下桑杰,因为她知道,如果留下,只有死路一条,虽然他回去之后极有可能会忘了她,忘了他们这段记忆,但至少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可以去找他,不能以神的身份与他在一起,那就以凡人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格聂下定决心,回到神宫后,她一定想方设法去过电生门、十二道十级神火鞭,在化生池里泡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服下断神草,让神识彻底从自己的身上抽离,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做一个凡人又如何。
第八节 消除记忆
所以在巴扎特真带走桑杰的时候,格聂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母亲把她带回雪山神宫,将她关进庭院,并在整个庭院布下神符,不许她再离开庭院半步时她也很安静。
她在等待机会,等待着从这里出去完成她所有的计划,然后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去寻找她的桑杰,只有这样,他们便将不会再受到任何惩罚与诅咒。
桑杰几乎是被巴扎特真绑回来的,他咬着牙,怒视着自己的阿爸,他还是第一次敢这样和自己的阿爸对视。
“刚才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就没命了,你知道吗?”巴扎特真怒吼道。
桑杰依旧瞪着他,喘着气说道:“我没有让你来救我!”
听到儿子这样说,巴扎特真愤怒地举起右手,却不忍打下去,他竭力控制着:“够了!都怪我没有管教好你,之前你做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绝不会再让你犯同样的错!”说完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你要对我做什么?”桑杰大声叫喊着,“如果你是想去请阿满法师,来消除我的记忆,那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巴扎特真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神情悲痛地望了望被自己绑起来的儿子,然后回过身对着门外虔诚跪拜:“圣洁的神灵,请原谅他的无知,所有罪都让我来承担,为巴扎家留下这可怜的孩子吧!”
桑杰看着阿爸虔诚跪拜的背影,竟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对自己深厚的爱,这个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康巴汉子,今天为了他向雪山女神低下了他的头,向神灵认下了所有罪过,但明明所有的错都是自己闯下的。
他没有想过让阿爸来救自己,他也没有想过要让阿爸为自己受下所有的罪,但是他却无法阻止一个父亲愿意为儿子所做的一切。
桑杰觉得自己追求爱情,没有错,而父亲阻止自己也没错,可这到底错在哪里,他有些想不明白。
巴扎特真离开后,央吉来到巴扎的家,她是桑杰的表妹,和桑杰从小一起长大,对桑杰有着别样的情感。
央吉其实很早就知道格聂了,是从桑杰那里听到的,桑杰每次说到格聂的时候,眼神里都放着光,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看她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眼神。
央吉喜欢桑杰,但她知道桑杰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桑杰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她知道桑杰今天去后山找格聂了,因为桑杰去之前曾去找过她,告诉她如果自己没有回来,今后让她帮忙照顾自己的阿爸,还把他身上从小佩戴的一把佩刀送给了她。
她刚在屋里看到了巴扎大叔把桑杰绑了回来,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等巴扎特真离开后,便悄悄溜了进去。
“桑杰阿哥,你还好吗?”
桑杰看着央吉,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希望:“央吉,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央吉摇了摇头:“你去找她,你会死掉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桑杰说道,“就算我留在这里,可是我的生命里,从此没有了她,那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央吉盯着桑杰,心中想着,那个叫格聂的女子一定相当优秀,否则怎么会让她的桑杰阿哥如此痴迷。不过这也让她的心阵阵作痛,虽然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和桑杰在一起,因为桑杰在她的心里是那样的完美,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能配上他的,一定也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女子。
她之前以为格聂就是属于桑杰的那个女子,但是她刚刚偷听到巴扎特真和桑杰的对话,她才知道桑杰差一点因为格聂死在了后山,所以她知道格聂是一个会给桑杰带来灾难的女子,她是不可能帮桑杰解开绳索让桑杰去找她的。
“央吉,你爱过一个人吗?”桑杰试图在阿爸回来之前说服央吉。
央吉偷看了一眼桑杰,红着脸低下了头。
“如果有人要将你爱的那个人,从你的心里、脑海里抹除掉,让你永远不再记得那个人,就像他从未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你能接受吗?”
“啊?!”央吉惊呼道,“不能。”
“所以,你能帮我一件事吗?”桑杰看着央吉,乞求道。
央吉摇着头,坚定地说:“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不会看着你去寻死。”
桑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要你放我走,我只求你帮我另一件事,好吗?”
“什么?”
“阿爸去请阿满法师来消除我的记忆,你阿妈也是一位法师,我知道她一定有办法,我只求你帮我留住那段记忆好不好?”
央吉的神色有些纠结,桑杰继续劝说着:“我答应你们不再去找她,好好活着,但至少让我在记忆里保留她好吗?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我今后的人生,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吗?”
最终央吉在桑杰的哀求下,点头同意帮他,用格聂送给桑杰的一缕头发做法来保留他的一些记忆。
这一切刚好赶在巴扎特真回来之前,他去拜访的阿满法师将仪式定在了三天后的上午,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巴扎特真没有给儿子松绑,而是陪着他一起坐在门边。
这里有着最为澄净的天空,夜空里的星星犹如一颗颗明珠,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巴扎特真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没有睡,我也知道你心里怨阿爸,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理我,甚至恨我,但这事没有回头路。”
桑杰恨恨地说:“你干脆让阿满法师把我所有的记忆给洗去,包括你们所有人,让我变成一个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木偶最好。”
巴扎特真的心被桑杰的话刺痛了,用手抚了抚自己胡子拉碴的脸,仍坐在门口背对着桑杰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桑杰没有回话,他心里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
第九节 远古传说
巴扎特真缓缓说道:“在我们这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我们世代都受着雪山女神的护佑,她们公正无私,明辨是非,疾恶如仇。”
“我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高原气候环境恶劣,野兽横生,我们祈求雪山女神祛灾难,保平安。”
“传说她们有着非凡的感知能力,一旦发现她守护的子民中发生了悲惨之事,比如洪水、野兽袭击,或者流血冲突等,她们就会出现,站在山顶,用她们的神力保护子民的安全,让这片土地重生。”
“很久以来,都没有人见过她们,她们也只是子民们心中朝拜的对象。直到有一天,一个牧民因为追击一只羚羊撞入了后山,然后在后山迷了路,差一点冻死在那里。”
“后来却神奇地回到了村子里,他说那天晚上他见到了雪山女神,是雪山女神救了他。这样的事情当然不是经常发生的,往往要过几百年才会偶发一桩。但只要偶发一桩,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开去。久而久之,代代相传,大家便视后山为雪山女神的圣地,对它进行朝拜,而那些见过雪山女神的人,在当地也受到了很多人的敬仰。”
“然而,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当人们知道雪山女神可能会出现在后山后,很多人便期望自己能够亲眼见到雪山女神,得到女神的庇佑,私闯后山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山山路崎岖,气候变化无常,而且时有野兽出没,有些人因此在后山丧失了性命。”
“人们又开始痛恨雪山女神,觉得是她没有悲悯之心,是她诅咒了进入后山的人,让他们遭受了灾难。”
“于是便有人带头对后山进行破坏,在那里放火,并请法师在后山做法,逼迫雪山女神现身。”
“而他们的这些行为,也给这里带来了灾难,雪山女神终于现身,愤怒的她使用神力将这里瞬间冰封,但她也因私自在凡间动用神力而受到处罚,天神命她们雪山家族世代都成为理塘的守护者,永不得伤害这里的子民,否则便会受苍鹰、雪狼之刑。”
“据说人神两界达成协议,从此后山便成了雪山女神的神宫圣地,凡人不得踏入后山半步,更不能窥见女神真颜。大家互不打扰,她们守护着我们安宁,我们也对她们进行朝拜,至此千百年来也无人再见过雪山女神真面目。”
“但你却打破了这份平衡,据老祖宗留下来的警言,一旦有人打破这份平衡,往往预示着将有大规模的灾祸发生,比如瘟疫、狼袭、山崩等。唯一化解的办法就是取得女神的谅解。”
桑杰听完阿爸的讲述大气都不敢出,他没有想到理塘子民和雪山女神之间还发生过这么多的事。
巴扎特真继续说道:“想来雪山女神也不想因为你的事而受到天神的处罚,所以才答应了只要消除你对她们的记忆,不再踏足后山,便不追究此事,所以你只有消除那段记忆,别无选择。”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真的没有选择,在大义面前,你选择保全自己,那将一辈子背上道德的枷锁,他的心非常痛苦,他放不下格聂,但又不敢拿村里所有人的性命去赌,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而被锁在神宫里的格聂也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选择,雪山女神为了让格聂死心,同时也为了保全雪山家族的声誉,回宫过后第一时间便为格聂指了门亲,三天后便成婚。
格聂在知道这件事后,既没有哭也没闹,表现得异常安静,她这反常的举动让十二个姐姐吓得不行,都以为格聂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而变得神识模糊,大姐让十妹和十一妹留下,自己带着其他几个姐妹慌忙去找母亲说情去了。
“胡闹!”雪山女神在听了大女儿讲述的情况后,用力一拍雪神座,“这事没得商量,谁要再为她求情,就和她一样,永远禁足在庭院里,不得外出半步。”
几个女儿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最后还是格聂的大姐忍不住又发了声:“母亲,可是将格聂嫁给一个下神之子,是不是也太过委屈了。”
“你也知道委屈她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偷偷放她出去!”雪山女神怒呵道,“她胡闹也就算了,你作为大姐也跟着胡闹!你就忍心让她毁了我们雪山女神的声誉,你就忍心看着她为了一个凡人受尽断神之苦!”
大姐本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母亲无比威严的眼神,便不敢再说什么。
“你们都下去准备准备,三天后,送你妹妹出宫。”雪山女神命令道。
几个女儿均应了一声,然后轻轻退了出去。
大姐没有将母亲的话告诉格聂,她怕格聂知道后会更加伤心,只是陪着她,给她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捉了一只雪兔来逗格聂开心。
格聂其实心里明白,姐姐们都在故意避开这个话题,她想告诉她们,自己其实盼着这次结亲,但她不能说,因为在她的心里正谋划着一件事,不能让她们知道。
这三天或许也将是自己最后陪伴几个姐姐的日子了,所以,她也不想让她们为自己担心,她也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多一些开心和快乐,所以她尽情地在庭院里陪着姐姐们玩闹,这也让雪山女神安心不少。
终于到了出亲的那一天,雪山女神化去了结在庭院外的神力,格聂穿上特制的淡蓝色冰袍,头戴银色头盔,在十二个姐姐的陪同下缓缓走了出来。
雪山女神正在庭院外等着她,虽是女儿成亲的日子,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她走上前,将一把镶满宝石的长剑递到格聂的手上:“离开了神宫,就别再这么任性了,这把剑陪我多年,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护你周全。”
格聂接过神剑,眼眶有些泛红,她其实从来没有埋怨过母亲,她知道母亲也不容易。
想起自己这一别,将永无再见的日子,格聂举起神剑对着雪山女神跪了下去,含着泪用力地叩了几个头。
看着这样的情形,在场姐妹们的眼眶也都跟着红了。
第十节 电生门
终究还是要离开的,无论是对还是错,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只能去承受,格聂起身,在十二个姐妹的陪同下向着神宫外走去。
而在热柯乡,一场别样的仪式也正在举行着。
这个仪式有些特别,没有以往的热烈隆重,但却格外的庄严悲怆,一座简朴的寺庙前,有着一片青草地,草地之上经幡招展,柏香袅袅,黄衣喇嘛列队肃立,红衣牧女轻步往来,一派欣欣然又兢兢然的古怪气氛,令人不敢高声语。
草场的周围站着近百人,他们都忍不住一次一次地把目光投向跪伏在草地正中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那名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巴扎桑杰,今天就是阿满法师为他做仪式消除记忆之日,央吉也在人群之中,她看着伏在地上的桑杰,眼神透着几丝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而就在阿满法师准备将圣水倒在桑杰头上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紧接着便见一道白光冲入人群停在桑杰面前。
众人此时才看清,那道白光原来是一匹白马,它的速度之快,根本没有人看清它是怎么跑进去的。
桑杰知道这是格聂的小威,但马背上却并未看见格聂。桑杰心里一惊,小威从不和格聂分开,现在独自来找自己,难道是格聂出了什么事。可还未等桑杰细想,小威便一低头,将地上的桑杰直接顶上了马背,然后一抬蹄,便飞驰而去。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它,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它,它就这样驮着桑杰消失于仪式现场。
此时的格聂正拖着淡蓝色的雪晶披风,一步一步地向神宫西门的方向走去,那里是通往雪山女神家族灵殿的地方,每一位雪山女神在出嫁的时候都必须前往灵殿祭拜,而那里也是离电生门最近的地方。
格聂的十二位姐姐在灵殿外停了下来,她们不能进入那里,因为只有出嫁和刚生了孩子的女神才能去那里祭拜,她们目送着格聂端庄地走进灵殿。
格聂虔心地跪在灵殿里,她将双手平举到眉心,然后身子向前,匍匐于地面,心中默念:一祈母亲长乐安康。然后又端直身子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二祈姐妹幸福绵长,三祈桑杰平安无虞。做完三次叩拜,格聂缓缓起身,对着灵殿外的姐姐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绕过灵殿主殿,向着西侧的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等候在灵殿外的姐姐们见格聂久不出来,也是焦急不已,想要进去一看究竟,又怕犯了规矩,就在此时,猛地听到一声天雷巨响,便见灵殿西侧闪出一阵电光。
大姐不觉发出一声惊呼:“不好!出事了!”来不及多想,一起身冲着雷鸣电闪的方向飞去,其他几个姐妹也都跟着飞了过去。
她们还未到近处,便见空中天雷聚集,四方闪电齐聚,汇聚在一起,直冲着跪在电生门里的一个人影而去。
那个人影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银色头盔,她虽然跪在那里,却傲然挺直了脊背,高昂着头,迎接着每一道雷电的袭击。
“格聂,你疯了吗?!”众姐妹大喊,但却不敢冲上前去营救,因为那可是电生门,可以生生击散她们身上的神识。
格聂咬着牙跪在那里,雷电的袭击越来越猛烈,她的嘴角开始渗出血丝。
而此时雪山女神也赶了过来,她没有顾及此时已经五雷聚顶,万电齐发,径直向着格聂跪着的地方飞去,一道雷电劈了过来,她用自己的身体将其挡了下来。
“起来!”她对着电生门里的格聂吼道。
格聂含泪看着用身体护着她的雪山女神,痛苦地摇着头,哭喊着:“母亲,你快走开,它们会打掉你的神识的,你快走开啊!”
“你快起来!”又一道雷电袭来,比刚才更猛烈,雪山女神的雪衣被劈了一条口子,身子也微微一颤。
“不要!”格聂哭喊着,“你不要逼我,母亲,这是我的选择,你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吧!你走吧!”
电生门外,十二个女儿也大声喊着:“母亲,你先出来吧……”
雪山女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意志坚决的格聂说道:“既然你为了他愿意放弃自己,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说完猛地一起身,便飞出了神宫。
“不要……”格聂喊道,不过她的喊声,被来势更加猛烈和频繁的雷电给淹没了。
雪山之巅,雪山女神和骑着小威赶去救格聂的桑杰不期而遇,雪山女神不待桑杰开口,便对他发出攻击,好在小威是匹神马,帮桑杰躲了过去。
“格聂,我来救你了……”桑杰大喊着,抖着缰绳,希望小威可以加快脚力。
但却被雪山女神给拦了下来:“居然敢骗我,是你们先不守承诺的,不但没有清除记忆,还擅闯禁地,今天我就要让你们所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道冰柱从雪山女神的指尖射出,冲向热柯乡周围的几座大山,所有的山体开始渐渐结冰,山下的人们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第十一节 化身成山
“住手!”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是格聂,就在母亲离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要出事,于是带着满身的伤痕赶了过来。
但雪山女神却并没有停手,反而加大了法力,山体结冰的速度更快了。
“母亲,你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就只有将灵元祭出,以解这千里冰封!”格聂的右手按在胸口处。
雪山女神这才停下了动作,冷冷地望着被桑杰扶着的格聂:“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母亲,求你放过我们吧……”格聂第一次向雪山女神求情。
雪山女神冷冷一笑,说道:“他们就是一群不讲诚信的人,他们说会清除掉他的记忆,可是没有,他们说绝不再踏足后山半步,可你看看,这些人正集结着向这里赶来,正要与我一战……就这样的人,你还愿意跟着他吗?”
格聂痛苦地皱着眉:“母亲,如果你不伤害他们,我敢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侵犯你!放手吧,母亲!”
雪山女神仰天长笑:“晚了,他们既然违背了诺言,就应该受到处罚。”
说着雪山女神双手合十,整个身体灵光闪现,周边的雪山开始发出剧烈的颤抖。
“不好,山要崩了!”格聂惊呼道。
“可山下还有那么多的村民……”桑杰焦急地说着,恨不得此时飞身下山,将所有的村民都拦在外面。
山体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伴随着巨大的泥石流,山上的树木开始被掩埋,动物们惊慌逃命。
“来不及了。”格聂深情地望了一眼身旁的桑杰,然后只身跳上马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
桑杰根本来不及阻挡,便见格聂如一道闪电般冲向那巨石泥流之中,她手持长剑,就像一个战神,所到之处化为高山,化为巨石,化为大树,化为湖泊,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些巨石泥流和崩塌的山体挡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化为一座大山,桑杰再也无法承受,直接晕死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村里人都围在他的身边,他看到村子前边多出一座美丽的雪山,阿爸说那是格聂神山,是女神山。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只为能与你再次相遇。桑杰执意去格聂神山里修行,巴扎特真也没有强行阻拦。桑杰在那里生活了七十年,最后死在了格聂神山里,他深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他说他愿意生生世世都留在这里,他的一颗心也早已融入这雪山之中。而在他离世的那天晚上,格聂神山的山体里不断渗出水珠,仿佛有人在哭泣,渐渐地形成一个湖眼,仿佛在看着这个世间。
“水……水……我要喝水……”一间禅房里,一个男子微弱地喊道。
“你总算醒了!”一个小喇嘛看着床上的男子,神情兴奋地说道。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
“这里是冷古寺,我们是在‘格聂之眼’的湖边发现你的,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三天里你一直高烧不断,还不时说一些胡话。”小喇嘛说着。
“冷古寺……格聂之眼……”男子用手撑起身子,透过禅房的窗户看着远处的雪山,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若干年后,有一位游客来到冷古寺,在门口遇到一个小喇嘛,游客问他,你会在这里修行多久,小喇嘛望着远处的雪山,稚声稚气地回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