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旧更替事件
“好烦啊,不想画了!”室友之一的画家将画笔往地上一丢,郁闷地躺到沙发上。
我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跟画家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各种赶稿,而那个时候就会各种想死。
“振作起来。不劳动者不得食。”我说。
“手头还有点儿存款,一时半会儿饿不死。”画家像个不想做作业的小孩子那样发着牢骚,“好想给自己放一年假,什么都不做,整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喝玩乐……”
“听起来是很不错啦,不过活得太堕落的话,小心会碰到那个。”
“什么?”
“会碰到……你自己。”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关一关地往上打】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夏天。当时天气热得不像话,平均气温高达三十八度,气得我们每天都要指着温度计大骂一句:“臭三八!”后来温度计不知是质量问题还是不堪受辱,居然在我们又一次集体谩骂它时“砰”地爆了。侧面反映已经热到了什么地步。
但就算是热,出门还是跟出恭一样无法回避。尽管我们就读于一个破学校,有些课还是得去上。况且天气的关系我们不敢在宿舍里摆太多饮料水果零食,生怕坏掉,无形之中增加了往外跑的频率。
这种时候最令人羡慕的,莫过于老蜗了。身为415的头号懒虫,他真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外号,永远像只蜗牛那样缩在床上打游戏。那床就好比他的壳。老蜗的所有存在感都是通过游戏来体现的。他的人生似乎没有第二件需要操心的事。课不上,作业和考试用抄的,想采购什么也只需要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行。值得赞美的是415的和睦氛围。面对这种懒得发指的生物,我们仍旧有求必应。想来这跟老蜗的脾气有关吧,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好相处的。做室友和做恋人一样,好相处是第一位的。
却说那天,我和嬷嬷、大卫顶着烈日,走了十分钟路抵达学校附近的永辉超市。刚进门就有一阵冷气扑面而来,顿时整个人都复活了。我们就慢悠悠地在里面逛着,买着,努力拖延着离开的时间。
“老蜗让我们帮他带什么来着?”我一边挑苹果一边问。
“可乐,卤肉饭,还有……”大卫正回忆着,表情忽然有些疑惑,望定了一个方向。
我们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人头攒动的熟食区。虽然同样是卖肉,但并不像擦边球动漫那么值得一看。
“我好像看到老蜗了。”大卫说。他是我们宿舍最高的,理论上能看到的东西比我们都多。
但我和嬷嬷都笑了。“那怎么可能。老蜗能保证大小便不在床上解决就偷笑了!”
“有道理,应该是看错了。”大卫深表赞同,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越过一个个头顶,“说起来那人真的好像老蜗啊。你们要看到肯定也会这么觉得。”
“既然你如此思念老蜗,那么我们就赶快给他送饭去吧。”嬷嬷善解人意地说。
“嗯,师父他一定等急了呢。”大卫非常合作地进入415特有的三八剧场模式。
而不出我们所料,回到415,我们一进门就看到了仍旧乐此不疲地打着游戏的老蜗。与我们离开时相比,他的姿势甚至都没换一下。
“老蜗你刚才没出门吧?”大卫问。
“这种天气他会出门,金氏就会上树了!”排长说。
“靠!”金氏说。
至此大卫终于相信,自己的确是看错了。
【世界第八奇迹】
下午有课。一节很重要的C语言。除了老蜗,我们全体怨声载道地出了门。这种天气让人实在不想动,而只想在风扇下面睡死成一只树懒。可我们毕竟不具备老蜗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魄力。
“死猪不怕开水烫本是专为金氏发明的成语,老蜗太过分了,居然侵权。”排长边走边发出控诉,然后如愿以偿换来金氏的“靠!”。
“老蜗实在太勇敢了。”锅炉工擦着满头的汗说,“这样下去他还能毕业吗?”
“我们学校这么宽松,毕业有什么难?他需要担心的是以后能不能找到工作。”八达说。家境贫寒的关系,他对找到有钱途的工作相当上心。
“早八到工卓他就又给季己家看店了(找不到工作他就要给自己家看店了)。”一灿说。那个夏天他剃了个平头,非但无损俊朗反而更添韵味。一灿跟老蜗中学是一起念的,所以很熟悉老蜗家的情况。话说回来老蜗唯一比一灿强的地方,大概也只有说话不带口音了。
老蜗家是在一个城乡结合部开小超市的,生意据说不错。柜台收银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也非常适合老蜗的状态,简直可说是天职。就在我们九个人对未来感到迷茫的时候,老蜗的余生却似乎已经尘埃落定,这样一想我们又不禁有些羡慕他。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来到电脑教室。一进门就愣了。
我们看到谁了?老蜗!竟然是老蜗!他坐在一台电脑后面,笑着冲我们挥手。
“快告诉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马桶里升起的!”同班的武则天惊恐地问我们,“超级大懒虫居然来上课了!”
我们跟她一样吃惊。要知道老蜗因为太少出现在课堂上,班上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不认识他。而我们出门前他分明还在优哉游哉下副本,怎么反而赶在我们前面来到教室了?
我们各自在虚位以待的电脑前坐下。大卫坐在老蜗旁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比你们早一点。”老蜗说。
“从小卖部旁边那条路绕过来的?”
“是啊,顺便买个冰棍补魔。”
“不过你居然会想来上课!”有着管家婆气质的嬷嬷显得很欣慰。
“因为这里可以吹空调嘛。”老蜗一脸坏笑。
嗯,这个答案一出来,我们就都能接受了。大夏天出门虽然难熬,但是晒个十分钟换来一小时的清凉并不亏。何况这是电脑教室,老蜗照样能玩他的游戏。虽然一上课我们的电脑就都会被老师控制住,但开小差党早就娴熟掌握了解除束缚的秘技。
不久就开始上课了。一如既往的,有人听讲操作记笔记,有人看书睡觉玩游戏。诡异的是,老蜗居然属于前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面前的显示屏不是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
“他是不是中暑了?”八达问我。
“绝对是。”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接下来发生的事接二连三跌碎了我们的眼镜。老蜗被老师叫起来回答一个问题,结果他以完美流畅的解答赢得了老师的赞许。到了自由上机的时间,老蜗还凑到我们班最受欢迎的小苹果身边,指点她课业上的迷津……
天啊,这是我们家老蜗吗?这根本是会动的世界第八奇迹啊!
“老蜗你振作点啊!你不该是这样的啊!”暗恋小苹果的烂操揪住老蜗大叫。脸上的妒意奔流不息。
“靠,那我该是怎样?”老蜗笑骂。
“你应该专心玩游戏。”锅炉工嘟囔。他一直通过烧水和提供作业给我们抄来证明人生价值,老蜗的崛起让他产生一种客户流失的蛋蛋失落。
“别小看我,我偶尔也是会翻翻书的。”老蜗说。
“你想说你的智商其实比金氏还高吗?”排长叫。
“靠!”金氏也叫。
总之,老蜗的一反常态令我们万分诧异,并且他似乎打定了让我们吃惊吃到饱的算盘。下了课之后,他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跟小苹果一起去图书馆了。
【树上的老蜗成双对】
我们再次回到415,再次看到那个在游戏世界里纵横驰骋的老蜗。一瞬间都产生了“这才是本尊”的感想。
“这么快回来了?被小苹果甩了?”烂操幸灾乐祸地问。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老蜗懒洋洋地抛来一句,眼睛不离屏幕,“喂,谁来陪我杀两盘。”
“里不似去图苏广了吗(你不是去图书馆了吗)?”一灿操着他那瞬息万变的普通话问。
“你的口音已经重到让我听不懂了。什么什么广?”老蜗莫名其妙。
“图书馆啊。你不是一下课就拉小苹果去?”嬷嬷说。
“你们热出集体幻觉了吗?快去洗把脸。不是我自夸,哥这个学期以来还没上过一节课!”
我们大眼瞪小眼,一种怪异的感觉战胜炎热,在我们的皮肤上攀爬。
“……刚才那个你是谁?”八达没头没脑地问。
大概是因为他的口气分外认真,老蜗停下了灵活操作鼠标的手,茫然看着我们九人。
“你刚去上课了,我们都看见了。”我说。
“还跟你说了话。”金氏说。
“你还非常勤奋。”排长说。
“还跟小苹果有说有笑。”烂操咬牙切齿。
“……这要是鬼故事,留到睡前讲比较好。”老蜗收敛起笑容说。
“鬼你妹。”我们异口同声。
“这么说来,我在超市看的不是错觉。是真有个跟老蜗长得一样的人!”大卫恍然大悟。
“不过那家伙为什么要变成老蜗的样子?”嬷嬷怯怯地问。他用了“变”这个字,增加了整件事的神秘感。
接下来我们又聊了几句,就各干各的去了。当一个问题暂时得不到解答的时候,那就当它不存在吧——这是415一向推崇的鸵鸟精神。
不过看得出来,老蜗的心情已经受了影响,他打起精神继续玩游戏,很快就Game Over了。
这时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手机,是林姑娘发来的。
大学里我最要好的异性朋友是春菜,她跟学姐们一起住。林姑娘就是其中一位。她大我们一届,但是模样完全看不出来,相处起来更是毫无隔阂。跟她交换手机号码后,她有时候会忽然给我发短信,聊些有的没的话题。必须承认,我不讨厌这种互动。
林姑娘说:“好无聊喔。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不?”
我想了想,回她:“咱们学校有关于分身的传说吗?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身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跟你一样的人。”林姑娘毕竟比我们在这里多呆了一年,关于校园灵异传说什么的知道得也比我们多些。之前遭遇的“诅咒假币”事件,也是她告诉春菜,春菜再告诉我的。
林姑娘的回信来得很快:“你说二重身吗?你遇到二重身了?”
“二重身”。这三个字让我一呆。我当然是听说过这个现象的。大意是指一个人在镜子之外的地方看见了自己。富有怪谈气质的是,遭遇二重身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气氛忽然变得可怕起来了有木有!而林姑娘活泼的短信仍旧不断发来:“喂,部长你该不是遭遇二重身了吧?那你这几天一定要注意安全喔!”
“部长”是春菜宿舍的学姐们给我起的绰号。全名是后勤部长。这是她们基于我平常对春菜的照顾作出的肯定。当然这跟现在进行中的话题无关。
我没有再回林姑娘短信,看看老蜗,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二重身的传说。
这时我忽然看见,老蜗的样子变得透明了,我忙瞪大眼睛,呃,又变清晰了,刚才似乎是错觉。
【黑子的篮球】
看来老蜗的确很在意自己被人盗版的事情。证据就是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他居然主动提出要跟我们一起去上课。“我倒要看看另一个我长得什么样!”他捏着拳头说。
“放心,我们挺你!”法令纹很深的排长立刻以大家长的姿态表示支持。
然而,那个冒牌货似乎察觉了今天本尊会到场,因此没有出现在教室里。我们下意识期待的“真假美猴王”场面因此没能上演。倒是武则天再次指着老蜗大惊小怪:“连续两天都来上课!这绝对是天地异变的前兆吧!”……这女人真烦。
不过看得出老蜗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平静面对另一个自己的。老蜗一放松就立刻进入打混模式,趴在课桌上直嘀咕:“我看我下一节课就溜回去算了。”
“搞不好你一走那家伙就会冒出来。”嬷嬷提醒。
“也许那是个路过的外星人,看哥长得帅所以cos了一下,现在回火星了。”老蜗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万里无云,日照猛烈。楼下的篮球场上,几个不知死活的男生正在打篮球。一切显得多么平常,不像有什么怪事要发生的样子。
但老蜗的眼睛却渐渐直了,他甚至发出“啊”的惊叫,趴在了窗台上。这是一节英语课,正口若悬河的欧巴桑老师不满地敲了敲讲台。
但是老蜗眼里已经完全没有老师了,他披着全班投来的目光,大张着嘴望着篮球场,坐在他身边的我们预感到了什么,也跟着往那边看。
……不出所料,那家伙又出现了。那个冒牌老蜗!他穿着球衣,正在打篮球,上篮动作还十分优美。热爱篮球的大卫也不禁搞错重点,脱口称赞。
冒牌货似乎知道有人在看他。他撩起背心的下摆擦了擦汗,抬头冲上面笑了一下——那一刻,两个老蜗四目交对了。
他们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蜗那海胆般的发型、服部平次般的黑皮肤、佟大为般的小眼睛、被人打过般的鼻子……那个冒牌货也全都拥有。
“我……我靠!”老蜗不顾一切地推开课桌,在英语老师气急败坏的“喂!喂!”中跑出了教室。我们面面相觑,立刻追随老蜗离去。于是英语老师的叫声变成了:“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老蜗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下飞奔,看那火急火燎的架势刚才没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已经是奇迹。但等我们来到篮球场,冒牌货已经没了影子。
“你说去上个厕所,怎么把衣服都换了?”球场上一个国字脸的壮男冲老蜗招手,“快来,就等你呢。”
显然他是把老蜗当成那个冒牌货了。老蜗一呆,真就上场去了。
“请问,你们认识他吗?”嬷嬷指着老蜗问场边一个同样穿球衣的。
“不认识,我们几个在这里打球,他突然凑进来,技术一流,就一起玩了。”那位球员说着叫起来,“哎呀?怎么搞的?”原来老蜗犯了个低级错误,在运球的时候把球给运到敌人手里去了。
据一灿所说,高中时期的老蜗也是篮坛一枝花,甚至刚入大学时他都还矫健过那么一阵子,可惜时间是把杀猪刀,自从电脑搬进了415,老蜗大显身手的舞台也搬到了二次元。一个除了上厕所外懒得动一下的家伙如何能上球场呢?短短五分钟,老蜗顺利帮自己的队伍丢了七分。
“我不打了……”这么点儿工夫老蜗已是汗流浃背,这气温和运动量对现在的他来说显然太沉重了,他摆摆手就想下场。
但球场上的其他人不干。“靠,你玩我们啊?”我们见状不妙,连忙上去帮老蜗说话。“对不起他不舒服!”“他早餐忘了吃了!”“他最近痔疮又犯了!”……而大卫更是直接把T恤一脱:“我来替他打好了。”
高个子的大卫球技不俗。况且他那一身白如美玉的肌肤在太阳下还有反光效果,实乃出奇制胜的法宝,总算是安抚了球场上的民心。
而老蜗在我们的簇拥下灰溜溜地离去。一个恍惚,我又看到,他的身体呈现出飘忽不定的半透明。
【调包牌便当】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有些事情听别人说和亲身经历,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撞见“二重身”的老蜗深受刺激,日夜操劳的电脑因此得到了两天的假期。要知道那两天可是周末,名正言顺堕落的日子,老蜗反而都拿来睡觉了。
所幸这个周末过得还算和平。至少我们去食堂去超市去图书馆去篮球场的时候,都没有再看到另外一个老蜗。我们就把这种微不足道的好消息告诉老蜗,以为他提供“那家伙走了,真的走了”的安慰。
可是,就在周末即将过去的时候,一通电话摧毁了老蜗最后的淡定。那电话是老蜗的娘打来的。老蜗一接起就用家乡话叽里呱啦了半天,说着说着,分贝陡然提高,还在宿舍里的人都朝他望去,只见他的脸色难看得仿佛某些贺岁烂片。
“肿摸了?”老乡一灿及时送上关心。
“怪不得这两天在学校里碰不到……”老蜗低喃。
“你说什么?”烂操问。
“我说,这两天之所以没看到那家伙,是因为他跑到我家去了!”老蜗彻底崩溃了,竟一把揪住烂操,“刚我妈打电话来我才知道!我妈说这个周末我特地跑回家看他们还抢着做家务让她觉得我真是长大了啊!可我没回去啊!我一直在这里!那么是谁回去了?!”
……你妹的如此炎热的天气里,我们都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果然空调、冷笑话和怪谈是夏日降温的吉祥三宝啊!
“那家伙冒充我上课,冒充我泡小苹果,冒充我打篮球,冒充我回家……他怎么对我这么了解?就没人识破他?”老蜗很激动,“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嘿!老蜗你……”烂操大叫起来。
老蜗松开烂操,保持着双臂伸出的姿势缓缓后退。他和我们一样,看到了自身显而易见的变化。
……他变得透明了。天气这么热,大家都穿得比较清凉。事实上夏天的男生宿舍果断就是胸毛与裤衩的展览会。而现在,我们的目光竟能穿透老蜗黝黑赤裸的上半身,直接看到后边的墙壁。
之前我看到的并不是错觉,是真的!而现在的老蜗,透明化的程度显然加重了!
老蜗自己去照了照镜子,完了脸色苍白得能跟大卫媲美。事态严重,一向在乎自己是不是宿舍最白的人的大卫都顾不上燃烧竞争意识了。
而我也在那一刻猛然醒悟了“二重身”的诅咒原理。
所谓看到了二重身就会死的传言,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以这种渐渐变透明的方式消失。
如果二重身只是单纯出来咒人的话,那他有必要那样渗透进老蜗的生活吗?他顶着老蜗的皮囊,却表现得更加出色,简直是在帮他树立形象。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根本是想要取代老蜗?当他的存在感越发强烈而老蜗越发淡薄,“看到二重身就会领便当”的诅咒不就成立了?
我将上述推论尽量浅显地说了一遍,听得宿舍里鸦雀无声,仿佛正为老蜗的追悼会提前彩排。真是太不吉利了。
“表……表换气!”半晌,一灿坚定地扶住了老蜗的肩,“里又撸腻!又撸腻烂季己变层无口取代滴淫!(你要努力!要努力让自己变成无可取代的人!)”
老蜗哀怨地看着一灿。这么脆弱的时刻还要分心去翻译他的普通话,实在太为难人了。
【让我们用心把你留下来】
深更半夜,我们被老蜗的惨叫吵醒。我飞快地爬起来摁亮电灯,只见老蜗指着窗外,脸色煞白。
“吵死了!我要早起陪客户打高尔夫的!”睡糊涂了的排长发泄着起床气。
“老蜗你做噩梦了吗?”嬷嬷永远是最治愈的存在。
“看……看到他了……”老蜗惊魂未定,睡前好不容易恢复清晰的身体,这会儿又变得影影绰绰,“我睡不着一直睁着眼,就看到他出现在窗外,这绝不是做梦……”
他说的是靠走廊的那扇窗。那里现在当然是空空如也。我们想象了一下半夜三更看到另一个自己在窗外探头探脑的情景,纷纷裹紧被子。擦,这种事情要能普及开,地球的温室效应就能得到很好的控制了。
可怜的老蜗,他是真的已经心力交瘁了。
现在是星期三。连着三天课程都排得很紧。当然,过去的我们并没有那么老实,会每节课都去上的。现在之所以课不容缓,完全是给可怜的老蜗作伴。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感被进一步剥夺,他努力出现在每一个应该出现的场合。我们这些亲友团也便只好如影随形。武则天已经不止一次赞叹道:“415真了不起啊,居然集体变性了。”……尼玛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是不会说转性吗?!
如果不是二重身的“帮助”,我们大概不会反思一个人该如何建立、巩固与加强自己的存在感。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如此而已。谁不是这样活过来的?可老蜗之前一直都过得太理所当然了。对于那些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么回避,要么坐享其成。
而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的意思是说,终于下决心要认真对待某些事,却已经太迟了。
因为,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冒牌货,竟然悄悄地做了更多更甚于老蜗的努力——
有时候,老师会忽然点老蜗起来回答问题,但老蜗不会,老师就不满地说:“上次你不是特地跑办公室来跟我交流了半天吗?”
有时候,会有陌生的女孩来找老蜗,老蜗对此深感茫然,但乐得接受,然而约会下来总被对方嫌弃:“你跟上次比怎么像换了个人?说的话都好没趣。”
有时候,走在路上的老蜗会被学长拉去打球……
冒牌货拥有比老蜗更强大的能力与人格魅力,他背着老蜗接受了他原有的人际关系网,还额外扩展了好些。而老蜗跟415之外的人接触下来,得到的鲜明结论是:人们喜欢那个冒牌货,多过他。
这可悲的感觉,就好比天地会努力地反清复明,而群众却已经很习惯这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念的康熙政权。
几天下来老蜗的身体变得越发透明。原本他还会透明一会儿就还原的,渐渐就透明得非常专心了,已经不是光靠掩饰就能够糊弄过去的了。这样的老蜗要还敢出门,后果恐怕是把电视台吸引到这座穷乡僻壤的学校来。于是,老蜗连出门的权利都被那个无良的冒牌货给征收了。尽管,那家伙一次也没有堂堂正正地在老蜗、在我们面前现身过。
如果老蜗能挺过这一难,他必然会成为伟人。我们都这样想。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剧情还陆续有来。这所破学校忽然抽风了宣布要参加某个文明卫生奖的评比。未来的一个月内,宿舍区将恢复舍监每天三趟检查卫生的初始设定。这意味着不便出门的老蜗还不能躲在宿舍里,否则就会被舍监发现。当然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那就是每次舍监到来时老蜗都躲出去,以全副武装的造型。问题是这种天气裹得严严实实不是更吸引眼球吗……况且这个卫生评比要持续一个月,他有办法躲一个月吗?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关头,冒牌货主动联系了我们。
【是否替换当前文件?】
每间大学宿舍都有公共电话。虽然在手机普及之后,固话什么的根本形同虚设,但是那天,它百年不遇地响了。一时间我们都在琢磨到底什么在叫,等到反应过来,我赶紧过去拿起听筒,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你们好。”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不是老蜗的声音吗?但是这会儿老蜗正以半透明的姿态蜷缩在床上,并且还面色憔悴,香肩微露,一副刚被侵犯过的模样,只少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坐一旁边淫笑边抽烟……这么说,来电的是……
我做手势让415的各位都安静下来,按下免提,然后屏住呼吸听那头说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呵呵,其实我和他就生理而言,可以说是完全一样的。就算做DNA化验也查不出区别。”冒牌货笑着,我的眼前浮现出老蜗的表情,“当然我们还是有最根本的不同,那就是,我比他更优秀。”
“……你想怎么样?”身为宿舍长的我努力让声音沉着镇定。
“没想怎样,以后大家都是好基友,所以来打个招呼。”冒牌货开着典型415风格的玩笑,“旧版本已经不行了,他的消失是早晚的事情。但不要紧,我会立刻补上,谁都没有损失。大家仍然是好兄弟。”
“旧版本?”我注意到这个微妙的用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跟你解释呢……这么说吧,我是进化的一个环节。生物的进化不都是在长年累月潜移默化中发生的吗?但我,或者说我们,是直接以更好的版本取代旧版。听得懂吗?就像用新文档覆盖旧文档一样。”冒牌货侃侃而谈,“不管愿不愿意,这种取代都是不可抗拒的。但你们太麻烦了,我不得不现身说法。”
“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是谁指使你们的?你们来自哪里?”
“就知道你会想问。但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或者,你可以把这当成一种超自然的物竞天择吧。你们应该清楚,当下你们努力保护的那个旧版本,有多么废柴。”
“……”我在心里承认他对老蜗的点评,但不想作出回应,有时候我们重视一个人,与他是不是废柴没有关系,“你刚才说我们太麻烦,什么意思?”
“说实话,原本,当我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时,旧版本就应该自然而然消失掉的。不会有人抗拒进化的发生——除了你们。我观察过了,正因为你们固执地守着那个落后版本,他才会迟迟消失不掉。‘羁绊’的力量居然能够超越优胜劣汰原理,所以我说很麻烦。”
我不期然产生了一种热血和豪迈:“于是你想怎样?杀光我们吗?”
“哈哈,怎么会。我是要取代旧版而活的,对你们动手,搞不好我还得去坐牢。”冒牌货笑了,“但是呢,既然世界上有两个我,解决掉其中一个就不会触犯法律。放心,他会消失得非常干净。……但你们不管怎样都会妨碍我吧。我之所以联系你们,就是希望能取得理解。这不是一桩恐怖事件,这只是进化的必然趋势。旧版本的一切记忆我都有,我就是他,你们不会失去他。”
“你要真的是他,就应该清楚,415绝对不会出卖同伴。”我一字一句,说出这句义薄云天的台词。
那头沉默了片刻,把电话挂了。
我放下电话,看着各位战友。大家彼此交换眼神。也许算不上多坚毅,有件事却心照不宣:现在,我们是老蜗存亡与否的最后一道防线。
“早个地荒,把他馋起来吧(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吧)。”片刻,一灿提议道。
【望拾到者及时告知,定有重酬】
也只能先把老蜗给送走了。
冒牌货,不,他不是自称新版本么,叫他“新蜗”好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对付老蜗。把老蜗留在宿舍里,目标太明显,况且检查卫生的舍监是个问题。现在的老蜗不宜抛头露面,我们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也不够现实……如果能找到一个地方让老蜗先呆着,不必我们分心照顾,我们就可以集中精神对付新蜗了。
好在老天没有抛弃我们。本来避难所不是你想找,想找就能找的。可是我在给林姑娘发了一条询问短信后居然就搞定了。她很惊讶地回信给我:“你要租房子?终于打算跟春菜同居了吗?正好我当家教的一户人家让我帮他们看房子诶。”
不少勤快的大学生都有打工习惯,林姑娘也身兼数个家教。其其中一户的家长近期要出远门。考虑到治安问题,就希望相处甚欢的林姑娘能帮忙看两天房子,被她一口答应下来。她也没有想到,这会在无形中帮了我们大忙。
老蜗与林姑娘第一次见面时,全身从下到上分别是运动鞋、长裤、长袖衬衫、口罩和渔夫帽,双手还戴着手套。在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里,这种造型俨然酷刑。我曾在电影动漫里无数次看见透明人穿风衣缠绷带的样子,没想到现实中也能亲睹一回。话说回来老蜗还不是一个严格意义的透明人,真到完全看不见了,他也就不存在了。
我已经事先把老蜗的事情告诉了林姑娘,但她还是在看到老蜗时吃惊得合不拢嘴,尤其是老蜗为了表示对学姐的感谢,摘下口罩跟她问了声好。
林姑娘带我们去那个房子,二室一厅,还算干净。作为临时躲藏地点简直太理想了。况且老蜗现在命悬一线,也顾不上挑剔什么。
“那你就先在这里呆着吧。不要随便出门。饿了就吃泡面。我们会定期给你补充粮食。”我叮嘱老蜗。
老蜗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老蜗又点点头,忽然悲从中来:“靠,简直跟坐牢似的!为什么劳资非要遇到这种事情不可啊?”
“没办法,你平常过得太散漫了,就当这是报应吧。”我没好气地说。毕竟新版取代旧版这种事情,也是会挑对象进行的。
“早知道会这样,我宁可每天去上课了。”老蜗哭丧着脸。
我又安慰了他几句,就跟林姑娘一起走了。
“他要这样躲到什么时候?”来到楼下,林姑娘问,“顶多半个月,主人就要回来了。”
“唔……希望能赶在那之前抓到那个二重身吧。”
“抓到了他,你朋友就能得救吗?”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到时候再看了。”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可是,”林姑娘轻声说着打击斗志的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遭遇了自己的二重身,还能够活下来的。”
也许真的是那样吧。可是没办法,既然老蜗是我们的一份子,那我们就不得不救他。
415宿舍里一共有十个人,实在是太拥挤了。拥挤到,只要少掉一个,我们也会觉得空荡荡的。
老蜗方面既已安顿好,我们便按照原计划,兵分九路,开始了对整所学校的地毯式搜查。操场、篮球场、图书馆、体育馆、食堂、学生街、宿舍区、游泳池……我们不单用自己的眼睛找,还都随身携带了老蜗的照片,询问每一个遇到的人:“这是我哥们儿,唉,绝症,脑残,又走丢了。你见过他吗?”……
如果新蜗就在学校附近徘徊,咱们这种掘地三尺的干劲应该能收到一点成效吧?我们约好了,谁一有线索就立刻通知其他人来集合。在不知道新蜗有什么凶残能力的前提下,暂时还是只能采取人海战术。
我们在寻人的同时也不落下每一节课。因为新蜗可能会去上课。
一灿特地往老蜗家打了电话,以确保新蜗没有故地重游鱼目混珠。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万事开头难。但对于找人来说,开头往往是最容易的。因为如果接下来你每天都要不断重复相似的流程而徒劳无功,会对身心造成残酷的折磨。可惜上了贼船就无法回头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像八达那样鼓励自己:“等到这件事解决了,一定要让老蜗请我吃一个月的饭!”
如果不是在天开始变黑时发现了老蜗的手机充电器,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结束。
“诶,这不是老蜗的充电器吗?”打着“我们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吃他一点零食应该不过分吧”的旗号乱翻老蜗抽屉的无良八达发现了新大陆。
“那家伙居然忘了带充电器?手机没电了可怎么办。”锅炉说。
“如果手机没电了,想求救都没办法吧!”烂操说。
“如果他能背出我们的号码,也许可以打那户人家的固话。”大卫说。
“不!他肯定背不出。”排长信心十足地说,“谁快送去给他!”
大家的脑袋不约而同朝我摆来。送老蜗去避难所那天,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全体出马,后果就是那里怎么去,只有我知道。
……太过分了。我也累得完全不想动好吗。但总觉得不马上送充电器过去,老蜗搞不好今晚就会陷入被新蜗操刀砍而求救无门的绝境,那时候就都是我的责任了。无奈,我只得强打精神出了门。
【新旧交替之夜】
那个避难所位于一片老街区。附近的房子每一栋都是七零后。沧桑陈旧,很有历史。周围的地形更是胡同套胡同,如果不是才去过,我绝对会迷路。
老街区就是老街区,盏盏晦涩的路灯切割开一段一段流浪,忧伤……不对,是一段一段黑暗。优点是还算安静。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会在小区入口处碰见林姑娘和老蜗。
是的,老蜗。长袖长裤,帽子口罩。炎炎夏日做这种打扮的,除了他还有谁?“段段!”他看到我也很惊喜。
“靠,不是说了不许你出来?”我很有些恼怒,这人真的知道自己现在什么立场吗?
“我太烦了,想说买包烟抽。”老蜗讪讪地让我看他手里的烟,我们宿舍抽烟的人就一灿,其他人只会在特定情况下叼一根,“我记得来的时候看见过小卖部,不远,就自力更生了。”
“却差点儿回不去了不是吗?”林姑娘的口气像个严厉的老师,指着老蜗对我告状道:“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捡到他吗?快到大马路了!”
“我们家孩子不懂事,麻烦您送他回来了。”我向林姑娘道谢,“老蜗你啊……要什么跟我们讲不行吗?”
“嘛……你们最近已经够烦了,这点小事我就想自己做了。”老蜗有点不好意思。这家伙,平常总把我们当成外卖小弟使唤而面无愧色,现在居然有羞耻之心了……看来新蜗的出现不全是坏事。
我们一边聊一边走向避难所。路上我告诉老蜗,今天的收获是没有收获,他闻言不禁眉头打结。
避难所位于一栋旧楼的三层。远远的,我们看见窗户射出的光芒。“诶,”我问,“老蜗你出来的时候没关灯吗?”
“不,我关了啊。”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六道目光齐刷刷与那灯光接轨。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们明显看到窗户后面有个人影,那轮廓似曾相识,尤其是发型。那不就是……老蜗吗?但老蜗这会儿就在我们身边啊!
“是那个二重身?”林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
“欺人太甚,居然找上门来了!”老蜗将拳头捏得咔吧作响。
而我慌忙去摸手机,准备通知弟兄们赶来集合。
这时人影消失了。老蜗大叫一声:“糟!好像发现了!”拔腿就往前跑去,“我拖住他,你快叫人来!”
“等等!”我大惊。虽说错过这个机会不知啥时候能再逮到新蜗,但那家伙的目标就是老蜗啊,这么冲上去不是找死吗?手机里传来了嬷嬷的声音,我一边将目前的情况告诉他,一边去追老蜗。林姑娘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竟也小跑步跟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三个人给新蜗造成了大军压境的错觉,当我跟在老蜗身后跑进楼道时,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向外一看,只见一个黑影正跌跌撞撞朝小区后门跑去。旧楼的墙体外围一般都附录着一根粗大铁管,那家伙竟顺着铁管下了三楼?我忙喊了老蜗一声,两个人又争先恐后地跑出了楼道。
到底是有过运动健儿的基础,认真跑起来的老蜗比我快多了,我们很快拉开了距离。这时新蜗已经跑到了尽头铁门处,开始攀着铁门往外翻了。
老蜗快马加鞭,犹如一阵风刮到了铁门前。但新蜗已经翻过去了。老蜗当机立断,忙也跟着翻。
气喘吁吁来到铁门前的我,正琢磨着自己还有没有体力像他们那么利落时,悲剧发生了。
铁门之后是一条并不很阔的马路。新蜗已经逃到了路的对面,而匆匆跑过马路的老蜗,正好遭遇了一辆突如其来的面包车!
“……”我根本来不及发出叫声,就看着老蜗整个人飞了起来,什么叫犹如一只断线风筝,那一刻我全懂了,那一刻的老蜗,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我的腿软了,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林姑娘说过的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遭遇了自己的二重身,还能够活下来的。”
所以这是真的吗?老蜗最终还是只能被“取代”吗?
那辆面包车停下来了。开车的师傅颤抖着从车上下来。其实就事故责任而言他没有错,但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枪毙、电椅、坐牢、剥夺政治权利终生等等血字。
我勉强提起力气,翻过铁门,我要见见我朋友最后一面,哪怕那一面是血肉模糊的番茄肉酱意面。
但我什么也没看到。
重口味的死亡现场呢?没有。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但是面包车头的凹陷痕迹是真的,然而老蜗的尸体却不见了。难道这就是新蜗说过的,“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正克制不住地战栗着,一道影子向我伸来。竟是那个新蜗!这家伙终于如愿以偿了,以后,他就是老蜗。想到这里,我无法不对他抡起拳头。
“等等等等!段段,是我啊!”
新蜗大声喊出了我的外号,但我的拳头已经势不可挡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被我打得一个踉跄。
“靠,都说了是我还打!……我没有挂,是那家伙挂掉了!”
我愣了,呆呆看着眼前的人,他到底是新版,还是原版?
“真的是我……我刚才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忽然就看到那家伙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不怕你笑话,我吓死了!连忙屁滚尿流地逃了!……就逃到现在。”老蜗苦笑着说。
……哈?变成这样了吗?!这么说我和林姑娘碰到的那个是新蜗,我们差一点儿就助纣为虐地带他去找本尊了?!然而那个倒霉的家伙却出了车祸,以一种神秘的方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别想骗我。”我狐疑地打量着老蜗,现在的他一点儿都不透明。到底那是因为来自新蜗的威胁消失了,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原来的老蜗?
我的脑海忽然灵光一闪。好吧,如果刚才我带进来的是新蜗,那么就算他足智多谋到了学老蜗全副武装来混淆视听的地步,有一件事他肯定不知道,而只有真正的老蜗和我们知道!
“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但你来到这里,却忘了带一样东西。”我对老蜗说,“你如果能说出那是什么,我就相信你。”
老蜗毫不犹豫大声道:“充电器!”
我终于可以笑出来了。没错,这就是老蜗。新蜗根本没有进过避难所,他不会知道老蜗有没有带充电器。
我一边笑一边回头,看到隔着铁门望着我们的林姑娘,我说:“都结束了。看来,还是有人可以遭遇二重身而不必领便当的。”
林姑娘摇摇头,说:“不对。遭遇二重身,必死无疑——那个新版是原版的二重身,但原版,也完全可以看作是新版的二重身啊。”
【2.0姑娘】
“所以最后你们家老蜗活下来了?”春菜问。
“对啊,达尔文会很火大吧?劣胜优汰,进化论要哭了。”我说,“不过,也许老蜗以后会变成大人物也说不定。你看他最近都有去上课。”
说真的,目前的这个老蜗到底是新是旧,我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毕竟只靠一个充电器当证据太牵强了。但老蜗近期的表现却给我打了有力的强心针。新版本肯定要比旧版本强,否则就没有取代的意义了吧?而老蜗却一如既往。虽然出现在课堂上的次数比过去多了,但成绩与体力依然很烂,也依然沉迷网游,对待小苹果等良家妇女,也不再散发出会让烂操等光棍捉急的诱惑力。
“这次林姑娘帮了你不少吧,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春菜说。
我点点头,忍不住朝身边林姑娘的床位望了望。这会儿我和春菜孤男寡女地呆在她的宿舍里。没有其他人,林姑娘也出去做家教了。
“说起来林姑娘也真是勤奋,一个人兼了那么多份家教。”春菜像是自言自语,“听说大一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整天也是逃课上网看电影,大二就忽然升级了。”
“哈,没准儿现在的她也是新版本呢。”我靠着林姑娘的床铺开玩笑。
手臂察觉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来自草席之下的床板。我鬼使神差地掀开那草席,看到林姑娘的床板上写着一句话:
“如果这行字没被涂掉,说明我已经被取代了。”
我整个人忽然跌进了冰窖。林姑娘曾经借给过我她的课本,我认得她的字,这是她写的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姑娘,也曾经遭遇过一个新版的她吗?她对二重身很有研究的样子,会是因为她自己就是二重身吗?这行字没有被涂掉,是否意味着……
我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倘若,现在的林姑娘是2.0版本,那说明她对老蜗的遭遇并不陌生。因为她是过来人。既然她也是新版,就没理由帮我们藏起老蜗,而应该促成“进化”的发生。
于是,后来带着新蜗去避难所的林姑娘,到底是跟我一样,被新蜗的演技给骗了,还是,根本是在为新蜗引路?难道她之所以慷慨提供避难所,是为了锁定老蜗?而等她通过某种渠道跟新蜗接上头后,她就带着新蜗去执行“取代”,却恰巧被我撞见……
我正心乱如麻地想着,林姑娘回来了。她看到我照例温柔地笑笑:“部长来啦。你朋友没事了吧?”
我勉强一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对于新版取代旧版这种事,你有什么看法?”
“怎么突然这么问?”林姑娘说。
“就想听听你的意见。”我看着林姑娘的眼睛,神情认真。
林姑娘与我对视,似乎从我的目光中察觉了什么,淡然道:“坦白说我是赞同的。如果新版完全具备旧版的记忆,却又比他更积极、更出色,那么死守着没法进步的旧版,不过是一种习惯和偏袒。对于整个世界的进步没有帮助。”
果然是这样吗?林姑娘,你果然……
我没有跟她对峙出真相。一来她未必会对我实话实说,二来如果这个林姑娘是2.0版,那就意味着旧版的林姑娘已经被“淘汰”了。那么,属于林姑娘的人生只能由眼前这个人去活。
如果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就好了。如果床板上的那行字,并没有什么内幕……
只是,这种发生在人类之间的、新版取代旧版的现象,世界各地究竟有多少起?会不会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取代了而自己却记不得?是不是所有人都面临着淘汰和取代?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只是反复回荡着一灿对老蜗说过的励志名言。他说:“里又撸腻!又撸腻烂季己变层无口取代滴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