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傅氏遗孤

傅灵越答道：“薛安都举兵淮北，威震天下。却不能专任智勇，只将重职委付子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然事之始末，某备皆参预，乃不赦之罪也。人生终必归于一死，某实无面求活，即请杀我，别无二言！”刘勔壮其意，送诣建康。

——第九十七回题引

诗云：时局纷扰太匆忙，大将难免阵前亡；搜孤救孤寻常事，傅氏遗孤何堪伤！闲言道罢，复接前文。且说李崇因治荆州封侯，并为副骠骑大将军。降人郭陆聚众起事，人多响应，搔扰南北。李崇便遣心腹卜冀州施诈降计，称犯罪遭朝廷缉拿，带数十随从往投郭陆，被其重用，纳为谋主。卜冀州借机斩杀郭陆，其众溃散。太和初年，魏高祖南讨汉阳，李崇任梁州刺史。巴氐部杨灵珍遣弟杨婆罗与子杨双率步骑万余袭破武兴，与齐国相结。高祖授李崇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率众数万征讨。李崇槎山分进，出其不意，歼敌大半，遂进居赤土。杨灵珍遣从弟杨建率兵五千屯龙门，自率精兵一万进据鹫硖。并在龙门以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于鹫硖之口积聚木石，以拒官军。李崇命统军慕容拒领兵五千，从别路夜袭龙门，自率军攻杨灵珍。杨灵珍连战败走，俘其妻子，继而攻克武兴。齐国郑猷、王思考率兵救援杨灵珍，李崇又大破之，斩杨婆罗首级，杀千余人，俘获郑猷等，杨灵珍败逃汉中。高祖在南阳览表大悦道：“使朕无西顾之忧者，皆李崇之功也。”乃诏命授予李崇都督梁、秦二州诸军事。未几，杨灵珍又袭据白水，李崇又率军破之，杨灵珍远遁，至此不敢复来。

世宗宣武帝初年，征李崇为右卫将军，兼七兵尚书，旋加抚军将军、正尚书，转左卫将军、相州大中正。景明三年四月，鲁阳人柳北喜、鲁北燕等聚众数万反叛北魏，围逼湖阳。李崇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累战破之，斩鲁北燕等，迁万余户于幽、并二州，世宗封李崇为魏昌县开国伯。东荆州樊安举兵龙山，僭称大号，南朝梁国朝廷遣兵策应。北魏诸将进攻失利，朝廷乃以李崇都督诸军讨之。李崇分遣诸将攻敌营垒，连战皆捷，生擒樊安。继击西荆，又获全胜。魏帝加封李崇兼侍中、东道大使、征南将军、扬州刺史。延昌初加封车骑将军、都督江西诸军事。李崇深沉有略，宽厚善御众，镇守杨州十年，常养精兵数千，所向摧破，屡平边患，号曰“卧虎”。南朝梁武帝谋除李崇，屡设反间计，而魏世宗却愈加信任李崇，不中其计。梁武帝萧衍曾以高官厚禄诱李崇叛投，李崇亦不为所动。延昌元年，大雨十三日不止，水淹杨州，房屋皆没。李崇与部兵泊于州城，岿然不动。属下劝李崇弃城北上，李崇凛然道：“我受国重恩，忝守藩岳，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脚，百姓瓦解，杨州之地恐非复归我国所属。某岂因爱一躯，取愧千载之后！但怜兹士庶，无辜与我同死，尔等可桴筏随高，人规自脱。某必死守此城，不离讯地半步。”满城军民闻此，无不为之流涕。州人裴绚乘水作乱，李崇率众歼灭，事后以洪水为灾请罪解任。世宗不准，且下诏慰劝褒奖。肃宗即位之初，授李崇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又授右光禄大夫，都督定、幽、燕、瀛四州诸军事。后征拜尚书左仆射，迁尚书令，加侍中。李崇明于决断，受纳辞讼，必理在可推，始为下笔。然性好财货，贩肆聚敛，家资巨万，营求不息。其长子世哲为相州刺史，亦无清白之状，邺洛市廛，收擅其利，为时论所鄙。能而贪财，当作何论？

此番南北大战，梁武帝遣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西硖石，又遣昌义之、王神念二将溯淮而上取寿春，田道龙攻边城，路长平攻五门，胡兴茂攻开霍，杨州诸戍皆遭攻击。李崇分遣诸将相持，密装船舰二百余艘，以待大军来援。梁国霍州司马率众攻建安，李崇遣统军李神轨率军迎战，又命边城戍主邵申贤堵其要路，破敌于濡水，俘斩三千余人。许昌县令陈平玉投梁，引梁军北进，李崇连上十余道表疏，请求朝廷救援。魏世宗遣镇南将军崔亮救硖石，南梁镇东将军萧宝夤于决淮东注，以阻北魏之军。只因李崇不听崔亮将令，胡太后方以尚书李平节度诸军；李崇于是沿淮进击，策应李平、崔亮合攻硖石，这才大败梁将赵祖悦。

战后朝廷叙功，再次嘉奖李崇，晋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此时梁将萧宝夤决淮堰未破，但淮河水势日增，大大不利于北魏步骑作战。李崇乃于硖石戍间编舟为桥，立船数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篱，延至两岸。又于桥楼之北连复大船，东西竟水，防敌火栰。又于八公山东南筑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号曰“魏昌城”。此番南北大战，因崔亮私自引兵北还，以至胜而不胜，不败而败。胡太后为平衡各路将帅，诏命犒赏三军，叙功封赠随征诸将。论西硖石之功，以李崇为骠骑将军，加仪同三司，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崔亮进号镇北将军。崔亮兀自不服，与李平当面争功于禁中大内，太后无奈，遂加崔亮为殿中尚书。

正当此时，中尉元匡上书，揭发于忠借国家有难，独揽大权，使裴植、郭祚蒙冤，宰相贬黜受辱，且矫诏自封仪同三司、尚书令，兼任崇训卫尉旧事。以此推论，便有篡逆之实，既在大赦之后，应当公开诛戮。皇太后回复道：“于忠已受特恕，不好再追究罪责，其余皆依卿议。”元匡又弹劾侍中侯刚掠杀羽林卫，经廷尉依律而议，应处以大辟极刑。侯刚本以善烹调为尚食典御，凡三十年，因有德于太后，颇专恣用事，王公皆畏附之。太后览廷尉之奏，遂下诏道：“侯刚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于律不坐。”少卿陈郡袁翻上书力请：“太后所谓‘邂逅’者，谓其情状已露，隐避不引，考讯以理者也。今被侯刚打死羽林卫士，皆据实供认，并未抗辩，亦未拒不认罪。侯刚却依然命人无理拷打致死，怎能说是邂逅！”太后无奈，于是诏命削除侯刚三百户封邑，解除其尚食典御之职。其后不久，胡太后复又追忆于忠功劳，说道：“怎可凭一次错误，即覆没其他之功绩！”便重封于忠为灵寿县公，同时亦封崔光为平恩县侯。朝臣闻之，皆谓胡太后善和稀泥，可谓“顺其胡来”神功创始者。

回头再说萧梁大将张齐，因奉益州刺史鄱阳王萧恢将令，率三万兵马来袭北魏梁州武兴。元法僧闻梁军突至，遂遣其子元景隆，引阖州兵马来拒张齐。张齐率其部众与元景隆战于葭萌关，一阵而大破之，屠十余城，遂围武兴。元法僧婴城自守，见境内皆叛，遂急遣使间道驰往洛阳，告急于朝廷。胡太后急命驿传，召镇南军司傅竖眼于淮南，诏命其再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将步骑三千西赴武兴平乱。傅竖眼奉诏引军入境，转战三日，行二百余里，九战皆捷，并击杀梁州刺史任太洪。川民及獠人闻说傅竖眼回来，皆大喜若狂，迎拜大军于路者相继。张齐虽然人多，但惧傅竖眼威名，不敢与其相争，遂退保白水。傅竖眼率军入梁州，白水以东之民皆复安其业。北魏梓潼太守苟金龙兼任关城屯戍主将，因为当时病重，梁朝军队来时，不能指挥作战。其妻刘氏率城中百姓，复振守军，凭借城池抗击敌兵，紧守一百多日，兵士死伤过半。守城副将高景阴谋叛变，被刘氏发觉，诛杀高景及其同党数十人。对剩余将士，平分粮食衣物，劳逸相同。众人莫不敬畏，且又依赖。因水井位于城外，被梁兵把守，致城内断水，军民皆渴甚。幸遇天降大雨，刘氏令尽出公私布绢及衣服接雨，然后绞布取水，以所有器具储之，缺水之困方解。傅竖眼率军来到，梁兵撤退，关城得以解围。傅竖眼将刘氏之事上报朝廷，北魏朝臣皆感念之，遂奏封刘氏子为平昌县子爵。

列位看官！你道傅竖究系何人，如此得民拥护，且又能征惯战，谋略过人？且听说话人略作交待，便即明白。史说傅竖眼祖籍清河贝丘，亦今之山东临清人氏，北魏名将傅灵越之子。七世祖傅伷及六世祖傅遘，曾为后赵石虎朝太常卿。祖父傅融南徙渡河，携全家定居于磐阳，因其公平正直而为乡闾所重。傅融其性又极为豪爽，生有三子分别名唤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傅融亦常以所生三子自负，谓皆足为当世之雄，并尝谓邻人道：“我昨夜梦有一骏马，神异非常，无人能堪乘者。梦中便有一人问道：‘何由得人乘之？’另有一人答道：‘唯有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梦见有神弓一张，亦无人能堪引发者，那人又说道：‘唯有傅灵根可以引弯此弓。’又见有数纸文书，人皆读而不能解，那人又说道：‘唯傅灵越可解此文。’明说我三子之名，此梦不亦奇哉！”世人未知傅融是否果有此梦，但其意甚明，谓其三子文武才干，堪以驾驭当世也。傅融又常密谓乡人道：“汝闻之不？‘鬲虫之子有三灵’，此图谶之文也。”好事者听罢皆为惊诧，复皆相互传论，豪勇之士多相归附。

南宋孝武帝刘骏将领萧斌、王玄谟入寇碻磝，当时傅融刚死，王玄谟便强命其长子傅灵庆为部军主将。将攻城时，攻车为城内守军所烧，傅灵庆惧被军法处置，遂诈作伤重不起，弃其部众，令左右舆之还营，复乘间与壮士数十骑遁还故里。萧斌、王玄谟闻说大怒，欲命部将追而杀之。左右谏阻道：“傅灵庆兄弟三人并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壮勇，如彭超、户生之徒，皆一当数十者，箭不虚发。不可逼也，不如缓之！”王玄谟乃止。傅灵庆至家，遂与二弟匿于山泽之间。傅灵庆从叔傅乾爱时为萧斌法曹参军，萧斌便遣傅乾爱诱呼其侄来归，以腰刀为信。傅乾爱不知萧斌意欲图害傅灵庆，遂领命前往召侄，萧斌却密令壮健军士随之，嘱令袭杀傅灵庆弟兄三人，一个不留。傅乾爱既至灵庆所藏之处，对坐言谈未久离去，萧斌所遣壮士伏于门外，见傅乾爱走远，遂执刃突入，擒傅灵庆而刺之。又捕其母崔氏，欲以为诱饵，待灵根、灵越兄弟二人自投罗网。傅灵庆将死，与其母崔氏诀别，说道：“是我叔法曹傅乾爱引刺客杀我，此仇绝不可忘。”其母泣而颔之，牢记在心。

傅灵根、傅灵越当时不在，故侥幸得免，闻说兄长被害，遂逃奔河北。傅灵越至北魏京师平城，来见高宗文成帝，诉说杀兄之恨，欲请兵报仇，高宗拓跋浚见而奇之。傅灵越因说齐民慕化北魏圣主，只要天兵一到，青州便可平定。高宗大悦，遂拜傅灵越镇远将军、青州刺史、贝丘子，使镇守羊兰城；傅灵根为临齐副将，镇守明潜垒。傅灵越兄弟北逃之后，其母崔氏遇赦得免。宋帝刘骏恐傅灵越在边境扰动三齐，乃以傅灵越叔父傅琰为冀州治中，傅乾爱为乐陵太守。因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又命傅琰遣其门生，与傅灵越婢女诈为夫妇，往投傅灵越，以其母之命招之。傅灵越思母极甚，遂与弟灵根相约引军南还。羊兰魏军追击傅灵越，傅乾爱遣船迎之，得免其难。傅灵根却因误期不得俱渡，被临齐主将锉斩杀。

傅乾爱出郡迎接傅灵越，问灵根愆期之状，而灵越殊不应答，但言不知而已。傅乾爱犹不知傅灵庆临终对其母遗言，不以叔侄为恶，见其身上衣服尽被血污，乃命左右拿出匣中乌皮裤褶，令灵越以作常服穿之。傅灵越声言不须，不肯接受其赐。傅乾爱着恼道：“汝岂可著体上血污衣服，去见垣公也？”当时南宋大将垣护之为青、兖二州刺史，故此言之。傅灵越奋声言道：“垣公！垣公！我著此血衣，当见南方国主刘骏，岂但垣公也！”竟不肯著其新衣。及至丹阳，宋帝刘骏见而以礼待之，拜为员外郎、兖州司马，带鲁郡；而傅乾爱亦迁青、冀司马，带魏郡。后叔侄二人俱还建康，傅灵越得见其母，闻知兄长临终遗言，方知是被叔父所害，便意恒欲为兄复仇。而傅乾爱只为叔侄情深，不设疑防，尚不知晓。傅灵越知傅乾爱嗜好鸡肉葵菜，乃亲下厨炒作，下以毒药请叔父来吃，傅乾爱即饭还而卒。

后数年，傅灵越为太原太守，领戍升城。因随刘子勋反刘彧，刘子勋以傅灵越为前军将军。刘子勋败，傅灵越为刘彧将领王广之所擒。傅灵越不屈叫道：“我傅灵越也！汝既得反贼，何不即杀？”王广之却不发怒，将傅灵越送诣辅国司马刘勔。刘勔知其英名，躬自慰劳，诘其叛逆之因。傅灵越答道：“九州倡义，岂独在我一人？”刘勔又问：“四方阻逆，无战不擒，主上皆加大恩，即其才用。卿何不早归天阙，乃逃命草间乎？”傅灵越答道：“薛安都举兵淮北，威震天下。却不能专任智勇，只将重职委付子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然事之始末，某备皆参预，乃不赦之罪也。人生终必归于一死，某实无面求活，即请杀我，别无二言！”刘勔壮其意，送诣建康。刘彧欲加原宥，傅灵越辞对如一，终不回改，刘彧无奈，乃杀之。傅竖眼即傅灵越之子，沉毅壮烈，少有父风。入魏之后，镇南将军王肃见而异之，且奇其父节，倾心礼敬，表为参军。从王肃征伐，累有战功，稍迁给事中、步兵校尉、左中郎将，常为统军，东西征战。魏世宗时为建武将军，奉命征讨扬州盗贼，大破之，乃还镇于合肥，萧衍梁国之民归顺者数千户。后武兴氐族首领杨集义反叛，推其兄子杨绍先为主，攻围关城。梁州刺史邢峦遣傅竖眼讨之，杨集义率众迎战，不敌傅竖眼智勇兼备，频被击破而走。傅竖眼乘胜追北，乃克武兴，还师洛阳。魏帝大悦，下诏封为假节，行南兖州事。杨竖眼不但精于战阵，亦善于绥抚民众，南人时多归之。后转昭武将军、益州刺史。

当时以益州初置，其境逼近巴獠，魏帝命给傅竖眼羽林虎贲三百人，进号为冠军将军。及高肇伐蜀之时，魏帝复假杨竖眼为征虏将军、持节，领步兵三万先讨北巴。萧衍闻北魏大军西伐，遂遣其宁州刺史任太洪从阴平偷路入益州北境，欲扰动氐蜀，以绝魏军粮运之路。因魏世宗驾崩，傅竖眼只得班师东归洛阳。任太洪乘机煽诱益州土民，破魏军东洛、除口二戍，因此诈言南朝大军继至，氐蜀之人信之，遂翕然从逆。任太洪于是自称蜀王，设置百官僚属，并率氐蜀将士数千，围逼关城。傅竖眼遂请兵复出洛阳西向，遣宁朔将军成兴孙为先锋，引军前往讨伐。成兴孙领命挥兵大进，军次白护，与叛军对阵相持。任太洪遣辅国将军任硕北等率众一千，邀险拒战，在虎径南山连置三营。成兴孙分遣帐前诸将，随便掩击，将其三营皆大破之。任太洪又遣部将边昭率氐蜀劲卒三千，攻逼成兴孙营栅。成兴孙力战，为流矢所中而死。傅竖眼又遣统军姜喜、季元度从东嵠潜入，回出西岗，绕于贼军之后，表里合击，大破之，斩边昭及任太洪前部王隆护首级。于是任太洪及关城五栅一时逃散。

傅竖眼既平巴蜀，垂拱而治，与民休息。其性既清素，不营产业，衣食之外，俸禄粟帛皆以飨赐夷首，赈恤士卒。镇抚蜀人皆以恩信为本，保境安民，不以小利纵兵侵窃百姓。若有侵掠蜀民入境者，皆令部将擒之，再移送还其本土。平日捡勒部下，守宰肃然。自此远近杂夷相率款谒，仰其德化，思为魏国良民。由此蜀国之民请投军者旬月相继，一年间众至数万人，魏世宗闻报，甚嘉许之。肃宗即位之初，因傅竖眼屡请解职，朝廷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军民追随恋泣者数百里。傅竖眼还至洛阳，拜征虏将军、太中大夫。镇南将军崔亮征梁，朝廷便以杨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元法僧既至益州，大失民和。萧衍即遣其信武将军张齐，因元法僧民心之怨入寇晋寿，频陷葭萌、小剑诸戍，进围州城。北魏朝廷以西南为忧，乃驿征傅竖眼于淮南，傅竖眼奉旨领兵乃至梁州，亲率步骑三千以讨张齐。梁武帝萧衍闻之，急遣冠军将军勾道侍、梁州刺史王太洪等十余将所在拒塞。傅竖眼三日之中转战二百余里，甲不去身，频致九捷。梁州土民统军席广度等亦处处邀击梁军，斩王太洪及征虏将军杨伏锡等人。张齐引兵西退，遂奔葭萌。傅竖眼兵至梁州，白水以东民皆宁业。于此书接前文。

且说傅竖眼既解关城之围，奏封守城刘氏之子，便引得胜之军，来取白水。此时乃是梁武帝萧衍以大将杨兴起为信义将军、都统白水诸军事，并征虏将军李光宗袭据白水旧城。傅竖眼先令探马打听城中备细，乃遣虎威将军强虬与阴平王杨太赤率众千余，夜渡白水，在城外安营下寨，梁军尚且毫不知情。次日平旦，杨兴起及李光宗见城外布满魏军，不由大为惊骇。但见其兵少，复起轻敌之心，于是各自分兵出城交战，欲将来敌尽行赶入白水。强虬与杨太赤严阵以待，见城中守兵尽出，于是回头高声谓众军道：“今背水而战，后无退路矣！愿诸将奋勇，灭此贼而入城朝食可也！”诸将振奋，千骑上前冲阵，大败贼军，绕城而溃。强虬大喝一声，刀斩杨兴起首级，杨太赤率氐骑驰入吊桥，一举克复白水旧城。

强、杨二将捷表报入大营，傅竖眼闻说前军得胜，又遣统军傅昙表等出兵，大破梁宁朔将军王光昭于阴平。此时张齐引其三万部众，仍阻白水之险屯兵，欲寇葭萌。傅竖眼遂聚全部军马，分遣诸将水陆并进，以讨张齐。张齐见魏军兵少不惧，遣宁朔将军费忻率兵二千迎战。傅竖眼部将陈洪起力战，大破费忻，乘胜追奔，前临夹谷三栅，团团围住。傅竖眼又命统军将军胡小虎率军来援，四面攻之，不移时梁军三栅皆克，兵马俱溃。张齐闻报三栅俱失，遂亲率骁勇步骑二万余人，前来与魏国诸军交战，并欲复夺三栅。傅竖眼此时躲在军中门旗之下，见张齐亲引军来，知道决战时机已到，便将手中大刀一举，喝命军政司道：“擂鼓，吹号！”鼓声大作，号角连天震响，魏军诸路统帅同时奋击。前锋都督许畅挥大砍刀身先士卒，专挑对阵上将交手，梁将雄信将军牟兴祖亦挺枪上前，未经三个回合，被许畅一刀劈于马下。魏军左路部帅孔领周眼见梁军帅旗到处，不慌不忙，在鞍桥上按住兵器，摘雕弓抽羽箭，抽个冷不防一箭射去，正中敌帅张齐左足，摔落马下。孔领周待要上前复加一枪，被梁军部将挡住，自有卫士救起张齐，回马便跑。傅竖眼于是大破贼军，随后追杀。

张齐带伤狂奔，五十余里方才住脚，复令下栅于虎头山下，命叛军贼帅任令崇分兵五千，屯据西郡，以为犄角之势。傅竖眼兵马不歇，乘胜而进，复遣将攻打西郡寨栅。任令崇不敌，弃其部众连夜遁逃。傅竖眼尽收部众，乃进讨张齐，又破其二栅，斩首万余。至此张齐身被重创，回顾余众不足半数，只得徒呼奈何，向南奔窜而退。小剑、大剑之贼早闻傅竖眼大名，见梁军南窜，怎敢对敌？亦捐城西走陇右。益州由此终于重新平定，杨竖眼具折入京，遣使往洛阳报捷。魏胡灵太后在洛阳收得捷报，这一喜非同小可，乃遣使持玺书往大营前来慰劳，赐傅竖眼骅骝骏马一匹、宝剑一口，得专军中升黜大权。益州既平，傅竖眼恐遭朝臣妒忌，复上表请求自解州事之职，诏命不许。复转安西将军、岐州刺史，仍转梁州刺史，常侍、将军如故。梁州之人既得傅竖眼复为州牧，人人咸皆互相庆贺，望之如云霓，赖之如父母。傅竖眼至州上任，患梁州残破不堪综理。其子傅敬绍险暴不仁，聚货耽色，甚为民害，远近怨望。朝廷因其父之功，非但不予见罪，反命为镇军将军、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诸军事。

且说梁帝萧衍欲报梁、益二州兵败之辱，遣北梁州长史锡休儒、司马鱼和、上庸太守姜平洛等十支军马，部众三万，入寇直城。傅竖眼遣子傅敬绍总督部众赴战，倍道而进，前至直城，而被梁军袭据直口。傅敬绍以被梁军断却归路，乃督兼统军高彻、吴和等与其决战，大破之，擒斩三千余人，锡休儒等败走魏兴。傅敬绍由此引军北上，北进南郑，占据汉中。因其少时颇览书传，奢淫倜傥，轻为残害；此时既获大胜，又见天下多事，便阴怀异图，欲效汉末张鲁，擅据南郑自立。遂令其妾兄唐昆仑煽搅于外，聚众围城，傅敬绍谋为内应。贼围既合，其事泄露，南郑守将擒傅敬绍，请示傅竖眼之后杀之。傅竖眼因此事耻恚发疾，遂卒于任上。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于此是也。魏永安年中，朝廷追赠傅竖眼为征东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孝武帝即位，复重赠散骑常侍、司徒三公。傅竖眼之事就此说罢。

魏熙平初，宣武灵太后任命其父胡国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加使持节，继迁司徒公，侍中如故。灵太后及孝明帝率百官到家祝贺，极尽欢宴之隆。又追京兆郡君为秦上太君，谥号孝穆，因陵寝孤独，即置园邑三十户，立长丞奉守，封胡国珍继室梁氏赵平郡君，子胡祥之妻为长安县公主。胡国珍年迈笃老，却愈益崇佛法，时事清斋，坚持亲祀，礼拜不辍。其后淮水上涨，河堰被毁，决堤声如雷鸣，三百里以内皆能闻之，沿淮城镇有十余万人被漂入海。北魏命任城王元澄为大将军、大都督南讨诸军事，率十万大军将从徐州出兵攻打淮河堰，尚书右仆射李平认为不需动用兵力，淮河堰终必自毁，其后果然。待河堰冲毁，太后赏赐李平，元澄遂不出兵。胡太后多次驾临皇室及功臣家中，侍中崔光上书谏止；任城王元澄上书请选派守边将领，严整防守纪律，胡太后不纳。正光末年，北部边郡强盗蜂拥而起，逼近旧都，侵犯皇陵。胡太后修建永宁寺，又在伊阙口修筑石窟寺，穷尽土木，建筑华美。永宁寺尤其壮丽，有一丈八尺金像，十座与人等高金像，两座玉像。另建九层佛塔，挖基至泉，塔高九十丈，顶上柱高十丈，共百丈。每至夜深时，塔上铃铎声闻十里，其大殿便如皇宫太极殿，南大门亦如端门。中有千间僧房，珍珠玉石锦绣琳琅，使人心摇目眩。李崇上书谏止，太后不纳，于是百姓多愿自绝后代，也使独生子出家为僧。

因魏国南迁，柔然国趁机兴起。伏跋可汗西攻高车，获高车王弥俄突，令系其足于马后拖死，复以头颅为饮酒之器。邻国叛变者皆被伏跋消灭，柔然复强，派俟斤尉比建等人向北魏通好，北魏孝明帝责其未尽藩国之礼，遂按汉朝对待匈奴旧例，派使者回复答礼。魏尚书崔亮上书请于王屋山掘铜铸币，自此百姓常私自铸钱，朝廷财税大受其害。西元五一八年，北魏神龟元年。胡国珍步行去看佛像，劳热致疾去世，享年八十岁。灵后崇号太上秦公，加九锡，谥号文宣公，葬以殊礼。谏议大夫张普惠认为不能称作“太上”，王公大臣都顺从太后心意，胡太后遂不改封号，但遣使劝慰鼓励张普惠直言。张普惠因孝明帝喜在苑中游猎，不理朝政，上书恳切劝诫。孝明帝纳之，下令商议供奉先师礼节，并从此每月接见大臣一次。张普惠复上表论时政得失，太后与孝明帝接见张普惠于宣光殿，随事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