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中岳剑宗

李冲尽将胸中所学授予萧锋，亦完全放下心事，遂大开山门授徒，选骨骼清奇及悟性高绝寒门子弟，因才施教，分别授以武功兵法，乃开创嵩山道门一派。因门下弟子皆擅用阔刃长剑，江湖上又称之为嵩山中岳剑宗，李冲自此号称冲灵道人，便为中岳剑宗之祖。

——第九十四回题引

闲言少叙，直说正文。且说魏孝文帝自染病以来，虽欲引军强渡淮河，奈有心无力。彭城王元勰常在身边侍奉医药，昼夜不离左右。饮食必先尝而后进，蓬首垢面，衣不解带，睡不安席。孝文帝久病心烦，易于动怒，侍臣稍有过失，动辄诛斩。魏军进至马圈城，与齐军相遇，孝文帝坚持亲自部署指挥战斗。两军相持，各有胜负，兵连祸接，不能骤解。太和二十三年，西元四九九年，三月底，孝文帝病情恶化，被迫北还，行至谷塘原止兵。四月初一日，孝文帝驾崩于谷塘原行宫，时年三十三岁。因孝文帝驾崩于行军营中，彭城王元勰与任城王元澄秘密商议，恐孝文帝逝世消息外露，三军惊怖，复惧导致南齐太尉陈显达返兵追逼，故令潜地拔营北还，秘不发丧。行抵宛城之时，才派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元恪前来，将孝文帝逝世消息公诸于众。太子元恪到鲁阳之后，才命三军挂孝，扶柩而回洛阳。五月，元恪率文武为孝文帝举丧，葬于长陵，庙号高祖。元恪乃即皇帝位，是为宣武帝。

再说齐明帝萧鸾既崩，次子东昏侯萧宝卷继立，封养母潘妃之女潘玉奴为贵妃，是为齐炀帝。因其父萧鸾以阴谋手段篡位，滥杀高帝、武帝子孙自固，萧宝卷禀承父训好杀，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朝中宰辅大臣稍不如意，立即加以诛杀，逼得文官告退，武将造反，京城几度岌岌可危。史说萧宝卷字智藏，本名明贤，性格讷涩昏暴，被认为是中国史上最为昏庸荒淫皇帝之一。萧宝卷生母早亡，由潘妃抚养长大，年少时不喜读书，以捕鼠为乐。更喜玩担幢游戏，将七丈余大木幢顶在双肩，或置于牙齿上玩耍，即使折齿亦乐此不疲。我谓其后千年来凡以顶旗幡为业之杂技艺人，当以其为开山立派祖师。萧宝卷讷涩少语，不喜跟大臣接触，常出宫闲逛；每出游则必拆毁民居、驱逐居民。建仙华、神仙、玉寿诸殿，大赏佞臣，致使国库空虚，财政不敷。更杀害大臣，即位便杀顾命大臣右仆射江佑、司空徐孝嗣、右将军萧坦之、领军将军刘喧等人。由于萧宝卷昏暴，导致始安王萧遥光、太尉王敬则与将军崔景慧先后起兵叛乱，皆兵败被杀。萧宝卷平定叛乱后，自谓天命在身，愈加昏暴。

萧宝卷又极吝啬钱财，尤喜为屠夫商贩之行。曾在宫苑之中设立市场，让太监杀猪宰羊，宫女沽酒卖肉。潘妃充当市令，自己亲任潘妃副手，遇有争执，即交付潘妃裁决。萧宝卷一月中有二十余日要出外，不分昼夜，入富室取物，无不荡尽。又不愿被人看见，路遇之人皆要格杀。因此地方官员时刻留意，每见其出宫立即奔走驱逐百姓，使道无行人，铺存空屋，工商莫不废业。南朝皇帝多奢侈腐靡，萧宝卷尤甚。后宫失火被焚，除新造仙华、神仙、玉寿三座豪华宫殿，又剥取庄严寿王九子铃装饰殿外，凿金以为莲花，贴放于地，令宠妃潘氏行走其上，称为“步步生莲”。雍州刺史萧懿平定叛乱最力，萧宝卷却派人毒杀。又疑萧懿之弟萧衍图谋不轨，遂派人前往行刺，行刺者反将此事告诉萧衍，请其早为应付之策。

永元二年十一月，萧衍召集部将，历数萧宝卷昏庸暴虐，欲行废立，诸将皆从。即集结部众，拥兵万余，战马千匹，船舰三千艘，准备发兵。萧宝卷得知，即派辅国将军刘山阳会合西郎中长史萧颖胄，袭击雍州，灭除萧衍。刘山阳进至江安，萧衍派人至江陵，散布“刘山阳西上，将并袭荆、雍”谣言。萧颖胄中计，因而诱斩刘山阳，率众与萧衍会合。十二月，萧颖胄等发布文告，列数齐帝罪行，派兵进攻湘州、夏口等地。上庸太守韦睿、华山太守康绚等望檄而起，亦率众响应萧衍。三年正月，萧衍率军自雍州出发，三月至江陵，拥立南康王萧宝融为帝，是为齐和帝。至九月，先后攻占夏首、汉口、江州，进至建康。

此时建康城中，萧宝卷整日与侍从在华光殿前演练军阵，只用以取乐而已，对城外真正兵马，却不放在心上。当听到城外鼓声传来，竟穿上大红袍，登上景阳楼屋顶看热闹，几被流矢射伤腿脚。梁王萧衍兵临城下，守城将军王珍国率兵夜入皇宫，索讨军饷。宠臣茹法珍跪地请赏将士，齐帝怒道：“反贼岂只捉我一个人耶！因何偏向我讨赏？”乃不肯赏。守军无不愤怒，于是干脆大开城门，放萧衍军进入建康城。萧宝卷当时在含德殿歌乐才罢，回入内宫还未睡熟，闻听有叛军闯进宫来，忙下床更衣，悄悄从北门溜出。宦官黄泰平看见，迎面赶来，却不是前来护驾，而是不由分说，举刀便砍，伤及天子膝盖。萧宝卷站立不住，翻身倒地，口中还不忘厉声喝骂：“你这个狗奴才，欲造反耶？”旁边又跳过宦官张齐，不由分说，一刀砍下其头，也回骂道：“造反便造反，你又怎地？”齐炀帝自然再无话说，已魂归那世而去。卫尉张稷及北徐州刺史王珍国等遂派中书舍人裴长穆出宫，将萧宝卷首级送给萧衍。萧衍带兵入宫，召集群臣，宣布萧宝卷罪状数十条，下令处死潘玉奴，及萧宝卷宠臣共四十一人，并授意宣德太后王宝明褫夺萧宝卷帝号，追贬为涪陵王；不久依汉海昏侯故事，进一步贬为东昏侯，但陵墓仍按皇帝级别修筑而成。次年三月，萧衍于江陵接和帝萧宝融东归，途至姑熟，迫其退位，禅让于己。四月，萧衍在建康即皇帝位，国号梁，即梁武帝。旋即杀萧宝融于姑熟，南齐灭亡。共历七帝，国祚二十三年，乃南朝最短命王朝也。

却说这一日春光明媚，在洛阳通往登封少室山道上，行来一辆马车。其车金装银裹，极为华丽，两匹白马驾辕，毛色似雪，各神骏至极，一望而知不是凡品。驭马车夫浑身穿青，遍体挂皂，麻衣短褐，与如此华丽马车甚为不配，但却也干净利落，双目有神，精光四射，一望亦非同凡俗之辈。车夫虽然精神健旺矍铄，但从身上灰尘看来，亦必风尘仆仆，至少赶了整日路程，乃自远方而来。且中原之地春寒料峭，其身上衣衫单薄，亦可知是自南方而来，未及换衣。至嵩山脚下，临进山口之时，车中忽有一个声音说道：“贤弟，此处已至祖师之庭，不可再驱车以进，乃为大不敬也。你可自去河西，寻我祖父宣帝旧部，联合诸凉，待时而起。我欲寻达摩祖师求道，自此不入红尘，你我兄弟即可别过。”

车夫听了，面色恭谨，似有不舍，但亦似不敢回驳，遂勒住双骑，回身问道：“主公今已习全降龙十八掌并龙爪手绝艺，武功天下无敌，自可恃之横扫天下，建功立业，何必再求祖师。便与我同去河西，共成不世之功，岂不是好？”车中人轻叹一口气道：“此事非你所知。我祖父在汉中之时，部下尽多氐羌部族，皆奉蜀汉天威将军马超之令，水火不避，甘为其五胡令牌驱使。今我去国而往，若无令牌，不能取信众羌，谅必成事艰难。我闻此牌原被蜀汉征西将军马岱授予汉主刘渊，后曾辗转至于宋宣城太守范晔之手，其后不知所踪，但闻落至北魏拓跋氏朝中。我此去嵩山，一为拜见师尊，再习绝艺，二为求其指点迷津，以探五胡令牌去向。贤弟休要罗唣，只管前去河西，自去行事。此后你我兄弟能否相见，则全靠缘法，不必强求。”说罢，只见车帘掀处，一条大汉轻轻落地，回转身来面向霞光——不是南齐国江夏王萧锋，却又是哪个？那马上车夫，自便是自幼书童，习武之伴萧恩。

萧恩知道少主性格，探手自车厢中拿出一大包金银，双手呈予萧锋道：“今主母及公子、小姐在阳平关等候，小人自无不去之理。望主公不论将那令牌寻到也未，尽快前来相会。”于是回车向西，绝尘而去。书中暗表，这萧恩在河西久候萧锋不至，乃保萧锋后人流落丁零部族，后与呼揭人组成新族部落，自名回纥。直到隋代回纥人又称回鹘，继而分裂成西洲回鹘、葱岭回鹘、河西回鹘诸部，萧锋后裔便为河西回鹘部贵族大人。隋初，辽东分为契丹八部，唐初形成大贺氏联盟。大贺氏联盟瓦解后，契丹人又建立遥辇氏部落联盟，依附于后突厥汗国。天宝四年，后突厥为回鹘所灭，此后契丹人便为回鹘统治，萧锋后人即为契丹人宗主。唐末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统一各部，于后梁开平元年即可汗位，神册元年称帝，国号契丹。河西回鹘萧氏始终便为契丹贵胄，世为皇后一族。通俗演义《杨家将》中萧太后亦即萧锋后人，金庸《天龙八部》中丐帮帮主萧峰，亦以萧锋为原形塑造，于此处表过不提。

萧锋见萧恩走远，不由掉下几滴英雄之泪。此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山中暮鼓响起，梵唱阵阵，萧锋知是少林寺晚课将作。书中暗表，这少林寺本是中国佛教禅宗祖庭，位于嵩山五乳峰下，因坐落于嵩山腹地少室山茂密丛林之中，故名少林。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是孝文帝为安置印度高僧跋陀尊者，选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与洛阳遥遥相望。萧锋听到少林寺暮鼓之声，见天色已晚，便欲在山脚寻一家客栈住下，预备来日侵早上山。主意已定，纵目四望，见前面疏林中冒起炊烟，便将衣襟提起，往腰带中掖了一掖，放开脚步，往山坡上行来。转过山环，果见一处竹篱瓦舍，掩映在松林之中。见院中有庭，庭中有石桌石椅，周围置数十块大石，看似毫无章法，却又错落有致；游廓漫回，皆一尘不染。硕大庭院，却只有五间正房，东西各二间厢房，似是一个农舍，更像一个道观。萧锋正在门头发呆，犹豫是否上前叫门，略觉唐突，便欲转身离去。正在这时，却见正房屋门打开，走出一个小童，穿过游廊来至院门，向萧锋打个问讯道：“原来是江夏王萧殿下来了。奉我师傅之命，专在此迎迓三日，不想殿下来迟。萧大王既至，便请登堂入室，容奉酒果淡茶以待。”萧锋闻言大奇，暗道：“怎生此处亦有人识得我底细面目？莫非又是朝廷不舍，派人在这里埋伏，要赶尽杀绝不成？”也不多言，仗着满身绝艺，竟随那小童穿过游廊，来至正堂。

进入内厅，童儿重新施礼，请萧锋上坐奉茶。萧锋见室中摆设颇见萧索，不似官府人家隐居，亦不似普通农舍，愈加纳闷，便开口问道：“你家师傅何在？可请出来一见。”童儿答道：“我师傅到山上去会达摩祖师，已去三日。临走时说殿下要来，如此模样，命小子在此专等。”正说之间，只听得林外山道上有人唱道情道：“休说手可辟天地，莫云足踢旧乾坤；读透三卷黄庭经，便是世间清静人。”唱罢，脚步声已到院中，向堂上问道：“童儿，萧大王今日曾来否？”童儿应了一声：“萧大王已经在堂吃茶。”遂向萧锋笑道：“兀得不是我师傅来耶！”萧锋起身，随童儿迎出，只见来人是一条丈余大汉，作道家打扮，鬓角斑白，精神矍铄，约有四五十岁年纪，神光内敛，气度不凡。来人将手中一对山雉交于小童，命去厨下整治，便与萧锋见礼，笑道：“贫道魏国李冲，早知殿下近日必至，因些小俗务入山，未能远出相迎，请殿下恕罪，得罪不浅。”萧锋还礼，连称不敢，二人叙坐。

萧锋心中犹疑，试探问道：“我闻魏国有一个李冲，字思顺，乃西凉武昭王李暠之后，官拜北魏侍中、中书令、散骑常侍，封顺阳侯，可与道长本家？”李冲大笑道：“大王倒是博闻。那个李冲早已死矣！只某便是，不过复阴还阳，死而复生，今乃鬼谷门弟子李冲也，忝为敝派第三十五代掌门。殿下来此，可是为了求见达摩法师？”竟是开门见山，一句闲话也无。书中暗表，此人非是别人，正乃前番以鬼谷门绝技诈死离朝，不愿为官，退隐山林之顺阳侯李冲。隐居此处已近三年，雇巧匠筑此精舍，钻研道术兵法及治国方略，并与达摩法师印证佛道法旨，便如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因前日与达摩闲论，说起南齐江夏王萧冲反出建康，必来嵩山；而此处精舍乃上山必经之路，故命童儿迎候，此便是童儿一见之下，便道出萧锋来历前因后果。萧锋闻听李冲来历，不由心内吃了一惊，因皆为本国贵胄出身，又都不见容于朝廷皇帝而归隐江湖，遂顿起惺惺相惜之情，急离座重新见礼，好生结纳。

两人叙坐，先说些枪棒武艺，再聊些军阵兵法，越发觉得投机，谈得入巷。过不一刻，那灶中野雉已熟，香味扑鼻。童儿便端上酒馔，自去灶间吃了，再回来伺候，看二人吃酒闲话。李冲说道：“我听达摩法师曾详说殿下情状，故乃神交已久，亦不必虚话客套。敢问殿下可是前来拜会法师，欲求其指点迷津？”萧锋答道：“然也。道长所说一些不差。”李冲道：“我刚从山上下来，便是要对殿下说达摩法师口旨。法师言道，殿下所学龙爪手已是世间武学顶峰，更无有过者。法师今欲精研修身养性之术，名曰‘易筋经’，期以九年可成，需面壁静思，不能再见尘世之人。故特嘱我守此上山之路，替他护法，拒门杜客。殿下便是上去，奈法师今已杜客，亦无有奇术以教殿下。”萧锋知道以李冲身份，绝不会枉捏谎言欺诈于己，不由怅然若失道：“今我无家可归，且已打发萧恩西去，如此奈何？”

李冲笑道：“达摩法师之术，乃遁世之学，除武功一道，其他亦不适合殿下，复有何憾？以殿下天姿报负，当另开一片天地，扶佐明主以平天下，解万民倒悬。我有鬼谷之术，昔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张子房、诸葛孔明、王景略皆借此成就不世之功，殿下岂有意乎？”萧锋大喜道：“某向闻鬼谷仙术奇能，从未见之。道长可否显示一二，令某瞻拜一番？”李冲道：“若论武功，殿下降龙十八掌即出自我门，龙爪手亦佛门绝学，自不必说。鬼谷门兵法战阵，治国方略，亦非一日之功，不能遽尔言之。我有诸葛武侯所遗八阵之图，公可试之。”说罢离座起身，引萧锋至于院中，指着石桌、石椅上一个木匣道：“我鬼谷门所有绝学，皆在此匣中。若殿下能不借外力而徒手将其取之，则皆归于殿下。”萧锋笑道：“此有何难！莫非道长欲以弓弩或以剑术阻我？”李冲道：“非也。此院中只我与童儿，还有便是这个石阵，并无别人，更无埋伏。殿下能出入石阵，将木匣拿到，便归殿下，绝不食言。”

萧锋谓其小视自己，有些懊恼，也不答言，长身便出，向那石桌走去。但说也奇怪，明明只有十丈远近，中间只需绕过三五块大石便可达到，但却七扭八拐，复又回至堂前，只是走不近石桌。萧锋大惊，退至堂前阶上，望向石桌，仔细相看那几块大石，熟记路径，又走了两回，仍是无法靠近石桌，更不用说拿到桌上木匣。正在石阵里发窘，却见人影一闪，那童儿已翩然入院，七扭八拐走近石桌，拿起木匣回至厅堂，交到李冲手中。萧锋面含愧色，倒退出阵，向李冲拱手作揖，便要告辞。李冲忙上前扯住，施礼道：“殿下休怪。此乃上代仙师所创八阵法，若不习阵图，凡世间无人能破，殿下又何必自愧？殿下虽未取到木匣，但出入此阵自如，并未被困于其中，亦乃大有仙缘，非比寻常。贫道既已遁世，此匣中经书及令牌便无用处，需寻宿命之主。殿下便如此负气而走，岂不辜负达摩法师以神功相授，天下苍生及五胡黎民之望？”萧锋被李冲数语点醒，不由大悟，乃再拜受匣，在精舍中盘桓半载，其后乃去。萧锋先回至建康，本欲推倒萧鸾自立，不料朝局变幻，此时皇帝已换了族叔萧衍。萧锋知道萧衍学富五车，韬略见识远出己上，武功又高，遂息争位之念，反将五胡令牌授之，然后在一个风雨如晦之日，匹马西去，止于华山，开创西岳剑派，便为华山派鼻祖。

说话的！你道那李冲自知下一代掌门应为南梁武帝萧衍，却因何将五胡令牌授予萧锋，岂不是逆天而行！其实不然。只因李冲终生仕魏，便与那南朝是为敌国，若是经由己手将鬼谷门五胡令牌授之，岂非通敌卖国，落一世骂名？故此这才想出此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之计，通过萧锋传位授艺。因李冲闻说萧锋本来就曾际遇本派前辈长老，得授降龙十八掌绝技，其又无争权夺利之心，必将令牌及秘籍转授萧衍，便不辜负前辈掌门所托矣。闲言叙罢，书归正本。且说李冲尽将胸中所学授予萧锋，亦便完全放下心事，遂大开山门授徒，选骨骼清奇及悟性高绝寒门子弟，因才施教，分别授以武功兵法，乃开创嵩山道门一派。因门下弟子皆擅用阔刃长剑，江湖上又称之为嵩山中岳剑宗，李冲自此号称冲灵道人，便为中岳剑宗之祖。如此忽忽数年已过，冲灵道人算计达摩法师面壁已毕，即将出关，乃上山叩请开关，印证法术禅机。刚到少林寺山门之外，时近午时，忽听一声清啸渡林而出，穿云直上，直如龙吟，远近数十里皆闻。接着寺中钟鼓齐鸣，梵唱大起，天边出现龙挂，晴空如洗。冲灵道人见之大喜，加快脚步，高声叫道：“恭喜祖师，顿悟成佛，易筋经功法亦告大成！”话音未落，林中清啸化作长笑，满心欢喜及慈悲之情，尽皆蕴含于这长笑之中。

说话的，那达摩法师究系何人，便值得如此大书特书，大赞特赞？列位看官！需知说话人此本拙作名谓《五胡令》，乃是借天下风云变幻，朝代更替，尽说五胡之事者。自匈奴刘渊赵汉开篇，详叙诸凉、诸秦、诸燕、前后蜀国，匈奴、鲜卑、羯胡、氐羌之事，叙其兴亡沿革，最终与华夏民族融为一体始末根由。所谓糜不有始，鲜克有终，这五胡既有起始，便有终结。菩提达摩不远万里西来中国，便是以无上佛法终结五胡之乱者；不过是假于南北朝皇帝之手行之，天道幽微，世人不明其要略。闲话少叙，书归正本，咱们便说这达摩祖师由来结果，以作承下启下之文。此乃大题眼处，看官自能慧眼识别，各自领悟。

且说达摩祖师原名菩提多罗，后改名菩提达摩，自称佛传禅宗第二十八代传人。因为中国禅宗始祖，故又称达摩宗，宣扬二入四行禅法。菩提达摩生于南天竺，刹帝利种姓，传说是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出家后倾心大乘佛法，从般若多罗大师学习佛道。般若多罗收达摩为徒之时，知其前世因缘，便道：“你对于法道已经博通。博通意谓达摩，你应叫达摩。”于是改叫菩提达摩。师父又谓：“你虽得佛法，但不可远游。等我寂灭六十七年以后，你可到震旦，广传佛教妙法，接续印度佛根。彼时震旦国家有难，水中花布，待你铺降。你去彼国，休驻南方，彼南人崇尚功业，不见佛理。便至其南方，也不要久留。你听我偈语：‘跋山涉水又逢羊，独自急急暗渡江。可爱东土双象马，二珠嫩桂久昌昌。’此后一百五十年，又有灾难。你听我谶语：‘心中虽吉外头凶，川下僧房名不中。为遇独龙生武子，忽逢小鼠寂无穷。’二百二十年后，会见林中有一个人证得道果。你听我谶语：‘震旦虽广别无路，要借儿孙脚下行。金鸡解御一粒粟，供养十方罗汉僧。’皆预言佛教在震旦发展兴衰，休要轻忽。”达摩恭承教义，在师父身边服役近四十年，精研佛教义理，从不懈怠。

禅宗在印度传播由来已久，至二十七代祖师般若多尊者，正是中国南北朝时期。尊者游历天竺诸国，弘扬佛法教化众生，至菩提达摩拜于门下，发愿要统一佛法，使佛法在印度重新振兴。尊者由此达成心愿，就此灭寂。达摩继承师父衣钵，便在天竺国内弘扬佛法，光大禅宗，十数年间收徒无数，使禅宗教化大行。因闻自己亲侄南天竺异见王在国内禁佛，便派弟子婆罗提前往劝谏。波罗提不辱师命，向异见王细言禅宗妙法，使其反成为虔诚佛教徒。时有法师佛大胜多，将其徒众分为六宗：有相宗、无相宗、定慧宗、戒行宗、无得宗、寂静宗。各宗囿于己见，自图发展。达摩叹道：“一师已陷不同支派，况又分为六宗？我不除派系，其必永为邪见所缠。”乃施法力，来到有相宗寺，与萨婆罗尊者论何谓实相，僧众皆豁然开朗，十分信服。达摩又到无相宗寺庙，与波罗提尊者论何谓无相，波罗提悟到本心，拜谢达摩祖师，忏悔错误。达摩又到定慧宗寺庙，与婆兰陀论何谓定慧；又到戒行宗寺庙，与贤人论何谓戒行；又到无得宗寺庙，与宝静论何谓无得；又到寂静宗寺庙，与寺中高僧论何谓寂静。六寺听了达摩教诲，皆都开悟，徒众都发誓归依达摩祖师。达摩佛化遍及南印度，以六十年时间说服无数人出家。南印度国王登荃贬抑佛法，达摩唤弟子宗胜、波罗提去向国王说法，登荃开悟，向波罗提悔过谢罪。后修习佛道日夜不倦，活到九十岁高龄而终。

菩提达摩祖师在天竺传法授道六十余年，彼时想到震旦缘法已熟，便告别先师宝塔，后别同学，再到王宫辞别国王，欲请上路东行。国王便备大船装上珍宝，亲率臣属将达摩送到海滩。达摩一行远涉重洋，在海上颠簸三年，终达中国南海，时为梁武帝普通七年。广州刺吏萧昂备设东道欢迎，表奏禀于梁武帝萧衍。武帝遣使臣到广州迎请祖师，遂于大通元年十月抵达建康。武帝隆重接见达摩，并请问道：“朕营造佛寺，译写经书，度人出家，有何功德？”达摩答道：“没有功德。因此乃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却非实有。”武帝不悦，于是又问：“怎样才是真功德？”达摩答道：“清净、睿智、圆妙，体自空寂。”武帝又问：“何谓圣谛第一义？”达摩答道：“空寂无圣。”武帝又问：“答朕问话者为谁？”达摩答道：“不知。”武帝不能领悟祖师禅机，见其答非所问，便大为不喜。

达摩察言观色，知道与梁武帝并无契合，于是潜出建康，略显小神通一苇渡江，至于江北。此后一路北行直至中原，在洛阳看见永宁寺宝塔，自言道：“贫僧虚度一百五十岁，历游各国，不曾见过如此精美浮屠！”于是口唱南无阿弥陀佛，合掌连日。由是便居嵩山，传扬佛家教义，创立中国禅宗，由此后人谓为中土禅宗始祖。禅宗经慧可、僧粲、道信、弘忍，传到六祖惠能，在中土又经六代。自惠能以后，南禅宗分南岭、青原两系，致蓬勃发展，乃成为华夏文明骨干，位列三教法宗之一。达摩至中国后，乃拜少林寺首代住持方丈求那跋陀罗为师，属南天竺楞伽宗派。求那跋陀罗又译为功德贤，中天竺人，于南朝宋元嘉二十年译出《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后菩提达摩以此四卷本《楞伽经》传授徒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