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兴兵伐秦

秦帝姚兴既死，刘裕便欲趁机北伐，未定其略。逢刘穆之自外而入，进言道：“明公前番平定荆州之时，便有北伐之志；今姚兴既亡，其诸将争位不和，宜即起兵，使其无备，何故迁延不行？”刘裕见其至大喜，于是答道：“有公相助，我大事成矣。”

——第七十七回题引

上文书说到，晋武帝司马炎时，氐王杨茂搜称仇池公，就此割据自立，辖地仅有武都、阴平二郡，便是当年蜀汉丞相北伐时必取之地。至晋愍帝承认其所建之国，引以为藩，任杨茂搜为骠骑将军、左贤王。东晋建武元年，前仇池分裂，杨茂搜长子杨难敌继位，号左贤王，屯下辨；弟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陇南大部都在其控制范围之内。其后兄弟内斗，国力益弱。东晋太和十一年，前秦皇帝苻坚遣大将杨安攻仇池，其城攻克后，将仇池氐人迁徙关中，前仇池国灭亡。前秦瓦解时，苻坚女婿杨定率部众返回陇右，晋太元十年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招纳氐、汉之民以自立。四年后占领天水、略阳、陇城、翼城等地，自号陇西王。晋太元十九年与西秦乞伏乾归交战，失败被杀。至其从弟杨盛继位时，辖区只有武都、阴平两处城池，不久扩张至汉中、祁山。至南朝宋元嘉二十年，后仇池国方为北魏所灭。其后，杨茂搜后人在仇池一带相继建立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等政权。北周大象二年，阴平国王杨法琛因出兵帮助北周益州总管王谦，起兵声讨权臣上柱国杨坚，至被杨坚派兵灭亡，部众遂散处各地，氐族逐渐消失。此乃后话，杨氏仇池国兴亡史事如此，表过不提。

西元四一三年，癸丑，晋义熙九年，大夏、北燕、北凉、西凉、南凉、西秦各自僭国。是年欧洲罗马帝国灭亡；晋安帝封长寿王为高句丽王乐浪郡公；慧远法师在东林寺刻石立佛影，派弟子从庐山赶到京城，请谢灵运作佛影铭。谢灵运原名公义，字灵运，小名客儿，世称谢客，皆称其字而不名。谢灵运出身陈郡谢氏，生于会稽始宁，幼时便聪慧过人，被祖父谢玄十分看重，尝谓左右道：“我生谢瑍，谢瑍何能生灵运耶！”谢灵运幼年时在钱塘道士杜炅道馆中寄养，十五岁才回建康，故小名客儿。谢灵运从小便爱读书，博览经史，文章绝佳，江南无人能及，从叔谢混尤其爱之。谢灵运十八岁继承祖父爵位，被封康乐公，食邑两千户，援例被朝廷授予员外散骑侍郎。谢灵运拒任，义熙元年出任琅琊王司马德文行军参军。谢灵运酷喜奢侈豪华，座车装潢艳丽，衣着玩物无不改其传统，世人皆仿效以为风尚。刘毅镇守姑孰，谢灵运任其记室参军；刘毅镇守江陵，又令为卫军从事中郎。刘毅兵败自杀，刘裕因爱谢灵运文才，免其罪且加以重用，命为太尉参军，返京后转任秘书丞。

闲言道罢，书接前文。却说诸葛长民闻说刘敬宣将自己私书呈递刘裕，不由大惧，每日涕泪交流，寝食皆废，恐遭刘裕所诛，落与刘毅一般下场。忽一日枯坐书房之中，思得一计，暗道：“刘毅之败，是因无外兵以应。我何不暗结秦王姚兴，请其发兵东进，我于内起兵应之，不亦妙哉！”于是自取笔墨，修书已讫放于几上，不由困倦，伏几而眠。忽侍中郎王用相来拜，因素与诸葛长民相厚，家人并不阻拦，直入书房。王用相见诸葛长民睡着，臂下压着书信，隐约有字，轻轻抽出，快速阅毕，便知其异志。于是藏书于袖中，高声叫道：“胸怀如此大事，亏我兄尚还睡得着！”诸葛长民猛醒，遍寻不见其书，魂不附体。王用相由袖中抽出半截，复又藏拢道：“我兄是否寻找此物？公欲谋叛刘公，我当出首，不致为你连累。”诸葛长民急忙下拜，涕泣交流道：“公若如此，我宗族亲戚尽皆休矣！”王用相急忙伸手扶起，笑道：“我乃戏言，不想害兄恐惧如此。某亦恨刘裕久矣，此番既兄有图谋之意，正当出手助之。今有我好友将军吴兰，曾誓同生死，且手中有兵数千，亦不忿刘裕专权，可与其谋之。”诸葛长民喜道：“若公愿相助，则我大事成矣。校尉程辑及议郎黄顾乃我心腹，因恨刘裕杀刘毅，心中怀恨，必能顺我讨贼。”于是遣仆去请二人，王用相亦亲出门，请吴兰复至诸葛私宅。当下五人聚齐，相说共诛刘裕之事，因皆刘毅余党，自然一拍即合。

诸葛长民遂于后堂摆宴，五人歃血为盟，各于盟单上署名，相约待刘裕自西川凯旋回京之际，先伏一千精兵于新亭谷中，复在亭中摆设酒宴为刘裕接程，待将其劝醉，招引伏兵四出杀之。商议已定，各人散归己府，分别安排去讫。史说诸葛长民有文武才干，但品行不端，无乡曲之誉。桓玄以其参平西将军事，但不久即因贪污被检肃，心怀恨意。刘裕与刘毅、何无忌等密谋讨伐桓玄，诸葛长民就与刘裕合谋。事成之后叙功，刘裕便以诸葛长民为辅国将军、宣城内史。刘裕西伐刘毅之时，诸葛长民以监太尉留府事驻守建康，骄纵贪侈，多做不法之事，又聚敛珍宝美女、营建府第屋宅，不知节制；更残暴凶虐，百姓苦不堪言。刘毅被诛，诸葛长民本因自己行为不法，因谓其心腹“昔醢彭越，今杀韩信，祸其至矣”，彼时便欲造反，至今终于付诸行动。却说刘裕班师返回建康，因命辎重同回，故拖慢进度，至约定日期未归。至此五人计议已定，诸葛长民便与百官多日在新亭守迎刘裕到来，但久候不至，不得其要领。未料刘裕于途中已略闻诸葛长民预谋风声，早已自乘小船，潜入建康城中。

刘裕悄然之间还归宅邸东府，由此百官在新亭空等白回。三月丙寅日，诸葛长民知刘裕已归建康，惊惧欲死，只得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以僚属旧部之礼到东府前来参拜。刘裕命壮士丁旿暗伏帐后，遂于正堂接见诸葛长民。二人见面之后，笑谈犹如平日，诸葛长民亦便放下戒备之心，畅谈玄虚之论。刘裕闻其高论，时复大笑，忽佯作喷茶，失手碎盏。丁旿闻摔杯之号，遂自帐后走出，用铁杖击杀诸葛长民。刘裕命将其尸体送到廷尉，并擒吴兰、王用相等，令有司审明其罪。廷尉鞠审明白回报，刘裕立命杀其五人族众，死者五百余口，京城内外之民无不嗟叹。诸葛长民大弟诸葛黎民平素骁勇，因拒捕格斗而死，幼弟大司马参军诸葛幼民逃到深山，被人告发抓回斩杀。诸葛氏被诛灭后，建康军民皆感释怀，奔走相告，不怨刘裕，反更恨其全家被诛杀太迟。后据传闻，诸葛长民自因平桓玄之乱后富贵，更复不安；每月总有十多晚在睡梦中惊醒，且一直于榻上床下往复跳跃，有似与人格斗一般。一次毛修之与其同宿，见其如此十分惊吓，于是次日晨起问诸葛长民，究系何故。诸葛长民谓其梦中见到一物，色黑有毛、无足且健，往复来战。在自己在梦中呼唤从人不应，故只有亲持兵予制服。又说诸葛长民于临反之前，曾在屋中柱椽之桷见有蛇头出现，于是命人用刀去砍。卫士砍下，蛇头便即消失，待持刀走开，蛇头复又冒出。诸葛长民又听到捣衣杵于屋角发出声音，如同有人对话，秉烛视之却无异状，对此皆不能解。又曾在墙中看见有巨手伸出，命人斩之，突又不见。此种奇事层出不穷，其后不久，诸葛长民则被刘裕所杀。及闻长民为丁旿所杀，建康军民皆相勉谓道：“勿跋扈，付丁旿。”自此以为街巷邻里笑谈。

当时司马休之镇守江陵，甚得江汉民心。其子谯王司马文思留居建康，性情凶狠残暴，喜结交江湖侠士，太尉刘裕厌之。三月有司上报朝廷，司马文思擅自打死封国官吏，朝廷诏杀其手下差役，独赦司马文思不究。司马休之上疏奏请处罚，自承罪过，并求解职，朝廷不许。刘裕擒司马文思送给司马休之，命训戒惩罚，实欲令其自己杀之。司马休之不舍，只上表请求废黜司马文思爵位，并寄书于刘裕陈说谢罪。刘裕不悦，遂命江州刺史孟怀玉兼任督豫州六郡，用以警戒司马休之。书中暗表，司马休之是谯敬王司马恬四子，年轻时即任高显职位，又因其兄司马尚之缘故，当初甚受会稽王司马道子倚仗。隆安二年王恭乱平，司马休之官拜龙骧将军、襄城太守，兄弟四人作为戚属，均受司马元显倚重。元兴元年西伐桓玄，司马尚之率九千兵布阵于浦上，又派武都太守杨秋兵驻横江。杨秋却降桓玄，司马尚之逃到涂中，后被捕杀害。司马休之率城中五百军士出战大败，携带子侄出逃，与高雅之、刘敬宣向姚兴求援。后募兵与桓玄部将孙无终交战失利，众各离散，于是俱往投奔南燕慕容德。其中有冀州刺史刘轨、襄城太守司马休之、征虏将军刘敬宣、广陵相高雅之、江都长张诞，将军袁虔之、刘寿、高长庆、郭恭，具名者共计九人。元兴三年，刘敬宣、高雅之勾结青州大姓及鲜卑豪帅，准备谋杀南燕主慕容德，共推司马休之为主。因刺杀密谋泄露，刘敬宣南逃，南燕主派兵追及高雅之，予以诛杀。司马休之因其马不停嘶叫而走，由是逃过一劫。

刘敬宣、司马休之由南燕一路往南逃，闻说刘裕起兵讨伐桓玄，于是南归东晋。大将军司马遵当政，因亲族之故，非但不予加罪，反奏请司马休之为监荆、益、梁、宁、秦、雍六州诸军事、领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到江陵任所就职不久，桓振率军来袭，司马休之不敌而北逃襄阳，宁朔将军张畅之、高平相刘怀肃等联手，方才击败桓振。司马休之兵败，令江陵失守于敌，便遭御史中丞王桢之弹劾免官，改任后将军、会稽内史。另有御史中丞阮歆之又上奏，说司马休之与尚书虞啸父嬉戏，违反禁令，复降为征虏将军，不久又升为后将军。义熙八年，刘裕讨伐荆州刺史刘毅，复以司马休之都督荆益六州诸军事、兼领平西将军、荆州刺史，重居高位。至此刘裕要司马休之杀子不果，遂大感不悦，即命江州刺史孟怀玉提兵防备。义熙十一年正月，刘裕捕杀司马休之次子司马文宝及其兄子司马文祖，亲率军讨伐荆州。

辛巳日，太尉刘裕从建康出兵西征。雍州刺史鲁宗之自疑不为太尉所容，与其子竟陵太守鲁轨起兵响应司马休之，反抗刘裕之兵。二月，司马休之上表罪状刘裕，整兵布阵准备拒敌。又派使节两路，火速前往后秦、北魏乞求援兵。两国皆都同意出兵，后秦派征虏将军姚成王及司马国璠引兵来援，北魏则遣长孙嵩领兵前往。刘裕欲速战速决，闻司马休之部下治中韩延之大才，便使人寄书至其大营，求其为内应。韩延之字显宗，南阳郡堵阳县人，曹魏司徒韩暨之六世孙也。为建威将军、荆州治中，转平西府录事参军。闻刘裕派人前来，于是拆视其书道：“孤受命西征，止为司马休之父子而已。彼土侨旧乃为其驱逼，一无所问。往年郗僧施、谢劭、任集之等交构积岁，专为刘毅规谋，故遭刑戮。今卿诸人受其父子一时逼迫，与朝廷本无纤毫叛衅。孤虚怀期物，自有由来，今在近路，是诸贤济身之日。若待大军相临，交锋接刃，兰艾杂揉难分。故白此意于卿，并可示于同怀诸人可也。”

韩延之决绝不从，便写回书，遣来使回报刘裕：“公今亲统军马遥征西疆，荆州士庶无不惊骇。蒙屈尊枉顾以书，某方知公起兵是为谯王司马文思昔日旧事，更增感叹。司马休之忠心朝廷，宽怀诚恳待人，因明公匡复大勋，朝廷宗室赖之，故推重明公德行，赤诚以对，每事凡觑明公脸色，方敢施行。因其子文思细事受责，司马休之已曾上表请辞，是朝廷未允；文思如再犯大错，司马公焉能闭口无言？前已表奏请撤文思王位，唯留一命而已。推己及人，亦常情耳。明公却因此突然兴师问罪，此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海之内，何人不知明公此番用心？直欲谫除宗室枝干净尽，果何意耶！公谓怀有谦敬之心，对人要求历来如此，今出兵征伐别国之君，复以私利引诱于某，果如此言乎？刘藩死于阊阖宫门，诸葛长民见诛侍卫之手；以善语夸耀郡公先稳其心，后复遣轻骑以袭之，使朝廷再无忠贞之士，郡国无能自保诸侯，某良为明公可耻耶！公帐下将佐及朝中贤德，皆以性命付公，某诚鄙陋，但亦效君子为人之道，以性命付司马休之可也。郗僧施前鉴在迩，某岂肯自投虎口？如上天注定丧乱不已，纷争不止，则某与臧洪同游于九泉可也，不再多言。”刘裕看到韩延之回书，不禁叹息，以示诸将及众官道：“做人臣属者，似此可谓尽职矣！”从此之后，韩延之因刘裕父名刘翘字显宗，于是将己之表字改成显宗，并为子取名韩翘，以示绝不做刘裕之臣。

刘裕遂罢劝降，传檄使参军檀道济、朱超石将步骑兵出襄阳。江夏太守刘虔之将兵屯扎三连，立桥聚粮以待，檀道济等积日不至。雍州刺史鲁宗之乃从襄阳率部出发，命其子鲁轨袭杀刘虔之。刘裕闻报大惊，加速进军，使女婿振威将军东海徐逵之统率参军蒯恩、王允之、沈渊子为前锋，兵出江夏。徐逵之奉命大进，与鲁轨战于破冢，又复兵败，前锋诸将皆死，独有蒯恩列阵于堤下，勒兵不动。鲁轨引得胜之军前来进攻蒯恩，乘高俯射，矢下如雨，呼声震地。蒯恩整厉将士，置阵坚严，岿然不动。鲁轨军屡次冲杀不入，只得率部退去。鲁宗之遂前往与司马休之军汇合，共同屯兵江陵。司马休之命子司马文思及鲁轨率军为前锋，抵御刘裕部队。三月壬午，刘裕从马头岸渡江，鲁轨及司马文思率四万荆州府军沿江边悬崖布防。江津陡峭，壁立数丈，刘裕军虽然渡江，但因地势不利，诸军无法登岸。刘裕命建武将军胡籓率军攀爬抢登，胡籓见眼前形势，面色为难。刘裕由此恼怒，便欲斩之。

胡籓见主将发怒，遂奋然请命道：“若如此，则我宁死阵前，岂能因畏敌，被明公所诛于阵后耳！”于是再拜出帐，率军奋力抢登江岸。乃命军士以刀柄凿石，勉容手脚可置，由此登至崖顶。胡藩率先登顶，率部拼死攻击，司马文思等守军不能抵敌，引兵稍退。胡藩眼见敌军后退，乘势进攻，荆州军于是纷纷溃散，刘裕军由此攻占江陵。司马休之及鲁宗之只得北逃，独留鲁轨把守石城。四月，刘敬宣部参军司马道赐欲救其叔祖司马休之，便与辟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密谋刺杀刘敬宣，意图北上占据广固。王猛子乃寻机砍杀刘敬宣，与司马道赐引兵往西，投奔司马休之。五月，阆中侯赵伦之、太尉参军沈林子在石城攻破鲁轨守军，鲁轨弃城北逃。途中遇司马休之、鲁宗之来援，于是北撤襄阳。兵到襄阳城下，参军李应之却闭门不纳，而蒯恩随后率军追来，对司马休之等形成夹攻之势。

司马休之无奈，只得会聚鲁宗之、鲁轨父子，及二子谯王司马文思、新蔡王司马道赐，梁州刺史马敬、南阳太守鲁范等文武群僚，在襄阳部众保卫下出境，向北投奔后秦。蒯恩及王镇恶等率骑兵追赶，直到边境而还。此时后秦姚成王及司马国璠带援兵赶到南阳，北魏长孙嵩则到河东，但闻司马休之失守江陵，只得各自撤兵返回。司马休之一路逃到后秦京城长安，后秦皇帝姚兴纳之，于殿中向司马休之询问东晋国事：“刘裕崇奉晋帝，岂便有阙乎？”司马休之愤慨答道：“臣前平桓玄之乱，攻下京都建康之时，琅邪王司马德文曾泣谓臣曰：‘刘裕供御主上，克薄奇深。’今以事势推之，晋国社稷之忧，方未可测也。”秦主点头叹息，于是任命司马休之为扬州刺史，鲁宗之等各自封职，欲复还攻襄阳。鲁宗之领命东出，不幸患疾，死于征途，其子鲁轨只得扶柩归还长安。刘裕至此大胜，收复荆襄诸郡，振旅还师，归于建康。乃奏请刘穆之为左仆射，于是议取后秦，攻打长安，图复两京。

义熙十二年五月，秦帝姚兴突患重病，思欲传位于太子姚泓，逡巡未行。书中暗表，太子姚泓乃皇长子也，因性格宽和、才能平庸，且又体弱多病，早在弘始四年立太子时，姚兴就颇为犹豫。姚兴喜爱皇子姚弼，平素格外宠信。姚弼原以雍州刺史之职镇守安定，经买通姚兴左右，弘始十三年调任尚书令、侍中，得入禁宫之后，便滋生夺嫡欲望。后来取得相权，遂结纳党羽，制造舆论，企图击败皇太子。但多数朝臣对其反感，故不胁从。大臣姚文宗倾向太子姚泓，姚弼便使人罗织多罪，激怒父亲姚兴，将姚文宗杀死。于是姚弼在姚兴身边安插亲信，广树爪牙，逐渐控制中枢机要。姚兴对姚弼纵容，有大臣提醒，姚兴假作糊涂，不予理睬。皇太子姚泓对于姚弼夺嫡阴谋已有戒备，此番姚兴生病，姚泓一面亲到内宫侍疾，一面在皇宫内安排下重兵，以防不测。又使忠于东宫要臣分别统领禁军，宿卫大内。

姚弼在府第埋伏数千甲士，准备一旦姚兴去世，立即武力夺权。姚懿镇守蒲阪，皇子姚裕遣使送信，要其串连在外典管重兵诸皇子，以讨伐姚弼名义举兵内向。姚懿动员军队建牙誓众，开赴长安，姚洸、姚谌分别起兵。姚兴大病不死，虽对姚弼逆行有所察觉，但因爱其才气，终不忍加刑，免去尚书令职务。姚宣、姚懿等诸皇子罢兵还镇，专程进京面谏姚兴，要求惩办姚弼，姚兴搪塞而罢。姚弼闻知痛恨姚宣，于是使人诬陷姚宣谋反，姚兴信以为真，派人到杏城将姚宣逮捕下狱。大夏王赫连勃勃闻讯乘机攻打杏城，后秦守军兵败城陷。姚兴将三万大军交付姚弼，命其镇守秦州。因再度患病，姚弼故伎重演，称疾不朝，又在府第聚兵欲反。姚兴此时方知后悔，急令处决姚弼朝中党羽，并召集群臣商讨惩治姚弼之策。然终因爱子心切，数日议而不决，此时姚弼磨刀霍霍，反状已明。姚兴被迫下令逮捕姚弼，但又暗示姚泓出面说情，并将姚弼赦免。后秦弘始十八年二月，姚兴病势转重，自知不久人世，遂下令太子监国。姚弼及其党羽计划谋杀姚泓、劫持姚兴，皆因太子防卫严密而未得逞，遂策划入宫作乱。姚兴此时终于下令收缴姚弼武装，逮捕姚弼。姚弼死党姚洸误信姚兴已死谣传，带兵攻打端门，皇城内外展开激烈战斗。姚兴勉强支撑病体，被人扶到殿前，宣布处死姚弼。乱军儿见皇帝未死，顿时失去斗志，溃散而去。事变平息次日，姚兴病发去世，终年五十一岁。三月，太子姚泓即皇帝大位，与先帝发丧，大封功臣，重置百官。

秦帝姚兴既死，消息传到建康，刘裕大喜，便欲趁机北伐，未定其略。逢刘穆之自外而入，进言道：“明公前番平定荆州之时，便有北代之志；今姚兴既亡，其诸将争位不和，宜即起兵，使其无备，何故迁延不行？”刘裕见刘穆之至大喜，于是答道：“自孤起兵以来，近日乡里旧部死伤略尽，使我感伤不已，故未志于起兵。况今禾稼在田未收，不可扰动，以待来春发兵，公谓何如？”刘穆之摇头道：“不然。秦主姚兴本来宠爱姚弼，偏又继立姚泓，故使其诸子各为其主，争立相斗，各有死党。今若急切击之，则相求援；若缓而图之，则必复相争。明公不如引兵出屯界首，休令进兵，只虚言要去伐魏，说要增兵保边而已。彼见我不攻其国，则必相争，待其变成，明公纵兵往击，则三日可达，必破其国也。若待来春起兵征伐，则彼早知设备，诸子和睦赴敌，必难动摇矣。”刘裕大悦道：“此计甚善，我即行之。”于是入朝见晋帝，戒严诸将出兵屯边观衅于秦，并使刘穆之为左仆射，入居东府。刘穆之由是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刘裕深相重之，又以世子刘义符为中军将军，监留府事，司马徐羡之为刘穆之副将，协理东府。自此内顾无忧，一心边事。

时有宁州刺史献琥珀枕于刘裕，刘裕因闻琥珀能治金疮，于是令打碎其枕，精研成粉，再将府中所藏当年灵草之药，合配成药膏，分赐从征将士。八月诸事已备，刘裕遂命伐秦，自率军自建康出发，遣将军王镇恶、檀道济率步军自淮、淝以向许、洛，朱超石、胡藩趋阳城，沈田子、傅泓之趋武关，沈林子、刘遵考出石门，自汴入河，以王仲德督前锋、开巨野入河。分拨已定，诸路大军各起，相继按预定策划出动北伐。王镇恶领兵欲行，刘穆之亲送出东府之外，执手相嘱道：“昔晋文王重托魏代蜀大计于邓艾，刘公今亦委卿以关中，卿其勉之。”王镇恶慨然道：“我等因托风云际会主公，得蒙擢于行伍战阵，今此一行，正是效命之秋。若咸阳不克，誓不济江以还。三秦若定，而公九锡之赐不至，则乃卿之责矣，与某无干。”说罢二人相视大笑。王镇恶即领兵五万起行，入于秦境。

义熙十三年八月辛丑，刘裕抵达潼关，任命朱超石为河东太守，令与振武将军徐猗之共同引兵，去河北与薛帛三将汇合，进攻蒲阪。九月，前锋王镇恶、檀道济军进入秦境，所向皆捷。秦将王苟生以漆丘降于王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于檀道济。后秦新蔡太守董遵坚守城邑不降，檀道济攻克新蔡，将董遵斩杀，旋即攻克重镇许昌，俘获颍川太守姚垣及大将杨业。与此同时，建武将军沈林子军自汴水进入黄河，襄邑董神虎率领一千余人响应晋军。沈林子随即攻克仓垣，秦兖州刺史韦华降服。王仲德引水军入河，将逼滑台，魏兖州刺史尉建弃城北渡。王仲德遂入滑城，晓谕军民道：“我晋军并无攻魏国之意，本欲将绢帛向魏国借道伐秦，不料你太守不禁吓，谁知竟至弃城而走，倒是马快人急。”魏王拓跋嗣闻知此语，只恨得将银牙咬碎，遂遣叔孙建、公孙表引兵渡河，擒斩尉建于城外，然后遣使入城，责问晋军无故争城之因。王仲德亦使人至魏军大营解释道：“晋太尉刘裕因洛阳乃晋室旧都，不得不取；司马休之等乃晋国之叛，不得不伐。为扫清山陵，今暂借贵国空城以歇兵马，其后则完璧归魏，愿无损于两国之好。”叔孙建还报魏主，拓跋嗣方始心安，乃令罢兵。

晋军已抵许昌之时，后秦仍与大夏、西秦作战正酣。秦东平公姚绍遂向后秦主姚泓献策道：“晋军已逼安定，孤远难救，宜迁其镇户东归长安，则我可得精兵十万。即令夏、晋两国同时进攻，亦不至有亡国之祸。”左仆射梁喜却道：“我谓不然。安定守将齐公姚恢素有威名，且吏民与大夏赫连勃勃已结深仇，必然死守安定。若放弃安定，夏人必然进逼郿县，寇我京畿。况关中兵足以抗击晋军，何必顾此而彼哉！”秦主姚泓遂纳梁喜之策，决定东西两面作战，既保西北安定，防止胡夏进击；亦据守长安、洛阳、潼关、武关关隘，阻止晋军西进。十月，晋军进占阳城、荥阳，王镇恶、檀道济两军会师于成皋。后秦洛阳守将征南将军姚洸见晋军逼近，派人至长安求救。秦主姚泓命越骑校尉阎生、武卫将军姚益南增援洛阳，并令并州牧姚懿自蒲阪进屯陕津，以为声援。姚洸问计于群僚，宁朔将军赵玄献计道：“今刘裕兵分三路而进，众寡不敌。将军宜固守金墉，晋必不敢越我而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