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金刀归宗

因闻叔父慕容德在山东广固称帝，慕容超于是不告母妻，寻隙持金刀出城，往东而去。路上行了半月，终于到达广固，得见叔父慕容德。慕容超出示金刀，将祖母临终之语皆对叔父说之，慕容德抚摸金刀，悲痛号哭，方才认下慕容超，并终立其为太子。

——第六十八回题引

诗云：昔日只因金刀故，王猛以此陷慕容；未料二十余年后，复以此刀归山东！闲言道罢，书归正本。且说上文书说到，凉州牧杨轨兵败投奔王乞基，引兵驻扎廉川，招收华夷居民，人数复至万余之众。王乞基对杨轨说道：“秃发氏才高兵强，且是我故主，不如归顺。”杨轨从之，于是遣使去向西平王秃发乌孤请降。使者未回，陡逢羌人梁饥来攻，杨轨大败，向西逃奔，进占乙弗鲜卑之地。秃发乌孤对群臣说道：“杨轨、王乞基向我归附，今被羌人所败，寡人有愧，公等宜前往救之。”梁饥乘胜进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擒杀太守郭幸自代，据城以抗梁饥，送子到秃发乌孤为质，请求救兵。秃发乌孤欲去解救，群臣害怕梁饥兵马强壮，大半犹豫不决。左司马赵振奏道：“杨轨新败，凉国吕氏家族正盛，洪池以北无我分也。洪池岭以南五郡，我则可夺取。大王若欲治理天下，此乃良机。一旦让羌人占领西平，汉夷震动，我亦危矣。”秃发乌孤大悦道：“卿言正合孤意。梁饥若得西平，非我所能制也。梁饥虽勇，但号令不齐，易击败之。”于是进军攻击，大败梁饥，逼其败退龙支堡。秃发乌孤复进克龙支堡，梁饥单人匹马逃奔浇河。乌孤由此俘杀敌军数万，命田玄明为西平内史。乐都、湟河、浇河太守献城投降，从此洪池岭以南羌胡部落，皆归附于秃发乌孤。

史说赫连勃勃者，乃匈奴末代单于，汉名刘屈孑，铁弗部匈奴王刘卫辰之第三子也。其谓匈奴人是夏朝灭亡后北上遗民，遂自视为夏人。匈奴单于全称为“撑犁孤涂单于”，撑犁谓天，孤涂谓子，单于谓广大之意，故谓“广大天子”是为单于称号来历。晋太元十四年，鲜卑北魏王拓跋珪大败匈奴，获马三十万匹，羊四百万头。匈奴单于及诸部大人家属共五千人全被处死，剩余部众一律发配到黄河河曲，强迫改作农民。铁弗部匈奴王刘卫辰因内讧而被部下杀死，代来城陷入北魏之手。当时少年刘屈孑十一岁，被护卫簇拥奔逃，投奔薛干部落。薛干部帅为讨好拓跋珪，将其押解北魏，途中经旧部拼死相救，刘屈孑幸免于难。

便在同年，佛教净土宗始创。佛教领袖慧远在庐山建立东林寺，创建净土法门，使其成为中国南方佛教中心。后南朝道士陆修静在庐山开创道教南天师派，唐代马祖道在山上开创佛教临济宗和沩仰宗。到宋代庐山有寺庙多达三百六十一座，明清以后***教、基督教、天主教也在庐山建堂传教，庐山形成“一山兼聚五教”之罕见现象。尼泊尔禅师伽提婆，印度禅师佛陀跋罗，均受慧远法师请来庐山翻译经书，佛教重要典籍《阿含经》译成中文。当时东晋琅琊王司马道子素来荷持正法，曾建立精舍，广招学众。僧伽提婆既来，便应琅琊王延请，乃在精舍宣讲阿毗昙，名僧毕集，众皆悦悟。太元十九年冬，琅琊王召集京都义学沙门慧持等四十余人，更请僧伽提婆重译《中阿含经》，大功告成，伽提婆即不知所终。

东晋太元十八年，陶渊明二十九岁，为本州祭酒，首次出仕为官。陶渊明字元亮，又名陶潜，世称靖节先生，乃浔阳柴桑人，晋太尉陶侃曾孙。因性情刚直坦率，看不惯州吏谄上骄下，胡作非为贪腐成风，不久辞官而去。司马道子、王国宝把持东晋朝政，昏愦无能。刘牢之任都督兖、青、冀、幽、并、徐、扬、晋陵诸军事，总领北府兵，居长江下游；桓玄任都督荆、襄、雍、秦、梁、益、宁、江州诸军事，并领荆州、江州刺史，据长江长游。陶渊明加入桓玄幕府，隆安四年奉使入都，五月还家，于规林被大风所阻，有诗《庚子岁五月从都还阻风规林》，表达对归家渴望，及对园林旧居之怀念。一年后，因母丧回浔阳居丧。正是：才高八斗复何用，朝中无人难做官；不是生来爱耕作，实因背后缺靠山！

隆安三年，法显西去天竺求取真经。法显俗姓龚，平阳武阳人，二十岁时受大戒。因感于国内律藏不全，立志赴印度求取。隆安三年，法显约慧景等师徒四众从长安出发，经张掖，遇智严、宝云等五僧，一并西进。历三年，法显越过葱岭，进入北印度境内，同行九人或死或返，仅只剩法显与道整二人。法显在摩竭提国巴连弗邑居住三年，求到经律论六部，并学习印度文字，抄写律文，实现求法宿愿。道整不再返回中土，留居印度，法显独自回国，共历时一十五年，经二十九国，取回中土旧日所无大小乘三藏基本要籍十余部，《弥沙塞律》、《长阿含》、《杂阿含》、《摩诃僧只律》、《萨波多律》等，并巡礼佛迹，参谒圣地。回国后，又译经多部。法显在晋义熙十年归于建康，十二年撰成《佛国记》一书，详细记述西行求法经过，介绍印度和斯里兰卡等地情况，为中国古代以亲身经历所著第一部旅行游记，是后人了解当时沿途佛教情况之重要文献。此《佛国记》与其后唐玄奘所著《大唐西域记》，元代丘处机爱徒李志常所著《长春真人西游记》，可并列为三，其为首倡也。

闲言叙罢，书归正本。且说后凉龙飞五年正月，秃发乌孤反叛后凉，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大赦境内罪犯，改年号为太初，建立南凉。在广武兴兵，攻克金城。吕光派将军窦苟攻打南凉，在街亭交战，秃发乌孤大败窦苟。后凉乐都、湟河、浇河三郡投降，岭南羌胡数万部落前来归附，杨轨、王乞基率领数千户亦来投奔。太初二年十月，后凉建武将军李鸾献出兴城，向秃发乌孤投降。同年十二月，秃发乌孤改称武威王。三年正月，秃发乌孤从西平迁至乐都，任其弟秃发利鹿孤为骠骑大将军、西平公，镇守安夷，秃发傉檀为车骑大将军、广武公，镇守西平；以杨轨为宾客，金石生、时连珍、阴训、郭幸、杨统、杨贞、卫殷、麹丞明、郭黄、郭奋、史暠、鹿嵩、梁昶、韩疋、张昶、郭韶、金树、薛翘、赵振、王忠、赵晁、苏霸等或为中原名士，或为秦雍豪门大族，皆来投奔，皆予以重用，或在朝内处于显赫之位，或在外统治署理郡县。设立官府，任用官吏，皆谓合宜。

秃发乌孤既迁乐都，对群臣说道：“陇西不过区区数郡，只因战乱频仍，竟然分裂成十多处诸侯割据。乞伏乾归在河南发号施令，段业在张掖恃众横行，吕氏苟延残喘，占据姑臧。我凭借父兄所遗功业，意欲平定西夏，一统陇右；兼并弱小之国，攻打愚暗之邦。尔等众卿与孤分剖一番，此三处应先打哪一处？”杨统进言道：“乞伏乾归本是大王部属，今虽割据自立，终必归附。段业儒生，并无治国才干，权臣独断专行，政不由己，若千里以袭，粮草不继；且其与我友好，共担患难，若乘危攻之，恐非义举。吕光衰老，太子吕超年幼无知，二子吕纂、吕弘虽有文武之才，但互相猜忌。若大王率兵击之，其必临阵败逃。臣谓宜派车骑将军镇守浩亹，镇北将军占据廉川，乘敌空虚轮流出击，多方袭扰，使吕纂疲于奔命，其民不能安心农耕。兼弱攻暗，即在此举，不出两年，即可坐定姑臧。姑臧既下，其余二寇不待攻打，自然归附。”秃发乌孤认为此论大妙，于是暗中布置军马，欲吞并三郡。

三年五月，后凉太子吕绍、太原公吕纂率军讨伐北凉，北凉王段业向秃发乌孤求救，秃发乌孤派遣其弟骠骑大将军秃发利鹿孤为帅，与杨轨前去救援。吕纂闻南凉大军来救北凉，大惧不战，放火焚烧氐池、张掖谷麦而回。六月，秃发乌孤任命秃发利鹿孤为凉州牧，镇守西平，召回车骑大将军秃发傉檀，入朝处理国家大事。八月，秃发乌孤醉酒，骑马奔驰，从马上摔下伤折肋骨。众侍卫大惊，急救回宫。秃发乌孤手拍床榻而笑道：“孤聊发少年之狂，致有此失，虽死无憾，只气不过者，徒使吕光父子笑耳。”不久病笃，遂召群臣至榻前，嘱以后事道：“今各方祸难未平，我国处于四战之地，诸公宜立年长者为君，休负我嘱。”言毕嗑然长逝。秃发乌孤在位三年，死后众上谥号武王，庙号烈祖。众臣依其遗嘱，拥立秃发利鹿孤继位。同年，亦即后凉龙飞四年，十二月，后凉主吕光病重，传位于太子吕绍，自称太上皇。并以吕纂为太尉，吕弘为司徒。列位看官！自有皇帝以来，此乃我国首位称太上皇者，始开历史先河。汉高祖称其父刘太公为太上皇，却未曾实居皇位；晋赵王司马伦称惠帝司马衷为太上皇，长辈尊幼，乃违其实也。唯有吕光自动传位于亲子，名符其实。

不久吕光病笃，自知不起，于是召集诸子于病榻之前，对吕绍嘱道：“吾疾病唯增，恐将不济。今有三寇窥窬，迭伺国隙。我寿终以后，可使吕纂统六军，吕弘管朝政，汝宜恭己无为，委重二兄，庶可以济。若内相猜贰，衅起萧墙，则晋、赵之变旦夕至矣。”皇帝吕绍叩拜领命。吕光又对吕纂、吕弘二子嘱道：“永业才非拨乱，直以正嫡有常，猥居元首。今外有强寇，人心未宁，汝兄弟缉穆，则贻厥万世。若内自相图，则祸不旋踵。”二人亦叩头言道：“儿臣绝不敢怀有二心，请父皇放心！”吕光嘱托已罢，长叹一声去世，时年六十三岁。庙号太祖，谥号懿武皇帝，葬于高陵。是年为北魏天兴元年，拓跋珪迁都平城。

东晋隆安二年，燕范阳王慕容德进入山东青州，击败周围各方势力，遂在广固称帝，国号大燕，史称南燕。列位看官！你道南燕仅据一州之地，不过数郡，民不过百万，如何图存？需知其国虽小，但军事实力甚强。慕容德欲南下攻晋之时，可集三十七万步兵，一万七千乘战车、五万铁骑，其实可观。慕容德虽可延慕容氏国祚，但称帝时已六十三岁，行将老朽。更令慕容德忧心者，乃慕容垂当时造反，苻坚怒杀慕容纳、慕容德诸子，其后便无子嗣，甚至嫡亲子侄亦无。因无人承嗣，慕容德为此痛苦无状。不料正在此时，把守宫门禁卫统领来报，说门外有一少年，自称是北海王慕容纳之子，名唤慕容超者，自长安前来相投。慕容德闻报，这一喜非同小可，便如从天下掉下一个金元宝一般，急令进宫相见。叔侄相见已罢，慕容德确定来者正是自己亲侄，不由喜极而泣，遂封慕容超为北海王，并向文武百官公布，便以其为子嗣，预备立之为储君。文武群臣忽见储君自天而降，无不且惊且喜。

说话的，你道这慕容超自何而来，慕容德又以何认定便是亲兄慕容纳之子，轻易便认其为嗣？此中自有缘故，且听说话人从头叙说一遍，看官便知由来不爽。且说晋太和五年，前秦苻坚攻破邺城，平灭前燕，便命慕容纳为广武太守。其后数年，慕容纳辞去官职，在张掖居住。太元八年，慕容德随秦王苻坚南征，留下诸子及随身所佩金刀，拜托兄长慕容纳照顾，然后离开长安南下。慕容垂在山东起兵建立后燕时，前秦张掖太守苻昌闻知慕容纳及慕容德诸子居于张掖，遂令全部抓捕并加诛杀。慕容纳母公孙氏因为年老得以免去一死，慕容纳妻段氏正在怀孕，亦因秦律不许杀孕妇未予处决，囚禁在郡狱。监狱掾吏呼延平原是慕容德手下小吏，曾犯死罪被慕容德赦免，故此怀恩欲报。于是得趁其便之时，呼延平偷放段氏出狱，并带公孙氏及段氏逃到羌人居住之地。段氏便在河西生下一子，取名慕容超。

慕容超十岁之时，祖母公孙氏去世，临终前把金刀传给慕容超，告诉其孙道：“此刀是汝叔父慕容德所留，日后儿若有幸东归，可执此刀去见汝叔，其必认之。”言罢即死。呼延平又带慕容超母子，投奔后凉国主吕光。到吕隆统治后凉之时，向后秦皇帝姚兴投降，慕容超母子又随后凉百姓被迁往长安。此时呼延平已死，慕容超母常捧宝刀而泣，对儿子说道：“我母子得以保全性命，皆赖呼延氏出力。呼延平现在虽死，我欲为你娶呼延平之女，以报答呼延平厚恩，不知你可愿意？”慕容超亦跪地大哭，遂娶呼延平女为妻。慕容超因叔父都在关东立国，担心被姚兴诛杀，于是在街上装疯行乞。秦人尽皆鄙视，只有皇弟姚绍见后惊异，便劝姚兴赐以侯爵，用以牵制诸燕之国。姚兴召见慕容超，与其交谈，观其才能。慕容超依旧装疯，前言不搭后语。姚兴鄙视道：“我闻谚云‘妍皮不裹痴骨’，今观此子，空自生就一副好皮囊，此语实乃荒诞之言。”遂释而不问，于是慕容超能够来去自由，无人监管。因闻叔父慕容德在山东广固称帝，慕容超于是不告母妻，寻隙持金刀出城，往东而去。路上行了半月，终于到达广固，得见叔父。慕容超出示金刀，将祖母临终之语皆对叔父说之，慕容德抚摸金刀，悲痛号哭，方认下慕容超，并问其家中情况，方知尚有寡嫂与侄妻留在长安，家族中再无他人。慕容德以善言相抚，允其待诸事已定，便遣使至长安接其家人前来团聚，慕容超拜谢。慕容德遂封其为北海王，并授任开府，设置佐吏。因欲令慕容超继嗣己位，遂于万春门里给其建造宅第，密使人整日观察其言行品德。慕容超领会叔父意思，在家时极意奉事慕容德，在外则谦恭待士，于是内外夸赞。不久以后，慕容超遂被立为太子。

按下南燕，又说北魏。皇始三年六月，拓跋珪正式裁定国号为魏，迁都平城，营建宫殿、宗庙、社稷。同年十二月二日改元天兴，即皇帝位。天兴三年五月，降将杨轨、田玄明等人谋杀南凉武威王秃发利鹿孤，事泄不成，被秃发利鹿孤处死。拓跋珪派贺狄干为使，向后秦献马千匹，并请结为婚姻。其时拓跋珪已立慕容氏为皇后，故此后秦主姚兴拒绝，并扣留贺狄干。魏军于是攻击后秦高平公没弈干、属部黜弗及素古延，两国由此结隙。天兴五年，拓跋珪阅兵，命并州各郡送谷物到平阳郡乾壁储存，以防备秦军进攻。魏平阳太守贰尘进攻秦河东之地，震动长安，致关中各城昼闭城门。后秦主姚兴大怒，便派大军进攻北魏，攻陷乾壁。拓跋珪派毗陵王拓跋顺及豫州刺史长孙肥为前锋迎击，自率大军在后。魏军进至永安，秦将姚平退守柴壁。拓跋珪率军围困，姚兴率军来救，并据天渡运粮给姚平。拓跋珪闻秦帝亲来求援，遂令增厚包围，另听安同所言，筑浮桥渡过汾河，并在西岸筑长围拒秦军，诱引秦军走汾东蒙坑，设伏以待。姚兴果然军入蒙坑，遭伏大败而回。拓跋珪又派兵各据险要，阻止秦军接近柴壁。至十月，姚平粮尽突围失败，走投无路，率部投水自杀。拓跋珪派擅游者下水打捞，生擒狄伯支等四十余名后秦官员，二万士兵亦束手就擒。姚兴无力救援，多次派人请和，拓跋珪不准，反要进攻蒲阪。秦将姚绪坚守不战，魏主屡攻不下。其后拓跋珪闻柔然汗国要发兵攻魏，乃被迫撤兵北还。秦主姚兴见魏军撤兵，亦班师还归长安。

此时慕容宝在龙城困守，不知中原情况，遂遣鸿胪卿鲁遽持节南下，往广固册封慕容德为丞相，领冀州牧，封南夏公；一面在国内大阅兵马，仍欲规复中原。慕容德此时自己已为天子，自然不受慕容宝丞相之封，但对于恢复中原之志，毕竟协力同心。时闻魏主拓跋珪引兵北归，慕容德便命侍郎李延向慕容宝报闻：“魏军已返，中原空虚，正好及时收复。陛下自北向南征伐，我便可自南向北进军，与陛下共图河北之地。”慕容宝大喜，即拟南行。辽西王慕容农与长乐王慕容盛皆进谏道：“今我方才北迁，兵疲力弱，魏新得志，未可与争，不如养兵观隙，更俟他年。”慕容宝欲依其议，抚军将军慕舆腾抗言道：“寇虏已返，我师大集，正宜乘机进取。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惟当独决圣虑，不应广采异同，阻挠大计。”慕容宝闻言奋袂言道：“我计决矣，敢谏者斩！”遂留慕容盛居守龙城，命慕舆腾为前军大司马，慕容农为中军，自为后军，统率步骑三万，自龙城依次出发，南屯乙连。

圣旨既下，时有高阳王慕容隆旧部长上大人段速骨，因部众惧惮征役，于是率众作乱，逼立慕容隆之子慕容崇为主。慕容宝闻知，急投慕容农大营，并召慕舆腾回兵，告之段速骨造反。二将未信，部下营兵亦因参合陂大败阴影未散，皆惧出征，哄然四散奔溃。慕容宝大惧，与慕容农奔还龙城，令慕舆腾留于城外平乱。尚书兰汗见慕容宝日益势衰，于是也趁机阴谋造反，暗地使人与段速骨通谋；先自引领本部兵移营至龙城之东十里屯扎，以待段速骨起事。段速骨见慕容宝奔回龙城，将大军皆留于城外，于是聚众而起，杀死乐浪威王慕容宙、中牟熙公段谊及一众宗室亲王。慕容宝回龙城聚集禁军，再与司空慕容农率兵出城，回击兵变大营，讨伐段速骨等造反兵将。未料慕容农手下士兵不欲内战，皆丢弃武器逃走，慕舆腾大营亦陷于溃乱。多亏太子长乐王慕容盛赶忙出城迎接，慕容宝与慕容农才得免一死。

当时龙城之内留守兵力极少，慕容盛便令将附近居民迁到城中，共选壮勇万人，令登上城墙抵御叛军。段速骨同谋者只有一百多人，余众皆被驱使胁迫而来，故此丝毫没有斗志，不肯用命攻城。三月初二日，段速骨即将发起进攻，兰汗命心腹潜入城中，劝诱慕容农出降，可保身家性命。慕容农亦恐城池难守，当夜私自出城往投段速骨大营，以己身为质，希望劝其停止攻城，归顺朝廷。慕容农一进营帐，便被段速骨喝令拿下，监于中营，至此慕容农后悔不迭。次日清晨，段速骨带兵攻城，战死数百人，城不能下。段速骨于是令将辽西王慕容农挟持出营，环绕城池循游一周，以示城上诸军。城中兵将仗慕容农威仪才拼死而战，忽见其已落入叛军之手，无不惊愕丧气，四散溃逃。段速骨遂引军进入龙城，放纵部下烧杀抢掠，城中死尸横陈遍地。慕容宝、慕容盛与慕舆腾等一班文武，骑马出城，向南逃走。

段速骨引军入城，便令将慕容农幽禁在殿内，不知是放是杀，一时彷徨无计，遂问于诸将。时有长上大人阿交罗向段速骨献计，谓高阳王慕容崇年小体弱，不能服众，不如另立慕容农为首，必得鲜卑部族拥戴，故旧部众效命。段速骨以为妙策，立即从之，于是议立慕容农为帝。时有慕容崇亲信鬷让、出力犍等人亦在殿角，闻知此信大惊，遂趁夜杀死阿交罗与慕容农。鬷让、出力犍未及逃走，段速骨已知事变，亲引甲士而至，立杀鬷让等人。此时兰汗引大军于龙城之东，闻说段速骨杀了慕容农，不由大恨，遂引军前来骗开城门，将段速骨连同党羽全部诛杀。然后废黜慕容崇，奉立太子慕容策代行皇帝权力，并派遣使节前往迎接慕容宝，奉驾还都。列位看官！似兰汗此般朝三暮四固然可笑，但如慕容农一代名将、国中贤王，如此这般莫名其妙冤死，岂不更为可叹可惜？燕祚江河日下，由此可知矣。

且说尚书兰汗，乃是故燕皇帝慕容垂舅父，慕容楷与慕容盛岳父。鲜卑族人婚配从来不论伦常，致使说话人愚卤，亦算不清其中辈分了也。其二兄名兰建、兰堤，弟谓兰加难。兰汗生有三子，长曰兰穆、次名兰和、三唤兰扬。因其本为先皇慕容垂亲舅，又是太子慕容盛妇翁，偏又起了歹心，与段速骨等通谋，故使段速骨等有恃无恐，方酿此大乱。时长乐王慕容盛等已从慕容宝逾城而走，同至蓟城。因见兰汗来使说龙城叛乱已定，乱首段速骨等被诛杀，慕容宝览疏大喜，即欲北还龙城。慕容盛等诸臣闻之，俱进谏道：“兰汗忠诈尚未可知，今陛下若单骑往赴，倘兰汗蓄有异志，则悔不可追。不如南就范阳王慕容德，合众还取冀州。便使不捷，亦可收集南方余众，徐归龙城，却是万全之计。”慕容宝乃依众议，从间道往趋邺城，南至黎阳，派赵思召北地王慕容钟迎驾。其后却闻樵夫之言，谓慕容德即已僭号称帝，慕容宝料知不为所容，仍转身北去。遂遣慕容盛与慕舆腾收兵冀州，行至钜鹿。

当时因魏主北还，河北无主，本地豪杰俱欲起兵奉慕容宝为主，约期会集。偏慕容宝闻兰汗祀燕宗庙，举动近理，便欲北还龙城，不肯再留冀州，于是召慕容盛速还，即日启行。北赵豪杰闻而丧气，复又作鸟兽散，环垒自守。慕容宝北行至于建安，世子慕容盛持重，又劝慕容宝缓归，俟确侦兰汗情状，再定行止。慕容宝乃遣冗从仆射李旱往见兰汗，自在石城候信。兰汗遂遣左将军苏超至石城迎慕容宝，极陈自己忠诚保国之心。慕容宝信为真言，不待李旱返报，遂自石城出发。慕容盛涕泣固谏，慕容宝仍是不从，但留慕容盛引领三军在后徐行。慕容盛与将军张真等下道避匿，不肯遽赴龙城。慕容宝匆匆急返，抵达索莫汗陉，去龙城只四十里，遗使往龙城通知兰汗，命来迎驾。城中诸将闻燕主复归，无不大喜。兰汗此时却又惶惧至甚，便欲亲自出城迎驾谢罪，众兄弟同声谏阻。兰汗因遣弟加难率五百骑出迎，又令兄兰提闭门止仗，禁人出入。城中将士皆知兰汗又有变故，但已无法挽回。

兰加难驰至陉北，与慕容宝相见，拜谒甚恭。慕容宝即令护驾，昂然进行。颍阴公余崇见兰加难举止情状有异，遂密谏慕容宝道：“臣观兰加难形色不定，必有异谋，陛下宜留待三思，奈何径往？”慕容宝并不在意，连说无妨。又行十余里，兰加难忽然止住众军，喝道：“骑士安在？执拿余崇！”余崇闻言大惊，因无兵器，便徒手格斗。毕竟寡不敌众，终为所缚，绑至兰加难马前。兰加难二话不说，便令当即斩首。慕容宝至此悔已无及，但无力抗拒，只好随兰加难同入龙城。兰加难不令慕容宝入殿，但使寓居外邸，派兵监守。到了夜间，便遣壮士潜入邸中，将慕容宝勒死。可怜！因其无能惨败参合陂，导致亡国灭种之祸，今日才死，已是迟矣。兰汗闻报故作大惊，前往抚尸痛哭，命为棺殓，追谥曰灵帝。又恐燕国故将起事，遂杀太子慕容策及王公卿士以下百余人。兰汗自称大都督、大单于、大将军，复自封昌黎王，改元青龙。诏封兄兰提为太尉，弟兰加难为车骑将军，封河间王慕容熙为辽东公。兰汗弑帝自立，消息传至城外大营，将士皆闻而大哭。慕容盛闻变，亦哀痛不已，即拟入城奔丧。将军张真极力劝阻道：“初时就因余崇看出兰加难色有异状，方力劝陛下不可进城，致为兰加难所杀。今兰汗既已弑帝自立，索求殿下不得，焉能再自投虎口！当今之计，不如挥军南下，往投范阳王，求借精兵，再来平乱复仇可也。”众将闻听，齐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