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赵相攻

太和元年，石虎攻蒲阪，前赵帝刘曜亲率全国精兵大败石虎，乘势进攻洛阳，以水灌城，同时又派诸将攻打汲郡和河内郡，后赵举国震惊。石勒随后与石虎及石堪、石聪分三道夹击刘曜，最终大败前赵，更生擒刘曜并押送到襄国。

——第三十六回题引

闲言少叙，书接上文。且说桓彝死守宣城之时，苏峻另派张健、管商、弘徽等人进攻东路，以取三吴。数战之后，庾冰与顾扬皆被张健击败，张健纵兵大掠吴郡。顾众与虞潭亦被管商击败，分守吴兴及柴辟。虞潭再败于吴兴，无奈将郡治东迁，馀杭及武康都被苏峻叛军抢掠一空。虞潭再派督护沈伊往吴县迎敌，再次败于管商。由此苏峻叛军兵势大胜，勤王各路官军无不为之气沮。东路军败讯传来，西路军盟主陶侃认为苏峻兵强难以争锋，于是准备持久以战，遂命郗鉴、郭默还驻京口，筑建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以分散苏峻军力。桓宣部将毛宝在东关与祖约作战，攻破合肥戍营，西线复现僵持局面。

便在勤王盟军久战不利，相持至第三个年头，陷于困境之时，不料天道无亏，欲亡叛逆，终至否极泰来。你道是何缘故？却是叛军内部出现分裂，祖约后院起火，导致兵变。且说祖约军在江淮一带与朝廷盟军相持，因久战无功，部下诸将遂生异志，暗中勾结后赵，欲引赵兵南下，以图富贵。后赵皇帝石勒得到密信，遂派石聪、石堪引军二万济淮，进攻寿春。祖约毫无防备，被后赵军与部将里应外合击败，只得领其家属逃奔历阳，赵军则虏胁寿春二万余户北归。话说祖约兵败消息传至建康，王导、温峤、庾亮等人喜不自胜，苏峻心腹路永、匡术、贾宁等却是大惧，遂劝苏峻尽诛朝中大臣，改立腹心朝班。苏峻因敬重王导，不肯接受此议，路永等因而对苏峻离心。王导见有机可乘，便派参军袁耽诱使路永归顺，后欲图救出成帝，投奔勤王联军，但因苏峻守备森严失败。王导遂带二子与路永逃出京城，前至白石来投温峤。讨伐联军与叛军再次相持不下，苏峻分遣诸将四出攻掠，士民群情恐惧。

相持既久，温峤兵粮食尽，修书遣使向陶侃借粮。陶侃见书不满，对来使发怒道：“温公屡战失机，粮草又尽，则焉可决其胜负？今我虽有粮草，需留应自家军马，若不敷使用时，却又更向谁借？既是瘐公粮尽，则不如罢兵，我自引兵退回荆州，解散联军，任温公自为可也。”信使见陶公无故发怒，于是大惊，不敢回言，再拜辞别，急来报知温峤道：“今陶公不愿借粮，且欲独自退兵。若果如此，则朝廷大事去矣！”温峤闻说大惊，急亲自来见陶侃谏道：“凡师克在和，古之善教。昔汉光武济于昆阳之战，曹孟德终拔官渡者，非但以寡胜众，且仗义故也。苏峻与祖约皆乃竖子，凶逆滔天，何忧不灭？仁公奈何舍垂立大功，轻言退弃！且今天子幽逼，社稷危殆，乃我等臣子肝脑涂地之时也。温某与仁公尽受国恩，事若克济，则臣主俱存，如其不捷，当碎身以报先帝！今之事势，义无旋踵，譬如骑虎，安可中途而下哉？公若违众西返，人心必沮，大事必败，则天下义旗，当回指明公矣！”

陶侃听了，便有回转之意，但尚怒气不息。先锋毛宝借机劝道：“军政大事，有进无退。今日之事，原非只是严整三军，以示众必死而已。某谓讨叛诸公，皆退无所据，终至灭亡。某请借五千精兵，去断贼兵资粮，归报将军。若不能立见效益，则任明公自退，人心便不复恨公。”陶侃见有台阶可下，于是乃令分粮五万石给温峤；又派兵五千，随毛宝去断苏军粮道。温峤军众得此五万石粮，于是心安。毛宝探知苏峻粮草皆积于句容和湖孰，于是引军潜至彼处，纵火焚之而回。苏峻军粮被焚大慌，寻思利于速战，遂急派韩晃、张健出兵，往攻大业堡垒。韩晃等率军围攻大业，先断其水源，垒中众人被逼饮用粪尿求生。守将郭默畏惧，于是偷偷出走，只留少数兵马守卫。郗鉴部将闻说大业垒被攻，无不惊慌，参军曹纳道：“大业乃京口屏障，一旦失守，则贼兵即刻至京，我等危矣。将军请还兵广陵，以俟后举。”

郗鉴大怒，于是大会僚佐，欲以惑乱军心之罪，当众斩杀曹纳。曹纳大惧，久跪哀告，众僚又为其开释，郗鉴方才饶恕，并宣于众人道：“今后再言退兵者，定杀不饶！”于是众心一致，固守京口，决意死战。郗鉴稳住军心，遂又修书遣人呈送陶侃，请其分兵往救大业。陶侃见书然之，遂欲派将分兵去救。长史殷羡谏止分兵，献计道：“我兵皆乃水军，不习步战。不如引军急攻石头城，则苏峻必抽回其攻大业之兵还救，大业之围自解——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陶侃以为妙策，欣然从之，于是自率二万水军东进，来攻打石头城。

庾亮、温峤见陶侃举兵攻向石头，亦引步军一万自白石垒出，攻打苏峻旱寨。苏峻闻报庾、温二人前来，亲领八千人出迎，又遣子苏硕和部将匡孝进击陶侃部将赵胤。二人领命，驱兵而进，前方正逢赵胤率众鼓勇而来。苏硕令匡孝出战，大战二十余合，赵胤不敌，回身便败。匡孝挥军掩杀，苏硕令人报捷于其父，说前军首战得胜。当时苏峻在大帐饮酒酣醉，闻报急跨马出营观战，见赵胤败走，遂大笑道：“独匡孝能破贼，我岂反而不如彼邪！”于是纵马疾进，未待大军发动，已自领数骑杀进敌阵。只因酒醉，三次冲突而不得入，敌军矢发如雨，数骑部从尽失。苏峻见不是头路，拨马急回，至白木陂时马蹄被荆石陷住，至于颠踬，将其掀翻在地。陶侃部将彭世及李千引众追至，急回顾众军，令皆以手中长矛投掷。当时矛发如雨，将苏峻钉在荆棘丛中，攒射成为刺猬一般。可叹！本是平叛功臣，因不记王敦前车之覆，自己复为反贼，终为他人所诛！苏峻既死，余部大溃，讨伐军则士气大振，齐呼万岁。彭世及李千碎割苏峻尸身，火焚遗骸，持其首级来见陶侃，号令营门。苏峻散败之军回营，哭报主公被杀祸事，副将司马让等大哭一场，遂拥立苏峻之弟苏逸为主，传令各部军马闭城自守。当时叛军势力犹强，温峤乃创制行台，设坛场，遣使布告远近，檄令凡晋室故吏二千石以下者皆令前来祭台，誓师共讨石头城。于是至者云集，皆愿听令死战。

按下东晋平叛联军誓师，因为互为先后并行，回头再表江北之事。且说前凉王张骏，乃明王张寔之子，成王张茂之侄。自继其叔张茂之位，因思国小兵弱，原向前赵称藩，后因二赵相攻，前赵屡败，张骏乃于建兴十五年自去前赵官爵，复称大将军、凉州牧，宣布效忠晋室，同时扩展自身势力。同年驱逐戊已校尉赵贞，在其地设置高昌郡，又将高昌郡与敦煌、晋昌，西域都护、戊已校尉、玉门大护军三郡三营组成沙州，并与凉、河二州合为三州，自为凉州都督。至此张氏统摄三州之地，便为前凉最为鼎盛时代。张骏自封凉州都督，便自成一国，正式宣布独立割据。是年中国便共有东晋、后赵、前凉、成汉、前赵、仇池杨氏六个独立政权；另有附庸晋室独立政权辽东慕容鲜卑、辽西段氏鲜卑、宇文鲜卑；以及漠北拓跋鲜卑代国，陇右之吐谷浑鲜卑。张骏自觉举全州之力可以与前赵相抗，于是即遣窦涛、张阆、辛岩、宋辑等率军数万，联合韩璞攻掠前赵秦州诸郡。前赵南阳王刘胤将兵抵敌，驻屯狄道，与韩璞、辛岩相持七十余日。当年十月，刘胤先击破辛岩，随即大败韩璞，并乘势进攻，拔取前凉黄河南岸令居、振武等地，张阆、辛晏率众投降，张骏于是尽失凉州河南之地。

韩璞由是全军崩溃，死者两万多人，尽失河南之地，遂自缚双手归来请罪，泣拜于阙下。凉王张骏急命平身，温言说道：“此乃孤之罪也，将军有何耻辱！”遂不加怪罪，并将其部将全都赦免。韩璞感激涕零，自此对张氏愈加忠心，与部下诸将便为朝中死士。只说刘胤连战皆捷，复乘胜追击渡过黄河，攻陷令支，占据振武，河西大为震恐。张骏遂派皇甫该抵御赵兵，复在境内施行大赦，以赎己罪。后闻刘曜向东征讨石生，长安空虚，张骏便以田猎之名阅兵练武，将袭秦、雍，以报兵败之仇。理曹郎中索询谏道：“今赵主刘曜虽然东征，刘胤尚留守河西。我相去秦、雍道路险阻遥远，皆易守难攻之地。刘胤若依氐、羌轻骑抵御，胜负难以逆料；若赵主休止东面战事西来拒战，则我将危矣。近年战乱频繁，兵马掠都，外有饥弱之民，内财耗空，此岂殿下所谓爱民如子哉？”张骏闻谏说道：“卿尽忠言规劝，深合孤愿。”敬以羊酒，遂罢东征，专务生产耕牧，与民休息，国力得又渐盛。西域诸国纷纷来朝，进献汗血马、火浣布、挚牛、孔雀、大象，以及各种珠宝珍奇二百多种。

时有戊已校尉赵贞复起，为乱陇西甘凉。西域长史李柏请求发兵击之，张骏准奏派兵前往，未料反被赵贞击败，军马损折甚众。谏官请诛李柏以谢阵亡将士家属，张骏说道：“孤谓汉武帝诛杀王恢，不如秦穆公赦免孟明。”终免死论罪，群心悦服。张骏在新乡阅兵，狩猎于北面山野，顺势征伐轲没虏，并将其击败。于是刑轻国富，群僚劝张骏称凉王，领秦、凉二州牧，设置公卿百官，依魏武帝曹操、晋文帝司马昭旧例。张骏虽然不从，然而境内之民皆称为凉王。百官又奏请册立世子，张骏不听；中坚将军宋辑力谏，张骏从之，于是立子张重华为世子。因关中道路不通，遂派治中从事张淳向成汉称臣，请求借路蜀中，呈送表章到京城建康。张淳博学多才，且雄于舌辩，领命前往成都，来见汉主，呈上凉主国书。

成汉武帝李雄见凉州主动请降，不由大喜，于是便问张淳，凉州之主张骏意志如何。张淳早知李雄与南氐杨初有仇，于是借此劝谏道：“南氐杨氏无理，屡为边患，陛下若欲征之，我主愿为北藩接应。我两国合力，则可席卷三秦，东靖许洛，扫平燕赵，迎二帝灵柩于平阳，还晋天子归洛邑，此霸主之举，千载一时之机也。我主所以不远万里遣下臣冒危前来投诚，是因陛下义名远扬，必能同情我主为晋室效力也。天下大善相同，请陛下思之。”李雄以为是离间之计，心中不悦，佯作称善，却欲将张淳弃于东峡，令野兽食之。成汉朝臣桥赞秘将此事告知张淳，张淳于是再次求见李雄道：“我主确因陛下能戮力于王室之臣，全人美节，故命臣万里为使，远涉不毛，前来奉献。陛下若果欲杀臣，当公行于市，宣之于众，谓凉州不忘旧义，借路通使晋帝以表忠诚，其主圣臣明，我故杀之，以使威名远扬，天下畏惧。若密杀臣于江中，则威刑不能显，何足声扬功业，示于天下哉？”李雄故作大惊道：“哪有此事！孤实欲将释先生归于河西。”司隶校尉景骞闻欲放张淳归凉州，遂上前进言道：“张淳乃世之壮士，陛下应将其留于蜀中任职。”李雄说道：“壮士何能被他人留用？今姑释其归。”于是赠以厚礼，送张淳回去。张淳回到龙鹤，奏报张骏成汉天子肯予借道通表，于是凉王令其招募士卒，护送表章自巴蜀前至建康。奏表送到建康，晋廷大为嘉赏，下诏厚慰张骏。

张骏由此立国，议论要行严刑峻法，群僚都以为得宜。参军黄斌进言道：“臣未见可行。”张骏问其何故，黄斌则说：“法者，以使其国笃风俗、人同心也。建则须行，高下一致。若贵者犯罪，法则废矣。”张骏推案变色道：“若非黄君，孤不闻此语。”于是提拔其为敦煌太守。张骏遂磨砺节操，改正过失，勤于政务，远近之人称颂，号为贤君。自张轨到凉州后，天下大乱，各处征伐，军队从无安宁之时，惟张骏为凉州之主时，境内逐渐平定。大将杨宣率军西越沙漠，远征龟兹、鄯善，西域诸国咸服，鄯善、焉耆、于阗王皆派使至姑臧贡献，愿奉凉州为宗主。时有牧民在河中得玺，上有“执万国，建无极”字样，乃献于凉主。

按下凉州，复说燕赵代北。后赵九年，中山公石虎引军袭击鲜卑代王纥那，双方激战于句注陉北，纥那兵败，迁都大宁以避。拓跋郁律之子翳槐居其舅贺兰部，纥那派人求援，遭贺兰大人蔼头拒绝，纥那遂与宇文部共击贺兰部，三战未能取胜。贺兰部及诸大人共立拓跋翳愧为代王，纥那势穷奔投宇文部。翳槐为防宇文部来攻，遂派遣其弟什翼犍为质，前往襄国与后赵修好，以为联盟之国。是年乃是后赵石勒称王十年之期，方始建元太和。四月，后赵大将石堪攻打宛城，东晋南阳太守王国不战而降，石堪遂又乘胜进攻祖约之军于淮上。祖约部将陈光私通石堪，为其内应，入府来擒祖约。因阎秃容貌极类祖约，陈光误擒之，祖约则跳墙逃匿，幸名于难。七月，后赵中山公石虎率众四万进攻前赵河东，应者五十余县，随后又进攻蒲阪。刘曜闻报大怒，乃派刘述征发氐羌之众，驻守秦州以防张骏、杨难敌，自率水陆大军，前来援救蒲阪，誓欲生擒石虎，以报前番兵败之仇。八月，二赵大军激战于高侯，石虎不敌刘曜，果然大败，石瞻被杀，后赵军枕尸二百余里。石虎逃奔朝歌，刘曜乘胜追击，分遣诸将进攻汲郡、河内。后赵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等望风投降，由此襄国大震。此年有天竺僧人慧理游方至于武林山，见其飞来峰叹云：“此天竺灵鹭峰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于是在此大建佛寺，其中所建灵隐寺最为著名。

石虎为前赵皇帝刘曜所败，石勒闻报大惊，又逢爱子石斌暴病身亡，遂悲涕不息，连日不出宫门。程遐入内奏道：“近闻有一异人帛氏，名唤佛图澄，乃天竺人也，少学道术，功力通玄，能起死回生。当初陛下屯兵葛陂之时，郭黑略曾将其荐与帐下，主公何其忘之！今何不召来，令救殿下，或可复活，岂不是好？”石勒闻能使爱子复生，不由惊喜问道：“此人现在何处？”程遐答道：“现在城外云游，既可召而致之。”石勒于是收泪，急令人往城外召之。列位看官！这佛图澄果系何人？趁使者出城相召之时，说话人可将其平生略述，以慰看官便了。佛图澄九岁在天竺乌苌国出家，两度到罽宾学法，称已得道。永嘉四年时东至洛阳，时年七十九岁。能诵经数十万言，善解文义，虽未读中土儒史，而与诸学士论辩疑滞，无能屈者。有天竺、康居名僧佛调、须菩提等，不远数万里足涉流沙来从受学；中土名德如释道安、竺法雅等，也跋涉山川来听讲说。门下受业者常有数百，前后门徒几及一万。佛图澄平生酒不逾齿、过中不食、非戒不履，并以此教授徒众。《高僧传》述其神通事迹颇多，说其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彻见千里之事，又能预知吉凶，兼善医术，故为世人所崇。佛图澄到洛阳之后，适值刘曜攻陷洛阳，地方扰乱，因而潜居草野。永嘉六年石勒屯兵葛陂，佛图澄因大将郭黑略引荐得见石勒，劝其少行杀戮，经其劝解而获免者十有八九。

话休叙烦，书归正文。却说石勒遣使出城，果然寻到佛图澄，随使至府，上堂礼拜。石勒问道：“闻卿乃当世活佛，能使死人复活。昨日孤爱子石斌暴病身亡，未知复能救乎？”佛图澄合什道：“死生由命，祸福在天。既请公子至堂，便知是否可医。”石勒闻听能治，遂令将石斌尸体抬至堂上。佛图澄将尸体上下内外仔细看了，略点一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根杨柳枝来，索清水一钵，以柳枝沾钵中清水洒于尸身之上，一面念念有辞。顷刻念罢，上前执石斌之手，喝道：“此时不起，更待何时！”石斌应声而起，片刻即苏，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何事。石勒惊喜不置，使石斌及宫中诸子一齐拜谢佛图澄，并以其为国师，令有司即刻起造寺观，使与佛图澄居之。寺观即成，复使诸子同居寺中，请佛图澄教诲照拂，此后国中凡有机密大事，亦必咨询。自此之后，佛图澄对石勒国政大事多所辅导，石勒事澄甚笃，有事必谘而后行。石勒卒后，石虎自称天王，对佛图澄更加敬奉，此乃后话。

佛图澄在赵国推行道化，所经州郡建立佛寺凡八百九十三所。弟子释道安博学多才，通经明理，所注经理渊富，妙尽深旨。所证经义和后来鸠摩罗什所译经旨每合，因使佛法大显于中土。又《水经注》称僧朗少事佛图澄，硕学渊通，苻坚、慕容德、姚兴对于朗公皆很尊敬。到唐时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中，尚叙僧朗居泰山金舆谷许多事迹。比丘尼安令首是后赵兵部令徐冲之女，亦从佛图澄受戒，博览群籍，思致渊深，从其出家者二百馀人。据《高僧传》记载，佛图澄左**旁有小洞，直通腹内，平日以棉絮塞住。如欲读书时将棉絮拔掉，洞中则发出光亮，使一室通明。每逢斋戒之日，佛图澄则至河边，将肠子从洞口掏出，用水洗净，后再装进腹中。史载襄国有年大旱，城堑干涸，坼如车辙。石勒问佛图澄良方，佛图澄说道：“水泉之源必有神龙居之，今往敕语，水必可得。”于是领弟子数人至泉源，坐于绳床之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此三日，泉水泫然微流，一条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出来。不久其水大至，隍堑皆满。另佛图澄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用麻油掺合胭脂涂在掌中，千里之外事物可全部显现，就如面对一般，不差毫厘。又闻塔铃之声可断凶吉，无不灵验。依敦煌壁画所载，佛图澄在后赵建武十四年十二月八日卒，享年一百一十七岁。

闲言叙罢，书归正本。却说石虎败退朝歌，刘曜复引众回攻石生于金镛，石生紧闭固守不战，使人回襄城求救。刘曜令众军决开千金堨大堤，引水灌城，平地水深三尺。石勒接到石生急报，便欲亲自引兵出京迎敌。程遐谏道：“大王不可轻离，宜命他将往救。”石勒不听，问记室参军徐光道：“他人皆谓刘曜锐不可当，孤独不以为然。昔刘曜为将时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卒怠。以孤初举锐兵击之，则一战而擒。今若洛阳不守，刘曜必自河北席卷而来，则我大事去矣。孤今欲出京与其决战，亲斩其首，贤卿以为如何？”

徐光揣摸上意，施礼答道：“刘曜乘大胜之势而不能进临襄国，反而围攻金镛，此其无能为也。兵法云‘悬军三时，亡攻战之利’。以大王威略临之，彼必望旗奔逃，败不旋踵矣。如今之机所谓天授，授而弗应，祸必攸集。大王若御驾亲征，则平定天下，在此一举！”石勒听罢心花怒放，大笑道：“先生之语，乃某平生之志也！”又问佛图澄，则答道：“必擒刘曜，不必问也。”石勒精神大振，遂亲引大军五万出离襄城，前来与刘曜决一死战。

晋咸和三年十一月，石勒乃使内外戒严，命石堪等会兵于荥阳，石虎进据石门，石勒自统步军四万，西济千金堨；共发兵三路，进攻刘曜。大军既发，不则一日到达成皋，石勒下令安营扎寨，并谓徐光道：“今刘曜若盛兵于成皋关上拒住我兵，乃是上策；若是阻住洛水，乃是中策；若坐守洛阳，则必为我所擒耳。”徐光赞道：“殿下用兵，虽孙吴在世不过如此。”十二月，后赵诸军集结于成皋，不见刘曜设防，石勒遂命军队迅速开至洛河。当时正是隆冬季节，千金堨冰封复开，流冰叮咚，朔风如刀，三军受尽苦处，心生怨言。徐光谓石勒道：“千金堨劲风流冰，人皆难渡，不如且回军，待来春再战。”石勒在马上扬鞭道：“我师佛图澄曾言，此战定擒刘曜，公休乱我军心。”于是徐光乃不复言。石勒挥军大进，至于千金堨时，忽艳阳高照，如同阳春，河冰尽融，风停浪息，三军顺利渡河。可煞作怪！三军刚刚渡过，狂风复又大起，河水复合，又瞬间结为坚冰。石勒大喜，以为神灵相助，乃改其地名为灵昌津。乃引军急进至成皋关内，见刘曜果无守兵在此，石勒不由以手加额，说道：“此乃天助我也！”传令军士卷甲衔枚，诡道兼行，出于巩、訾之间平野，排列阵势已毕。

刘曜不料石勒竟敢于此隆冬之时自引军来，直闹得手忙脚乱，忙令撤金镛之围，陈兵十万于洛西，南北十余里，声势浩荡。石勒见对方临水陈兵，对诸将大笑道：“我可提前贺胜庆功矣！”于是率步骑四万至洛水之北，令石虎引军一万攻前赵中军，石堪引精骑二万击其前锋，石勒自为后应。刘曜闻石勒三路兵至，不由大惊，急使平先领兵二万为先锋，自统大军为后应。平先领命，率军鼓勇而进，与石堪军相遇，列开阵势，各自出马对阵。平先与石堪大战于西阳门，从辰时直到午时，连斗百余回合，不分胜败。二将正酣斗间，平先忽听左侧大乱，从马上回头看时，只见一彪人马自阊阖门杀来，为首者金甲宝刀，正是后赵皇帝石勒亲来夹击。平先大惊，部下三军亦无战心，各欲自寻逃走之路。那石堪本不是平先对手，将要落败，忽见主公亲至，亦凭添十分精神，拼死缠住平先，令其无法指挥三军。

前赵军正在危急之际，忽闻鼓乐大震，笙管齐鸣，自山后闪出一队军马，截住石勒去路。石勒就马上看时，见对面门旗开处，一队仪仗马驰出，打龙凤日月旗，四斗五方旆旄，金瓜银钺。黄罗销金凉伞盖下闪出一将，身穿黄金锁子甲，脚蹬无忧履，胯下逍遥马，手端描金画杆戟，晃晃当当来至阵前，正是赵汉皇帝刘曜。列位看官！你道那刘曜因何在马上晃晃当当而来？原来这刘曜自小嗜酒，闻石勒到达，临出战时又喝酒数斗而出，故此骑乘不稳，晃晃当当。石勒好气复又好笑，以手中宝刀指而骂道：“弑君逆贼，背主家奴，尚有何面目前来见我！”刘曜大怒，也不与左右诸将招呼，纵马上前，摆大戟向石勒便刺。石勒身后突出副将李丰，挺枪来迎，一枪挑中刘曜左腕，大戟落地。刘曜回马便走，三军溃败，李丰与石堪只望着金盔金甲紧追不舍。刘曜逃至石渠，因地上坚冰打滑，坐骑蹉跌倒地，摔坠于冰上。刘曜身上甲重，数次爬不起身，被石堪追及执拿。看刘曜身上，竟被创十余处，其中贯穿伤三处，皆在逃跑时为乱军所刺。于是生俘刘曜，与李丰一起押送，来见石勒报功。此战石勒大获全胜，斩首五万余级，俘虏不计其数。前赵败兵回城，报说皇帝被俘。太子刘熙大惊，遂率洛阳城中百官及家属余众，开城门奔走还国。石勒见拿了刘曜，既令其写信给太子刘熙劝降。刘曜此时酒醒，悔之不及，于是写道：“我儿宜与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石勒览书大怒，遂杀刘曜。前赵建国二十六年，历刘渊、刘和、刘聪、刘粲、刘曜五帝，就此而亡。史载刘曜隐居管涔山时，夜有二童子托剑跪而献之，其剑光可随四时而变颜色。概刘曜称帝时改字永明，便由此故而来。当刘曜被擒之时，此剑便忽然遗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