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事干系重大
柳青霞调来平安县才三天，对这里的一切还都不熟悉，只是听下边的捕役说起衙中有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仵作，早就觉得好奇，今天恰好有机会，便来顺便看看。
然后她刚走进仵作间就吓了一跳。
按柳青霞的想象，县衙的仵作间应该是个潮湿阴暗、脏兮兮又臭烘烘的地方，因为整个大安朝九成九的仵作间都是这种样子。
但是今天她开了眼界了，平安县的仵作间不但经过彻彻底底的打扫，连四壁都被重新粉刷过；屋中没有一丝潮湿发霉的味道，如果不是看到里边摆着尸体，柳青霞都怀疑走错了地方。
她从没见过如此干净整洁的仵作间。
女捕头对尚小贤的感觉就更特别了，最直观的一个印象就是，这位年轻的仵作明显要比自己高一些；还有一副充满阳刚之气的俊朗相貌，比自己以往见过的那些油头粉面的男人顺眼多了。
仵作是贱役，干这行的自然也不会有很高的身份，而且若无大的机缘，子子孙孙都翻不了身，所以都是得过且过，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以前在州府见过两个仵作，他们都上了年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又目光呆滞。
可是眼前的尚小贤一身粗布白衣干净整洁，脸上也不见半分颓色，这样利落有型的小伙儿，柳青霞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甚至从尚小贤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气势，如晨晖之耀目，如朝阳之堂煌。
只是一瞬间，柳青霞不知不觉的一瞬间，一颗种子就埋进了她的心里。
尚小贤并不知道女捕头心里的一系列活动，回到尸体旁边拿起小刀，重新开始工作。
见尚小贤验尸的手法很特别，柳青霞立刻跟过来，观摩了片刻后皱眉道：“大人竟许你如此毁坏亡者尸身？”
捕快们只告诉她尚小贤不同于一般仵作，并没有告诉她哪里不同，女捕头从没见识过这样的验尸的过程，所以有此一问。
尚小贤早有心理准备，他手上不停，继续答道：“这是在下的独门勘验手法，可以在无仙家术法的帮助下，尽可能精准的确定亡者死因。”
祖洲大地修者如云，且不说声名赫赫的四大仙门，就是大安朝廷中都有专门招募及培养修行者的荡邪司，负责诛杀妖魅、处理邪祟犯案。
这些的修行者会在京城、各道及上州之地设立荡邪司的驻地；中州、下州则允许各州刺史自行招募修行者，所花费的银两朝廷会负担一部分——至少公文里是这么写的。
至于是否能兑现？能否及时兑现？能兑现多少？
又是另一回事。
矅州只是中州之地，还不够资格设立荡邪司，县一级的地方，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年矅州刺史不知道从哪里淘换到一位散修，没见过本事如何，摆谱却是一个顶仨，直到柳青霞调来平安县都没见着人家的面儿。
平安县是矅州府治下小县，更不可能供奉得起修行者，尚小贤的手法若真能与仙法相比，对平安县来说，还真有重大意义。
“你说什么？”
柳青霞显然不信，她瞪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好几下，道：“你莫非是在戏言？”
“当然不是。”
尚小贤停下手，熟练地摆出了他那副正直的面孔，看着女捕头，目光坚定。
但是女捕头的疑虑并未打消，她的父亲是州府的老捕快，她十六岁就接了班儿，在这行摔打了数年，已经很有见识，再加上之前见过赵老四的尸身，所以很怀疑尚小贤的话。
再想想刚刚尚小贤的话，沉声问道：“等等，就算赵老四的死因不是心脉被震碎，那像颈骨折断、天灵盖碎裂、断木刺穿要害这些，难道也都不是？”
尚小贤一抬眉毛，这姐们儿有点料啊。
“当然不是，柳头儿所说的这些，都是死后造成的……”
尚小贤不废话，直接动手在尸身胸腔里掬了一捧泡沫在手上，女捕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同时身形后仰，显然想远离这捧带着浓重腥味的东西。
“这是什么？”
尚小贤的专业技能恰好砸在柳青霞的认知盲区上，女捕头此时大脑都要宕机了。
“是肺水肿引发的肺部发泡，所以赵四哥真正的死因是……”
尚小贤有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然后在柳青霞焦急的眼神下开口道：“中毒！”
柳青霞顿时瞪大了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尚小贤的回答大出乎她的意料，或者说她做梦都想不到。
女捕头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今日之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行凶？”
“正是。”
柳青霞顿时头皮发麻，在龙头大庆上两艘头船相撞、八十人丧生；若是龙神现形造成的意外事故也就罢了；可若是事故中还有别的隐情，会有很多人跟着遭殃。
女捕头虽然年轻，却并不傻，很清楚这起事故变成案件后，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她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仵作间里走了两圈，最后看着尚小贤，一字字问道：“你确定么？你可知此事是何等严重？”
“这是在下的猜测，如果柳头儿要一句‘确定’的话，那么需要最迟七日的时间，但是……”
尚小贤抬起头看着李青霞，面带笑容道：“但是如果柳头儿有心要查此案，在下的履历还是靠得住的。”
柳青霞看着尚小贤坚定的眼神，心中竟不由自主的信了几分。
乔山对尚小贤绝对信任，见柳青霞犹豫，立刻在一边道：“我说柳头儿啊，我们小贤自去年挑大梁成为大仵作至今，从未错过一次，你信他的准没错儿。”
女捕头不理狂刷存在感的乔山，看着尚小贤，加重了语气，道：“此事干系重大，恕我不能轻信你。”
被鄙视了？
尚小贤毕竟年轻，好胜心起，当即一声哂笑，淡淡地道：“也是，柳头儿只是个捕头；将一切都推到龙神分身上，也算是一招好棋，既然柳头儿没胆量办这个案子……当在下没说。”
尚小贤虽然语气平淡，但是柳青霞听出了话中的锋芒，知道他是在将自己的军，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看着尚小贤，沉声道：“我不是傻子，激将法是没用的。想让我相信你，就要拿出过硬的证据！”
“七日之内证据必出，但若在下是凶手，事成后当速速远遁而去，介时再想抓人，只怕为时晚矣。”
尚小贤看着柳青霞，挤出一丝笑容；“或者柳头儿并不在意这八十条人命？”
柳青霞看着尚小贤，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