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缺乏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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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由于缺乏野兽(1)

此刻你想用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不触怒他人的手势驱散人们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你在脑子里精心排练的几种手势都无法达到你的要求:

漫不经心,又不触怒他人。假如女儿在就好了。你想。她会教你,就算世上并不存在这样一种手势,她也会专门为你发明出一个。于是不可遏止的,你想起那个已经不算小的“小东西”,想起她无数次温暖了你。她出生的那天曾让你痛苦不堪,降生后却给了你太多的快乐,检索那些快乐的过程无疑是幸福的,却总是伴生“德不配位”般的羞赧——何德何能啊,让我这辈子能拥有她。你的天使空降到人世之时向你绽放的第一朵柔弱的微笑就让你觉得一切都值了。她渐渐长大,会说话了,会用小手牵着你的手晃晃悠悠地走,会率先发现你眼角的泪,那颗泪像她父亲一样心事重重,因此行进缓慢,她咿咿呀呀地帮你抹去,也就把你的不快抹去了,那柔弱如花瓣的小手却又勾起了什么,你再也挺不下去,把那小东西抱进怀里,你哭得越发厉害,但已不再难过,那些吸饱了暖意的圆滚滚的眼泪渗入她的头发,于是那孩子也哭了,不明就里却感同身受地哭,同时没忘记用她的小巴掌摩挲你后背。这个动作让你想起你的母亲,而你的女儿并不知道,那一瞬你想管她,就是你怀里这肉呼呼的小东西叫“妈妈”,那时她不停在你耳边说着,“妈妈,别哭妈妈。”这个滑稽而悲伤的念头因此而打消,你怕吓着她,可你真的生过这样一个念头,也许你永远不会跟她谈起这件事,虽说未必就羞于启齿。就如同秘密拥有一件既珍贵又附着着温暖的宝物,你准备永远珍藏在记忆的褶皱中,永远秘不示人。

“很可能未来你也会有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念头的,当你初为人母的时候。”

女儿在学校里排演过话剧,你去看过,你记不住那个剧的名字,却记得那个故事:一个叫庞大怪的人和他的朋友来到一个名叫“五元素”的国,这个国的女王能用美妙的歌声为她的臣民疗伤,所有的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你演的就是那个女王,我记得你为一个患有‘莫名忧伤症’的人唱了一首《两只老虎跑得快》,边唱、边跳着你自编的舞蹈——那可是原著中没有的情节——然后不光是舞台上那个‘病人’,连坐在台下的老师同学和父母们都笑了,所有人都乐不可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就是那个拥有神奇魔法的女王,特想告诉我前后左右的人,‘看,那女王就是我女儿。’真的,我就想这么告诉别人而不是,‘看,那个女王就是我女儿演的。’”

你和你的小女王走在回家路上,你的皮肤记得,那天的夜风柔和凉爽。经过一家杂货店时,一个坐在门口奶孩子的女人吸引了你的目光。淡黄色光晕下小半个裸露的乳房和那气息如今仍然被你储存在记忆里。它们把你的思绪带至哺乳期的自己,以及正挽着你胳膊行走在轻快夜色中的女儿,只是要缩小许多,小到可以重新跳到你怀里。于是不可避免,男人的影像也在你脑子里出现,你拦不住他……你从来就没有拦住过他,在想象与梦境中,他那纵身一跃既连贯又卡顿,就像一只手缓缓展开一卷胶片,每一帧都有你的手探入,越是展开,你的手就越完整,然而那只手终究抓不住除空气之外的任何东西。于是那大半个、手腕已切入最后一格胶片的手,便不再有形体,成为无形无质的投影——在那个四月缄默不语的阳光下,投射在地上的人形阴影被春天剪碎,再无拼合的可能。

刺痛正在深入你,万幸的是,有人打断了你,一个脱离成人控制的孩子在走廊里飞跑,绊在你不知不觉伸出的脚上,你迅疾无比地抱住那个小东西,你从自我意识中抽离的速度不可思议,“下意识”的神奇避免了又一次伤害——你已经看到他头上脏兮兮的绷带了。一个女人小跑着来到你身前,劈手把男孩扯过去,“这么窄的楼道,你还伸着个腿,还医生呢。”。女人声调有些嘶哑,像是刚刚跟某个匹敌的对手吵过一架,声带被透支得厉害。你微微一笑,掠过那个情绪激动的母亲,目光停驻在男孩脸上,“对不起啊,孩子,是我的错。”你想去摸摸那小脸,可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你已经用目光抚摸了那惊惶的小脸蛋,男孩冲你吐了吐舌头,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舌尖迅速缩回,足以证明他已感知到你眼神中的爱怜与善意并欣然领受。

女人扯着男孩往前走,余怒未消地叱责着,拐进了B超室。你工作的地方。

B超。你把腿收得越发拢,两只交叉的脚干脆躲进椅子下方,你低下头,跟白大褂垂下的两个衣角聊天:知道为什么叫B超吗?想知道的话,得先懂得什么叫超声波,比如刚才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她责怪我的声音就不能叫超声波,因为她就是把喉咙喊出个大窟窿,频率也不会超过10000赫兹,所以只能叫声波,也就是说,都在能被人类听到的范围。超声波就不同了,人的耳朵是听不到的,因为超过了20000赫兹,不过你们能听到呢也许,你们是布,是纤维,你们的纹路就是你们的耳朵,就像我现在说的话,没有任何声音,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谁也听不到,可你们能。明白了吗,这就叫超声波,那么B超呢,B就是Brightness的首字母,就是“亮度、灰阶”,所以这是你们作为布、特别是白色的布更该知道的,想过吗,为什么你们是白色的?因为光,这个世界假如没有光,也就不存在颜色了。而且没有光,也就没有黑暗,光与黑暗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就像医生和病人一样,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就像手心和手背一样……就像“没有善忘就不可能有天堂”一样。你停止了“授课”,从前一个“走神”滑向另一个“走神”,回荡在走廊中的儿啼,病态的,与健康的脚步,化验单或病例报告发出的不祥的叹息,碳针在心电图纸上如履薄冰的行走,渐次与你的耳蜗疏离,所有的音叉陷入沉寂,有种力量牵引着你走向一扇位于海马回的门,你坚定不移地走,渐趋渐近,门的灰度随着你与门之间距离的缩短逐渐加深,此时已接近炭黑,但那黑还在加深。你已经站在跟前,门触手可及。你不知道比黑更黑的黑将是怎样的黑,然而供你思索的时间所剩无几,巨大的、掺杂着些许恐惧的兴奋已驱使你伸出手,你当然是想推开那扇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念头——

终于,你知道比黑色更深的黑色是怎样的了,你的指腹刚刚触到那非石非金非木的平面,门就蓦地内缩、旋转,越来越快,一个黑洞瞬间形成,一股你在人世从未遭遇过的巨力将你吸进门内。门的另一边,光亮如一万个太阳同时在照耀,跳脱出灰阶的极限,却并不刺眼,不存在热度,也并不寒冷。你置身于另一个维度的所在,瞠目结舌,进退失据。这时一个巨大的音叉在空中振响,以一种令世间所有生灵都能听到的频率振响——

你仍旧坐在原处,却知觉尽失。

又一个早晨。你总是比其他人来得更早,一直都是,如今尤其是了。更衣室空无一人时,你脱下外套,换上白衣,在一个最没有可能碰上同事的时间走出门诊楼,去楼前供患者散步的花园散步。你已经熟知从这里到那雕像的步数了,170—180步,你总是在这个数值之内抵达,不会超出最大值,也不会少于最小值。“时间会悄然规范一切。”这是在最初几天的某一刻你突然想到的,在此之前你从来没有留意过自己的步幅与步态,而当时间因为太过富足终于成为可被明确意识到的时间后,你自己身上固有的、却始终被你忽视的细微的特征,而今清晰可见。比如你抬脚时左脚尖总是稍稍向外偏斜,落地时回正,右脚却始终如一。连带着,你左臂的摆动力度与幅度也会稍稍超出右臂。这一几乎算得上暗疾的发现没使你沮丧,反而激活了沉睡许久的童心,当下你就把手抄在口袋里,随后快步前行,看看自己是不是走出一条向左偏离的线,答案是:不会。小脑中负责平衡的区域会规范你的行走。这个结果反倒让你略感失望,不过你没有继续试验下去,一个健康的中枢实在是太过强大。你清楚,即便你真的走出一条斜线,也是大脑为了依从你刻意为之,那种太过明显的良善会让你难过。你喜欢上了放纵思维,或者干脆说你爱上了胡思乱想,可你惧怕这嗜好触发某些联想。所以你迅速拽离了正跃跃欲试走向岔路的思绪,转而上行,回溯起自己的幼年和童年,却并未循着这条左偏的线捋到一个明确的点,也就是说,翻检回忆之后的结果确定无疑:你的左脚并未受过可以导致这一暗疾的伤。那只能是上辈子的事了。医生不该是无神论者吗?可你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前世某日的某个意外,像在磁盘上刻录般被灵魂存储,又被灵魂倔强无比地带到此世的肉身。随后你又想起昨天临近傍晚时的“梦境”,实际上你拿不准是梦境还是其他你说不清的东西,比如意识的黑洞之类,意识的疆域存在黑洞吗?也许吧。对于完全陌生的领域你不得不跳过,继续向前踱步。你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不可见的音叉发出的巨大声响,和脑子里一闪即逝的强光,一扇质地可疑的门,以及那比黑更黑的黑。

此刻你又站在祂脚下了,如今你对这雕像了如指掌。唯一比你更了解祂的是一只喜鹊,你总是看到那只拖着长尾巴的鸟不知从何处飞来,降落在祂肩头,细小的颈生动地扭动,喉咙里发出些暗哑的咕哝,该是把飞行中的所见所闻说给祂听呢。逢此时,你会让自己也站成一尊雕像,静静谛听,以免制造出任何响动惊扰高处的交谈。喜鹊不在时你就放松得多,那是你与祂聊天的时间。你向祂坦承自己的不敬,你说你给祂起了个古怪的名字,“时珍·希波克拉底”。你怕祂生气,却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说您知道他们把您雕成什么样子了吗?穿得像个古希腊人,电影里的祭司,或者历史书里苏格拉底或亚里士多德那种打扮,脸却像个瘦削清癯的中国人,更要命的是,卷曲的络腮胡成了三绺长须,还好雕刻家手下留情没在您头顶弄个发髻和簪子,否则就真成李时珍了。之后你向他介绍了“李时珍”是谁,为了不让希腊人太过失衡,你夸大了事实,把那个叫李时珍的人提升到“中国医圣”的地位。没什么,你不用为此不安。雕像说话了,你确信祂回答了你,还看到他撇了撇一侧嘴角,耸耸肩,像电影里的西方人那样。似乎,他们通常用这个动作来表达无所谓的态度。No Shit,就连我自己都快忘掉自己长什么样子了,祂说。毕竟我都快两千五百岁了,何况我已经死成了一个象征,象征是不需要一个精确的样貌的。既然你们需要,把我弄成中国人的样子也没关系。对了,那个名字也不坏,叫什么?哦,时珍·希波克拉底。那么你告诉我,那个中国年轻人长得还算英俊吗?雕像的话舒缓,柔和,入耳温热,不像是出自青铜材质。就这样,你们的谈话顺畅而舒适,仿佛这场交谈不是发生在入秋后中国北方的某个城市,而是初夏时爱琴海岸的风中。

在若干话题中,祂唯一不跟你探讨的就是医学,祂说祂已厌倦了那件事,原因不言自明。因此你也对刚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避而不谈,虽然那已经不再属于医学范畴的问题,可你毕竟身在医院,再说以你的个性,也绝不会让自己那些“破事”影响这令人欣快的交谈。是的,你管那件事叫“破事”,哪怕发生在你身上并且给你造成了极大困扰甚至痛苦你还是习惯性地把这叫做“破事”,你管一切你搞不懂也搞不定的事都称为“破事。”譬如最让你头疼的破事之一就是给被子套上被罩,在你看来这简直荒谬无比,你说人类总是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发明出些东西,为的就是给自己制造更大的麻烦以便进行下一个无聊的发明。给马桶圈套坐便垫对你来说也是,如果不是他承担了几乎所有的“破事”,你宁愿让自己的屁股冰凉。事实上你也并不觉得那种凉不可忍受,可又一个“事实上”,你又不得不承认,入冬后坐在套好的马桶圈上的确会让你的屁股觉得舒适。是的,多亏了他,帮你搞定那些让你头疼的事,直到他死,也没有埋怨过、指责过你,像大部分男人那样的语气,“一个女人居然不会干这种活儿,这明明是……”你从来没听到过他说这种话,仿佛那就是他分内的事。那些在你看来极其麻烦的“破事”到他手里简直轻而易举,妥帖,麻利,毫无障碍又没有半句怨言,渐渐你也乐享其成,你的回报是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句赞美,以及在某些时刻保持安静——尤其是当他跟那些冗长的英文句子较劲时,你会给他在茶杯里添水,会纵容他抽烟甚至下班的路上给他买回一整条。偶尔还会在他身后以最适合的力道按摩他的颈椎,却绝对不会说些什么或发出任何声响。可实际上你不算是个话少的人,在饭桌上你总是跟他聊起医院的事,当日所见所闻,令你头痛的人际关系,阴沟般的办公室政治,而他总是就你的每一个疑问都能给出事后证明最合理的建议,为此你还秘而不宣的在心里小小地鄙夷过自己的丈夫,腹诽他太过世故,但这些腹诽很快就消散了,无数次实例让你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个沉静寡言的男人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同一个明晰的目的:百分百为你好,以及,如果没有那些建议,在这个世道你将活成什么样子。

看看我现在就知道了,你说,你看没了你我活成了什么样子。说这话的时候你是微笑着的,那雕像也与你同步微笑,只是更加不易察觉,不止是因为祂高耸入云而你恰恰在那一刻垂下了头,而是那种洞悉一切的笑容,神该有的样子。假如你看到了,你会越发思念他,你的男人,那青铜的笑容,与刻在你大脑深处那最后一笑像极了。此后在无数的梦里,你都试图抓住那活生生的躯体,却没有一次成功。负责梦境的神也的确对你够狠,冷酷到连一次虚假的希望都不肯给你。醒来时你诅咒那个不知名的司梦之神,用你所能掌握的、平日里万难出口的脏话咒骂,但随即你就后悔不迭,一想起他生前给你的那些“圆滑、世故”的建议,就哭出来。一则是出于刺骨的丧痛,此外眼泪还是有意无意呈上的贿赂,或者说,献祭。结果灵验无比,当晚你梦境的架构就得到某种神奇的“调校”,这回你不再一无所获,当他再次翻落时,你仍然没有拽住哪怕他的衣襟一角,然而当你的手再次绝望地收回时,他留给你、留给这尘世最后的微笑就在你掌心,你在梦中低头凝视,那笑并没有因为脱离他的肉身而迅速枯萎、僵滞,反而纹路清晰、生动异常,嘴角的上翘宛如蝴蝶以细微、舒缓地振幅扑动翅膀——

而另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变化是,梦里你的惊愕绝望与心里的绞痛已然消失,代之以前所未有的平静,你仍然站在他刚刚消失的楼顶平台上,捧着栖在掌心被梦境中的风吹得轻轻拂动的笑出神。那一小片笑同时具有死亡的神秘与生命的鲜活,可也无比脆弱,任何一缕气流对它而言都是灭顶之灾。你干脆停止呼吸,缓缓抬起手,慢镜头一般,试图拢住它,就像以最轻柔的力道与动作试图拢住一只真正的蝴蝶,可是即便如此,它还是被惊扰了,就在你的手即将合拢之际,它飞了出去,颜色已不再鲜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如同一小片惊惶的灰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逃出掌控,却不可避免地碎裂,最终化为乌有。

那简直是他的又一次自杀。顺带也杀死了你的梦。你大汗淋漓地醒来,双眼干涩,“贿赂”已经耗竭,司梦之神冷酷而悭吝,你能得到的仅此而已。够了。你对自己说这就足够了,那个微笑在梦中的再现已形同神迹,它的消失或许根本就是他的本意。呆坐许久后你下床,打开电脑,重新阅读他留在文档中那段此前你懵懵懂懂的话——

“克制不住某种情绪时就吃喝睡,因此实际上每头猪都死于心事重重。而屠刀不过是葬礼的仪式罢了,并无痛苦可言,反倒有种类似于资深逃犯终于被捕时骤然松弛的欣悦。接受屠戮本身也是,逃犯不会自首,猪不会自行爬到肉案上去,表演出逼真的、对生命与自由的贪恋是生而为人的终极职业道德。也就是说,真正不畏死的厌世者绝不会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去被人铭记。”

“每时每刻都在表演的人是被厌世者一贯嫌恶的,原因之一就是这种人在扮演自己不是的人时演技拙劣,以他们那点可怜的智慧,永远也悟不到‘自己不是的那种人’也是有人味儿的。”

“厌世者却只表演一次。在弃世的那一刻露出成功欺骗所有人的戚容。必须精巧必须真实必须竭尽所能,那内里的咯咯笑实在是太难镇压了。”

光标在屏幕上闪动,那也是你心跳的频率。你一遍遍读,想着那个人生前敲下这些文字时的样子,直到铃声响起。是女儿打来的,“你还好吗?妈妈,昨晚我梦到爸爸了。”

妈妈很好啊,你放心吧,你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你回避了有关他有关梦的话题,对女儿说着那些不需要事先组织的“套话”,脑子里却是每日坐在走廊中的自己,你和你的女儿同时间梦到他的神奇你都不以为神奇了,实在是因为——“那内里的咯咯笑实在是太难镇压了。”之后你一边跟女儿聊着,一边收拾自己,你听到自己话语中那种镇压不住的想笑的张力,都快要让另一端的女儿生疑了,就赶忙说妈妈要去上班了,用“love you,love you too”这类常规结束语结束了女儿与你的通话。

当房间里终于寂静无声之时,那句仍然回荡在房间中的,“妈妈要去上班了”——终于让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之后就走向笑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