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元脩的抗争
洛阳城，孝武帝讨伐高欢的步子正在加快。
高欢的人逐渐被罢免，封隆之和孙腾都辗转回到晋阳。孙腾干了件不地道的事，导致了高欢一党的大分裂。原来，孙腾看中了寡妇平原公主，平原公主却看上了丧妻的封隆之。孙腾有点嫉妒，就把封隆之曾经跟自己私下里谈论斛斯椿的话泄露了出去。大概也没什么好话，所以封隆之很害怕，趁大家不注意，拉着儿子封子绘悄悄跑回老家藏起来了，高欢又派人把他接到了晋阳。
孙腾也没占到便宜。公主没娶到不说，孝武帝还找了个理由准备治他的罪，孙腾也只好逃回晋阳找高欢去了。
平原公主属于标准的红颜祸水，她将来还会给孝武帝带来更大的灾难。
吓跑了这两位高欢的亲信，孝武帝又开始打各地刺史们的主意。对于高欢的人，他开始想方设法取而代之。先是通过撤销建州的建制，不动声色地罢免了建州刺史韩贤，又让御史们罗织罪名，找济州刺史蔡俊的麻烦，还派斛斯椿在京城附近招兵买马，扩充羽林军达十万之众。
一切准备妥当了，可以跟高欢摊牌了。
于是孝武帝下令京都戒严，征发河南诸州兵马，准备大举讨伐梁朝。在洛水北邙山南的开阔地带，孝武帝身披戎装，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然后下诏给高欢，声称伐梁是假，实际是要防备对朝廷有二心的宇文黑獭和贺拔胜，让高欢准备声援。
掩耳盗铃，这个理由找得太牵强了，能糊弄得了高欢吗？高欢一眼就看出了孝武帝的真实意图。你不是不说破吗？我也来个装糊涂。
高欢立即回信：我已经根据陛下的最新指示，调整了晋阳的军事部署，娄昭、窦泰、尧雄、高隆之发兵五万讨伐荆州；尉景、高敖曹、蔡俊、封隆之，率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出征江南；我自己勒兵马三万，准备从河东而渡；厍狄干、郭琼、斛律金、前武卫彭乐统兵四万，自来违津渡，共同讨伐关中。
厉害啊，名义上各路大军按照孝武帝的要求去征南讨西，实际上几路大军都是冲着孝武帝的人马来的。孝武帝一看，人家这是准备好了陷阱就等自己往里跳了。玩心眼看来是玩不过高欢，无奈之下又下诏，通知高欢前面弄错了，宇文泰和贺拔胜并无二心，你赶紧解散你的兵马吧。
高欢不干了，咱不能总让你耍着玩，于是写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报告。在这份报告里，高欢一再强调自己对皇帝是忠心的，现在是因为小人诬陷，导致了皇帝的不信任。为了表明心迹，高欢甚至发毒誓说：“我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外带子孙灭绝。若是皇帝相信我，就等于避免了一场干戈，请皇帝废除身边的小人。”
高欢的矛头直指斛斯椿。
孝武帝命贾显智代蔡俊为济州刺史。作为高欢的心腹，蔡俊对诏令根本不予理会，并且全城戒严，严阵以待。贾显智一看这哥们儿不好惹，准是个不念旧情的主，到了东郡就不敢再往前走了，飞马把情况报告给孝武帝。
孝武帝更加愤怒，他在大殿上措辞严厉地批评高欢，命令秘书温子升按照自己的意图作敕书给高欢。温子升有点为难，这东西一出台，可就是泼出去的水——收回来就难了，所以嘴里答应着，却迟迟不动笔。孝武帝从御座上“腾”地站起来，手按佩剑，厉声呵斥。
温子升无奈，照着孝武帝的意思草成敕书：“我坐享其成地当了天子，都是你高欢的功劳，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如果我没事找事，有讨伐你的意思，我也发誓，跟你一样殃及子孙。”皇帝也开始赌咒发誓了，不知道发誓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心虚，这是睁着眼说瞎话。“近来担忧宇文泰为乱，贺拔应之，所以在京城戒严，不过想声援你罢了。现在看这两位的行为，还没有什么造反的迹象。至于与梁朝对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天下久经丧乱，户口减半，不宜穷兵黩武。至于你说的小人，我愚钝不知所示何人。至于高乾的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大王说高乾死得冤枉，可是那么多人证在那摆着。”继续撒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的爱将厍狄干跟你说过：本来想立个懦弱的人做皇帝，现在立了这么个长君，根本控制不了，只要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废了另立。这样的议论，出自大王的心腹爱将，哪里出自佞臣之口？”看来元脩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不过，高欢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讲这些谋反言论根本就不避讳。高欢确实落人口实了。“去年封隆之叛逃，今年孙腾又逃跑了，你对他们既不降罪，又不给我送回来，这事谁也不责怪你。你若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忠心，为什么不把他们的首级送来？你虽然说要去讨伐关中，但派出的四路兵马要么准备南度洛阳，要么准备东临江南，说起来都让人感觉奇怪，听到的能不起疑吗？你要是想晏然居北，纵使我有百万之众，也没有图谋你的意思；你若是举旗南指，纵然我没有一匹马、一只车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
这道诏书发出去，孝武帝已经没有退路了。
高欢又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各地的漕运大船全部劫持，开往邺城，他要逼孝武帝就范。聚集在孝武帝周围的人都知道，要是真的开打，恐怕孝庄帝的悲剧会再次重演。孝武帝想去荆州避难，王思政建议到关中投奔宇文泰，朝中大多数人都赞成到长安去。
唯有东郡太守裴侠说：“到长安虽然不是上上之策，但高欢是眼前的危险，西去是将来的问题，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孝武帝下诏，要罗列高欢罪状，为出行做政治上的准备：走了也不让高欢安心，走也是你高欢逼的，让天下人看看你高欢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背负“不忠”的骂名。
高欢也向天下告白：“我生逢尔朱擅权，于是举大义于四海，不幸为斛斯椿陷害，以忠诚为叛逆。现在我率军南行，不过是清君侧，诛杀斛斯椿罢了。”高欢留弟弟高琛留守晋阳，率领大军南下。直到此时，高欢的打算也不过是想通过兵谏，迫使孝武帝屈服，交出斛斯椿、王思政，然后君臣和好。他还真没有跟孝武帝“战场上见”的意思。
高欢将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终生，这个安排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从政治上他将失去皇帝的招牌，从亲情上他将失去自己唯一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