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可不要食言啊
可当那一拐一拐的背影映入宋小檩的眸底，像是在心中掀起了波涛巨浪，她突然喊住他:“段易丞，你的腿……怎么了？”
六年前，医院的那次碰面，不是意外。
当时，他也是这么一拐一拐的，他却说，只是打篮球扭伤了脚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但如今，他为何还走得一拐一拐的？
隐隐地，她总觉得与当年的那场火灾脱不了关系。
“你的腿，是不是在那场火灾中受伤的？”
背对着光，段易丞沉默不语，良久，才低低道，“医生说，我的腿再也好不了，跑步都困难，更别提打篮球了。”明明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可听进耳里却尽是遗憾，混入风中快要被吹散了。
那天，阳光意外的灼热，原是一家小旅馆着火了。
听闻还有人被困在里面，逃不出来。
他四下张望，可人群里，却不见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顷刻之间，他只觉得整片天好像塌下来了。
黑暗的、没有一丝曙光。
他彻底慌了，也濒临崩溃的界限，于是不顾消防员的劝阻，发疯似地执意冲进被火海吞噬、摇摇欲坠的大楼。
后来，在厅内，靠近楼梯口的地方，混着刺鼻的浓烟和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终于看见倒在地板上的两道影子，陆景衍双目渗血，昏迷之际，却紧紧将宋小檩护在怀里，身下则是一地狼狈的碎玻璃渣子。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时间能够犹豫，他忍着呛人的浓烟和滚热的温度，艰难地杠起陆景衍和宋小檩，一步一步地朝着透着光的门口走去，可那道光，明明离得很近，却怎么也走不到，像是隔着万重山，有一亿年之久。
烈火灼心，呼吸渐渐困难至极。
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几个消防员扑着火冲进来，解救了陆景衍和宋小檩，而他，却不幸被烧塌下来的厚重木板狠狠砸在了大腿上，并死死压住，几乎动弹不得。
但好在，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那么爱打篮球的少年，此去经年，却再也打不了篮球了。
多么遗憾，多么令人心碎啊。
“对不起。”
宋小檩无措地攥紧衣角，她本想努力地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他，可语言到底太过苍白，终其一生所学的知识，也只有最简单、最朴素的对不起三个字。
闻言，段易丞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结果如何，理应我一个人承担。”
为了转移他心中的痛，她小跑着到他的身旁，露出最真诚的笑意:“我听看守长说，你因表现良好提前半年出狱了，瞧你今天西装革履，日子过得还好吗？”
“嗯，我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管账的，待遇还不错，老板人也挺好的，不介意我坐过牢，兴许前半生太苦，所以一切苦尽甘来吧。”
他释怀了，对这世间的所有不公平释怀了。
岁月这把刀，它终究磨平了生活的棱角，也打败了少年的桀骜。
但如果他没有义无反顾地冲进那场大火，如果他没有为了她而杀人坐牢，如果他可以顺利读完大学，或许他的人生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宋小檩突然有些哽咽:“段易丞，你后悔吗？”
后悔曾经的那些选择。
后悔吗？
“你问我后悔吗？”段易丞似轻叹了一声，仰头望天，最亮的那颗星毫无预兆地跌入眼底，“我倒是想问你，那你呢？你后悔吗？你知道那场大火是因谁而起，你有过那么一刻、后悔曾经救过我吗？或是重回当初，你还会不顾一切地选择救我吗？”
那场大火，是汪成润纵的，只为了报复她。
而他之所以想要报复她，皆是因为她曾经救出了段易丞，还把他送进了牢中。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陆景衍就不会为了救她而双目失明，她和他之间也不会生生错过了整整五年，也就不会爱得如此坎坷，甚至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遗憾。
可有时候，这天意难违，真是半点不由人。
宋小檩忽地觉得这一切实在荒唐至极，她摇了摇头:“我不后悔，但若能重回当初，我一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了那个男人吗？当时，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嗯，他的眼睛失明了，不过幸好已经治好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啊。
“你和陆景衍……在一起了吗？”那一晚，他偷偷躲在角落将发生的一切全都看进了眼里，隔着一道车窗，她挑逗般地捏着陆景衍的下巴，之间那么的暧昧、那么的宠溺。
她点点头，脸颊上染了一抹红晕:“嗯，我们很快就要领证了。”
一瞬，段易丞愣了愣，眉间徒然压抑着一缕难以克制的悲伤，可很快那抹悲伤便被笑意遮掩住了，只是那笑却越发的苦涩，“祝你幸福。”
“谢谢。”
“其实，我的答案和你一样，我不后悔，但要说起后悔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那就是……”
“什么？”
他却故意不说了，“你猜啊。”
“……不说那就算了。”
段易丞低下头，大抵内心酸涩，所以连同那风灌进耳旁，也是发涩的。
他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后悔与她的相遇并不是那么的美好，如果可以早点遇见她，就好了。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如果身处黑暗的他可以早点遇见她，那么，或许他也可以活成一束光呢。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诶，段易丞，你结婚了吗？”
宋小檩忽然惊呼了一声，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最后落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那白银色钻戒在灯下泛起一圈光泽，且熠熠生辉。
安静了半晌后，段易丞才点点头，“嗯。”
“真的吗？和谁啊？”
他与她相视，温柔一笑，“我的爱人。”
“……切，这么神神秘秘啊，居然背着我偷偷结婚了，那份子钱我也是要随的啊。”她伸手摸了摸外套口袋，可空空如也，“不好意思啊，我身上没带现金，改日包给你。”
“没关系。”
她却真心替他开心：“不管怎么样，你一定都要和你的爱人永远幸福下去，苦尽甘来嘛，你自己说的，可不要食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