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让动物们高兴（代序）

所有的历史都是墨写的，海里的乌贼原来是用腹中汁水御敌，它原本只有这么一点可怜的本领；然而，人类好歹将它们捕来，以其汁水当作墨水，创作伪书，只因其刚写时宛然如新，过半年则荡然无存。

好心的乌鸦原本是向人类预报凶信，死亡和腐败的气息有着先天敏感；而且病人甫一脱离险境，旋即飞走，从不多事。然而，它的本领以及主动对人类的示爱却招来无情的诅咒和谩骂。

鸨本是一种哑巴鸟，凄凄惶惶度日如年，人类却偏诬它成了妓院的老板娘。

只有麝牛从不说话，万劫不复的磨难，终于教育了它们——只有远离人类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为此，它们从北温带一步步退守到最后的苔原，背倚悬崖，密匝匝挤成一个圆圈。然而，人类还是追了过来。于是，一只麝牛中弹倒下，又一只麝牛补上来，直到剩下最后一只小麝牛，人们这才心安理得地把它送到动物园。

动物园中的动物，大抵都有过相似的经历。它们从不同的地域，带着各自的传说走到了一起，它们再也不用直面从前弱肉强食的残酷竞争，本能的退化是危险的；所以，得让它们重新学习一些基本技能：行军30公里——潜水15米——爬绳数米。然而，除了人类之外，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没有能力完成这三项运动。于是，动物还是动物，人终究是人。只是，假使将人类的科技在顷刻之间尽皆抹去，让其重又无尾无毛，无衣无履，茹毛饮血，散落四野，不知全人类能熬得了多少时日，还剩几多火种？

猫和狗都会自己找些水草吃下治病；角马生下来10分钟还站不起身就被弃于鬣狗之口；猎豹、大象都会在幼子刚一成熟时将其逐出家门。另一些动物，比如鬣狗、野狗都有自己的托儿所和幼儿园，而头年生的成豺为减轻父母的猎食持家之苦，都会在家多留一年作作保姆或帮手，晚婚晚育在所不惜。而且，它们的婚姻总是一见钟情，一生到老，彼此忠诚。

动物身上有着太多让人类汗颜不已的品性，生命在基因和形态学尺度上的延续，说明了地球上所有生灵之间本来都有非常重要的兄弟亲情。然而，人类还是狡黠地从动物行列中跳了出去，从而且像埋头沙土的驼鸟，对食物链金字塔的破坏既视而不见，又把责任开脱得一干二净。

恐龙倒是曾经很强大，但它们似乎太强大了，没有了对手，也就失去了生物链动态的平静。因此，要么是它们毁灭，要么所有的生命一起消失。最终还是恐龙灭绝了，以一个物种的牺牲换来其它生灵的继续生存。

人类目前也已足够强大，它们比所有的动物都聪明能干，既有语言，又会制造工具。所以，大猩猩才那么卖命地学习设计，大象很容易就为人役使，比人类脑髓多得多的海豚，包括鲸鱼，也会偶尔表达对人类的好感。也许，对人类的试图接近还是让它们感受到了某种强大无比的威胁。因此，好些种类的鲸鱼采取了自杀，而且是故意蔑视人类救助的集体自杀。

还有一些动物要势利得多：猞猁遇人装死；豺会主动保护猎人；猪则疯狂地为人类提供肉食，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传说中吃人的老虎仅仅是由于衰老将死之时才会出此下策，一只健壮的老虎更喜欢的只有狗肉；至于好吃沙滩美女的鲨鱼，可能只是因为不喜欢裸肉；而凶猛的毒蛇只是因为胆怯，所以才会冒险攻击人类……

好些动物都生活得很好。比如，到处受气的獾，不但不会发火，还会甘愿让狐狸强占了自己的家；又比如旅鼠，繁殖太快，就每隔8年集体自杀一次；再比如向导鱼，自己太过弱小，就为鲨鱼引路、剔牙；还比如蓄奴蚁，自己不想劳动，就抢劫一批黑色的奴隶蚁为自己卖命……

每种动物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令人心悸的，美丽无比的生命神话。即使是最弱小的微不足道的动物都是最有创意的魔术大师，它们的袖子里都能抖出一个个令人惊讶的东西。

所以，我们应该对猪的态度好一点：到某个时候，假如猪肉可以代替或禁绝，我们就能让届时还存活于世的猪们高兴高兴了。

真的，我们吃了那么多猪肉，却不能让一只猪高兴一回，哪里还能找得到真正的动物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