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载入史册
细凤站在扑天雕的身侧，当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扑天雕肩头颤动，隐忍的悸动潜伏在疮疤之下，他已经没有选择了，这是他的命。
二人携军令搬运湘王神像，偏走小路，直取南熏门所在，此时战事既起，先头冲锋的罚军埋没人海，城墙上高昂的斗志几经消耗，已经有了溃败的迹象。
将军狭刀傲立于女墙云巅，铁血钢骨不容有一丝动摇。
“坚持！”
待得撤换红布，将军果断喝出军令，命人将红布盖裹的巨物上拽向至高处。
“将军是想搞么子路？这不就是块石头吗？”
“你傻呀！这么大一块石头，能砸死多少人呢！”
城墙下，窃窃私语的讥诮少不了调侃和挪揄，期待在鼎沸中湮灭，恐惧如期而至。
轰炸的碎片瓦解了所有人的意志，抵御外侮的使命开始变得遥不可期，有人丢盔卸甲，有人闭目等死，直到无尽的天穹被一丈红布遮挡，那些求生的本能才终于找到栖息的巢穴。
将军傲立云端，于一片苍茫火海中抽刀断喝：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可是今天我们必将无所畏惧！纵然仅存一兵一卒，我们也要镇守长沙！我们——永不言败！”
就在将军慷慨陈词的时候，女墙下，城墙根，顿有火光冲天，一声剧烈的震荡击穿了所有人的期盼，他们看到那些原本准备投掷的油桶，竟然被人引燃了！
訇——
白光森然，怎不见人心惶惶；火光冲天，哪个是英雄好汉！
南熏门陷于一片骚乱之中，火海席卷，霎时间击垮了清兵防线，罚军鱼贯而入！
温将军恍惚地站在城墙上，踉跄跌宕，眼前一黑，嗓子里登时涌出一口血，功亏一篑！
他分明看到有几个人影自火海剥离出来，那不正是被通缉的朝廷要犯吗！
绍许现身以后，当机立断丢下引爆用的弓箭，安排黄九火速前去监牢救人，他来负责断后。
一行人分为两波，绍许冲将在前，小驼哥傍身左右，二人杀了个昏天黑地，如此堂而皇之，竟还能有如神助一般通畅。
另一边润春和黄九前去救人，左拐右绕，阵地大乱根本无人看顾监牢，二人得意趁虚而入。
“润秋！”
进了监牢，黄九焦急大喊，未见答复，慌忙来到牢笼前，只看润秋趴在地上跟血人似的，早都昏死过去。
“姐！”
润春的眼泪“唰”地一下夺眶而出，同着黄九用力掰开锁活儿，连忙试探润秋鼻息，只道是气若游丝！
“黄九！快来开锁！”
椒爷把着木栅大喊，黄九擦干热泪，不敢耽误，忙不迭跑到椒爷这边开锁，四人凑到一起，架送着往外走，还没离开监牢，只看台阶上，笃笃走来一道黑影，在壁盏的照应下，那影子宛若杀神！
“你们走！”
椒爷左手捂腰，后手攥紧蛇鞭，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裹戴面纱的恶徒。
“谁也走不了。”
扑天雕横刀立马，拦截退路。
润春黄九皆无缚鸡之力，何况还有一个濒死的润秋，四人正是叫苦不迭，那扑天雕两耳扑凌凌一阵闪动，径直翻身滚下台阶！
“呔！”
小驼哥自监牢门口射出毒针，扑天雕堪堪躲过一劫，看清来者招数，大声冷笑：
“好小子，焉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这子午闷心钉可是你这厮使得！”
说完，不顾身后惊愕失神，扑天雕狼突蹿跳，直奔小驼哥杀去！
“敢！”
椒爷挥舞蛇鞭，赫然出手！
“小心覆手刀！”
趁着三人缠斗，黄九和润春架起润秋直奔监牢外撤走，此时绍许正在迎敌，血染的风采不承神佛，饮刀怒劈，眨眼工夫便剐杀了四五名官兵，那些人看得此人凶煞，纷纷退之不及，鼠胆何堪一击？
正杀着，看到黄九等人出来了，绍许一个鹞子翻身夺下人头，回身喊道——
“椒爷呢！”
“后面呢！先撤，顶不住！”
一行人转奔阵地后方，兵丁追讨汹涌，绍许疲于招架，瞥一眼女墙上似还有几个油桶，再不含糊，一把夺来弓箭，借着灯球火把射出，那火箭破空咻咻，画出一道璀璨，霎时炸翻了油桶！
訇——
撼响炸裂，梅开二度，女墙上的将军死盯着远走的绍许，目光中只有万千悔恨，他看到满天纸鸢飘零而至，先头冲锋的纸鸢女咆哮出动，已经顺着方才炸开的裂隙冲进来了，漫天纸鸢翻飞，凋零了所有人的希望。
“怎么办！完了！我们完了！”
“逃命吧——”
“啊——”
噗！
凄厉的惨叫拉扯回将军的思绪，身旁站着的副将拼死御敌，临危不惧，誓死捍卫将军周全。
“将军！快走——”
副将呼天喊地，将军双腿灌铅，他甚至记不清此人出身，可他知道这人会为自己献出生命，这种可笑的不公，更昭显出所谓的信仰究竟价值几何，他捡起那支断折的箭翎，焚烧的黑烟扭曲狰狞，缠绕在脸上，照出将军阴晴不定的面目。
呼——
将军引燃红布，至高的烈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慌乱的士兵们呆滞地望着城墙顶端的烈焰，热泪泼洒，衷肠寸断。
“啊？那不是石头吗？”
“怎么回事？石头竟然变成了湘王！”
“我的天爷！这难道是——神仙下凡了？”
“兄弟们，快点拿起家伙哟！湘王来了！咱们长沙有救了——”
无数脆弱的游魂在迷惘中复燃了信仰，他们眼中的湘王英姿勃发，兜鍪万丈，刻凿的眉骨是润的铁，曲张的铁臂是憎的神！
那湘王睥睨远眺，神态清冽，挥斥方遒之间，虽不动，行意尽，定睛万恶之源，那目光所及之处，迤逦壮阔，荡尽群雄！
此情此景，虽与温将军理想中的场面不符，却又无伤大雅，他再度挥刀高举，那柄寒锋自湘王座下裂出一道白森森的火星，极力催发，硝烟弥漫，又一抹幽蓝骤现，将军高举爆燃的军刀，自虚空中召唤神兵天降！
咣——仓啷啷！
“报——南熏门外十里地，有援兵鸣锣！大部援军来到！”
侧旁副将适时大吼，将军一语不发，再看城下兵卒，纷纷重起兵戈！
“听到了吗！温将军给咱求来了援兵！大伙冲啊！”
“神兵天降都来了，老子还怕么子！兄弟们——为了长沙！嬲他娘的鳖——冲啊！”
“拼喽！”
爆燃的信仰，催发出无尽战意，失魂的兵卒奋起反抗，自破败中，冲杀出一往无前的势头，那些翩飞的纸鸢在狂怒中逆变成清晰的目标，这一天，所有的回念，都被猩红所替代，他们亲手格杀了软弱，那些尖锐的嚎叫开始变得悦耳。
这一天的他们，用必死的决心，谱写出必胜的信仰。
这一天，南熏门以不足三千守备御敌八千。
这一天，必将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