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善有恶报
老爹找到黄九,又想拜托他一件事。
黄九正陪润秋收拾药草,对于老爹的顾虑,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声声聻聻入耳,比之山上的猴子还要啰唣。
“我说老爹,你总跟香叶过不去干什么?要我盯着他?我找死啊!上回椒爷那档子事还没过去呢,我可不想再惹这尊杀神,我谢谢你教我那么多东西,但这事,您还是找别人吧。”
黄九缩着脖子跑开,老爹恨铁不成钢地喊了两声,悻悻而回。
他的无奈只有自己清楚,除了黄九,这行人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废话,那些谨记于心的善念,在当下这个世道,简直是要命的魔咒。
于是老爹只能找到小满哥,询问他的意思。
“老爹,差不多算了,这对兄弟间发生的一切我也感到很遗憾,让我看着香叶?真不如杀了我!一会他们就该回来了,反正俘虏都放走了,香叶还能怎么样?要我说,大年三十逮只兔子——有他没他都过年!”
小满哥抱着洗好的衣服走开,后院的晾杆是他唯一能发挥余热的地方,其他人的是非,他躲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参与。
老爹落寞地拿起烟袋锅,也许他真的老了,老得有些多余,可他还是不肯放弃,他太怕这对兄弟间发生什么了,尤其是在荟娘面前。
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世上只有三件事情会令男人无法释怀——宿醉后的懊恼、年轻时的抱负,还有初见时的女人。
恰好他们遇到的,是三件事中最要命的一件。
老爹想要用行动将所有人团结到一起,而不是各自为营打着那点小算盘。
于是他又找到了椒爷,椒爷正忙着修理蛇鞭,几日连战,那鞭子愈发不耐用了。
“香叶?香叶是个有担当的汉子,绍许也不错,不过这都跟我没关系,我注意到香叶和绍许之间那股劲儿了,紧绷着,又很危急,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再纠结他们两个了,抽空想想咱们这伙人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直面的过去,大家就快撑不住了,要不了多久···但愿吧。”
“但愿什么?”
老爹纳闷地问道,能看破一切,却猜不住椒爷在为什么而惋惜,椒爷摆弄着蛇鞭,用很轻的声音说——
“但愿还能挽回这一切。”
如果连椒爷都不肯帮忙,老爹又能指望谁呢?
他在迷惘中看向了荟娘,正当他想要走过去的时候,荟娘手里的箩筐掉在了地上,顺着目光回头,老爹看到香叶在绍许的搀扶下走出了密林。
远对众人,香叶低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绍许直到离开密林,才敢扔下手里那块满是血迹的石头,他费尽千辛万苦带着香叶回来了,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作出的选择。
“别说这些了。”
兄弟回到老宅,绍许没有停手,他吩咐大家准备好行李,明天一早就走。
“怎么回事?”
老爹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听说那个俘虏就是土匪头目的时候,一度对自己当初的善举感到懊恼。
“是不是觉得有些多余?”
黄九的调侃令老爹怅然若失,一辈子酸甜苦辣都尝够了,却在这几天又要他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良心。
落寞的老爹急需一场自勉,于是他抛下众人往山林走去,没有人在乎他去了哪,就像从未有人记得他曾造访过这里。
···
香叶的小腿和肩膀有两处撕裂伤,润春正在给他上药,自从他们这行人来到老宅,润春发现自己的医术精湛了许多。
从放生头目的那一刻起,他就对绍许有了改观,甚至可以说变得尊重起来。
所以他准许大家今晚住在一起,虽然不久后大伙即将一起离开,这多少体现了他的态度。
润春给香叶敷完药,将他扶靠在床头。
“兄弟俩勇斗猛虎,有这样的弟弟,我想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昏暗中,看不清香叶的表情,只是那声轻叹,带出了极大的疲劳感。
“是啊——真的很庆幸呢。”
润春料理好香叶,也出去收拾行囊了,虽说山下艰难险阻,但总比留下来等死要强。
众人收拾好行囊,唯独找不见老爹的身影,黄九说老爹可能被大家气着了,由他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说完便带着润秋又一次坐在了后院的石头上,席棚不复,此间只余瓦砾灰烬。
“你听过天狗吃月的故事吗?”
微尘轻扬,在黄九的眼中流落出无限霞光,他默默注视着明月下的姑娘,他的瞳眸开始变得柔软,亿万星河鹭起,江如练,峦如簇。
她扬起手,宛若亿万银尘飘洒,天穹尽头,那些耀眼的光芒开始闪耀,它们尖笑着、祝福着,仍不抵月下那双透亮的眸子。
无酒自醉人,黄九逼着自己吞下全部的紧张,他模仿着姑娘的动作,霎那间,亿万辉光飞旋,那些飞速旋转的星光环绕在二人周围,直至将他们彻底笼罩。
黄九鼓起勇气把手环在润秋的肩上,情爱的尽头,光环正在聚拢,他看到天际正有一点星痕划过,指引了迷惘的魂魄。
他笑了,如痴如狂。
湮灭的星痕在热血中焕发新生,随着触及后的刹那颤栗,那些久压的情绪宛如亿万年前的期盼,终于在此刻爆发了,无法自抑的热情将二人彻底吞噬,他抱住她,深情索吻,入画的佳人铸成永恒。
那时候的他们,都曾为彼此义无反顾。
···
老爹盘腿坐在石头上,手里的烟袋一锅接着一锅,明月在上,皇天后土,他不由想到了早死的婆娘。
死了好,省得看见这世道越变越糟。
“欸——”
老爹填满烟丝,他已经在这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是不肯回去。
也不知道那个俘虏如何了,早晓得他便是土匪的头目,也许真该让香叶痛下···
老爹摇摇头,甚至无法直视自己的阴暗面,世道沉沦,如今他也避免不了心生恶念,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每个人都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金钱、美人、权势···
似乎所有人都能找出令自己堕落的理由,如果说追逐的梦想不过是肆无忌惮的乖张,那所谓的仁义道德,又是否仅是拥有者用来关上那扇窗的借口?
带着深思,老爹陷入良久的自责之中,直至那把柴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老爹汗流浃背,惶惶然不敢回头,耳旁吹来一阵熟悉的恶气——
“头!抓到一个,要不要现在就宰了他,给弟兄们报仇!”
身后凶神恶煞的头目走来,肩上裹着白布,一瘸一拐,疼痛难捱,他来到老爹面前,恶狠狠道:
“他娘的,这不是那个老头吗?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呢!”
老爹吞咽困难,惊惶地望着面前的“俘虏”,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悲凉。
“我们把你放了···”
土匪头子一把扯起老爹,将那根烟杆掰断。
“怎么,不欢迎老子回来?”
浊气扑鼻,老爹心如死灰,他在颤抖中想要以变味的善念感动恶徒。
“你有选择的,没必要非得这样,我们还有孩子,没出世的孩子!想想我们是怎么对你的,我们放走了你呀,你不记得了?”
土匪头子露出阴鸷的冷笑,他将老爹踩在脚下,那把柴刀盈余洁白,在月光下招展出一道白光!
噗!
老爹人头滚落,时至如此,恶人长舒恶气——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就那么干看着,看着那小子把刀举起来,看着老子被他威胁,无动于衷!”
老爹临死前,尚且保留着他所秉持的公道和善念,身旁的手下提拎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怀好意道:
“要不要现在杀过去?”
远处山林风声,影绰绰露出白色的诡迹,恶徒带着残忍消失在黑雾中,血腥弥散,柴刀掉落,那声期待,带出无休无止残忍——
“不着急,老子要他们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