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16
“周翰,我跟你商量件事。”星期天早晨,大家都坐在餐厅里。
“嗯。”周翰定定地看着澧兰,结婚后的澧兰愈来愈美,肌肤莹澈、眉目含情,光彩照人。倾国倾城貌也不过如此吧?周翰想,身材也更凹凸有致,周翰知道是自己的功劳。
“我这段时间去了些大学应聘,”,周翰想你还当真了,我不过说说而已。“收到几封聘书。”
“说说看。”
“复旦、国立交通、沪江、震旦、暨南、光华、大同、大夏。”
“兰姐,你太厉害了!”管彤赞叹。
“我原来以为会很难,所以同时应聘了许多家。”
他这个妻子还真有本事,上海不过就这几家大学,通通手到擒来。“有拒绝你的吗?”
“同济没应聘上。圣约翰是男校,我没去。”
那是自然,同济是纯医科和工科,“昨晚怎么不说?”,当着大家的面不好拒绝她。
“我忘了。”哪有时间说,他那么色!澧兰柔媚地瞅他一眼,周翰明白什么意思,咧嘴笑笑。
“你去面试,怎么我不知道?”
“我告诉母亲了,我想等有结果再跟你说。”
“为什么不去女中教书?”
“完全不一样啊!”
他当然知道,女校女多男少,他压力小。
“一个是中学,一个是大学,教师的水平不一样。大学里大学者、大教授很多,对我是提高。”
“兰姐,哥哥关注的是性别,不是学术。”
周翰看着管彤笑笑。
“管彤,吃完没有?吃完了就去看书,你功课很紧的。”陈氏说。
管彤拍拍澧兰的肩,“兰姐,我支持你啊!”她出去前背着陈氏,争分夺秒地冲周翰做了个鬼脸。
“在家里呆着不好吗?陪陪母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书、画画、弹琴,你这样的性格不会觉得闷。”他把什么都说到了。
“可是总在家里,不与人交流很闭塞。”
“家里不是有很多人吗?你读书看报怎么会闭塞?”
“周翰,我总要进步,我工作才能进步。”
“你现在这样已经没几个女人可以超过你了。”
“你之前让我辞了商会里的工作,不是说我可以去教书吗?”
朝宗和陈氏走出去。
“我只是说说而已。我顾周翰的妻子出去工作,不让人笑话吗?”
怪不得母亲告诉她最好等有了眉目再跟周翰说,“周翰,你是商人,信义为先,你总知道吧!”
“我在家里不是商人。”
“君子重然诺!”
“我要是君子,顾家在上海早没立锥之地。我们别吵了,这事到此为止。乖!”
周翰手里拿着块定胜糕,才吃了一口,他最喜欢吃这个。澧兰在他说话时,盯着这块糕。这个霸道的家伙,她要报复一下,她低头就把周翰手里的糕咬到嘴里,像小狗一样。周翰愣了,然后就把愤愤然的澧兰搂进怀里,“宝贝,”他笑,“让我怎能不爱你。”他全然不顾仆役们在场。
周翰拉着澧兰回屋。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去?”
周翰叹口气,“澧兰,我在外面拼搏,希望有个稳定的家。”
“在大学里做教员并不忙。很多人为了赚钱,同时兼着几个大学的课程。我只去一家,我仍有时间打理你的起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我忙起来,一疏忽,回头我的巢穴被人掀了。”周翰拥她入怀,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不相信我?”澧兰直起身双手握住他两只耳朵,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好气又好笑。
“大家共事终要交流,你这么美,见了你不动心的人应该不是男人。”
“他们动心是他们的事。清扬不是说了吗,在英国追求我的人可以从太和殿排到乾清门,其中青年才俊不少,我都没动心,何况现在罗敷有夫。其实我在北大也有很多倾慕者。”澧兰骄傲地说。
“俊杰告诉我了,‘车载斗量’!”周翰抚着她头发。他很爱她这头乌发,浓密柔润,还略带自然卷曲,不需要烫发,就很有风情。嗯,风情蕴藉,周翰想。林氏这一族头发都略有些卷曲,澧兰说大概是因为林家的男子在隋唐时颇娶了些姓独孤、长孙的源于异族的女子。
“俊杰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澧兰从他怀里坐起来,睁大眼睛。
“我刚回上海那年,我不放心,让俊杰帮我看着你。”周翰苦笑,“后来,你跟我分手去欧洲,我又去问俊杰是不是你移情别恋了。”
“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我那时太愚蠢,自负又自卑。母亲让我签协议,我跟母亲争夺得厉害,拉不下脸说不签。我想你们连个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太决绝。我当时想要是你来面对我就好了,我至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
澧兰趴到周翰怀里,半天不出声。末了,她说,“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这样看我?”周翰苦笑,“大学里不见得都是庄重的君子,有人觊觎你怎么办?”
“我会处处小心的。我下了课就回家,不与人单独相处。”
“澧兰,你不知道,去年交通大学招聘女性教员,传出各种绯闻、谣言,闹得沸沸扬扬,报纸上有刊登。你可以去查。”
“那是个例,现在很多大学都有女教员,你知道1920年北大就聘请陈衡哲教授了。你让我去好不好?”澧兰双手吊着周翰脖子,将身偎贴着他,娇声说,“好不好嘛?”
周翰再叹口气,她这样挽颈勾肩、万般旖旎,他实在顶不住。“陈哲恒教授没有你这么美。你非要去,我有些条件。”
“你快说!”澧兰欣喜,拉住他手臂摇一摇,满脸期待,周翰一时想不起他的条件,他需捋一捋心神。
“我先让人去教育部查一下哪所大学的女教员多,你就去哪所大学,别跟我讲学术排名。你去学校必须由保镖、仆役随侍。我要给学校捐款,设奖学金。你不用敬仰我,我没那么高尚。”周翰看澧兰一脸仰慕之情,“我捐款、设奖学金不过是要校方知道你是我顾周翰的妻子,少打你的歪主意!”
“好,都依你。”澧兰娇声说,“你怎么突然同意了?”
“谁让我宠你呢。”周翰嗟叹,“哎,你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那我马上辞职。”
“生产以后呢?”
“我安心在家照顾孩子。”
“原来孩子比我重要多了。”
“你一个大男人跟自己孩子争宠,不知羞。”澧兰伸指在他额上轻戳一下,娇嗔道。她看周翰闷闷不乐,又补上一句。“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周翰哥哥。”她万分妩媚地说,声音甜得酥到周翰骨子里,周翰尽力稳了稳心神。
“你跟那些大教授、大学者相处久了,就会觉着你夫君是个俗人,一身铜臭味,哪有他们风雅,知情知趣。”
“是啊,别人少年登第,才貌过人,文章超世,却教我,与这匹夫做缱绻?”澧兰歪着头看他,笑着说。
“你这样的贞洁女子还看《董西厢》?”周翰微笑。
“你的藏书,我难道不要审审?”澧兰去刮他的脸,周翰一脸宠爱。
“再说风雅,你风雅起来没人能及的。圣约翰那首校歌不是被你和俊杰演绎得很风雅吗?”
周翰扯开嘴角笑,“俊杰是彩衣娱亲,我是为了逗着你玩。”
“你那时在逗我?”澧兰惊喜。
“对啊,否则,我伴奏就可以了,不用掺和一起唱。”
“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我的夫君雄才伟略,开疆拓土,谁能比得上!”澧兰千般温柔,周翰挨不住,愣怔了片刻,“要是有人跟你表白、纠缠你怎么办?”
“我就跟他说,‘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周翰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揍一下。
“干嘛?”
“干嘛?你气我,当我不知道?”
澧兰娇笑,因为这诗的最后两句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澧兰后来去了暨南大学,成为那里的第七名女教员。澧兰跟周翰说她上课的效果好极了,很多非本专业的学生都来旁听。
“他们是来观赏你的美貌吧。”周翰醋意横生。
周翰一次性给暨南大学捐了二十万银洋,又另外设立丰厚的奖学金。澧兰跟周翰商量奖学金的名字,周翰说随她定。澧兰想了不久就跟周翰说,不知叫“崧湘”奖学金可好。周翰一愣,问是哪两个字。
澧兰说,“我想如果直接取我们两人的名字,太直白。你的名字取意《大雅·崧高》,我的名字源于《九歌·湘夫人》,所以就取‘崧’、‘湘’二字。而且‘崧’是山,‘湘’为水,也是要那些学子领悟身为男子要像山一样坚毅挺拔,身为女子要如水一般柔韧坚忍。”
周翰顿了顿说,“难道没人想到‘松香’吗?我指‘松脂’。”
“就你花样多。”澧兰举手捶他,笑倒在他怀里。“但是,把两个字颠倒,我又觉得不好,毕竟男尊女卑,我不要在你前面。”
“就叫‘翰澧’吧。直接取名字有什么不好,就是我顾周翰为妻子陈澧兰特意设立的奖学金。”周翰起先没想到拿点钱出来资助教育,居然令澧兰这么开心,这个买卖很划算。
这个名字读起来也很舒服,澧兰很欣赏周翰的行事方式,直接有效,比自己这样的酸腐秀才好得多。
“你要是好好服侍我,我每年都格外再捐款。”
“我哪里没有好好服侍你?我虽然去教书,你的衣食起居我都尽心打点,一丝没有懈怠。”
“我指的不是这个。”周翰意味深长地看她。
“顾周翰,你讨厌!”澧兰脸上泛起红云,“其实我做得也不错。”她小声说,然后赶紧捂上脸。
“争取好上加好!”周翰把她放到身下。
翰澧奖学金自1930年设立起到1949年,以“得诸社会,还诸社会”为宗旨,惠及学子1100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