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起死回生

中医治病救人的奥秘，就是依靠患者天生的防病治病的自愈能力，也就是所谓生机。离开这一点，再高明的医生也不会有所作为。

扁鹊跟从长桑君学习中医，出师后周游列国，治病救人，留下了许多生动有趣的故事。他不仅为王公贵族治病， 也关心民间疾苦。在赵国邯郸，当地妇人金贵，他就当起了妇科大夫；过河南洛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五官科大夫；来秦国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司马迁在《史记》中为扁鹊立传，使得后人有幸一睹他的风采。

扁鹊路过虢（guó）国（今河南省三门峡市），听说虢太子死了，扁鹊就至虢宫门下，问负责给太子看病的太医：太子得了什么病？我看到整个国家都忙着准备办丧事。

太医回答：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

扁鹊又问：什么时候死的？

太医回答：鸡鸣至今。

扁鹊再问：收殓入棺了吗？

回答：还没呢，因为死了还不到半日。

于是扁鹊说：麻烦您禀告国君一声，我是齐渤海秦越人也，现在住在郑国，没有机会为他做点什么，闻太子不幸而死，我能救活他。

太医说：老先生，你在开玩笑吧？说什么太子可生也！我听说上古之时，有个神医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老先生要是能这样，则太子可生也；要是没这本事，还是回家哄小孩儿去吧。

就这么耗了一天，扁鹊仰天长叹：你这种人看病，就是以管窥天，以郄视文。我给人看病，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就能说出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于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就进去再看看太子，你会闻其耳鸣而鼻张，摸摸他的两条腿和阴部，还是温乎乎的。

太医听了扁鹊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赶紧禀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顾不上穿鞋就跑出来见扁鹊于中阙（宫殿的中门），曰：久仰您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见。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流涕长潸（shān），悲不能自止。

扁鹊安慰道：贵太子病，所谓“尸蹶”者也。人体的阴阳之气、寒热之气本来应该遵循一定规律和次序，保持平衡，阳热之气本来应该发散于外，阴寒之气本来应该固藏于内。如果二者彼此隔绝，颠倒了位置，就会出现尸蹶，外表看起来像尸体一样冰凉。高明的大夫知道，尽管病人外表冰冷，可体内还是有阳气，有生机；功夫不到家的大夫，就会以为人死了。

扁鹊马上让弟子子阳磨针和砭石（一种石制的刀具，用以割刮），自己亲自循经取穴治疗，用砭石刮削三阳经（手足阳明、少阳、太阳经），针刺百会﹑胸会﹑听会﹑气会、臑会这五个阳气交会的穴位。果然，过了一会儿，太子就苏醒了。扁鹊又让学生子豹为病人做热敷，还煎好汤药给病人灌下。没多久，太子就能坐起来了。

在扁鹊的精心照顾调理下，二十天后太子就完全康复了。

从此天下都说扁鹊能起死回生，但扁鹊说：“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扁鹊不是客气、谦虚，他说出了中医治病救人的奥秘，就是依靠患者天生的防病治病的自愈能力，也就是所谓生机。离开这一点，再高明的医生也不会有所作为。

在一些医生的诊室、诊所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锦旗、牌匾，诸如“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之类。且不说这些东西的真假，即便是真的发自患者内心的称赞，作为当今的医生，就算是重生的扁鹊，也应该比照一下古代的扁鹊是怎么想的、如何做的。

此事无关道德情操，其实是一个价值观和方法论的问题，也就是回答了究竟是谁治愈了疾病，病人和医生谁更重要的问题。

现代心理学研究发现，很多医生，特别是在急诊室工作的医生都存在上帝情结，认为自己负有拯救众生的责任，进而认为自己由于肩负此责任，因此具有超人的价值判断能力，而且具有拯救生命、起死回生的能力，最后甚至变成了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这种情结最终会导致几近疯狂的自以为是，而人定胜天的思想和实践，置病人的身体、情绪、精神、自愈能力于不顾，仅凭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去切割刮削、攻伐伤害，导致大量医源性事故的发生。

我大学毕业后在外宾门诊工作的时候，协助老师治疗过很多外国病人。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病人被治愈以后，他们在感谢信仰的神——上帝。我很不满地问他们为什么不感谢医生。他们说是上帝通过医生的手治好了疾病，医生不过是“传道者”。

我的疑惑持续了很多年。行医日久，阅历渐深，我也逐步理解了他们的思想，明白了扁鹊的情怀。冥冥之中存在着的力量需要我们去敬畏、学习、体悟！我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谚：“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