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篡夺与拥立(180—248年)
一、马可以私害公的传位安排(180年)
斯多噶学派严肃的纪律,无法改变马可的温和敦厚,但他有时不免显露出的妇人之仁成为他性格上唯一的缺失。他虽然理解力极强,却常因赤诚而受到蒙骗。别有企图的人士很了解皇帝的弱点,他们打着哲学的幌子作为晋身阶梯,表面装出一副不求闻达的模样,事实上却完全相反。他对弟弟、妻子和儿子太过溺爱纵容,超出个人德行应有的范围,以致他们有恃无恐,胡作非为,祸国殃民,遗毒无穷。
庇护的女儿福斯蒂娜是马可的妻子,以风流韵事和容貌艳丽著称当时。马可天生拥有哲学家严肃和简朴的气质,不可能和她过纵情声色的生活,更无法约束她热情奔放的行为,因此她才为人所不齿。丘比特在古代是一位谈情说爱的神祇,皇后同样无所忌惮,身边蓄养面首,毫无羞耻之心。马可是整个帝国唯一不知福斯蒂娜奸情的人。皇后的败德行为影响世道人心,侮辱丈夫的名誉,皇帝还将她的一些情人擢升到高官厚爵的地位。30年的婚姻生活证明马可的温柔体贴,对她的关怀尊重至死不渝。他在《沉思录》中,感激神明赐给他一位忠实温柔、天真烂漫的妻子。她去世以后,元老院在他诚挚的请求下,只好封她为女神,就像朱诺、维纳斯和克瑞斯一样,供奉在神庙受到民众的膜拜祭祀。他还颁布诏书,命令青年男女在结婚当天,必须在贞洁保护神的祭坛前面宣誓。
罪恶滔天的儿子更使父亲的纯良德行蒙上一层阴影。马可因偏爱他的不肖子而牺牲百万人的幸福,他没有从共和国选择储君,反而传位自己的家人,这引起公众反感。焦虑的父亲一直期盼得位有人,费尽心血延请饱学名师和有道之士,期待借重他们的言行和教导,扩展康茂德原本狭窄的胸襟,革除早已宠坏的恶习,培养能力和德操,以资将来接掌宝座。然而除了与他习性相近的嬉游项目,其他方面的教导根本不能发挥作用。父亲讲授的枯燥哲理,受到放荡玩伴的怂恿和引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马可本人也拔苗助长,竟在他儿子十四五岁的年龄,就要他参与处理国政。马可后来又活了四年,对于轻率地将一个心浮气躁的年轻人推上理智与国法都无法约束的位置,他自己也悔恨不已。
大多数扰乱社会内部安定的罪恶,基于人类有满足欲望的需求,而不公平的财产继承,使大多数人所垂涎的物品只为少数人据有。在人类所有的欲望当中,对于权力的热爱最为强烈又不容共享,因为举世尊荣的极致来自天下万众的臣服。过去因为战乱频仍,社会和法律失去力量,人道的法则很难填补这个缺憾。争夺的激情、胜利的荣耀、失败的绝望、旧恨的记忆以及未来对祸患的恐惧,凡此都造成神智的愤慨与怜悯之声的沉寂。每一页历史记录,都因争权夺利的动机而沾满了内战的鲜血。然而对康茂德而言,这种动机并不足以解释其毫无道理的残酷暴虐。因为他已享有天下,应再无所求。公元180年,马可宠爱的儿子,在元老院和军队的欢呼声中登基。
幸运无比的青年即位以后,既无对手可供铲除,也没有敌人需要惩处,在当前四海升平的状况下,理应勤政爱民,效法前面五位皇帝的丰功伟业,而不是自甘堕落去沿袭尼禄和图密善可耻的命运。何况康茂德并非天生嗜血的虎狼之辈,从小也没有残暴的行为,与其说他邪恶还不如说是懦弱。就是因为他的个性单纯畏怯,受到身边侍从的左右,其向善的心灵被逐渐腐蚀。他之所以后来发展到酷虐无道的地步,开始是因为暗中受到别人的摆布,随后堕落成为无法自拔的习惯,最后人格为兽性所控制。
康茂德在父皇驾崩以后,发现自己对统率大军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如何指挥对抗夸迪人和马科曼尼人的艰苦战争。过去环绕四周那群奴颜婢膝的轻薄少年,虽然遭到马可的斥逐,但很快在新皇帝身边获得职位。他们对越过多瑙河去野蛮国家作战,夸大其危险和艰巨的程度,让荒淫怠惰的君王相信,凭着罗马皇帝的威名,只要交代部将率领军队出兵,就会使蛮族丧胆,迎风而降。他们还特别强调,坐镇都城遥控的方式更为有效。他们用尽心机迎合主子好色的欲望,将罗马的安逸舒适、富丽堂皇和精致优美的生活,拿来与潘诺尼亚军营的忙乱辛苦和清寒单调做比较。康茂德受到花言巧语的蛊惑难免心动,在满足自己的嗜好和畏于父皇所留的顾命大臣之间举棋不定。夏天很快过去,只有将进入罗马的凯旋式延到秋天。他有优美的仪容,披挂讲究的服饰,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大获公众的好感;加上刚刚给予蛮族体面的和平,整个帝国都能感受到欢乐的气氛;他迫不及待进入首都,被人们认为他是热爱他的国家;即使他纵情于声色犬马,但那是因为皇帝才19岁,因此几乎听不到责难的声音。
二、康茂德的残暴恶行与陨灭(183—192年)
康茂德统治的前三年,在忠心耿耿的顾命大臣的维护之下,政府还能保持原有的形式和作为。他们都是正直忠诚之士,被马可拔擢用以辅助其子。康茂德起初对他们还能存有一丝敬意,年轻的皇帝和佞幸的宠臣虽然弄权玩法,他的双手还没有沾满鲜血,甚至表现出慷慨宽厚的气概,经过相当时日的磨练,或许还可铸造成为坚实的美德。不幸的是一起谋杀事件对他捉摸不定的性格产生了决定性作用。
公元183年的一天夜晚,皇帝在返回宫廷的途中经过竞技场漆黑狭窄的柱廊。一个刺客在他通过之际,突然拔剑冲过去大声叫道:“元老院要你的命!”威胁的言辞影响到刺杀的行动,卫士捉住凶手并立刻发现主谋出于内廷而不是宫外。鲁琪拉是皇帝的姐姐,也是卢修斯啯维鲁斯的遗孀,她不甘于位居次阶,嫉妒皇后在内廷的权势,便策划了谋杀弟弟的事件。鲁琪拉不敢将阴谋告诉她的第二任丈夫克劳狄乌斯啯蓬皮安努斯,一个忠心耿耿而且功勋卓著的元老院议员。她从奸夫中间找寻到胆大包天的暴徒,身为面首不但愿意给她体贴的热情,更乐于卖命为她行凶。阴谋分子自然都受到法律严厉的制裁,鲁琪拉被剥夺公主的头衔,受到放逐的处罚,后来还是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但刺客的话深深烙在康茂德心头,他对整个元老院留下难以磨灭的恐惧和仇恨。过去他敬畏直言忠贞的元老和顾命大臣,现在却有可能是暗中潜伏的敌人。罗马帝制经常出现大批告发者,在前朝不能发挥作用几已销声匿迹,此刻发现皇帝正在元老院当中寻找心怀不满和图谋不轨的人士,这些人便又开始兴风作浪。马可重视的国政会议是由声名卓越的罗马人组成的,这些功在国家的重臣不久都变成了罪犯。重赏之下,告发者不辞辛劳加紧工作,以致成果极为丰硕:举凡个人操守严谨者,被罗织为对康茂德不当行为做无声的谴责;身居重要职位者,被认定会危及君主的权威和地位;还有若干获得父皇友谊的德高望重之士,更引起儿子的反感。怀疑就是证据,审判等于定罪。元老院议员一个个被杀,谁要是表现悲伤或者想要报仇,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康茂德一旦尝到血腥的滋味,就变得更加冷酷无情,至死不悔。
康茂德已经完全丧失道德和人性,他把治国的权柄视为无物,朝廷的政事一概交付给无耻的佞臣,自己竟日纵情于声色犬马。他的时间都消磨在后宫,那里有300名美丽的少女,还有同样数目的娈童,他们来自各个阶层和行省。罗马最文明时代的影响,其父辛勤施教花费的苦心,从未在他充满兽性和庸俗的心中灌输一点学识,他成为罗马第一个既不求知又无品位的皇帝。尼禄很讲究或者说假装讲究艺术素养,音乐和诗歌方面自认高人一等。我们不可因为他未能将打发闲暇的风雅享受,变成一生的事业与志向,就鄙视他对文艺的追求。但康茂德从最早的儿童时期开始,就对文学和理论课感到极为厌烦。他喜欢平民化的娱乐,如竞技场和赛车场的各种活动,角斗士的打斗厮杀以及猎取野外的猛兽。先皇为这个儿子安排了很多学科的教师,他听讲不仅不专心而且对此产生反感;可是当摩尔人和帕提亚人教他投掷标枪和弯弓射箭时,这位高贵的门徒倒是心无旁骛、凝神练习,仗着天赋稳定的眼力和灵活的手臂,不久就赶上了师父的技巧。
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奴才,依靠主子的各种恶习升官发财,所以对他种种不入流的爱好大声捧场欢呼。大家极力奉承,说他的丰功伟业就像希腊的赫拉克勒斯;说他击毙勒梅安的狮子,格杀埃里曼托斯的野猪,当进入众神的行列,名声永垂不朽。他们不知原始社会的状况,人与兽争夺尚未定居的土地,成功战胜凶猛的野兽,的确是真实而有益的英雄行径。罗马帝国时代,野兽早已远离人烟稠密的地方,城市的附近更是绝迹。他便派人到荒漠旷野去追捕野兽再运到罗马,用非常壮观的方式使之死于皇帝的手中,这种无聊的举止对君主而言确实极其荒谬,也让人民在无形之中感受到暴力的威胁。由于自己无知,康茂德无法觉察其中的差别何在,反而热心追求光荣的形象,称呼自己是罗马的赫拉克勒斯,把棍棒和狮皮分置帝座两边,作为权力的象征,树立雕像要臣民把自己当作神明祭祀。他每天投身于凶险搏斗中,将英勇和技术发挥到极致。
皇帝被列入角斗士的名单,自己为此洋洋得意;事实上这种卖命的职业受到罗马法律和习俗的排斥,被普遍认为低贱且极不荣誉,一般百姓看到他自甘堕落的表演无不感到羞耻。康茂德选择盾剑手的角色,与网戟手的格斗是竞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比赛之一。盾剑手配备头盔、短剑和圆盾;对手赤身裸体,拿着一副大网和一根三叉戟,要用撒网缠住敌人再加以刺毙。如果第一次撒网失手,就得逃开盾剑手的追杀,直到准备好第二次撒网为止。皇帝曾经参加格斗735次,对此《皇帝起居注》有光荣的记录。他的所作所为中最可耻的事,是从角斗士的基金支领很大一笔酬劳,结果变成罗马人民新的苛捐杂税。可想而知世界的主人参与格斗一定是赢家,竞技场的胜利并不是经常血迹斑斑,然而他在角斗士学校或自己的宫廷进行练习,倒霉的对手经常要在康茂德的手中受到重创,阿谀谄媚者要流出自身的鲜血才行。他现在瞧不起赫拉克勒斯的威名了,保卢斯是一位声威远震的盾剑手,从而成为他唯一听得入耳的名字,并将之刻在巨大的雕像上面,元老院为了奉承他,就用这个名字再三高声欢呼。
康茂德现在可谓罪孽深重,名誉扫地,即使是充满谄媚喝彩的宫廷,他也不能掩饰遭到帝国知名之士的轻蔑与仇视。感受别人对他的痛恨、嫉妒对国家有建树的臣民、忧虑可能遭受的危险以及日常娱乐节目中养成的杀戮习惯,都在激起他那残暴凶恶的兽性。历史有真实的记载,出于他的猜忌和恶意,牺牲者名单上面仅仅任过执政官的议员就有一长串。他想尽各种办法要找出与安东尼家族有关系的人士,即使是助纣为虐和共享欢乐的佞臣,也一概斩草除根。他罄竹难书的暴行最后让自己也难逃死亡的命运。他滥杀罗马贵族,使得血流遍地,最后家臣也感到自身难保,他自己的性命便也危在旦夕了。
他的爱妾梅西亚,还有侍从埃克勒克塔斯,以及禁卫军统领莱塔斯,他们看到同伴和前任的下场而感到自危,决定防止随时会临头的覆亡,不管是暴君疯狂的一时冲动,还是人民突发的揭竿起义。康茂德在年前打猎回来,感到非常疲倦,梅西亚乘机给了他一杯毒酒,让他回到寝宫去睡觉。毒药与酒醉同时发作,一位以摔跤为业的强壮年轻人潜入寝宫,在毫无反抗之下将他勒毙。为了使整个城市甚至宫廷,对于皇帝的死不会有丝毫怀疑,众人很秘密地将尸体搬出宫外。这就是马可之子的下场,一个为万民痛恨的暴君何其轻易就被推翻了。他接掌先人传承的政权,在位13年,压迫数以百万计的臣民,这些人无论在体力和才干方面,都不亚于他们的统治者。
三、佩尔蒂纳克斯为禁卫军所弑(193年)
鉴于事态极为严重,阴谋分子的手段相当冷静和利落,他们决定立即拥立一位新皇帝登上宝座,条件是必须赦免弑君的罪行。他们将目标锁定在罗马守将佩尔蒂纳克斯身上,他是曾经担任执政官的元老院议员,显赫的功绩遮蔽出身的寒微,并获得国家的最高荣衔。他治理过帝国大部分的行省,所有重要的职位不论文官还是军职,他都能以稳重、审慎和正直的作为,获得良好的名声,现在是马可硕果仅存的朋友和大臣。午夜时他被家人唤醒,说是皇帝的侍从和禁卫军统领等在门外。他很镇静地接见来人,心想他们的光临大概是要执行主子残酷的命令。谁知他不仅没有遭到处决,反而被拥上罗马皇位。刚开始他还不相信他们的来意和保证,最后确定康茂德已经死亡,他抱着惶恐的心情接受了紫袍,因为他非常清楚身居帝王之位的责任和危险。
元老院在暴君生前卑躬屈节、百般奉承,在他死后却毫不留情加以鞭尸,说起来虽不够光明磊落,却也证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关敕令的合法性受到帝国政体原则的支持,共和国的最高行政官员滥用权力,无论给予谴责、罢黜或处死,都是元老院自古以来毋庸置疑的特权。现在这个大权旁落的议会,只能以处罚一个已经垮台的暴君为满足,因为他生前的统治受到军事专制政体的保护,无法对他的罪孽进行审判。
佩尔蒂纳克斯要用比较高尚的方法谴责已死的前任,为了对照康茂德的恶行,那自己就要奉行德政。他在登基那天把全部私人财产交给妻儿,要使家人没有卖官鬻爵、假公济私的借口。他拒绝拿奥古斯都的名讳自我标榜,更不愿用恺撒的头衔腐化没有处世经验的儿子。他把父亲和皇帝之间的责任划分得清清楚楚,用严格的简朴方式教育儿子,并不保证可以传承帝位,一旦时机到来,他期盼儿子要让自己不负所望。佩尔蒂纳克斯在公开场合的态度温和而又严肃,闲暇之际经常找品德良好的元老晤谈,既不骄矜也不猜忌,把他们当作朋友和知己,过去在暴君的淫威下患难与共,希望现在能够同享美好的生活。他经常邀请大家欢度不拘形式的宴会,非常节俭,从不讲究排场,受到怀念康茂德时代的奢华与放纵的人所讪笑。
佩尔蒂纳克斯要尽可能治疗暴君留下的创伤,他乐意这样做却也感到悲哀和痛苦。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要是还活在世上,他就把他们从放逐中召回或从监狱里释放,恢复他们原有的地位和财产;他把遭到谋杀、尚未埋葬的议员遗体下葬在先人的祖茔。他为他们平反,尽力抚慰家破人亡的族群。其中最大快人心的事,莫过于处罚无事生非的告发者,这些邪恶小人是君主、德行和国家的公敌。即使调查以替天行道名义谋杀皇帝的凶手,佩尔蒂纳克斯的做法也非常平实,完全遵照司法程序,不为成见和仇恨所左右。
皇帝应该特别关心国家的财政。康茂德虽然使尽各种不法手段,用横征暴敛的方式夺取臣民的私产,其奢华铺张的行径依然是入不敷出。在他死后发现国库只剩200磅黄金,这不但要支付政府的日常费用,还需支付一大笔犒赏金,这是新皇即位答应禁卫军的要求。如此困难重重的环境下,佩尔蒂纳克斯以宽大和持重的态度,完全免除康茂德强征的苛捐杂税,取消对国库的不当请款。他用元老院的敕令向臣民宣告:“我情愿光明正大治理一个贫穷的国家,也不愿用暴虐和不义的手段谋取财富。”他认为节俭和勤勉是致富之道,据此原则,不久后民众的需求获得大量满足。宫廷费用减少了一半,所有奢侈品被公开拍卖,包括各种金银器具、精巧赛车、多余的丝织品和刺绣服装,及许多年轻貌美的男女奴隶。皇帝为了表示人道的关怀,凡是生而获得自由人的资格,被税吏从哭号的父母怀中抢来的奴隶,并不包括在出售之列。同时他强迫暴君的佞臣和宠幸要捐出部分不义之财。他很快偿还了国家的债务,出乎意料地付清了公职人员的欠薪。他废止各种强加在商业上的限制,将意大利和各行省的未耕地发放给愿意耕种的人,为了以示奖励,还下令豁免10年田租。
佩尔蒂纳克斯言行一致的作为,使他获得万民的爱戴和尊敬,这是君王最高贵的回报。感怀马可的人士从新帝身上看到光明的形象,庆幸自己能够长久享受仁慈宽厚的统治。佩尔蒂纳克斯满腔热血,急于改革腐败的国家,照他的年龄和经验来说,实在不应如此轻举妄动,以致自己饮恨九泉,国家同时蒙受不利。他的行事过于真诚和鲁莽,让一群奴性深重、趁乱谋取私利的人联合起来反抗他,他们偏爱暴君的施惠甚于公正无私的律法。
在举国的欢乐声中,禁卫军却格外的不满。他们勉强听命于佩尔蒂纳克斯,怕他会随时恢复严格的军纪。他们怀念前任统治者可以仗着权势让他们为所欲为。统领莱塔斯在暗中煽动士兵的不满,因为他在拥立之后才发觉,登基的皇帝情愿奖励奴仆,也要避免受到近臣的控制,所以要趁着为时未晚赶快动手。佩尔蒂纳克斯登基的第三天,士兵就抓住一位具有贵族身份的议员,打算把他带到军营,紫袍加身拥为皇帝。谁知这位议员不为危险的帝座所动,满怀恐惧地逃脱掌控,跑到佩尔蒂纳克斯的跟前寻求庇护。执政官索修斯啯法尔科是个出身古老而富裕家族的鲁莽青年,受到怂恿后产生野心,趁着佩尔蒂纳克斯出巡的时机,公开篡位要取而代之。谁知佩尔蒂纳克斯突然返回罗马,果决地粉碎了阴谋行动。如果不是皇帝认为这次谋逆没有造成损害,非常诚挚地提出赦免,法尔科就会以人民公敌的罪名被判处死刑。佩尔蒂纳克斯向元老院表示,即使有任何一位议员被判有罪,他也不愿让其流出的鲜血玷污他纯洁无瑕的统治。
这次失败的行动只会激起禁卫军的愤怒,康茂德死后86天,军营在3月28日爆发动乱,军官们既没有能力也不愿出面压制。两三百名士兵在中午出发,手里握着武器,满面怒容地冲向皇宫。大门被卫兵和前朝的家奴打开,双方早就密谋要害死德行高尚的皇帝。佩尔蒂纳克斯听到士兵接近的消息,既不逃走也不躲藏,反而接见这群天理不容的凶手,义正词严地告诉大家,自己身为皇帝完全清白无罪,提醒他们之前立下的神圣誓言。前来的士兵哑口无言站着发呆,对自己恶毒的阴谋感到惭愧,又敬畏皇帝庄严的神色和坚定的态度。但想到可能赦罪无望,这又激起他们的怒火,有个通格里斯蛮族士兵首先发难,举剑刺向佩尔蒂纳克斯。皇帝终被乱刀杀死,头颅被砍下插在矛尖。凶手以胜利的姿态将之带回禁卫军营区,人民只能投以哀怨和痛恨的眼光。公众悲叹爱民如子的皇帝死于非命,在他治理下的幸福是何其短暂,每一思念至此,迫近的灾难更加重了他们的疑惧。
四、禁卫军公开出售帝座引起众怒(193年)
奥古斯都创立的禁卫军养成违法乱纪和干政谋篡的风气,正是罗马帝国衰亡的征兆和起因。那位政治手腕高明的僭主,知道法律只是表面的掩饰,夺取的政权要靠武力维持,于是编组了强大的卫队,随时用来保障自己、恐吓元老院、事先防范谋逆活动,并及时扑灭暴乱行为。他以双薪和特权笼络这支受宠的军队,首都只驻扎三个支队的兵力,其余散布在意大利邻近的城镇。禁卫军飞扬跋扈的作风,让罗马人民感到愤愤不平,惊慌难安。但经过50年的和平岁月,人民逐渐被奴化,提比略贸然采取了一个很重要的措施,国家从此戴上枷锁动弹不得。他裁减驻军以免除意大利的负担,同时,以加强禁卫军的军纪作为借口,将他们集中在罗马一个永久营区,置于首都的要冲位置,并建造精良坚固的守备工事。
专制政体固然需要有震慑力的奴仆,但这却给政权本身带来致命的威胁。皇帝将禁卫军派往宫廷和元老院,等于是教他们窥探自己的实力和文官政府的弱点。保持距离和神秘才能使人对一无所知的权力产生敬畏之心,要是对主子的败德恶行了如指掌,就难免让奴仆产生蔑视的心理。禁卫军驻扎在富庶的城市,整日无所事事,过着闲散的生活,感觉到自己具有无可抗拒的力量,于是越发骄纵自满。尤其是君主的安全、元老院的权力、国家的金库和帝国的宝座,全都毫无遮掩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时,尤为如此。为了杜绝禁卫军危险的念头,就是意志坚定和根基稳固的皇帝也不得不运用权术,务求恩威并用、赏罚分明,一方面满足他们骄纵的心理,迁就其享乐爱好和姑息越轨的行为,另一方面用大量赏赐收买并不完全可靠的忠诚。所有这些特权和恩典,从克劳狄登基以后就成为禁卫军对每位新皇合法的要求。
禁卫军的支持者极力辩称,拥有武装军队就有合法的权力,根据政府体制组成的重要原则,他们坚持指定皇帝,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执政官、统领大军的主将和重要官员的选举权虽然后来被元老院夺走,那是罗马公民自古以来不容置疑的权利,然而现在要上哪里寻找罗马公民呢?他们当然不是充塞在罗马街头的奴隶和外国人或奴性十足的群众,不论在精神还是物质方面,他们都贫穷得一无所有。要从意大利的年轻精英当中挑选国家保护者,他们受过军事和品德的锻炼,才是公民真正的代表者,他们最有资格推选共和国的军事统帅。他们提出的论点固然还有值得商榷的余地,但等到凶狠的禁卫军增加发言的分量,像征服罗马的蛮族一样,拔出刀剑做决定,就没有他人说话的余地了。
暴动的士兵残忍地谋害佩尔蒂纳克斯,是对神圣帝座的侵犯,他们随后的行动更加侮辱帝制的尊严。军营里面闹哄哄无人出面领导,惹起弒君风波的统领莱塔斯,非常谨慎,不敢触犯众怒。正在军心大乱、法纪沦丧之际,罗马守将提尔皮西阿努斯身为皇帝的岳父,在得知叛变后奉派来到军营,企图平息这场难以预测的事故。等到这群凶手将佩尔蒂纳克斯的头颅插在矛尖,兴高采烈地凯旋,他也只有黯然无语。受到野心的驱使,丧失原则、忘记悲痛,这在历史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提尔皮西阿努斯居然在如此恐怖的时刻,渴望登上血迹未干的宝座,真令人不敢置信,被弑的皇帝是如此圣明,与他的关系是何等密切。他开门见山用最有效的方法磋商继位的条件,禁卫军深知奇货可居,不愿吃亏,又怕私下接触得不到好价钱,遂登上城堡大声叫喊,用公开拍卖的方式将罗马世界让售给出价最高者。
军方无耻的叫价真是狂妄嚣张到了极点,全城民众知道后莫不痛恨在心,人人义愤填膺。消息传到德第乌斯啯尤利安努斯耳中,这位有钱的元老根本不管民间疾苦,正在享受奢豪的饮宴。他的家人和门下的食客都喋喋不休地劝他争取帝位,千万不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虚荣心极重的老家伙急忙赶到禁卫军营区,提尔皮西阿努斯还在讨价还价,于是他也在城堡的墙脚高声竞争,双方代表在奔走中进行卑劣的磋商,来往把底价告诉对方。提尔皮西阿努斯原来答应给每位士兵5000第纳(约为4磅黄金),尤利安努斯急于获胜,出价一下子跳到6250第纳。营门立即打开,士兵们欢迎买主进入。他受到拥立成为皇帝,接受军队宣誓效忠,士兵们还要求他谅解提尔皮西阿努斯的竞标,不可追究此事,看上去还很讲公道。
现在该轮到禁卫军履行卖方的义务了,他们虽然不齿新帝,但还是要给予扶持。于是他们将尤利安努斯簇拥在队列的中央,四周用盾牌围绕严加保护,以密集战斗队形通过城中静寂无人的街道。元老院奉命召集会议,不论是与佩尔蒂纳克斯来往密切的朋友,还是与尤利安努斯发生私人冲突的仇敌,为了不吃眼前亏,都装出一副愉快的模样,跟着分享革命成功的喜悦。等到尤利安努斯带来的士兵布满元老院,他大言不惭地谈到继位的选举是多么合意,自己的德行是如此高尚,并保证将充分尊重元老院。善于奉承逢迎的议会为他们自己和国家的幸福而祝贺,矢言要对他忠心不二,并且授予其帝国的全部权限。尤利安努斯用同样方式接收宫殿。首先让他感到极为刺目碍眼的就是佩尔蒂纳克斯砍掉头颅后留下的躯体,接着是为他准备的极为简单的御膳。他对于死者根本无动于衷,就是饮食也弃而不用,只是下令准备丰盛的宴席,自己边玩骰子边观赏著名舞蹈家皮拉德斯的表演直到深夜。然而可以预料得到,一旁奉承的人员散去后留下他在黑暗中独处,恐怖袭上心头以致整夜无法入睡,他必然想起自己操之过急的愚行。品德高尚的先帝尚且惨遭横死,何况他的权势安危不定,这个皇位并非以功绩获得而是花高价买来的。
五、塞维鲁进军罗马登基称帝(193—208年)
公众的不满情绪很快由中央传播到边疆。不列颠、叙利亚和伊利里亚的军队,哀悼佩尔蒂纳克斯的惨死,他们有的曾与他共事,有的在他的指挥下完成过征讨的任务。接到禁卫军将帝国公然拍卖的信息,大伙无不感到惊讶和愤慨。或许也带些妒忌发横财的心理,他们坚决不同意这种无耻之尤的买卖。兵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获得全军的一致赞成。这固然可置尤利安努斯于死地,但同时也破坏了国家的和平。尤其是边疆各军将领,如克劳狄乌斯啯阿尔比努斯、佩西尼乌斯啯尼格尔和塞普提米乌斯啯塞维鲁,他们渴望夺取皇位的心愿,远较替佩尔蒂纳克斯复仇更为急切。他们之间的实力旗鼓相当,每人统率三个军团,并有大量协防军军队,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是能征善战的军人。
多瑙河和亚得里亚海之间的潘诺尼亚和达尔马提亚,是罗马费尽千辛万苦最后才征服的地区。当地的蛮族为了保卫国家自由,一度有20万人拥上战场,令年老力衰的奥古斯都深感震惊,这迫使慎谋能断的提比略亲掌兵符,倾全国之力出征。潘诺尼亚人最后还是屈服在罗马的武力和统治之下。举凡已经归顺的人民,还有邻近尚未征服的蛮族,甚至连同混血通婚的部落,或许是水土和气候的缘故,他们都是体形壮硕、心智迟钝的蛮子,其凶狠残暴的天性与罗马公民温顺柔和的面貌比较,刚毅坚定的特征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来。当地英勇好战的青年,给驻防多瑙河沿岸的军团供应着源源不断的新兵,他们经常与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作战,一流劲旅的名誉可谓受之无愧。驻扎潘诺尼亚的军队受阿非利加人塞普提米乌斯啯塞维鲁指挥,他以一介平民的身份逐渐爬升,善于掩藏雄心大志,不会因为欢乐的诱惑、危险的恐惧和人性的弱点而改变稳健的作风和野心。得知佩尔蒂纳克斯被谋害的消息,塞维鲁马上集合军队,生动详述了禁卫军的罪恶、傲慢和懦弱,鼓励军团起兵报仇,他最后答应给每位士兵10磅黄金。充满荣誉的犒赏要比尤利安努斯用贿赂的手段购买帝国的价格高出一倍。欢呼的军队立即以奥古斯都、佩尔蒂纳克斯和皇帝的名号尊称塞维鲁。他生性迷信,相信征兆和占卜带来的运道,同时也靠着显赫的功勋和恰当的策略攀登上了巅峰的地位。
塞维鲁决定逐鹿帝国,马上争取主动,发挥据有独特位置的优势。潘诺尼亚的边界延伸到东阿尔卑斯山,成为快速进入意大利的通道。记得奥古斯都说过,潘诺尼亚的军团10天之内可以出现在罗马城外。现在他的竞争者和意大利隔着海洋和大陆,所以进行平叛之举必须抢先下手,在让两位对手知道大局已定之前,他已经替佩尔蒂纳克斯报仇雪恨,处罚了无耻的尤利安努斯,并接受元老院和人民的宣誓,成为了合法的皇帝。塞维鲁在远征期间,不眠不休地赶路,全副武装走在行军纵队的前头。以身作则的做法赢得了军队的信任和爱戴,他督促大家要勤劳,激励大家的士气,鼓起大家的希望,表现了愿意与士兵同甘共苦的态度,同时让大家知道未来还有更丰厚的报酬。
尤利安努斯尽一切努力想要免于覆亡,或者至少要能撑一段时间。他要求其收买的禁卫军在城内备战,环绕城郊建立防线,甚至加强宫廷的防御工事,好像靠着备用的护城壕,能够在没有外援的形势之下抵御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恐惧感和耻辱使禁卫军的卫士不敢抛弃连队队标逃亡,当他们听到潘诺尼亚的军团由百战沙场的将领指挥,这支军队曾经在冰冻的多瑙河岸轻松征服凶狠的蛮族时,无不惊慌失色,唉声叹气地离开浴场、剧院和声色场所,开始进行备战的工作。兵器久不上手,战技早已生疏,铠甲的重量让身体吃不消;想靠外形凶猛的野兽吓唬北方的军队,未经调教的大象却把技术欠佳的驭手摔下背来;米塞卢姆抽调来的舰队,海上的操练错误百出,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元老院在一边冷眼旁观,对于篡位者的焦灼和软弱感到幸灾乐祸。
塞维鲁既不在乎尤利安努斯的武力,也不畏惧他的法术,唯一的危险是行刺的阴谋,于是他选了600个忠诚的卫士,行军的全程日夜甲不离身在四周严密防护。他领军长驱直入,军队快速挺进,毫无困难地通过亚平宁山的隘口,派来阻挡的军队和使节被其纳入麾下,然后在距罗马70英里的因特朗尼亚稍作停留。塞维鲁胜券在握,禁卫军处于困兽之境中,难免引起流血冲突,但他不愿意以武力登上皇位,保全罗马的用心值得赞许。他派到首都的使者向禁卫军提出保证,只要交出一无是处的皇帝和弑杀佩尔蒂纳克斯的罪犯,接受胜利者公正的审判,他就不会将此一令人悲痛的事件视为集体行为。禁卫军的反抗只是固执的情绪,他们毫无忠诚可言,欣然接受了这个简单的条件,抓住了大部分凶手,并通知元老院将不再为保护尤利安努斯而出兵战斗。执政官召开会议,一致通过塞维鲁为合法的皇帝,敕令佩尔蒂纳克斯封神以示荣耀,宣布尤利安努斯的退位并且判处其死刑。这个不幸的可怜虫被私下带到宫殿的浴场,像普通罪犯般接受斩首的极刑(193年6月2日),离他花费巨款买到帝位,到岌岌可危的政权垮台为止,总共只有60多天而已。塞维鲁只用短暂的时间,率领大军从多瑙河地区远征台伯河畔,似乎令人难以置信,这也可以证明帝国当时的状况:农业和贸易能够充分供应军用粮食,道路的建筑和维护非常良好,军团有严格的纪律和训练,以及行省明哲保身的退避态度。
塞维鲁的才华和运道极其出众,使得一位学识渊博的史学家拿他与第一位最伟大的恺撒相提并论,只是这勉为其难的对比让人感到汗颜。恺撒为人豪迈、宽厚仁慈、天赋异禀,能够融爱好享乐、渴求知识和开创伟业于一身;塞维鲁的个性当中,难道我们也能找到这些特质吗?唯独有一件事他们可以相互媲美,那就是两人都以迅速的行动获得内战的胜利。塞维鲁以不到四年的时间,征服富庶的东方和骁勇的西方,击败两个既有名声又有才能的敌手,歼灭许多在武器和训练方面势均力敌的军队。凡是那个时代的罗马将领,全都通晓筑城的技术和用兵的原则,塞维鲁是一位优秀的战术家,用兵方面不仅匠心独到,而且别具慧眼,所以比起实力强大的对手更占优势。这里不再详细叙述他在西方和东方的军事行动,对抗尼格尔和阿尔比努斯的两场内战,整个过程和结局几乎相同。我们仅就影响征服者性格发展和帝国形势呈现出的最值得关注的情况,整理出个人的看法,给研究者提供参考。
直到夺位战争最后的决定时刻,因为整个大局未定,塞维鲁表面上还对元老院保持尊敬,其残暴多少还受到一点约束。但不久之后随着阿尔比努斯的头颅落地,在一封充满威胁的信件中,他通告所有的罗马人,对于不幸对手的支持者他将采取绝不宽恕的态度。他始终疑惧自己没有受到元老院的爱戴,对比之下感到非常愤怒。虽然发现一些通敌的信函,他还是把宿怨隐藏心头,有35名议员受到指控支持阿尔比努斯叛党,他毫不追究地加以赦免。从这个行动看来他像是完全忘记和原谅所犯的罪行。接着就在这个时候,他将41名议员,连同他们的妻子、儿女和部从全部处死。西班牙和高卢一些高贵门第的省民,也都牵涉其中被一网打尽。事件的始末和犯人的姓名在历史上都有记载。塞维鲁认为只有严刑峻法,才是唯一可行的措施,确保国家的和平与皇权的稳固。他曾惋惜地提到,要想推行仁政,必须先用重典。
六、君主体制的新政及对后世的影响(197年)
专制君主符合国家整体的利益,要把臣民的数量、财产、秩序和安全视为最重要的基础,这样才能凸显君主的真正伟大。再无所作为的帝王,谨慎也可以补才能之不足,能够制定与天资卓绝的帝王相同的行为准则。塞维鲁把罗马帝国视为他的资财,上位后刻意培植和改良如此珍贵的产业,制定有益的法律,并刚直坚定地执行,不久以后就矫正了自马可去世以来,政府各部门的滥权恶习。依法行政的程序,皇帝的判决以详察、明理和正直为特色,即使有时会稍稍偏离公平的严格分际,通常也是为了帮助穷苦和深受压迫的人民。他的做法与其说是基于人道的情感作用,还不如说是专制的自然趋向,使得权贵和豪门收敛骄纵的气焰,所有的臣民都处于绝对隶属的同一水平。他兴建公共纪念物和壮观的剧场完全不惜成本,经常发放大量粮食和谷物,这些都是获得罗马人民爱戴的有效手段。内讧的灾害已经清除干净,行省再度感受到和平繁荣的宁静,许多城市因塞维鲁的慷慨施舍而恢复生机,新创立的殖民地以他的头衔,用大兴土木对他表示感激和幸福。罗马的军威因皇帝崇尚武德和战无不胜而恢复原有的名声。他有资格大肆夸耀自己的成就——即位于帝国蒙受内忧外患的危亡时刻,后来却建立了深远而光荣的全面和平。
虽然内战的创伤好像已经完全痊愈,但专制政体仍藏匿着致命的毒药。塞维鲁文武兼备,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即使具有首任恺撒的英武或奥古斯都的智谋,也还是无法控制战功辉煌的军团骄纵傲慢的气焰。塞维鲁出于感激的心情、错误的政策和表面的需要,终于放松了对军纪的严格要求。虚荣的士兵讲究戴金戒指作为装饰,获准携带家眷无所事事地住在军营,助长了懒散成性的风气。皇帝给他们史无前例地加薪,以致养成动辄需索的习性,担任危险的任务或参加公开的庆典,均要求额外的赏赐。军队因胜利而得意忘形,因奢华而萎靡衰弱,因拥戴而享受特权,过着高于人民一般水平的生活;长此以往,士兵便无法忍受军务的辛劳,不愿接受国法的约束,更对成为谨守本分的部属而不耐烦。各级军官要用极度挥霍和无限奢侈来维持阶级的优越。现在还保存着塞维鲁的一封私函,他对于军队表现的放纵和失职的情况有很大的感慨,信中告诫出任要职的将领,要从军团主将自身开始进行必要的改革。如同他所说,军官要是失去士兵的尊敬,就会得不到他们的服从。皇帝如果肯正本清源,就会发现普遍腐化的主要原因,虽然不能说是最高统帅缺乏言传身教,但以其帝王之尊,对他们的恶意放纵,却难辞其咎。
禁卫军谋害皇帝出卖帝国,以叛国罪名得到惩处,但难以取代的军勤制度虽然危险却有必要,塞维鲁很快用新的形式加以恢复,而且将人数增加了4倍。这支军队以往都在意大利征召,但由于邻近行省逐渐感染了罗马柔弱娇贵的习气,募兵范围便延伸到马其顿、诺里库姆和西班牙。原来举止优雅的军队只适合华丽的宫廷,无法用来作战。塞维鲁以新血接替,规定从所有边疆的军团中挑选最为健壮、勇敢和忠诚的士兵,调到禁卫军服役,并以此当作荣誉和奖励。等到新制度实施以后,意大利青年不再热衷练习武艺,罗马街头出现的奇装异服的蛮族,使人惊骇不已。塞维鲁对此深表满意,军团势必会将经过挑选的禁卫军看成维护军中秩序的代理人;现有5万人的兵力,兵器和配备方面均优于任何武装力量,可以随时开入战场,从此粉碎一切叛变的希望,使他能够保有帝国并传之子孙。
指挥这支受宠的强大军队的指挥官,不久就位居帝国的最高官职。禁卫军统领在最初只是卫队的队长,现在不仅统率大军,还握有财政和司法的大权。其行政部门代表皇帝本人并行使皇帝的权力,这样的政府自然堕落成为军事独裁政治。普劳提阿努斯是塞维鲁宠信的大臣,成为第一任享有并滥用大权的禁卫军统领,拱卫中枢的时间长达10年之久。等到他的女儿和皇帝的长子结婚,看上去可以长保荣华富贵了,谁知却成为覆亡的原因。宫廷之间相互倾轧激起普劳提阿努斯的野心,但同时也令皇帝产生恐惧。皇帝感受到革命的威胁,即使宠爱一如昔日,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将他处死。待普劳提阿努斯垮台,声名显赫的优秀法学家帕皮尼安,奉派出任禁卫军统领这一繁重的职务。
历代皇帝对于元老院不论是真诚尊敬,还是表面应付,至少都能细心呵护奥古斯都建立的文官体制,彰显君王的德行和睿智。塞维鲁即位以后,由于他自年轻起就在军营接受绝对服从的训练,壮年又习惯于专制独裁的军事指挥,因此他那刚愎而倔强的个性不可能发现或者承认,皇帝和军队之间存在一个中介的力量;须知元老院即使是拿来摆样子,但还是有很大的用处。他们即使憎恨掌权君王,但针对他的不悦表现也会惊惶战栗。塞维鲁不屑向议员声言自己是公仆。他摆出君主和征服者的姿态下达命令,毫不避讳行使全部立法权和行政权。
制伏元老院可谓轻而易举,但并不光彩。要知道握有国家军事和财政大权的最高长官,一言一行都受到万民的注视和关怀。元老院既不是由人民选出,没有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力,更不能激起公众爱戴的情绪,只是把逐渐消失的权势,完全寄望于自古以来的舆论基础,然而其处境不仅脆弱,还随时有倒塌的可能。共和国成效良好的理论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转而让位给顺乎自然而又货真价实的君主政体。就像罗马的自由和荣誉相继传到行省,不论是否有意或所得成果如何,共和国历久不变的传统也逐渐产生变化。安东尼时代的希腊史学家,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在一边说风凉话,虽然罗马的君主忌讳使用帝王的称号,却握有帝王的全权。塞维鲁在位时期,元老院充斥着来自东方的奴隶,他们受过教育且辩才无碍,用奴化理论解释个人的谄媚和奉承是正当行为。新来的特权拥护者,他们一边灌输绝对服从的理念,一边详述过度自由将引起无可避免的灾难。宫廷乐意倾听,人民只有忍耐。法学家和史学家一致认为,帝国的权力并非由推派的委员会掌握,而是基于元老院最后的顺从得以维持。皇帝不受民法约束,对臣民的生命和财产拥有生杀予夺大权,处理帝国如同处理私人财产。知名的民法学家诸如帕皮尼安、保卢斯和乌尔比安,在塞维鲁家族当政时期全都飞黄腾达,罗马的法律体系和君主制度紧密结合在一起,可说已达到极为成熟而完美的地步。
塞维鲁在位期间,人们享有强势治理的和平与光荣,也就原谅因他引起的残酷和暴虐。但其后代子孙身受恶法和特例产生的变局,无不斥责他是使罗马帝国衰亡的罪魁祸首。
七、塞维鲁的传承与其两子的阋墙(208—213年)
人之能臻于伟大境界,务必心存积极进取的精神,运用天赋能力克服艰难险阻;即使获得帝王的宝座,也不一定能知足于目前的成就。塞维鲁承认自身的感受,并且深以为憾。他凭借功勋和机运,能从籍籍无名者而身居九五之尊,最后还自谦“历尽世事沧桑之人,毫无功成名就之心”。他所烦恼的事并非创业而是守成,年纪和病痛的折磨,使他满意既有的权力,不再追求更大的目标。因而他不再寄望自己未来的雄心壮志,唯一的希求是发挥父爱的仁慈之心,渴望家族和睦兴旺,永葆盛名。
就像大多数的阿非利加人一样,塞维鲁非常喜爱研究巫术和占卜,能够详尽解说各种梦境和预兆,精通星象和命理之学。这些东西于当前因为科学昌明而影响力减低,过去几乎每个时代,命理都能发挥支配人类心灵的作用。他任职里昂尼斯高卢总督时不幸丧偶,续弦时想挑能够给他带来好运的女子。等他知道叙利亚的埃米萨有个年轻淑女,生下来就有“金枝玉叶”之命,便赶紧前往求婚得以结成连理。朱丽亚啯多姆娜确实如星象推断贵不可言,天生丽质不因年华老去稍减魅力,此外还有丰富的想象力、坚定的意志力和正确的判断力,其卓越的才华在妇女当中有如凤毛麟角。她和善乐观的气质,对于丈夫阴沉猜忌的性格,倒是没有发挥多大的影响力。等到儿子登基以后,她亲自处理帝国重大事务,保持审慎的态度支持皇帝行使权力,采用温和的手段规劝其改变狂放的奢华生活。朱丽亚致力于文学和哲学且颇有成就,带来相当大的名望;同时她也是各种艺术的赞助人,成为当时才智之士的朋友。文人雅客满怀感激,赞赏不绝,无不称誉她的懿德美名;设若我们相信历史记载的绯闻,朱丽亚皇后的贞节应不无非议。
她与塞维鲁生下卡拉卡拉和盖塔两个帝国的继承人。他们自负而虚荣,以为运道可以取代功绩和勤奋,一派坐享其成的懒散态度,父皇和罗马世界都大失所望。这两兄弟自小彼此水火不容,从来没有在德行和才能方面相互勉励,随着年岁的增长,双方对彼此的反感和厌恶不断加深。原本像孩童的争吵,在佞臣的煽动之下愈演愈烈。怀着对两边主子的希望和恐惧,最后剧院、赛车和宫廷都分为两派,私下明争暗斗不已。行事审慎的皇帝用尽各种劝说和权谋,想要化解他们之间日渐增长的仇恨。他深知继任者尖锐的对立会使得他一切的打算全都蒙上不祥的阴影,会让费尽辛劳、流尽鲜血、耗尽钱财以及伤亡无数士兵打下的大好江山,毁在儿辈的手里。他对两人同样喜爱,毫不袒护,都授予奥古斯都的位阶和安东尼的尊号,使得罗马世界第一次同时出现三个皇帝。但纵然老皇帝态度是如此的公正,结果只激起更多的竞争。生性凶狠的卡拉卡拉保有长子继承权的优势,性格温和的盖塔赢得人民和军队的爱戴。失望的父亲痛苦万分,塞维鲁预言会出现兄弟阋墙、弱肉强食、煮豆燃萁的后果,胜利者也会因所犯的恶行遭到报应。
当塞维鲁年老体衰、久病难起时,卡拉卡拉的狼子野心和阴毒邪念便兴起了,他急于登基称帝,不愿将帝国分而治之。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要终结父皇余日不多的残年,在军中煽起叛变却未能成功。年迈的皇帝经常批判马可过于宽厚,若能断然采取公正措施,就可使罗马人免于其孽子的暴虐统治。现在他所处的情况如出一辙,终于体会到法官的铁面无私很容易在父爱的亲情下冰消瓦解。他何尝没有深思熟虑,也曾疾言厉色加以威胁,明知逆儿不孝却依旧无法下手处置,最后只有法外开恩。岂不知他就是做尽坏事,对帝国也不会比纵容带来更大的祸害。他的心神不宁使得病体更为痛苦,求死不得,烦躁难安,最后总算得到了解脱。塞维鲁驾崩于不列颠的约克,享年65岁,光荣而且卓然有成地统治了帝国18年之久。
临终之际,他劝告两个儿子务必同心协力,要求军队拥护在外征战的兄弟。但任性妄为的卡拉卡拉根本听不进老父的逆耳忠言,内心丝毫不为所动。领受遗命的军队,没有忘记忠诚的誓言和先帝的权威,拒绝卡拉卡拉提出长子继承权的请求,宣布两兄弟同时成为罗马皇帝。即位的新帝不久得到不列颠的和平,离开喀里多尼亚回到首都,以封神的荣耀为父皇举行盛大的葬礼,兴高采烈的元老院、公民和行省则承认他们为合法的君主。兄长的位阶似乎较为尊贵,共同平等独立地治理国家。
一个权力无法集中的分裂政府,即使兄弟之间手足情深,也难免发生争执和反目。更何况双方对立,势同寇仇,所有的事务都无法达成共识,这种维持共治并存的局面绝不可能长久。显而易见的后果是只有一个在位,另一个必须下台,于是双方都在用尽心机算计对手,同时保持高度的警觉护卫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免受到刀剑的攻击或毒药的谋害。他们从高卢回到意大利,一路行进极为快速,两人既不同桌用餐也不愿共处一室,使得兄弟阋墙让行省民众看在眼里。等到返回罗马,他们立即将偌大的皇宫隔离开来,两个生活区域之间断绝来往,所有的门户和通道加强戒备,卫兵的站岗和换班,就像处于围城之中,控管非常严密。两位皇帝只在万分悲痛的母亲面前相见,再就是共同现身公开场合,此刻每人身边环绕全副武装的随从。即使在参加重大的庆典和集会的时候,宫廷不论怎样加以掩饰,也无法遮盖他们心中对彼此的恨意。
两位皇帝之间的矛盾所潜伏的内战诱因,使得政府无所适从,一定要设法让敌对的兄弟都能得到好处。有人提议双方既已无法和睦相处,不如将帝国划分开来,以符合各人的利益。条约内容已详细拟定,卡拉卡拉是长子,保有欧洲和阿非利加西部地区,把亚细亚和埃及的统治权让给次子,盖塔住在亚历山大里亚或安条克,这两个城市的财富和雄伟都不比罗马逊色。双方的军队配置在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都把对方当成敌国严加防范;此后从欧洲挑选出来的元老院议员只承认罗马主权,亚洲的罗马公民和自由民就得追随东方的皇帝。谈判为朱丽亚太后的泪水打断,这些主张会让每位罗马人心中充满恐惧和愤慨。罗马帝国幅员广大的疆域是长期征战的产物,经过时间和政策的捏合而成为紧密的整体,需要强大无比的力量才能硬生生撕成两半。罗马人非常担心分割的两部很快会发生内战,恢复成一人统治的局面;设若分裂永久存在,也会因行省的分治而导致帝国灭亡,目前的根基再坚固也无济于事。
要是条约付诸实施,欧洲的君主不久就会成为亚洲的征服者,事实上卡拉卡拉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充满罪恶的胜利。他假装同意母后的恳求,答应到她的寝宫和弟弟见面,双方和平修好(212年2月)。正在他们交谈之际,原来就埋伏好的百夫长,拔剑冲向不幸的盖塔。惊慌的母亲用手臂来保护自己的小儿子,但已经无济于事,连自己的手臂也遭砍伤,身上沾满幼子的鲜血,此时还看到长子正在大叫,起劲为施暴的凶手助威。卡拉卡拉犯下滔天大罪以后,带着满脸惊怖的神情,匆匆跑到禁卫军的营区,好像那里才是唯一的庇护所。他跪倒在军营保护神的雕像前面,士兵想要扶起他来给予安慰,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述说刚刚遭到一场大难,侥幸得以身免,暗示他已经阻止了敌人的阴谋,决心要与忠于他的军队存亡与共。
盖塔虽然深受军队的喜爱,但抱怨已毫无意义,采取报复行动更是危险,何况他们对塞维鲁的长子仍有敬畏之心,于是不满的神色在窃窃私语当中逐渐消失。卡拉卡拉接着拿出父亲在位期间累积的财富,用来犒赏禁卫军的忠诚,相信他采取自卫的正当性。军心向背对他的生命和权势极为重要,军队的拥护可以左右恭顺的元老院议员。议会只知道一味奉承,对于命运的安排毫无异议加以批准。卡拉卡拉为了缓和大家的情绪,免得引起众怒,提到盖塔这个名字还带着几分尊敬,将兄弟以罗马皇帝之礼厚葬。后人因为同情盖塔不幸的遭遇,也就不提他所犯的过错。我们总认为这位年轻皇帝,是充满野心的兄长手下无辜的牺牲品,但大家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没有着手报复和谋杀,不是不愿,只是缺少执行的力量。
八、卡拉卡拉的暴政与覆灭(213—217年)
自古以来,罗马人之所以感到特别幸福,即使处于恶劣状况仍能获得最大安慰,就是因为皇帝为政以德,恶行受到无形约束。奥古斯都、图拉真、哈德良和马可,经常亲自视导辽阔的疆域,所到之处无不表现出其睿智和仁慈的行为。提比略、尼禄和图密善的暴政,所及的区域不过是罗马或近郊的庄园,仅限在元老院的议员和骑士阶级中。卡拉卡拉可以说是人民的公敌,谋害亲弟弟盖塔以后仅仅过了一年(213年)就离开首都从此没有回来,他剩余的统治时期全部在帝国的几个行省,特别是在东方,所到之处相继成为他蹂躏和掠夺的对象。元老院的议员被迫同行,他们无不恐惧暴君善变的性格,每天奉献大量的金钱供他享乐花用,额度再大也从不放在眼里,被他随意丢给卫士瓜分。卡拉卡拉还在每个城市兴建宏丽的行宫和剧院,有的他根本就没有去过,也不下令停止修建。大多数富有的家庭被他处以罚金或藉没财产而家破人亡,一般人民也因其巧立名目和日益增加的税赋而苦不堪言;即使国家太平无事,但只要他稍有不如意便大发雷霆。他在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发布大屠杀的命令,在位于塞拉比斯神庙的行营,他亲自监督,用残酷的手段杀害数以千计的土著和侨民。他从不在意要处决多少无辜百姓,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犯法叛逆,只是用冷酷的口吻通知元老院,所有的亚历山大里亚人,不管是遭到谋害还是已经逃走的,全部都犯有滔天大罪。
塞维鲁明智的教诲,没有在这个孽子心中发挥应有的作用。这并不是他欠缺想象力和辩才,而是没有判断力和人性。有一个暴君喜爱的格言,虽然会带来反噬的危险,但卡拉卡拉不仅牢牢记住,还毫无限制地滥用,那就是“掌握武力,欺压臣民”。他的父亲对军队的确慷慨大方,但还能严格约束,即使出于需要偶尔加以纵容,但他的坚定和权势也会让状况缓和而不致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个儿子却把“纵兵殃民”当成统治策略大力推行,使得军队和帝国全部难逃覆灭的命运。
卡拉卡拉因其个性和行为无法受人爱戴,他认为只要让军队得到好处,就不会面临兵变的危险,后来发生阴谋活动结束他暴虐的统治,完全是他猜忌的性格引起的后果。他将禁卫军统领的职责分由两个大臣负责,军事部分交给亚得文图斯,一位经验丰富但才能不足的军人;民政事务由奥皮里乌斯啯马克里努斯掌理。后者凭着熟练的行政能力,加上公正的处世态度擢升高位。至于得到宠幸与否全视皇帝善变的性格而定,只要他起了猜疑之心或是发生突变状况,大臣的性命便随时不保。
有一位自称通晓未来的阿非利加人,作出非常危险的预言,说马克里努斯和他儿子命中注定要身登大宝。消息很快传遍行省。后来此人遭到逮捕被押送罗马,但还在守将面前坚持此说不会有错。守将曾接到处理有关“卡拉卡拉继位者”传闻的紧急指示,立即将审讯阿非利加人的口供报告给设在叙利亚的行宫。尽管信差的传递速度很快,马克里努斯的一位朋友还是想尽办法,通知他迫在眉睫的危险。皇帝收到来自罗马的书信,正好要参加赛车活动,就将未拆封的文件交给禁卫军统领,指示他赶快处理,并就其中重要事项提出报告。马克里努斯看到送来的资料,知道在劫难逃,决心先下手以求自保,于是他挑起下级军官的不满情绪,其中有个名叫马尔提阿利斯的士官,为想晋升百夫长遭到否决深感失望,马克里努斯希望能假他的手行事。
卡拉卡拉对宗教极其虔诚,这天(217年3月28日)离开埃德萨到卡雷的月神庙进香朝拜。他在一队骑兵伴护之下前往,途中稍作停留,卫士在外围保持相当距离。马尔提阿利斯借口执行勤务接近皇帝,找到机会拔出短剑将他刺死,凶手随即被皇家卫队射杀。卡拉卡拉就此结束了罪恶的一生,罗马人能忍受他这么多年的统治,说起来真是人类的耻辱。只有个别对他心怀感激的罗马士兵只记得他的偏爱和慷慨,而无视他的邪恶和残酷。
九、马克里努斯的阴谋和施政(217年)
塞维鲁家族灭亡以后,罗马世界有三天没有主人,军队的选择在急迫的状况之下悬而未决。没有人在身世和功勋方面出类拔萃,能赢得他们的爱戴,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禁卫军的决定可以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使他们的统领燃起希望,两位极具权势的大臣自认为有继位的合法权利。亚得文图斯是资深统领,年事已高而且身体多病,加上名望和才干都不足以服众,就将危险的宝座让给野心勃勃的同僚。马克里努斯装出哀恸欲绝的模样,使人无法怀疑他就是害死皇帝的主谋。军队对他的为人处世既不喜爱也不尊敬,想四处找一个可以与之竞争的对手。后来因为他答应给一大笔犒赏,维持禁卫军原有的特权,大家就勉强同意了。他登基(217年3月11日)后不久,就赋予10岁的儿子迪亚杜米尼阿努斯以帝国的荣衔和安东尼的封号。
新帝的权力因元老院和行省的欣然接受,得到合法的承认。大家原先没有料到能从痛恨的暴君手下脱身,无不欣喜若狂,所以对卡拉卡拉的继位人选是否具备应有的德行和条件没有在意。等到惊喜的心情平静下来,大家开始用批判的眼光审视马克里努斯的功勋,方才指责军队的推举太过仓促。皇帝必须由元老院选出,元老院议员虽然不掌握统治的权力,但选举权仍然由元老院议员负责行使,这是君权政体的基本原则。然而马克里努斯并不是元老院议员,这位禁卫军统领的急遽擢升显露了其出身的低微,何况这个对众人的生命和财产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重要职位,一向都是由骑士阶级出任。人们愤慨地窃窃私语着:一个缺乏显赫家世,也没有建立非凡功勋的官员,居然妄想身穿紫袍,而没有把帝王之尊赋予出身和地位与帝国荣誉相当的元老院议员。马克里努斯一旦被不满的目光进行深入的审视探查,其败德行为和重大缺陷就很容易被发现。他任用大臣也引起很多非议,自视甚高的市民以一贯的直率,抨击他的疲软的怠惰与过分的严厉。
马克里努斯着手进行必要的改革,他非常谨慎小心,想用简单而且很难觉察的方式,恢复罗马军队的生气和活力。对于已经在军中服役的士兵,他取消卡拉卡拉赐予的危险特权和额外待遇;至于刚入伍的新兵,他运用塞维鲁循序渐进的训练制度,逐步养成他们守法和服从的习性。不幸的是一个致命的错误,破坏了原来计划。前任皇帝在东方集结很多军队,马克里努斯没有立即将之遣返原来的行省,反而在登基那个冬天,令其全部驻扎叙利亚待命。这些官兵整日无所事事留在军营,盘算他们的实力和数量,交互传播怨声四起的流言,心中想要发起另一次革命,从而获得更多利益。老兵没有受到优厚待遇,反而识破皇帝的别有用心而深感不满;新兵进入军中服役,看到皇帝吝啬又不对外征战,工作增加,报酬反而减少。大家的心情非常阴郁,军中谋反的谣言散布开来,慢慢形成煽动的喧嚣,接着是局部哗变发泄愤怒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只需一个很小的事件,就会引爆全面的叛乱。状况既然如此发展,机会很快就会来临。
十、埃拉伽巴卢斯的崛起与自取灭亡(218—222年)
朱丽亚太后体会到造化弄人和天理循环的无奈,从寒门出身到贵为至尊,她饱尝了乐极生悲的苦果,命中注定要悲泣幼子的冤死和长子的被弒。卡拉卡拉惨遭报应的命运,以她的智慧知道此乃必然的结局,但作为人子的母亲和帝国的皇后,她无法克制悲愤之情。篡位者对塞维鲁的遗孀仍然尊重,她经厉痛苦挣扎后被降为一介平民,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随后在焦虑羞辱中自杀身亡。她的妹妹朱丽亚啯梅萨被迫离开安条克宫廷,带着20年宠幸获得的庞大财富退隐埃米萨,两个女儿索阿米娅斯和马梅娅在身边陪伴。她们两人也各有一个儿子,索阿米娅斯的儿子名叫巴西安努斯,献身太阳神庙当祭司。叙利亚青年只要获得神圣的职位,不论是出于审慎或迷信,都会受到罗马帝国的重用从而青云直上。
许多军队驻扎在埃米萨,马克里努斯要求严明的纪律,让他们进入冬营过艰苦的生活并加强训练。士兵成群结队在太阳神庙休息,看见年轻大祭司雅致的服装和漂亮的容貌,不仅表示尊敬感到高兴,还认出他的面孔很像仍受怀念的卡拉卡拉。政治手腕极为高明的梅萨,看到士兵亲切的表现,为了外孙未来的命运,不惜牺牲女儿的名节,暗示巴西安努斯是被害皇帝的私生子。她派出密使慷慨散发数量庞大的金钱,大家乐于收下并不拒绝,默认他与先皇的血缘关系。年轻的安东尼(巴西安努斯僭用并玷污那受人尊敬的名字)在埃米萨被军队拥立称帝(218年5月16日),发表声明说他有世袭的权利,并且向军队大声疾呼,要他们追随在年轻而高尚的皇帝大纛之下,协助他报复杀父的血海深仇,反抗军事专制的高压统治。
妇人和宦官的阴谋配合极为严密,行动迅速果敢。马克里努斯要是采取积极的作为,还是能够粉碎羽翼未丰的敌人,但他却在恐惧和保守之间举棋不定,守在安条克屯兵不出。这样一来叙利亚各地的军营和守备军队,全部弥漫起反叛的气氛,很多派遣单位发生杀害长官、投效叛党的事件,他们还把马克里努斯迟迟不愿恢复军人待遇和应有的特权,归咎于他的软弱无能。马克里努斯终于从安条克发兵,与年轻的皇位觊觎者的军队遭遇,后者兵力大增且斗志高昂。而他自己的人马看上去对于上战场很不心甘情愿,会战达紧要关头之际,禁卫军在自动自发的驱策之下,发挥勇猛的斗志和训练的优势,叛军的战线面临崩溃的下场。
叙利亚皇帝的母亲和祖母按照东方的习惯随军出战,看到状况不利就从篷车中跳出来,激发士兵同仇敌忾的心理,尽力鼓舞斗志消沉的士气。巴西安努斯一生当中从来不像个大男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却能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英雄,他骑在马背上率领经过整顿的军队,手执长剑冲向层层密布的敌军。甘尼斯是个宦官,生长在东方温顺奢靡的环境,主要的工作是照顾妇女,当日的表现却像才气横溢的大将。战场上杀得天昏地暗仍是难分胜负,如果不是马克里努斯放弃大好机会很快逃走,还可能会获得最后的胜利。他的怯懦只让他多活了几天,其结局还蒙上羞耻的污名,他的儿子迪亚杜米尼阿努斯落得同样的命运。顽抗的禁卫军得知他们为之奋战的皇帝已经逃走,也就放下武器投降。罗马军队交战的双方,一起流下愉悦和激动的眼泪,大家团结在卡拉卡拉之子的旗帜下面,东方行省很高兴承认第一位有亚细亚血统的皇帝。
供奉在埃米萨的太阳神尊称埃拉伽巴卢斯,用一块黑色圆锥形石头为替身,大家都相信这是从天上降落到这个知名的圣地的。巴西安努斯认为他能当上真命天子,完全是伟大的神祇给予庇护。如何用虔诚的祭典表示全心全意的感激,是他在位期间最重要的事务。埃米萨的神明胜过世间所有的宗教信仰,是他崇敬和荣耀的最大目标,埃拉伽巴卢斯的称号对他而言,比帝国所有尊贵的头衔都更为亲切。
埃拉伽巴卢斯(巴西安努斯身为大祭司和受宠者,已经僭用神圣的名字)的罪恶和愚行,难免出于想象或偏见而有所夸大。然而仅就公开呈现在罗马公众面前,得到当时某些严肃的史学家证实的情节来看,堪称极其卑鄙污秽的下流程度,实在是任何朝代和任何国家所仅见。这位来自东方的帝王的纵欲微行,局限于后宫的高墙之内,隔离着人们好奇的眼光。荣誉和高贵的情操,使现代欧洲的宫廷讲究娱乐的升华、礼法的规范和对舆论的尊重。但罗马贵族的堕落和富有,竟将各个民族和习俗产生的罪恶汇于一身以供他们享受,他们无惧于法律的惩处,更不在意舆论的批评,他们因奴隶和食客的百依百顺而生活在不受任何限制和约束的社会。皇帝更是处于高不可及的顶端,以极其轻蔑而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待各阶层的臣民,完全毫无顾忌地享受放纵奢华的皇家特权。
世界上最无用的蠢材也敢于指责别人不守法的行为,即使他自己犯下同样的过错也在所不计;他很容易找出彼此年龄、性格和地位的微小差异,坚定地认为应该有不同的待遇。权势熏天的军队拥立卡拉卡拉荒淫的儿子为帝,他们为这可耻的选择感到羞愧,进而厌恶这位魔头,于是另有打算,转而对皇帝的表弟产生好感,也就是马梅娅的儿子,品德和操守良好的亚历山大。精明的梅萨深知她的外孙埃拉伽巴卢斯必然毁于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为了预留后路她应该替家族找到更有力的支撑。她把握住一个祭神的良机:趁着年轻皇帝心情开朗,劝他收养亚历山大并授予其“恺撒”的荣衔,这样他的神职就不会因为处理政务而中断。
性情和善的皇储是帝国仅次于君主的二号人物,很快就赢得民众的爱戴,但同时也引起暴君的嫉妒,皇帝决心要他败坏品德同流合污,否则就会取他的性命以结束危险的竞争。然而这种过于空洞的计谋很快因自己多嘴而泄露了出去,谨慎的马梅娅安置在儿子身边的仆人立即向她通风报信。埃拉伽巴卢斯急于完成这件事,当发现靠诡计没有效果便决心用武力来执行,他下达了一项专制的命令,撤销表弟恺撒的地位和荣誉。但元老院接到诏书后却毫无反应,同时军营里面却引起轩然大波,禁卫军发誓保护亚历山大,要为受到羞辱的储君报仇。浑身发抖的埃拉伽巴卢斯泪流满面,当众求饶,保证只留下所爱的希尔罗克里斯,这才消弭了士兵的愤怒。禁卫军的统领既可以照顾亚历山大,也能够看管皇帝行为,两人相安无事,这才让他们感到满意。
双方的妥协不可能维持很久,即使像埃拉伽巴卢斯这样卑劣的角色,也不愿接受屈辱的条件,让人牵着鼻子治理帝国。不久他想出一个很危险的方式,要去试验军队的反应。他放出风声说他的表弟已经死亡。人们自然认为是他下的毒手,在军营中激起大家的狂怒。这场风暴显然只能让受欢迎的亚历山大出面,证明这只是谣言,否则无法平息。皇帝由这件事看出大家喜爱他的表弟,而对他本人非常讨厌,一时怒气大发,想要处罚几位领头闹事的士官。他摆出无理性的严厉态度,结果这马上使得他的亲信、他的母亲和他本人走向死亡的命运。埃拉伽巴卢斯当场被禁卫军杀死(222年3月),肢解的尸体被拖过罗马街头丢进台伯河。元老院对他的盖棺论定是遗臭万年,后人认为颁布的敕令非常公正。
十一、亚历山大的即位与军队的暴乱(222—235年)
亚历山大取代了表兄埃拉伽巴卢斯的位置,在禁卫军的拥立下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他与塞维鲁家族的关系以及僭用的名字,完全和惨死的皇帝相同;但其具备的德行和所遭遇的危险使得罗马人对他产生好感,热心慷慨的元老院一天之内授予了他代表帝国尊严的头衔和权力。亚历山大是位谦和孝顺的青年,只有17岁,政权遂落入母亲马梅娅和祖母梅萨的手中;后者在亚历山大登基以后不久去世,马梅娅成为了帝国的摄政。在每个时代和国家,往往两性之中比较聪明或强壮的男性掌握国家的政权,而另一性则限于照顾家庭生活和传宗接代。世袭的君主政体,尤其是现代的欧洲国家,基于骑士精神和继承法则,我们早已习惯特殊的例外:也就是文治和武功这两方面都一窍不通的女人,也能够在伟大的王国具有绝对的统治权。罗马的皇帝仍然视为共和国的军事统帅和行政首长,他们的妻子和母亲虽然享有“奥古斯塔”的称号,个人却可以说是毫无权势。在古代那些只有婚姻而无爱情,或者是相爱而不知道体贴和尊重的罗马人看来,让女人来统治国家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曾经傲慢的亚格里皮娜将帝国的权位授予她的儿子,实际上自己也想分享这应得的荣誉,她疯狂的野心为关心罗马尊严的公民所深恶痛绝,在计谋百出的塞涅卡和比罗斯手中,她不但被挫败,还丧失性命,使得尼禄成为弒母的孽子。
后继各位皇帝无论是睿智或平庸,都不愿冒犯全国臣民之大不韪。只有淫乱败政的埃拉伽巴卢斯,会用他母亲的名号来污辱元老院的名声。索阿米娅斯就坐在执政官的旁边,以合法成员的身份签署立法机构的敕令。而她的妹妹马梅娅非常谨慎,拒绝接受一无是处且易引起反感的特权,她后来制定严谨的法律,禁止妇女进入元老院,凡恶意违犯者会被砍下头颅奉献给地狱之神。马梅娅充满雄心的目标在于实际的权力而非虚荣的表面,她要在儿子的心目中维持一个绝对永久的帝国,她的母爱不容许有任何敌手存在。亚历山大得到她的同意和一位贵族的女儿结婚,他对岳父的尊敬和妻子的爱情,却与马梅娅的母爱和利益发生冲突,他的岳父立刻被控以叛国罪处死,而妻子则受尽羞辱后被赶出宫廷,最后被放逐到阿非利加。
纵然因嫉妒而产生的残酷行为及在某些方面的贪婪,会使马梅娅受到责难,她的用人行政都符合皇帝和帝国的利益,获得元老院的同意。她选出16名在智慧和德行方表现优秀的议员,组成常设性国务会议,每件重大的公共事务经过讨论再做出决定。声名显赫的乌尔比安,不仅精通罗马法律且深受各阶层的尊重,由他担任会议主席发挥贵族政治的持重和稳定,恢复政府的秩序和权威。他们首先要完成的目标,除去首都外来的迷信和奢侈,以及埃拉伽巴卢斯贪婪暴虐留下的痕迹,接着便将政府各行政部门安插的佞臣全部遣散,用一批有才德的人士取代。文官的推荐标准是学识和公正,武职的任用资格是英勇和纪律。
经由亚历山大文官政府的努力,智慧的作用因权力而加强,人民感受到了公众的生活大获改善,便用敬爱和感激回报他们的恩主。但仍然存在极其重要而必需的工作,处理起来又极其困难,那就是军事改革。长久以来,军队因利害关系和暴力习性而免受惩罚,不愿接受军纪的约束,无视民众的安宁和福祉。为了执行这个危险的计划,亚历山大掩饰对军队的恐惧,表面上装出爱护的样子。政府各级行政单位以严格的经济管控,将所需款项成立基金,作为军队的日常支出和额外奖赏。在庞大军队的进军途中,他放松每人应肩负17日份口粮的严厉规定。道路两旁设有大量仓库,里面有储备充足的粮食,但只要进入敌人的边境,因为士兵懒散成习,就必须准备大批骡马和骆驼来运送给养。亚历山大对矫正士兵奢靡的效果感到失望,他只能把改革目标限于军容的装饰、优良的马匹、华丽的盔甲和用金银来镶嵌的盾牌等方面。他同时也与士兵一起劳苦,亲自访问病人和负伤人员,把他们的服役记录和他自己的感谢之辞全部保存下来。不论在何种场合他都尽量表达热烈的感激,故作姿态地宣布他们的幸福与国家的荣誉休戚相关。他用最温和的方式力图唤起暴乱的群体的责任感,至少要恢复原已败坏的军纪,说罗马帝国之所以能战胜在尚武精神、整体国力都比他们要优秀的国家,全在于纪律和训练。他完全白费心机,坚持的勇气也是致命的,改革让他所要治疗的疾病不仅无法痊愈,反而提前发作。亚历山大被弒有很多说法,真相莫衷一是,问题是他没有觉察到马克西米努斯的忘恩负义和狼子野心,所以才死于非命。
十二、马克西米努斯的暴行与最终败亡(235—238年)
罗马以往的暴君,诸如卡利古拉、尼禄、康茂德和卡拉卡拉,都是荒唐淫乱、少不更事的青年(四位皇帝登基的年龄分别是25岁、17岁、19岁和23岁),在帝王之家接受教育,从小就被帝国的傲慢、罗马的奢华和吹捧的声音所腐化。马克西米努斯跟他们不同,他残酷的行为源于痛恨自己被轻视;虽然靠着军队的拥护登上宝座,主要是士兵爱他把他看成大伙的化身。他始终意识到自己低贱的身世、粗野的外貌及对文明生活当中的艺术和制度全然无知,要是与亚历山大善良的德行相比,真是强烈的对照。他记得自己过去光景不佳之际,经常等候在傲慢的罗马权贵门前,被狗仗人势的奴隶饱以白眼。当然他也记得接济和帮助过他的朋友,但不管是得罪还是有恩于他,对他都是极大的冒犯,因为他们全都知道皇帝见不得人的出身,许多人被罗织罪名处死。马克西米努斯就是因为杀害对他有恩的人士,使得他的蛮族家世和忘恩负义的恶名,血淋淋地存留在青史之中。
这个暴君天性阴毒嗜杀,帝国每位家世高贵和功勋显赫的人士,都会让他引起猜疑之心,只要听说有任何不稳的迹象,就会立即斩草除根。有一位曾任过执政官的议员名叫马格努斯,被控告说是杀害他的主谋,没有证人和坐实的证据,不给审判和答辩的机会,连同4000名疑为帮凶的人员一并处死。意大利和整个帝国到处都是密探和告发者,就算是最轻微的指控和影射,即便是治理过行省、指挥过军队、获得代行执政官和凯旋式殊荣、身为最高阶层的罗马贵族,也会遭到逮捕,被押解到皇帝面前。没收财产、放逐异地或者立即赐死,都算是最仁慈宽大的处置。有些极为可怜的受害者被缝在兽皮里面,丢给野兽咬死或遭乱棍击毙。三年的统治期间里,他从来没有回到罗马和意大利,经常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之间转移,所驻留的营地就是严酷的专制行宫。他蔑视法律和正义的原则,只靠军队宣誓效忠的刀剑来维持统治。那些出身高贵、具有气质和修养的人士,遭到排斥不准接近。罗马皇帝的廷臣又成为古代奴隶和角斗士的首领,他们掌握残酷的权力,使人留下恐惧和厌恶的深刻印象。
要是马克西米努斯的残酷行为,对象只限于地位崇高的元老院议员,或者是想从宫廷和军队牟取暴利的投机分子,一般人民对于特权阶级的受苦受难,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会幸灾乐祸。但暴君的贪黩受到士兵搜刮无餍的刺激,最后竟然侵犯公共财产。帝国每座城市原本都有独立的税收,用来购买粮食供应民众,支付各种运动和娱乐活动。马克西米努斯交代手下,将全部财产收归国库,掠夺庙宇中最值钱的各种金银法器和饰物,神明、英雄和皇帝的雕像通通被融化铸成钱币。这些触犯天理、亵渎神明的乱命,执行的时候不可能不引起骚动和杀戮。很多地方的人民宁愿以死保护他们的神坛,也不愿眼看他们的城市遭到战争的抢劫和暴行。士兵虽然可以从冒犯神祇的侵夺得到好处,但内心还是会有羞愧之感,无论他们如何冷酷施用暴力,也同样畏惧亲戚朋友义正词严的指责。整个罗马世界愤怒的呼声清晰可闻,要求对人民的公敌采取报复行动。最后这种压迫行为让本来平和的行省被迫走上了反叛的道路。
罗马和阿非利加的起义相继发生,速度之快令人简直难以置信,马克西米努斯心中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据说他听到戈尔迪安举兵的消息,以及元老院发布惩处他的敕令,已经不是像常人那样发脾气,根本就是野兽在大声咆哮。他对遥远的元老院无可奈何,就把怒气发泄在他的儿子、朋友和随从的身上。戈尔迪安去世的消息固然令他放心不少,但接着得知元老院做出决定,放弃所有宽恕和调解的希望,推举两位在功勋上为他所深知的皇帝时,马克西米努斯唯一能够感到安慰的事,就是可以大起刀兵报仇雪恨。亚历山大抽调帝国各地的军团,集结在此处形成战力强大的军队。征讨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的三场战役获得胜利,使得他们的声誉蒸蒸日上,也证实了军纪的严明和训练的成效,同时通过在蛮族当中挑选年轻精英来补充军团所需的员额。马克西米努斯一生献身于军旅,为秉持史实的公正,对于这位英勇善战的军人和才能卓越的将领,也不可一味抹杀其建立的功勋。
唯其如此,我们可以料想这位独断的皇帝,绝不容许叛变因拖延时日而坐大,他必须立即从多瑙河发兵,迅速进军台伯河。他的常胜军被元老院的蔑视所激怒,急于夺取意大利的战利品,意欲以烈火燎原之势轻易打胜这场有利可图的征战。我们相信那个时代并不翔实的编年史记载的状况,当时还有几次对外的战争正在进行,使得回师意大利的行动拖延到第二年的春天。对照马克西米努斯审慎的举止和作为,我们可得知其传闻的蛮横个性和形象应是政敌书于笔墨的诽谤之辞。虽然他心情急躁但还能保持理智的考量,而且身为蛮子却有苏拉一般的气度,就像后者一样在报复私仇之前,都先出兵制伏罗马的宿敌。
马克西米努斯的军队以壮盛的军容进发,抵达东阿尔卑斯山麓,士兵们见到意大利边境的寂静和荒芜无不大感惊愕。在大军接近之前,居民就放弃了村庄和城镇,牛群全部被赶走,粮食不是被搬走就是被损毁,桥梁受到破坏,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可供入侵军队居住或生活。元老院的议员非常明智,计划打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用饥饿慢慢削弱马克西米努斯的兵力,再迫使他围攻意大利的主要城市,消耗他的战力。这些防务增强的城市从坚壁清野的地区搜集储备了大批人马和充足的粮秣。阿奎莱亚成为抵抗侵略者第一击的城市,亚得里亚海湾尽头出海的河流在冬雪融化后水势高涨,形成了阻挡马克西米努斯大军的天险。最后,大军花很大的力气制作了很多大木桶,接合起来构成桥梁。全军渡河到达对岸后,将阿奎莱亚附近美丽的葡萄园全部连根铲除,拆毁郊区的房屋和建筑,用取下的木料制造投射机具和大型塔台,然后从四面八方攻击城市。年久失修的城墙倒塌,但因处理得宜,迅速修复。阿奎莱亚最坚强的防御在于市民的齐心协力,各阶层人员处于极端危险之中,他们知道暴君的残酷不仁,因此毫无惊慌之感反而激起了高昂的斗志。元老院20名将领中的克里斯皮努斯和门诺菲卢斯,率领一小部正规军进入被围的城市,全体市民在他们的支持和指导下更是勇气百倍。马克西米努斯军队的不断攻击遭到击退,攻城机具被对方派人纵火烧毁。阿奎莱亚人抱着满腔热血的牺牲精神,相信保护神贝列努斯会亲自披挂上阵,庇护其苦难中的信徒,赐给他们必胜的信心。
普比恩啯马克西姆一直进军到达拉文纳,先要巩固这个重要的据点,加速军事准备工作,他看清当前需要面对的情况,运用理智和策略指导战争进行。他深知一座城镇无法抵挡大军的持续攻坚,更担忧敌人一旦厌烦阿奎莱亚的顽抗,突然放弃无用的围攻,直接进军罗马,这时帝国的命运和人民的自由就要靠两军的野战来决定胜负。何种军队才能与莱茵河和多瑙河久经战阵的军团抗衡呢?现在仅有为数甚少的兵力,且大多是从意大利征召来的慷慨激昂却战力软弱的青年,加上若干日耳曼协防军,后者的稳定性还有待时间的考验,要是依靠他们一定会产生危险。正在忧虑这些问题的时候,马克西米努斯的内部却爆发阴谋事件,暴君罪恶的生命结束了,罗马和元老院躲过一场浩劫。要是让愤怒的蛮子获胜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十三、禁卫军在罗马杀害两位皇帝(238年)
暴君灭亡带给罗马世界的欢欣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据说消息四天就从阿奎莱亚传到罗马,普比恩啯马克西姆的班师回朝等于是一场胜利游行。他的同僚巴尔比努斯和后来的戈尔迪安三世出城迎接,这三位后来成为君主的人此时并肩进入首都,意大利各城市的使者随行,用感激和丰盛的祭品向神明致敬。他们接受元老院和人民真诚的欢呼,使大家相信黄金时代必然随着黑铁时代之后来临。两位皇帝的作为亦不负众望,他们亲自主持法庭审判,一位的严厉与另一位的仁慈形成互补。马克西米努斯加在遗产和继承上的重税,即使未完全取消也获得减轻,他们还致力于恢复军纪的要求。在元老院的劝说下,帝国大臣制定了许多合理可行的法律,想要在军事独裁的废墟上恢复文官体制。马克西姆私下以很轻松的口气问道:“我们将罗马从恶魔的手里解救出来,希望能得到什么报酬?”巴尔比努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元老院、人民和所有人类的敬爱。”马克西姆说道:“哎呀!我怕军人会不高兴,还有就是他们的愤怒不满,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他的忧虑正好被后来发生的事件所证实。
马克西米努斯惨死以后留下实力强大的军队,受形势所逼别无选择,只好承认普比恩啯马克西姆的权威。他马不停蹄地抵达阿奎莱亚的军营,接受全军的效忠宣誓,以充满感情的语气向他们发表演说。他并非谴责军队没有服从政府的命令,而是感叹混乱的时代造成的悲剧,特别向士兵提出保证,对于他们过去的行为,元老院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鄙弃暴君,负起了自己应尽的责任。马克西姆以一大笔犒赏加强规劝的效果,举行庄严的赎罪祭典净化军营的戾气,随即解散军团,让军队回到各自的行省。正如他所希望的,士兵纷纷表达感激和服从。但禁卫军的骄纵心理却无法消除,他们在光荣的日子随着皇帝进入罗马,但等到听见群众的欢呼,不免露出阴郁失望的面容,因为他们自认是凯旋式的主角,而并非只是伴随在旁而已。全体成员进驻禁卫军大营以后,追随马克西米努斯的卫队还有留守罗马的人员,暗中相互埋怨,而且感到忧虑,军队拥立的皇帝很可耻地遭到覆亡,元老院选出的人选却高踞帝国的宝座。文官系统和军事集团的争权造成长久的不和,现在这场战争分出高下,民选官员已经获得完全的胜利,军人必须学着服从元老院的新规定。不论文雅的议会表面上装得多么仁慈,军队害怕元老院用整饬军纪和伸张正义作借口,进行缓慢而无情的报复行动。不过,命运仍然操持在自己手中,只要军队上下一心,具备无畏的勇气,就可以对缺乏实力的共和国虚张声势的威胁嗤之以鼻,他们要让世人知道谁掌握武力谁就是国家把持实权的主人。
当初元老院推选两位皇帝,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为应付内外各种危机,骨子里还是希望借着最高长官的分权,杜绝专制政体的产生。此一策略果然奏效,但结果对皇帝和元老院极为不利,权力上的冲突因个性上的差异而爆发。马克西姆鄙视巴尔比努斯是专事奢华的贵族,反过来他的同僚也讥讽他不过是出身低贱的武夫。他们的不和大家心里有数,因此再也无法团结起来采取严厉的预防措施,对付在禁卫军大营里的共同敌人。就在全城参加卡皮托竞技比赛的日子,两位皇帝单独留在宫内(238年7月),突然听到消息,有一队不怕死的凶徒快要来到,因为二人的寝宫相隔甚远,彼此不知对方的情况和意图,也就无法互相援助,反而在指责和争辩中浪费宝贵的时光,直到禁卫军的士兵冲进来,他们才结束徒然无益的争论。士兵抓到“元老院的皇帝”,这是他们对君王恶意而藐视的称呼,接着就剥去他们御用的袍服,意气风发的队伍将他们拖过罗马的街道,本想将这两位命运多舛的皇帝凌迟处死,但唯恐忠诚的日耳曼皇家卫队前来救援,于是很快结束他们的生命,留下浑身是伤的尸体,任凭群众给予怜悯或羞辱。
十四、戈尔迪安的被害与菲利普的拥立(238—248年)
短短几个月内六位皇帝死于剑下,已接受恺撒头衔的戈尔迪安三世,是军方认为唯一适合补位为帝的人选。他们将他带到营区,同声尊他为奥古斯都和皇帝。他的名字让元老院和人民听来感到非常亲切,其幼小的年龄使得军队有很长时期能为所欲为,毫无顾忌。罗马和行省都听从禁卫军的选择,不惜放弃了自由和尊严,避免首都又重新发生内战。
戈尔迪安三世死时年仅19岁,对他一生的历史我们知道得不多,有些记载他受教育的状况,还有若干史料是大臣的施政作为,即使出现滥用和误导的现象,这是单纯而无经验的年轻皇帝必然遭遇的状况。他登基以后,就落到了母亲身边一群竖阉手里,这些东方来的蠹虫自从埃拉伽巴卢斯临朝,就开始陷害贤良,扰乱宫廷。这些邪恶小人的狡诈和阴谋,在无知的皇帝和受苦的臣民之间,张起一道无法穿透的帘幕。秉性贤良的戈尔迪安三世受到蒙骗,帝国的官职被公开卖给无能之辈,他竟浑然不知。后来不知道发生何种可喜的意外事件,使皇帝能够逃脱无耻奴隶的掌握,全权信任一位大臣。这位大臣为了帝国的荣誉和人民的幸福,提出明智的建言,毫无任何私心。
米西特修斯一生研究学问,从未服务军旅,这位伟大的人物多才多艺,出任禁卫军统领执行军事任务时,极为果敢而决断。波斯人入侵美索不达米亚(242年),威胁安条克的安全,年轻的皇帝接受岳父的规劝,离开罗马奢华的生活,亲自率军东征。这也是历史上记载最后一次打开雅努斯神殿的大门。等他率领一支大军抵达边界,波斯人撤收守备军队,离开占领的城市,从幼发拉底河退过底格里斯河。戈尔迪安三世以喜悦的心情向元老院传送出师告捷的文书,显示出适当的谦虚和感激,将胜利归功于身为统领的岳父所表现的才能和智慧。远征期间米西特修斯注重军队的安全和纪律,军营维持正常而充分的供应,所有边疆城市都设置仓库,储存大量的醋、熏肉、草料和谷物,防止军队因粮草问题而发出危险的怨声。戈尔迪安三世的大业随着米西特修斯的去世付诸东流。他死于痢疾,但更可能是中毒身亡。
接替他担任统领的是菲利普(243年),这个阿拉伯人早年以抢劫为业,能从卑贱的地位跃居帝国最高官职,证明他是勇敢又有才干的领导者。但他野心勃勃、觊觎帝座,过人的才干并非用来服务君王,而是图谋取而代之。他在军中进行各种阴谋活动,故意使得供应短缺来激怒士兵,造成的灾难归咎于皇帝的年轻和无能。我们无法追查杀害戈尔迪安三世的阴谋,以及公开叛变的连续步骤。邻近幼发拉底河和阿博拉斯河汇合之处,在皇帝遇害(244年3月)的地点建立了纪念墓碑。走运的菲利普被军队拥立为帝,元老院和行省立即表示赞同。
自从罗慕路斯带领一小撮牧羊人和亡命之徒,在台伯河附近占山为寨以来,10个世纪倏忽之间已成过去。最初4个世纪,罗马人胼手胝足获得了战争和施政的经验。他们严格运用所建立的规范,加以上天的垂爱,在接续的3个世纪里击败四面的敌人,统治欧、亚、非许多专制王国。但最后的300年他们消耗在表面的繁荣和内部的腐化之中。罗马现在成了军人、行政官吏和立法者的国家,组成罗马人民的35个部族融合成为人类的共同集团,里面混杂着数以百万的奴隶和各省人民,他们有罗马人的名字却没有罗马人的精神。一支佣兵征自边疆的民众和蛮族,是唯一保持和滥用独立的群体。在他们动乱不安的选择之下,叙利亚人、哥特人和阿拉伯人相继登上罗马的帝座,被赋予统治西庇阿征服地区和自己家乡的专制权力。
罗马帝国的疆域仍然是从大西洋到底格里斯河,从阿特拉斯山到莱茵河和多瑙河。就世俗的眼光来看,菲利普成为比哈德良或奥古斯都拥有更大权力的君主。表面上政府和军队的形式仍然相同,但令人精神昂扬的进取心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人民的勤奋受到暴政的压迫而变得灰心丧气,军团的纪律在各种德行消失之后,独自支持国家的宏图大业,却因皇帝的野心而腐化,或因君主的懦弱而废弛。边疆地区实力薄弱,只能依靠防御工事,最终腐烂崩塌,大部分的行省成为蛮族的逐鹿之地,不久他们便发现罗马帝国已步入没落之途。
十五、概述君主政体的优劣
世界有很多种政府形式,其中以君主世袭政体最为可笑。试想老王死后把国家当成私产,传给自己那还浑然无知的婴儿,对待子民像对待牲口那样。英勇的武将和贤明的大臣放弃了对帝国的天赋权利,向皇子的摇篮屈膝宣誓效忠,如此可笑的行径怎能不使人义愤填膺?对于此一题目所发表的讽刺和议论,只会让人感到迷惑和无所适从。我们只要再稍为深思,就会赞同成效显著、不受情绪影响的继承大法。人民应有选举君主的权利,这个论点虽然理想却极为危险,任何能够削弱此等主张的因应措施,我们都应表示默许。
我们要是休憩田园不问世事,确实很容易设计出理想的政府形式,君位要经由全体社会成员自由公平的投票,权杖要交给最为贤能的人。经验却总推翻这种空中楼阁的想法,同时告诉我们在一个庞大的社会,君王的选举永远不可能找出最有才华的人,也不可能让胜选者符合大多数人的意愿。军队是一个团结的组织,有着共同的情感和足够的力量,可将自身的意志强加于其他同胞身上。军人的特性在于有暴力的倾向,以及经由训练产生的听命于人的奴性,尤其不可以成为法律制度的守卫者,更不适合担任文官政治的保护人。公理正义、人性价值和政治智能,对他们而言是对牛弹琴,他们自己不懂,也不欣赏别人有这些美德。英勇善战才能赢得他们的尊敬,慷慨大方才能买到他们的支持,就这两方面来说,前者是野蛮人物所具备的掠夺能力,而后者是浪费公共财产的利己行为,要是野心分子能将两者充分运用,就可以推翻现有的政权。
一个人因优越的家世出身所得到的特权,只要获得时间和舆论的赞同,它不仅会被视为理所当然,而且不会引起争端。这种公认的权利可以减少倾轧形成的妄想,因之获得的明确的安全感可免除君王残酷的行径,这种共识已经牢固,因此后来欧洲君主政体的温和统治,才能在和平的环境代代相传。
至于特权所带来的缺点,那就是会经常发生内战。亚洲的专制帝王被迫杀开一条血路,才能登上父皇的宝座。然而即使在东方,竞争的范围通常局限于几个皇室的成员中,要是哪个走运的竞争者用明枪暗箭剪除他的手足,也不会对治下的臣民有任何猜忌。罗马帝国则不然,元老院的权威丧失以后,整个局面是一场混乱。行省原有的皇室和贵族,长久以来都是被锁拿绑缚,放在傲慢的共和国大将车驾之前,当作引导凯旋式的俘虏。古代功勋显赫、悠久绵长的罗马家族,相继在顶着恺撒头衔的暴政下陨落。而在位的帝王受到共和国形式的束缚,也因后代子孙的不断失败而深受挫伤。任何世袭的观念都完全无法在臣民心中生根,英雄不怕出身低,每个人都可以抱着“大丈夫当如是”的理想。野心勃勃的投机分子,根本不受法律和成例的约束。就是出身贫贱的人也不是毫无见识,都希望凭着勇气和运道在军中爬升,若有朝一日时来运转,便可与柔弱萎靡、不得人心的主子逐鹿天下并取而代之。自从亚历山大啯塞维鲁被弑、马克西米努斯登基以来,没有一位君王可以高枕无忧地安居帝位。而每一个边疆的蛮族人,都想登上这权势熏天而又危险无比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