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城头变换大王旗
姬光篡位
姬光谋杀了王僚,本想立即称王,伍子胥认为不是时候。
“为什么?诛杀王僚,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伍子胥道:“现在称王,这王位就是抢来的,说不定有人也会拿刀砍你。如果是别人拱手相让,那就不一样了,合情合理合法,谁砍你谁没理。”
“王僚已经死了,总不能找一个鬼魂来让位吧?”
伍子胥道:“王僚不行,有一个人可以,他平生最爱好的一件事就是给人让座。”
姬光惊问:“你是说王叔季札?”
“除了他,还能有谁?”
姬光依计召集群臣开会,对他们说,自己诛杀王僚,并非篡位。王僚违背先王之约,自立为王,是吴国的罪人,诛王僚以正国法,天经地义。王僚既死,国不可一日无君,称自己暂掌国政,等王叔季札归国之后,奉王叔为王。
群臣见王僚已死,姬光又说是代掌国政,将奉季札为王,也都无话可说。
公子光按王礼殡葬王僚,让王僚之母仍然住在后宫,一切供奉如旧,并吩咐厚葬专诸。
伍子胥将专诸的尸体装棺运到太湖边,亲自披麻戴孝,率儿子伍俍按楚国之礼,亲挽柩车,孙武、要离、秋菊也参加了葬礼。伍子胥在专诸、冬梅墓前,拜请孙武、要离为证,将伍俍更名为专毅,继承专氏香火。
公子姬光带着被离,赶来参加专诸的葬礼,只是迟来了一步,没有见到伍子胥将伍俍更姓更名过继给专诸的一幕,扶着专诸的墓碑,号啕大哭,突然,他发现墓碑上刻着“不孝子专毅泣立”一行字,吃惊地问:“专诸有儿子吗?”
要离回答:“专诸无子,二爷将儿子伍俍易名专毅,承嗣专氏香火。”
“伍将军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要离道:“专诸刺僚,一则是为公子图位,实则是为二爷酬义。二爷念专诸之义,无以为报,故将独子过继给专氏门下。”
公子光大为震撼,感叹地说:“棠邑多义士,愧煞吴人啊!伍子胥无愧当世豪杰。”于是再次跪在专诸、冬梅墓前拜了三拜。
这一天,探子来报,季札出使晋国载誉归来,公子光亲率百官出梅里西门迎接,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不见季札的踪影,公子光一头雾水,以为消息不准。有人小声嘀咕,或许是没走西门吧!公子光疑惑地问:“王叔从晋国归来,不走西门,难道要绕道走不成?”
被离搔首道:“莫非去了别的地方?”
“东山,王僚的墓地,一定去了那里。”公子光迅速跳上车,命被离驭车,驰奔王僚墓地。
季札手捧一抔黄土撒向王僚的坟墓,叹道:“姬僚,你太好权喜威,贪享富贵了!”
公子光乘车靠近王僚墓地,挑开车帏,见季札站在王僚墓前,急令停车,跳下车,蹑手蹑脚走近季札,稽首道:“罪臣姬光,叩请王叔。”
季札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公子光知道季札在听,接着说:“王僚多行不义,前天被人杀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今王叔归来,恳请王叔执掌国政,登基为王。此乃吴国臣民的愿望。”
季札冷冷地说:“你蓄谋已久,得之不易,何言相让?这王位我都已让了两次,也不在乎再让一次。”
季札说罢,俯身捡起倚靠在墓碑上的宝剑,一脸茫然地离开王僚墓地。姬光膝行呼叫:“王叔,王叔,你去哪里?”
季札稍停,叹道:“我不愿见到为王位而兄弟相互残杀的悲剧,这是吴国的耻辱。我将老死延陵,终生不回梅里。”
姬光哭道:“王叔,你不能走,吴国不能没有你。”
季札总算停住了脚步,回头说:“自古至今,国无废祀,民无废主,你要善待你的臣民,治理好吴国,季札尊你为君。”说罢,头也不回地往西北方向走了。
公子光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季札让出的王位,史称吴王阖闾。
被离被封为大夫,伍子胥却迟迟没有消息。被离觉得这样有些不近人情,忍不住还是向阖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伍子胥有拥立之功,竟然没有得到封赏,这是怎么回事?”
阖闾道:“子胥是寡人的朋友,投奔吴国,别无所求,就是要借吴国之兵伐楚复仇。如果封他一个爵职,恐授人以柄啊!”
“秦穆公爵虞人百里奚,齐桓公爵卫人甯戚,都是外臣,大王爵伍子胥,怎么就授人以柄了呢?”
阖闾看了被离一眼,说道:“那就封子胥为‘行人’吧!”
行人是个什么官:顾问。有事就咨询你,无事就在家里喝茶,其实是一个虚职。
被离跪地不起。阖闾知道被离的意思,挥手道:“起来吧,子胥虽为行人,寡人立国,不设宰相,子胥代行宰相之职。”
被离见话说到这个地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吴国表面上洋溢着新王登基的喜庆气氛,实则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王僚的两个弟弟盖余、烛庸拥兵在外,王僚的儿子庆忌在郑、卫两国招募勇士,随时都有反攻倒算,杀回吴国的可能。
阖闾深深地感觉到这种危机,每天睡觉都会梦见庆忌在追杀他,睁开眼,仿佛又看见王僚站在床前盯着自己。消除危险的最好办法,就是铲除危机的根源。阖闾召来伍子胥,说出了他的担心。
伍子胥道:“大王不用忧心啊!”
“我连做梦都在想这件事情,你还叫我不用忧心?”
伍子胥道:“盖余、烛庸二人兵困灊城,灊城守将鄢焘、右尹鄢将师断不能放他们逃脱。庆忌所率之师,也遭到伯郤宛的堵截,以我之见,其师不日便不战而溃。”
阖闾转忧为喜:“有子胥在,寡人无忧了。”
“无忧在于排忧。”
阖闾喜道:“想必将军已胸有良策了。”
伍子胥道:“请大王命被离与梅里守将椒勇分别镇守梅里西门、北门,确保梅里安全。大王亲率雄师讨伐庆忌。”
四月的南方,淫雨连绵,庆忌率吴、卫、郑三国之兵,被楚将伯郤宛率师堵截在江口,进不得,退不得,军中粮草眼看就要耗尽,士兵先是以马料为食,后来干脆杀马当粮。郑、卫之兵见危思退,各自撤军回国,只留下庆忌所率一万多名吴军坚守大营。
这一天,雨稍停,庆忌命人四处打探,何处有粮,准备派兵打粮,突然接到侦探报告,遥见前方泥泞之中,数百兵车滚滚而来,车上插的是吴国旗帜。
庆忌闻报大喜,亲自驱车前往迎接,接近奔驶而来的兵车,正要上前喊话,突见阖闾出现在一乘大车上,张弓搭箭,射向庆忌。庆忌大惊,回车便走。阖闾命士兵驾车紧追不舍。
庆忌情知不妙,驱车朝江滩奔跑,江边石多无路,车行不便,只得弃车步行。阖闾见车难行走,挥剑割断套马绳索,飞身跃上马背,策马追杀庆忌。庆忌弃戟执剑,在乱石滩上疾行如飞,阖闾眼见追不上,挥手命江堤上的士兵放箭。庆忌挥剑拨打箭矢,纵身跃入江中,顺流而去。
阖闾见庆忌顷刻之间无了踪影,下令回军,收拾庆忌的部分残兵。正在这时,被离奉伍子胥之命,率数千人马赶来增援,并转告伍子胥的建议,攻打庆忌,逐之即胜,切不可攻灊城。
阖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被离道:“子胥说,如果逼得太急,盖余、烛庸降楚。”
“后面怎么办?”
“陈兵吴、楚边境,迫使楚军攻打盖余、烛庸,大王可坐收渔人之利。”
阖闾依计而行,命大军退守吴、楚边境驻扎。
盖余、烛庸得知王僚已死,庆忌溃逃,现在是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二人痛哭一场,丢下部队,装扮成士兵,烛庸往北逃往徐国,烛庸往东北投奔钟吾国。
鄢将师、伯郤宛兵不血刃,接收了吴军营寨。两人商议,决定乘胜伐吴,一雪前耻,合兵一处,向吴国边境进发。大兵开到楚吴边境,见吴军在边境连营数十里,旗帜飘扬,中军大营竖立一杆大旗,上书“阖闾”二字。
伯郤宛驱车到鄢将师车前道:“听闻吴公子光弑王僚自立,自号阖闾,亲率大军压境,显然是有备而来。”
鄢将师命楚军后退十里扎营,亲自出营观阵,见吴军兵营连绵数十里,营棚错落有致,军容整肃,不禁叹道:“久闻姬光骁勇,果然名不虚传。”
伯郤宛道:“据说伍子胥助姬光夺得王位,不知伍子胥是否也在军中。”
鄢将师听到伍子胥的名字,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说:“吴军有伍子胥相助,如虎添翼,如果开战,我军毫无胜算。”
伯郤宛道:“右尹是想退兵吗?”
鄢将师不悦地说:“王僚趁楚先王新丧,伐楚不义,今趁王僚新丧而伐吴,与王僚何异?将军身为左尹,是进是退,还是你说了算。”
伯郤宛也觉得再打下去,没有胜算,见好就收,于是下令收兵回都。
杀人者被杀
伯郤宛回到郢都,将缴获的珍宝送到宫中献给楚昭王熊轸。熊轸年少无知,见到这么多珍宝,欣喜若狂,命费无忌搬锦墩给伯郤宛赐座。伯郤宛与费无忌向来不和,见楚昭王让费无忌搬锦墩,脸上挂满了笑容。费无忌虽然心里不高兴,却又不敢抗旨,正在迟疑之际。伯郤宛讥笑道:“大王让太师搬墩,太师是要抗旨吗?”
费无忌无奈,极不情愿地去搬墩,由于锦墩笨重,忙乱之际搬翻了锦墩,砸了自己的脚。费无忌痛得龇牙咧嘴,样子显得很滑稽。熊轸小儿心性,见状大笑不止。伯郤宛忍不住也是开怀大笑。费无忌羞愧万分。
费无忌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次日早朝,楚昭王熊轸重赏左尹伯郤宛,对右尹鄢将师的战功却只字未提。费无忌见鄢将师面有愠色,知道他对伯郤宛不满,下朝后凑近鄢将师道:“听闻右尹大破吴军盖余、烛庸二营,此次驰援灊城,右尹当为首功,左尹伯郤宛不过是趁吴王阖闾击溃庆忌时捡了个便宜。”
鄢将师向来瞧不起费无忌,反讥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不向大王进言?”
费无忌见鄢将师已被激怒,暗自高兴,解释道:“不是我不说,是不便说,昨天夜里,伯郤宛进宫给大王献了一车珍宝,大王赐酒又赐座,伯郤宛得意忘形,竟然命我搬墩,我的脚就是搬墩砸伤的,至今还一跛一跛的。”
鄢将师见费无忌走路的姿势,知道他没有说假话,更加厌恶伯郤宛,对费无忌有了几分同情,歉意地说:“刚才说的是气话,太师不要见怪。”
费无忌微笑地说:“老夫与右尹同殿为臣,何必见外。将军今天心情不好,到老夫家去喝一杯,能赏光吗?”
鄢将师心里正自烦恼,见费无忌诚意相邀,没有拒绝,便与费无忌同车去了费府。
费无忌摆盛宴款待鄢将师,让鄢将师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费无忌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说:“这道清蒸鲋鱼,出自棠邑龙池之鱼。”
“太师食棠邑之鱼,是不忘伍子胥吗?”
费无忌道:“知我者,右尹也。听说伍子胥与友人专诸以烤鱼为饵,诱杀了吴王僚。”
鄢将师大惊:“太师以鲋为饵,意欲何为?”
费无忌见鄢将师误会,大笑道:“右尹多疑了,老夫将以伯郤宛为诱饵,让囊瓦去干这件事。”说罢,附在鄢将师耳边低语。
鄢将师听罢,这才释怀,二人重新把酒言欢。
这一天,费无忌见到令尹囊瓦,讨好地说:“左尹伯郤宛家最近请了一位吴国厨师,烹饪技艺高超,他欲请令尹赴家宴,托老夫询问令尹,是否肯赏脸?”
囊瓦听说有好吃的,口流馋涎,说道:“伯郤宛设家宴相邀,我岂有不赴之理?”
费无忌听了囊瓦的话,回头又去伯府对伯郤宛说:“令尹对我说,想到左尹家喝一杯,托老夫探询,左尹不是一个吝啬之人吧?”
伯郤宛得到楚昭王的赏赐,正在得意之时,得知令尹要到府上来喝酒,以为囊瓦无功自愧,有意巴结自己,笑道:“我本来就是令尹的下属,如果他枉驾屈就,是我的荣幸,烦太师致意令尹,明日府上草酌恭候。”
费无忌见伯郤宛上钩,心中暗喜,悄悄问道:“左尹宴请令尹,不知有何物致敬?”
“令尹有什么爱好,请太师指点。”
“据老夫所知,令尹爱好兵器,大王赏赐了将军那么多战利品,其中不乏好兵器,令尹到将军家赴宴,可以挑一些坚甲利刃,让他见识一下。”
伯郤宛笑道:“这好办,我将这些坚甲利刃摆出来,让他随便挑。”
“不妨给他一个惊喜。”
“怎么做?”
“将军可以在厅堂设帷,将坚甲利刃摆在里面,待酒兴正浓时,突然拉开帷帘,你说会是一个什么状况?”
伯郤宛便将楚平王赏赐、家藏的珍器尽数拿出来,费无忌各挑选了五十件,道:“够了,将这些摆放在厅后帏帐,令尹来了必问,你则将这些展示给他看。他喜欢什么,让他随便挑。”
伯郤宛信以为真,将坚甲利刃摆放在帷帐之内,请费无忌邀请囊瓦赴宴。
费无忌见一切安排就绪,急匆匆赶到令尹府,告诉囊瓦:“左尹在家恭候令尹赴宴,让我前来恭请。”
囊瓦欣然登车,准备出发之时,突然赶来一人,将费无忌拉到一边,显得很神秘地说着悄悄话。
一会儿,费无忌回到囊瓦身边,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幸亏我留了一手,不然,令尹大人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囊瓦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费无忌指着来人说:“这是我的一位心腹,他有一位侄子在伯郤宛府上做杂役,我让他找侄子了解伯府的情况,他的侄子说,伯郤宛家堂后帷帐之内藏有大量兵器,看情况是要谋害令尹。”
囊瓦大吃一惊,嘀咕道:“我与伯郤宛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
费无忌道:“令尹是一个善良的人,哪能料到恶人之心。伯郤宛自恃此番征战有功,楚王又宠着他,欲诛令尹,取而代之嘛!听说伯郤宛私通吴国,此次救灊之役,右尹鄢将师欲乘胜伐吴,却被伯郤宛阻拦。他如果不是收受贿赂,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囊瓦将信将疑,派心腹前往伯郤宛府上探视,心腹回来报告,说伯郤宛在帷帐后果然伏有甲兵。囊瓦又惊又怒,派人请来右尹鄢将师,告知伯郤宛设宴谋杀之事。
鄢将师知费无忌离间之计已见成效,故作惊讶地说:“真有这回事吗?早就听说伯郤宛欲诛令尹,取而代之,我还不相信呢!”
囊瓦一拳击垮了案几:“伯郤宛匹夫,竟敢作乱,我当手刃此贼。”
于是奏报楚王,令鄢将师率兵包围了伯府。
伯郤宛设盛宴款待囊瓦,久候不至,正自烦躁,儿子伯嚭来了,见帷后摆放许多兵械,惊问:“父亲宴请令尹,为何暗藏这么多兵器?”
伯郤宛道:“太师说令尹爱好兵甲,故而摆放在这里,供令尹观赏。”
伯嚭顿足道:“父亲中费无忌老贼奸计,请令尹赴宴,帷后藏着兵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正在这时,家丁慌里慌张跑过来报告:“不好了,不好了,令尹率兵朝咱家来了。”
伯郤宛惊出一身冷汗,顿足道:“怎么办,老贼为何害我?”
伯嚭道:“悔之已晚,快逃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费无忌设计陷害我,我还有生还机会吗?你快逃,去吴国投奔伍子胥,他日为我复仇。”
伯嚭见父亲不肯出逃,从帷后随手抓了一柄剑,刚从后门逃出,囊瓦便率兵包围了伯府。伯郤宛仰天长叹:“楚国奸臣当道,忠臣受诛,前有伍氏惨遭灭门,后有伯家再遭横祸,亡国不远矣!”言罢,拔剑自刎而亡。
整个郢都都被惊动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不知谁说:“世人莫学伯郤宛,忠臣遭诛,奸人猖狂,楚国无君啊!”
鄢将师大怒,手按剑柄大喝:“谁敢再胡言乱语,老子宰了他。”
囊瓦大笑道:“你们都说伯郤宛是忠臣,我就让你们看看忠臣的下场。”说罢下令士兵放火烧毁伯府。
囊瓦见众人站着不动,大喝道:“你们如果不烧伯府,便是伯郤宛的同党,杀无赦。”
众人知道伯郤宛是个贤臣,谁也不想动手,被囊瓦这一逼,只得取来柴薪,丢在伯府四周。囊瓦率亲信围住伯府,放一把火,将伯府付之一炬,连伯郤宛的尸体,也被烧毁无存。
朝野议论纷纷,都说伯郤宛遭奸贼陷害,死得冤枉。
这一天,囊瓦心情烦躁,趁月色登上城楼,听到从闹市传来一阵歌声:
莫学郤大夫,忠而见诛,身既死,骨无余。
楚国无君,唯费与鄢,令尹木偶,为人作茧。天若有知,报应立显。
囊瓦大怒,命人去把歌者抓来,已了无踪影。囊瓦游兴全无,信步走下城垣,沿着城墙信步前行,见拐角处一处草棚之内,人影绰绰。近前一看,许多男女老少进进出出,再近前一看,棚子里供奉三尊泥像。泥像两旧一新,香火正旺。囊瓦挤进细看,见两尊旧像是伍奢、伍尚,再看那尊刚用泥捏成的新像,竟然就是刚死的伯郤宛。
囊瓦退出草棚,询问一老者:“你们祭的是何方神圣?”
老者道:“我们为楚国忠臣伍奢、伍尚、伯郤宛上诉天神。”
囊瓦问道:“为何上诉?”
“人世奸忠颠倒,有钱无法,滥杀无辜,无处可诉,我们祈告天神,惩罚那些奸臣。”
囊瓦听罢,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头一晕,险些跌倒。卫士大惊,连忙扶囊瓦回府。
囊瓦回府之后,一直心神不定,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疑窦顿生,自己与伯郤宛关系一般,为何突然请自己赴家宴,赴宴之时,突然又冒出一个费无忌的心腹,还有他的侄子,一环套一环,似乎事先安排好。难道是……囊瓦越想越烦躁,推说有病,没去上朝。
公子熊申驱车前往令尹府探望,见到囊瓦后,关心地问:“听闻令尹身体有恙,特来探视,怎么样,好些了吗?”
囊瓦摇摇头,唉声叹气。
熊申道:“心病还要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话怎讲?”
熊申道:“被别人当枪使了吧?”
“真的是这样吗?”
熊申道:“我派人调查过了,伯郤宛并无害人之意,费无忌、鄢将师二人狼狈为奸,设谋陷害,玩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老夫误杀忠良,我有罪啊!”
熊申道:“令尹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我这趟就没有白来。”
囊瓦越想越觉得危机四伏,前有伍奢、伍尚灭门,后有伯郤宛遭祸,都是费无忌的杰作,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想到这里,囊瓦不寒而栗。苦思良久,想起心腹爱将司马鄢焘,于是命家臣星夜赶往灊城,召鄢焘秘密回郢都。
鄢焘与伯郤宛交厚,对伯氏灭门惨案尤为关注,回到郢都便四下打探,将费无忌与鄢将师谋害伯氏一案查得水落石出,前往令尹府见囊瓦。责备囊瓦不辨真伪,诛杀忠良。
囊瓦跪地谢罪:“蒙司马赐教,囊瓦知罪,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诛除费无忌、鄢将师二贼。”
鄢焘慌忙扶起囊瓦,说道:“费无忌、鄢将师二贼陷害忠良,此乃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当天晚上,鄢焘奉囊瓦之命,率一万甲士包围了费无忌、鄢将师二人府邸,将二人拖出斩首。
国人不待令尹下令,放火将费无忌、鄢将师两家府邸烧为灰烬。
伍子胥筑城
阖闾大捷归来,亲自前往阳山庄园探望伍子胥,家人告诉他,伍子胥湖边钓鱼去了,于是驱车去了湖边。
伍子胥正在湖边垂钓,浮标动了、沉入水里,浮起,再沉入水里,一挥钓竿,一条二三斤重的草鱼钓上来了。
阖闾拍手上前:“先生好雅兴,出手不空。”
伍子胥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后,起身道:“大王不也是出师告捷吗?”
阖闾也没有摆架子,随意坐在湖边草地上,招呼伍子胥:“坐下,坐下,我们聊聊。”
伍子胥看了阖闾一眼,也坐在草地上。
阖闾道:“寡人欲强国图霸,请先生赐教。”
伍子胥低沉地说:“我是楚国亡臣,父兄含冤,骸骨不葬,蒙垢受辱,才来投奔大王,不敢当如此称呼,更不敢参与谋划国家大事。”
阖闾问道:“如果没有先生,寡人不免屈人之下,幸蒙一言之教,才得有今天,现以国事相询,怎么又打退堂鼓了呢?难道先生以为寡人不足交吗?”
伍子胥道:“我并不是说大王不可交,但我听说‘疏不间亲,远不间近’,我怎么能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居于吴国谋士之上呢?况且我大仇未报,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又有什么资格筹谋国事呢?”
“吴国谋臣,无人能及先生,请不要推辞,等国事安定之后,寡人一定会为你报仇。”
伍子胥道:“大王想咨询什么?请讲。”
阖闾道:“吴国地处东南,地势险恶,交通阻塞,还有长江、大海之水患。国防设施薄弱,仓储不足,土地荒芜,经济凋敝,民生危艰,这些都让寡人头疼。寡人该怎么办?请先生教我。”
伍子胥两眼看着湖面,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说:“据我所知,治理国家之上策,莫过于国家安定,民众安居乐业。”
“要使国家安定,民众安居乐业,该采取什么方法呢?”
伍子胥道:“霸王之业,从近制远,先筑城郭,设置守备,充实粮仓,加强军备。使内有可守,而外可以应敌,这些就是方法啊。”
“梅里不是城吗?”
伍子胥回答说:“梅里城太小、太烂,欲图霸业,格调太低。”
“可以改造嘛!”
伍子胥道:“改造不如新建。”
“再造一座新城?”
伍子胥道:“重新选址,再建一座新城。”
“让寡人想想。”
伍子胥抓起钓竿,笑着说:“大王尽管想,我钓鱼去了。”
“慢!”阖闾似乎有了主意,移动身子靠近伍子胥,“寡人想把筑城的事交给你,你愿意吗?”
“子胥不才,愿为大王修筑新城。”
阖闾听伍子胥答应筑城,高兴得忘了身份,乐得翻身跪拜。伍子胥惊得立即跪下回拜,二人头颅相触,相拥大笑。
阖闾笑道:“新城城址选在哪里,想必先生早有所谋吧?”
“前些时我游览了姑苏山,发现姑苏山东北三十里那片土地,区域广阔,地势平坦,是一块建城的宝地。”
阖闾问道:“先生想怎么做?”
“精心规划,建一座规模宏大的新城。城内挖掘人工河,纵横交错,利于行舟,民居依河而建,人在船中,船在水中,水在画中。”
阖闾赞道:“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风景画啊!”
伍子胥仿佛进入了设计状态:“仿照上天,效法大地,建造大城—新城周长四十七里。以像天之八风,在陆地上设八座城门;以像地之八卦,在水路上建八座城门。城内又建小城,城墙周长十里。陆地设三个城门,不设东门,以此阻挡来自越国的阳气。详细规划,还有待完善。”
阖闾兴奋地说:“先生设计的新城,犹如仙境啊!”
“大王以为可行?”
阖闾连声说:“先生说行就行,寡人拜先生为筑城使,请付诸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