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麵包店

Donde?

這個西班牙文，是我在墨西哥用得最多的字。不是「你好」、「早晨」、「對不起」，而是「在哪裡？」走出Juarez地鐵站，我指著記事本上的酒店名，不斷向途人問路。

無論是旅遊指南抑或網上打印出來的地圖，在墨西哥城的橫街窄巷都不管用。

選擇在這附近投宿，純粹是因為地利─一街之隔，便是墨西哥城最繁忙的市中心。

我不喜歡預約酒店，在網上隔山打牛，訂好的房間往往不合心意。反而，亂衝亂撞在街上漫遊，看到喜歡的才進去。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在櫃枱殺價；再看房間，滿意才入住。而且，為了留住客人，酒店負責人通常會安排最好的客房給你看。為此，即使要在街上揹著背包汗流浹背團團轉，但當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往往在所不惜。

跑了兩間酒店，不是和旅遊指南大相逕庭，就是價錢貨不對辦。來到Hotel Fleming，黑褐色的外牆令人感覺詭異，正猶豫應否進門，一對美國老夫婦推門走出來。住客衣著光鮮，態度友善，登時給我無比信心。

淡粉紅色雙人房，窗明几淨，獨立浴廁，還有冷氣和一頂古雅吊扇。房費竟然只是─四百七十比索，折合港幣約三百七十元！

卸下行裝，放好背囊，一路上繃緊的神經才終於緩和。步出酒店，華燈初上，街上擠滿小食攤檔，小販售賣玉米，一大盤、一勺勺、一杯杯或整枝烤熟。玉米是墨西哥人的前世今生：瑪雅傳說，天神用玉米造人；而墨西哥人吃玉米和玉米餅（tacos），像中國人吃米飯。小販將煎烤的肉碎，夾進經鐵板溫熱的玉米餅，調味的可以是番茄醬、辣椒醬或是乳酪醬。

然而，我的目光很快被反映著火光、肥美多汁的烤鷄吸引。當我貪婪地撒一把辣椒粉在鷄腿上，才咬一口便吞下滿杯冷水。小販笑著告訴我，墨西哥辣椒，吃了舌頭會哭！

來到墨西哥，我最想找到的是兩種東西─甲蟲車和墨西哥包。

翌日早上七時，冷清的馬路和街巷閃現甲蟲車的翠綠身影，我興奮得跳起來。

這種舊款福特汽車，年事已高卻在墨西哥城隨處可見。車廠停產後，它們更見矜貴，一架架搖身成為穿梭城市的計程車。據說，甲蟲車司機專宰遊客，於是遊客只有看的份兒，不敢冒犯。晨光金燦燦亮起柏油馬路，我看著一輛輛擦肩而過的甲蟲車，幻想它們擁有魔法，坐上去可以飛上奶油色的天空。

自從看過甲蟲車，我深信可以找到墨西哥包。街旁早餐檔熱氣呼呼，住在附近的居民，一天三餐都在路邊解決。一桶桶米奶，熱騰騰透著肉桂香；果汁檔主用力榨壓新鮮橙汁；婦人專注鍋裡油炸玉米餅，漸成金黃。

在這個充滿驚喜的城市，我發現很多街道，都以日期命名。在「九月十六日」大街，有一間店叫Pasteleria Ideal。Pasteleria是麵包店，然而如果沒在意，會以為走進麵包工廠。這間零售店規模大得有點瘋狂，地下幾千尺光是賣麵包賣甜餅，二樓還有一層專售蛋糕，生日結婚賀喜形形色色，隨隨便便做一個已經十層八層，更有重量驚人者，足夠千人進食。這裡不像麵包店像博物館，只要你想像的店裡都有；這裡不像博物館像麵包店，人人捧著一大盤幾十個麵包排隊付鈔。

我在麵包架前顧盼，目光終於找到一個落點。金黃酥皮在穿梭掩映的人潮中發亮，大小像兩個拳頭的麵包，圓鼓鼓堆疊在一起。

墨西哥包！我幾乎叫了出來。

想也不想買了一個大快朵頤。在墨西哥吃墨西哥包美味無比，滋味源出途上尋尋覓覓。在都市裡我們每天貪婪地希望得到更多，但原來簡單專注尋找一個目標，我們已經可以很快樂。

Pasteleria Ide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