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節　複情論第二

抑複情的怪情者，非獨以恐怖之情成，又以好奇、好勇之諸情相結，加之以智力作用，而形成一種之複情。其情雖個人性，至其複雜而加多少之同情，遂有含非個人性者。蓋人之精神，具有智、情、意三怍用，其三者互相連結，一作用起，則他作用隨之而起。然其作用之中，又有因關於智者多，或關於情者多，而生差別。智力與妖怪之關係，前已詳之。至情緒與妖怪之關係，觀吾人接觸妖怪而必誘發苦樂之情，可知也。其情也，雖大抵苦痛性，而又非無含快樂性者。若考之單情之上，怪情者由驚情與懼情成，懼情雖苦痛性，而驚情則苦痛性、快樂性兼有之。至新奇之情，則全快樂性也。故單情的怪情，可謂兼有苦、樂二性者。至複雜的怪情，則當分妖怪為假怪、真怪之二種而論之。蓋假怪之至於複雜者，其情為美情之反對。如長身、青面、一目、三目，皆反對美性，因之而起苦痛性耳。俗所謂幽靈，凡成於畫工之手者，一見而知為不美。如彼地獄變相之類，雖稱妙畫，然誰觀之而以為美、因之而感快樂也耶？西洋之幽靈，四肢五體雖存，其容色決無示美者。故怪情者，大抵美情之反對，而於複情中為苦痛性之情也。雖然，其中亦非無含美性者。自幽靈亡者以外，一切奇奇怪怪，不可思議，亦有含美麗、宏壯等之性質。例如，奇草異木，嘉祥奇瑞，雖妖怪亦非苦痛性。又如，入深山而遇完全無缺人界不見之美人，雖謂之妖怪，而毫無醜性。由是觀之，怪情者，非獨美情之反對，具寫之於美術，轉示美性而生幾分之快樂。故人多喜妖怪之小說，及妖怪之繪畫。要之，妖怪有苦痛性、快樂性二種，其苦痛性者，老於想像上，亦有快樂性可知。然則謂複情的怪情之要，即單情中驚、恐二情之發達可也。其他怪情，又或為智情之反對。夫智情者，喜知識，厭無識，妖怪既生於迷誤，則必現於無識之上，可知佛教之解妖怪也，謂不外於人之迷妄，其結果不得不謂之苦惱，是其教之所以以脫生死苦界、達涅槃樂岸為目的也。然而人之喜聞怪談而願明其理者，由智情之作用。有智情漸進、怪情漸衰之傾向，是無他，普通之怪情者，假怪之情，是以智識進而妖怪自退也。又以德情與怪情比之，實有正反之關係。何則？一切道德，皆以善為目的，妖怪者，關係於不善，例如天災、地變，天地之大妖怪，害於人類生物，是實不善性之作用也。或如幽靈怪物，多與罪惡、怨恨有關係。道德家之生靈死靈，誰則恐之，惟大惡大奸，若有怨恨者，當其死而有幽靈怪物之恐，故怪情多關於惡性。然其中又非無善性者，且其惡性，或亦為懲戒惡人之方便。其目的全在於達道德之所謂善，則雖謂妖怪與道德相合可也。

以上示假怪與複情之關係而已。若論真怪，則全與宗情相合。何則？真怪者，不外於宗教，所謂無限絕對不可思議之體，而與假怪反對者也。如左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