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導論：文體與寫作方法
現在的中學中國語文科強調能力的訓練，這是無可厚非的。然而，卻有人因此而提出“用文體來組織單元”是大錯特錯的，我覺得這種想法有問題。
每一種文體都有一定的體制，體制正是區別文類的根據。也就是說，每一種文體皆有自己的特色，有特定的寫作技巧，其他的文體是無法代替的。試看古代的文體，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功能，只要我們打開《文心雕龍》看看，便會明白，也不必再去爭論是否要廢除文體了。
在現當代文學中，散文中的說明文的特色，是其他文體無法代替的。說明文與其他散文的分別，最明顯的是它不會出現人物，多用順序的寫法。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說明文的功能之一是傳授知識，其他文體沒有這樣的功能。這是分辨它和其他文體最有力的依據。然而，我們一不小心，便很容易把它和記敍文相混。我們試看下面有關“長江三峽”的描寫片段：
（一）
瞿塘峽是三峽中最短的一個峽，從四川省巫山縣的大溪開始，至四川奉節縣的白帝城，全長雖然只有八公里，但卻有“西控巴渝收萬壑，東連荊楚壓羣山”的雄偉氣勢，在三段峽谷中，它最短，最狹，最險，氣勢和景色也最為雄奇壯觀。其“雄”首先是山勢之雄。遊人進入峽中，但見兩岸險峯上懸下削，如斧劈刀削而成。山似拔地來，若刺天去。峽中主要山峯，有的高達一千五百米。瞿塘峽中河道狹窄，河寬不過百餘米。最窄處僅幾十米，這使兩岸峭壁相逼甚近，更增幾分雄氣。其中峽之西端的夔門尤為雄奇。它兩岸若門，呈欲合未合之狀，堪稱天下雄關。瞿塘之雄還在於水勢之雄。古人詠瞿塘：“鎖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
過了瞿塘峽便是西陵峽。西陵峽得名於三峽明珠——宜昌市南津關口的西陵山。它是三峽中最長的一個峽，從宜昌南津關到秭歸香溪口為峽谷段，長六十六公里；往上還有四十公里長的香溪寬谷段，全長一百餘公里。峽谷內，兩岸怪石嶙峋，險崖峭立。灘多流急，以“險”出名，以“奇”著稱，“奇”、“險”化為西陵峽的壯美。
船出了西陵峽，經過一段寬谷的航行後就進入了長江三峽的另一座古城巴東。長江三峽的巫峽就從巴東縣的官渡口開始，結束於四川省巫山縣的大寧河口，全長四十二公里，巫峽以巫山得名……。
（二）
朦朧中聽見廣播到奉節……我到休息室裏來，只見前邊兩面懸崖絕壁，中間一條狹的江面，已進入瞿塘峽了……瞿塘峽口上，為三峽最險處，杜甫的《夔州歌》云：“白帝高為三峽鎮，瞿塘險過百牢關……”
如果說瞿塘峽像一道閘門，那麼巫峽簡直像江上一條迂迴曲折的畫廊。船隨山勢左一彎，右一轉，每一曲，每一折，都向你展開一幅絕好的風景畫……
西陵峽比較寬闊，但是江流至此變得特別凶惡，處處是急流，處處是險灘。船一下像流星隨着怒濤衝去，一下又繞着險灘迂迴浮進……。（劉白羽〈長江三日〉）
上面的兩段描寫，很明顯有相當大的分別。第一段是我剪裁網上介紹三峽的文字，再重新編排而成的。這一段主要的目的在於介紹三峽，是客觀描寫，沒有作者（我）在內；而劉白羽的描寫卻帶有個人的感受、主觀的想法，同時，出現了“我”，屬於記敍文。第一段文字是說明三峽的地理形勢，讀者可以從中得到有關三峽的知識；而劉白羽的描寫，或者可以提供少量的相關資料，但卻不如第一段的清晰。第一段用了順序的寫法，這是說明文最常用的；說明文很少用倒敍或插敍來寫的。如果是說明事物的發展過程，我們會用時間順序；說明物件的形狀、自然的景物、名勝古蹟等，則會用空間順序；說明過程的會用程序順序；說明事理的會用邏輯順序。而記敍文則不會只用順敍法，它還可以用倒敍、插敍等。以上所提的，是說明文和記敍文在寫作上最大的分別。
我想在這裏提出一點：說明文和說明書在文體上是有分別的。我見過有老師找了一些產品說明書，用來教學生寫作說明文。我是不同意這種做法的，主要的原因是我很少見到這類文字具有說明文的特點。說明書多是篇幅短少，很少講究修辭技巧和結構；多是列點說明，全篇顯得鬆鬆散散，我不知道用這些文字可以教懂學生甚麼。就以中成藥的說明書為例，說明書前面多會介紹這種產品的源起、性質、功效等，而後面則會分成幾個小段：成分、功能、適應症、服法和規格等，每節都是用列點的方式，前後很少有照應關聯。無疑，看了這樣的說明，可以對產品有初步的了解，然而，它卻不是一篇文章。就以上面第一段的文字來說，如果不是經過重新編排，它只不過是一段段獨立存在的片段而已。用說明書來訓練學生說話的能力，或者可行；用來訓練寫作，恐怕會白費心力。
我覺得教學生寫作最有效的方法，還是找大量同類文體的經典作品給學生讀，然後要學生模仿。就以說明文為例，我們可以找來幾十篇不同風格的作品，與學生討論分析後，要求學生儘可能熟讀這些經典作品，特別是記着它們的寫作方法，然後進行模仿，很快學生的寫作能力便會大大地提高。古人的文集中有很多擬古的作品，這已提示了我們學習寫作的門徑，而我們卻不用，反而捨近圖遠，絞盡腦汁，並被一些古古怪怪的言論所迷惑，結果是教壞了我們的學生。
說明文和說話的關係非常密切，要學生寫好說明文，不妨平時多讓學生在課堂作說話練習，特別是訓練他們說明一些事理。說話說得清楚、有條理，自然有助說明文的寫作。
劉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