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动心灵系列:留给你最后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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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原俊哲:夜裏一個人

父母做貿易生意,白手起家創業。公司規模不大,員工不多,很多事情都要親力親為。他們工作忙碌,每個月都要到外國出差,很少留在家裏。我明白經營公司不容易,一不留神便會倒閉。因此,我從不埋怨他們沒時間陪我。

今天放學後,我接着上英文補習班,八時才走出補習社。上課前吃的麪包已經全部消化,現在快要餓死了。我在附近的快餐店吃漢堡包,恢復精神後,留下來做功課。

我是獨生子,不喜歡留在無人的家裏,補習後通常窩在快餐店,做功課、上網、聽歌、發呆……消磨晚上難熬的寂靜時光。

「欸,你聽過阿樂的家傳秘方嗎?」

「沒有喔,快說來聽聽。」

我和鄰桌之間有一道矮牆,牆頭排開一列綠色盆栽。兩個初中女生正在高聲聊天,對話內容挑起我的好奇心,不自覺靠近矮牆。

「阿志想增高,阿樂跟他說,他全家長得高,全靠每天吃香腸。阿樂是籃球隊成員,阿志自然相信他,一日三餐都吃香腸,好像服藥一樣準時。」

「真的嗎?」

「真的真的,我今天走過他的座位,瞥見他的書包裏有一打即食魚肉腸呀。」

「哈哈,他是外星來的笨蛋嗎?阿樂肯定是胡說騙他。」

「就是嘛,他中二了,竟然這麼沒常識。」

「嘻。」真是太搞笑了,我不禁笑了出來。 左手肘撞到牆頂的盆栽。

兩個女生應聲望過來,以厭惡的眼神瞪着我。我無處可逃,只好避開她們的目光,裝傻摸着盆栽的葉子說:「葉子光澤翠綠,這是什麼植物呢?」

「你偷聽我們講話。」

「真差勁!」

明明是她們說話太大聲,錯不在我嘛。

我用眼角瞄向兩個女生,她們的眼神比剛才更兇狠。

我很少和女生說話,還要遇上這種尷尬場合,慌張得不知所措。我唯有繼續裝傻,對着盆栽自說自話。「你一定是天天澆水、曬太陽吧……咦?怎麼是塑膠的?哈,仿真度真高呢,哈……哈哈哈……」

「心理變態!」

「色狼!」

「我不是變態色狼啊!」我倉皇彈起身。

「呀——!」

「你不要過來!」

兩個女生跳出座位,站在走道。

我們之間隔着一道矮牆,又能對她們做什麼呢?

「我……我只是……只是……」我越想解釋,說話越是結結巴巴。

服務生走過來問兩個女生:「請問發生什麼事?」

「他騷擾我們。」

我心頭一怯,嚇得胡亂把功課塞進書包,連奔帶跑逃出快餐店。我邊跑邊回頭望,幸好沒有人追上來。

走在大街上,我驚魂未定,心臟仍然怦怦地跳。我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逃跑呢?如果對方是男生,我一定可以理直氣壯自辯,不會含冤受辱。

手機鈴聲響起,是爸爸的來電。

「阿哲,你在不在家裏?」

「我剛在外面吃飯,還沒回家。」

「你可以現在回家嗎?公司的電腦發生故障,有一份重要文件無法開啟。我把文件備份的記憶棒放在書桌第一個抽屜,你可以帶來公司嗎?」

「好呀,我立刻回家。還有什麼要帶過來?」

「沒有了。謝謝!」

我趕快坐計程車回家,在書桌的抽屜找到爸爸的記憶棒後,再坐計程車去公司。

我不是經常出入父母的公司,但所有員工都認得我。我到步時,秘書說爸爸正在進行視像會議,我不想把重要的記憶棒交給她,於是去媽媽的辦公室。

「叩叩!」

「進來。」

「媽媽。」

「呃,阿哲,你為什麼來了?」媽媽十分訝異。

「爸爸叫我帶記憶棒給他,但他現在沒空。」

「噢……那麼……你交給我吧……」

我把記憶棒交到媽媽手中。

媽媽臉部肌肉繃緊,目光游離,好像想說什麼,但又猶疑着如何開口。

沉默支配了整個辦公室,死寂的氣氛令人渾身不自在。

總要有人打破悶局,隨意說點什麼吧。我問媽媽:「你和爸爸吃飯了嗎?」

「嗯。你呢?」

「吃了。」

「有沒有回條要簽名?」

「沒有。」

媽媽默然點頭,對話中斷。

桌上堆放了一大疊文件,看來今晚又要很遲才下班。

我受不了這種窒息的空氣,說道:「工作加油!我先回家。」

「嗯,路上小心。」

關上房門,我回頭從玻璃窗望進去,媽媽的表情和緩下來了。

只得兩個人時,媽媽總是無話可說。

究竟是不懂得延續對話,還是不想延續下去呢?

*  *  *

入夜後,開始颳起季候風,凜冽的冷風拂過臉頰,皮膚像被針戳的刺痛。途人踏着急速的腳步走進港鐵站,店舖陸續關門,街道逐漸變得冷清。

手機的時間是十時正。

我不想回家。

我帶着鬱悶的心情,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蕩,由繁華的鬧市走到寧靜的社區。手機收到即時新聞的訊息,時間是十時三十分。走着走着,街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冷風中飄來清澈溫暖的女生歌聲,歌曲旋律舒緩樸實,只是以「啦」哼唱的歌,具有獨特的穿透力,緊緊抓住我的心。

我站定在路上,歌聲融入心裏,如同冬日和暖的陽光撫慰心靈。稍微注意時,我才發現淚水糊了一臉。

奇怪了,我為什麼會哭呢?

我用手背抹掉淚水,歌聲引領着我走到行人隧道的入口。

誰在隧道裏唱歌?

我像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走下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