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原俊哲：負負得正

「我跟你說，我從沒聽過這麼動聽的聲音，完全唱進心靈深處，感動得不得了。噢，夜空下的美妙歌聲，她是夜鶯的化身啊！」

頭頂的白雲漸漸變形，最後變成女生彈結他的形狀。

「你知道嗎？我昨晚失眠了，她的樣子，她唱的歌，她說的話，整晚在腦海團團轉。」

我轉換一個舒服的坐姿。

「還有呀，我只告訴你，你要幫我守秘密喔……」我趨上前，小聲說，「她用結他自彈自唱很酷啊！衣着樸素，及肩短髮，鳳眼，薄嘴唇，素淨臉孔，超有個性！雖然她說話不溫柔，但我覺得她連罵人都很有魅力，很吸引人啊！我是不是一見鍾情呢？」

我害羞得掩臉偷笑，肩膀不停地顫抖。

「不會的，不會的，我只是迷上她的聲音。呀，你還沒聽過她的歌吧，我唱給你聽，留心聽啊！」

我清清喉嚨，閉上眼睛，培養情緒，然後哼出回憶裏難忘的曲子。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隧道的風景乘着彩色泡泡在眼前飄飛，每個泡泡都映出女生的容貌，還有她的結他和單車，夢幻卻真實。

「你笑得很猥瑣。」

後面突然有人說話，我嚇了一跳，歌聲戛然而止。我回頭一望，赫然見到曹sir站在身後。

「你幾時上來天台的？」

「就在你說『她是夜鶯的化身』的時候。」

「你豈不是全都聽到了！」

「沒錯。」曹sir在我旁邊坐下來，拿起迪迪說，「你真可憐，寂寞得對着臘腸車盆栽說心事。」

「臘腸狗！迪迪很專心聽我說話。」

「但它聽不到你的話，也不會回答你，你只是自言自語。」

「你又不是迪迪，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心靈交流？」

曹sir看看我，再望望迪迪，疑惑地問：「你和臘腸車有什麼心靈交流？」

「臘腸狗！枉你教作文時，常常批評我們的文章內容乏味，欠缺趣味性，你一樣毫無情趣嘛。」

「哈，好，說得好，孺子可教。」曹sir大笑着拍手。

我從曹sir手中取回迪迪，放到花架上。

「怪不得你早上遲到，原來整晚沒睡單相思。」曹sir說。

「我後來有睡着，是手機的鬧鐘故障，遲了半小時才響，我才會遲到。」

「你用什麼型號的手機？」

我把手機交給曹sir，他一按開關鍵，便大聲笑出來。「現在已經放學了，手機時間還是半小時前。」

「不會吧？」

曹sir把我的手機放在地上，再把他的手機和手錶排在一起。比對三部電子產品的時間，我的手機的確慢了半小時。

「是機件老化吧。生日禮物就要新手機啦……生日快樂！」

「呃，你記得？」

「我又沒有失憶。」

「謝謝！不過，我不是貪新忘舊的人。」我重新調整手機的時間。

「哎，寂寞少年，說來聽聽，夜鶯的故事。」

「你已經偷聽啦。」

「你還有很多話想說吧。你放心，我比臘腸車口密得多。」曹sir在嘴唇前做了一個關拉鏈的動作。

「臘腸狗！」我的眼睛瞇成一線。

「你說過喜歡長頭髮、大眼睛、個子嬌小、溫柔可愛的女生。夜鶯好像不合乎你的要求。」

「喔，我是這麼說過。」我收起手機，回想昨晚被女生深深吸引着，心臟幾乎蹦出來的心情。我捉住曹sir的手，激動地說，「你說得對，當遇到令你心動的人時，什麼擇偶條件都不重要了。」

「你表白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哈哈，你真是傻得很可愛。」

「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她，我對她一無所知，只知道由見到她開始，我的心一直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你沒有心跳就已經死了。」

我睨着曹sir，鄙視他的冷笑話。

「你打算怎麼辦？」曹sir問。

「我沒想過，而且我都不知道會不會再見到她。我覺得她對人很有戒心，好像很孤單。如果她不討厭我，我想陪陪她。」

「到底是你想陪她，還是你想她陪你？」

曹sir似是話中有話，我的腦筋一時間轉不過來。

「你知道負負得正吧。」曹sir說。

「知道呀。」

「孤單少年遇上孤單少女，兩人就不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