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維也納國家歌劇院
Parsifal, Der Rosenkavalier
當今樂壇
回顧2015年的“音樂記憶”,難忘的是四月初我專程到維也納去,一連三天都看到好戲。純從音樂的觀點論演出,也許都算不上絕對難忘,到底我有幸聽過Nilsson配Böhm和配Carlos Kleiber的兩場Elektra,可是天天連接着到金碧輝煌的維也納國家歌劇院去“上班”看戲,本身就會是難忘的記憶,使我想到年輕時我就曾出席過拜萊特瓦格納音樂節(註:香港譯華格納,在此從人多勢大的中國譯名)。其實令我難忘的是歌劇院那種氣氛,儘管這樣的感覺多半出於我主觀的Devotion。
我曾遍訪全球頂尖的偶像級歌劇院,年輕時到了維也納怎也要想辦法進去看一場戲。維也納的國家歌劇院(Wiener Staatsoper)是歐陸唯一我曾買過站票,站完一場《紐倫堡的名歌手》的劇院。那不是因窮(儘管那時也確實偏於窮),是一票難求。下午四時在劇院排站票,買了票進場站到半夜,今天的記憶是溫馨多於辛苦。那年還沒有互聯網,那能像這次網上選座買票?當年仍用郵政,只能到了才去找票。我唯一書信買票的情況是去看瓦格納音樂節的那次,一切憑郵件溝通,座位是主辦者配給的。
今天我達致了我的人生歷程勉強尚可自我安慰的一點:我看遍經典劇院,唯一未看過的只是Teatro Colón。其實我曾四次到過布而諾斯艾利斯,可是都是夏季休息的時間。維也納Staatsoper是我的首愛劇院,超越紐約大都會、巴黎Garnier、米蘭斯卡拉,和倫敦高文花園。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我特別追德國範疇,如果這樣說,維也納和也許加上慕尼黑的劇目最適合我。維也納劇院富麗堂皇,可是豐儉由人:它有特多站台位,把大堂閣層通常用作皇室包廂的位置用來做站席,而且每層樓的後面都是站席,最佳位置先到先得。就在這位置前面的一個座位,可達300歐元。歌劇應普及,不是上流社會的消閒去處。
對我來說,因為到訪已多次,維也納對我的觀光價值早已消化了,我專程來,是因為在連續的三天裏,他們演的是Elektra、Parsifal和Der Rosenkavalier,而更重要的是,三場演“劇名角色”的主角分別是Nina Stemme、Johan Botha和Elīna Garanča,都可說是當今歌劇壇這三個角色的最著名演繹者!所以,當我看到這樣的陣容時,我馬上上網訂座!
我到那天天氣仍然寒冷,我中午經歷接近15小時的飛行到達維也納,不惜帶着7小時時差的不適,下午在酒店略睡就趕往劇院。那天我沒有買票,原因是我當日從亞洲直達,不但時差會影響我的欣賞,也怕飛機轉接有失誤。我知道,維也納歌劇院的演出大都在戲院外面電視直播,而且安排了幾排座位,免費的。當時因為睡魔壓迫,打算看看就算了。結果看了一會還是走不了,總得看兄妹相認的一場罷?哈哈,音樂就是有這樣的魔力,我走不了。結果我在並非高度傳真的音響,配合車輛的交通聲,看畢了全場。這樣的免費安排不會令人因而不買票:要不是因為剛到的疑慮也實際一票難求,我願意花200歐元坐在劇院裏。最難得的是儘管倫敦也有免費的直播,但好久都不做一次,做了會宣傳。由此可見,維也納的歌劇文化在英國之上,那裏的觀眾也免不了有遊客,但不像倫敦有很多拍錯掌的觀光客。
Nina Stemme大名鼎鼎,她的雄厚的女高音,儘管只是室外看電視,也顯露無遺。是的,室外看電視聽不出真的音色,但在Recognition Scene她拉長唱“Oreste”一字時的高音控制,是無懈可擊的。哈哈,我捱冷站完全場,為的是想證明Nina Stemme是否值得她的聲譽。她是當今最好的戲劇重女高音。也要說,要不是站在寒風中不斷瑟縮,在劇院裏我恐怕不敵Jetlag!後話是後來我有機會在柏林聽到她,見下文。
《帕西法爾》Parsifal
第二場Parsifal,我買的是池座偏兩邊廂座的第一排。這選擇有道理,因為我認為“聽Parsifal的耳朵”應當主要是聽管弦樂,而我的座位就在樂團的上面,音響效果好到無倫!次日我看《玫瑰騎士》坐大堂前中,音響效果遠不及。要知道,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管弦樂團,是維也納愛樂社提供的。而這一直是我認為在維也納歌劇院看戲是“世界第一”的一個因素:一張票不但看了最高水準的歌劇(這裏的製作永遠一流,因為票價夠貴而觀眾多),也可說聽到了Wiener Philharmoniker的聲音!
Johan Botha是當今最著名的“英雄男高音”(Heldentenor),但他的英雄氣概很大部分來自他“超雄偉”的身形:有這樣的體魄才能發出這樣的音量,但從看戲的角度說,這個當今舞台上最胖的歌手,演戲既動作遲鈍也木無表情,是最劣的演員。不過,看瓦格納目的是聽不是看。我聽到了當今最著名的英雄男高音了!
Angela Denoke演Kundry不過不失,而導演需要她賣弄點色相,儘管這點非她的強項。這個演出我能得到音樂上的高度滿足感,儘管我對此劇的新潮製作未能苟同。
今天的歌劇製作,常常為了追求不同的視覺效果,為了“與別不同而求異”。服裝用時裝(紐約大都會的Macbeth亦然),古裝單是武士盔甲的置裝費就會很貴,我認為節省成本可能是“時代現代化”的一個因素。但我最看不過眼的是,花女Flower Maiden的一場景不在草原,而是在一個類似妓院的紅燈客廳,羣芳向大胖子獻身,最好笑的是最後Parsifal請出聖劍,那是一條用乾電池發電的圓形大光管!也要說昨天的Elektra是很傳統的製作,但仍免不了賣弄,有裸女不必要的出現。不過,不要緊,我看Wagner和Richard Strauss百分之九十是聽:歌手走音必然令我生氣,台上怎麼演不重要(Bonus是看這裏的Parsifal和Elektra台上竟有美女的“驚鴻一現”,想不到啊)。
《玫瑰騎士》Der Rosenkavalier
《玫瑰騎士》一劇的演出者,除了享維也納Kemmersängerin最高聲譽的Elīna Garanča外,Martina Serafin、Erin Morley和Wolfgang Bankl分擔要角,是Otto Schenk的老實製作,不過第二幕的佈景也有些賣弄創新。指揮者是昨晚的Ádám Fischer,一連兩晚指揮“最長的戲”,辛苦啊!
我期盼看的是Elīna Garanča:上次在Riga聽她的Gala Concert(見下文),也許期望過高而略感失望:聲望這樣高的歌手,演出即使不錯也會令我覺得below expectation。但憑這場演出,我是滿意的。其實此劇最重的角色應是Martina Serafin,她的演出雖無驚喜也全無差錯,相信她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駐團主要演員。Wolfgang Bankl是著名的史特勞斯歌手,Erin Morley的Sophie不能說很好,可以更輕盈流暢,但也無差錯。管弦樂一流,這些都是意料中的高水平,這水平在大多數其他著名國際歌劇院之上。
此劇的製作是傳統的,佈景華麗但不誇張,不致因台上太荒唐而影響我的聽覺欣賞。現在真怕看到莫名其妙的新潮製作。不過,今次高踞大堂中席的昂貴座位,卻發現音響和視野都不太理想。下次我會選擇。
這次到維也納無甚旅遊要求,去得太多了,但看了好戲,此行就可堪回味了。
Wiener Philharmoniker的古本韓德爾
我到維也納之日剛好維也納愛樂團有音樂會,而我買到票。這場音樂會不在金色大廳,在Theater an der Wien。全韓德爾節目,上半場奏G大調大協奏曲作品6之1,水上音樂組曲3及組曲1,下半場是Il Delirio Amoroso。指揮是女指揮家EmmanuelleHaïm,女高音獨唱Lenneke Ruiten。
這不是賣座的節目,賣個滿堂紅也許因為樂團又是所謂“世界最著名”的樂團。
但這場音樂會是古樂編制,登台樂師不足30人,用了好幾件古樂器,Haïm坐在鍵盤樂器上指揮。可也得這樣說,雖然是Wiener Philharmoniker,卻聽不到正規的維也納愛樂。十多把提琴也發不出VPO的溫厚音色。
我喜歡的韓德爾是現代管弦樂編制的,不喜歡復古,尤其古本的Water Music,沒有Harty及其他近代編本的氣勢。其中著名的詠嘆調(Air)連節奏都不同,使我說偏見認為這個最美旋律也完全失去美感。我當然早知如此,但總是VPO啊,碰上了不能不聽。事實也是那天國家歌劇院有演出,維也納愛樂的大半團員都在那裏上班去了。倒是下半場的Il Delirio Amoroso我是初聽,而這音樂不需要現代編制。荷蘭女高音Lenneke Ruiten的外貌比她的唱功漂亮,高音有點壓力。
於是我想,堂堂柏林(見下文)與維也納的兩大Philharmoniker也不過如此,技術上不比香港管弦樂團出色。我在國泰航班上看了港樂團在維也納金色大廳音樂會的錄影,Prokofiev第五呈現了最高的技術水準,不輸給任何樂團。一定要挑世界之最的話,我認為也許最好的管弦樂團,是阿姆斯特丹音樂廳管弦樂團(范志登也是這樂團訓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