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总006/刺韩疑案05:兄弟
太医用绢布包些冰块,敷在严仲子额头,以降低暑热造成的发热。
他再将寒冰取出,与梨子一起捣碎,又兑入井水和蜂蜜后,倒入陶缶中。
郑会从缶内舀出一碗冰屑水,半扶起严仲子,送去他嘴边。
严仲子神魂游荡,不肯喝下去。
摒去众人,郑会再哭着对昏迷的严仲子说:“大夫可饮乎?可怜在下求来不易!家资送去大半,数次拜倒尘埃之中,那人才勉强首肯。在下亦知大夫痛恨他误国,但更应珍惜您自己的身体才对啊……”
严仲子本想借机逃回现代去,但既不能找到路径,又听到郑会所言,感激不已。
严仲子暗叹一声,将郑会递来的冰饮喝了一点。
郑会见他喝了,立即欣喜若狂:“大夫可怜在下,在下感恩不尽!”
严仲子缓缓睁开眼睛,见到头发胡须乱蓬蓬,满身尘土,更还用一双泪眼看着他的郑会,立即也是眼中湿润。
“真太好喝了,比‘某客’的凉饮强上百倍。”严仲子喃喃地说。
郑会一时没有听明白;严仲子也知道失口,连忙止住。
见郑会情深意切,严仲子想着战国并无相识之人,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人可以遇上。
想想只有霍正气同来,严仲子不禁脱口而出:“您是不是霍师傅啊?”
郑会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心中哀叹一声,严仲子既已知道此人不是霍正气,只好装作中暑糊涂。
茫然带愣片刻,觉得身上暑热消散,心火消失,严仲子再激动地问:“如何感谢郑大夫?”
“只求严大夫与在下结为兄弟!”郑会握着严仲子的手激动地说。
严仲子心中慨叹:看来,不做完日后未知的任务,是回不去的。也罢,反正那个混账厨师也必在这里。
想着有霍正气作伴,严仲子也就不再伤心:“我同意。郑大夫,哦不,郑兄弟真是豪侠之人!”
“好阿兄!”郑会泪眼蒙蒙。
两人凝眸看着对方,两双大手紧握在一起。
他们惺惺相惜,含泪应允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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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叠嶂,大河转圜,森林浓绿,飞鸟欢鸣。
一望无垠的田野,被环抱在这样的美景之中。
凉爽的风吹来,聂政觉得因干活导致疲惫的身躯,很是舒爽。
身边的同伴们也说笑着,享受一下难得的轻松。
“阿政兄弟,歇一会儿吧。我看你给黄世仁干活,哪怕他再可恶,你倒也不偷懒的。”一个同伴笑着说。
聂政心中暗想:我是一个刺客吗?这分明是个农夫啊!连农夫也算不上,做的都是抵债的无用功!
身在战国,每日只有两餐饭,真的不习惯。饿的时候,真是前胸贴后背;吃的时候,真的是吃到了嗓子眼儿。
虽然不很文雅,但是没办法。不这么吃——哪怕是用凉水灌满肚里,干重活盯不住的。
说到干活,我这干农活不惜力、不求奖赏的劲头儿,都是在原来的大酒楼培训时,被老板请来的培训师连续洗脑,训练出来的——不喊苦不喊累不喊冤,为自己为妻儿为爹娘!
可是,此时毕竟不同,这浑身力气和胆量不能白费。我看实在不行,就提前整个“陈胜吴广起义”,在史书里留下我的大名!
想到这里,他登上水渠边的高坡,振臂高呼:“兄弟们听我言,不怕流血和流汗!黄世仁不要我活,我们就一起揭竿!”
同伴们愕然看着他,都是浑身发抖。
“揭什么?杆?”一个同伴颤声问。
聂政使劲想了想,暗恨自己文化水平有限。
他索性直接大呼:“就是说,我们穷苦老百姓,不能永远给黄世仁当牛做马……”
“那做什么?驴骡吗?”一个同伴再问,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
聂政脸上胀红,结语不能再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人惊喜地叫着。
聂政感动得热泪盈眶:“兄弟,你替我说。”
“你是说,要反了!”同伴呵呵地笑着说。
聂政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变了调:“正是!好兄弟!你们看,此时粟子即将成熟,我们手里有䦆头、铲子、耙子、木棍,不正好可以打倒土豪劣绅吗?!”
他再悲愤地看看众人,又揪了揪自己身上的衣衫:“看看,看看,同胞们,乡亲们!我们做最累的活计,吃最差的饭食;我们家中的女眷,没日没夜地纺线织布,却只能穿着短衣衫!
而那些不劳而获的人,却肥头大耳、锦衣玉食!这样,能行吗?能行吗!有句话说得好,原话怎么说的忘了,大概就是你不能忍我也不能忍!”
说着,他抬头摆手,指向已经挂上沉甸甸谷穗的田地,再指指满地乱放的各样农具。
虽然聂政自觉气度非凡,颇有革命家的风采和身姿,但并未得来热烈的响应。
众人听了,看看聂政,只当他是疯子,不再理会。
见众人各自散去休息,聂政只觉泄气,也只好瘫坐一旁。
一人凑了过来,低声说:“我们都知道你勇武有力,都打不过你。你也敢和黄世仁争辩,我们佩服你、敬仰你,但我们没有那个胆量敢造反。
你自己也别造反了,还没走到乡里,就被差役、村正、里长、亭长们打死了。”
“废话!还用你说吗!我一个人敢自己去乡里造反吗!”聂政气呼呼地说。但听了
“都有亲眷啊。”同伴附耳低声说。
聂政的耳朵被他呵气,觉得很痒。虽然耳朵痒,但他心里却如重锤在击打,浑身颤栗。
是啊,还有老娘和姐姐聂荌呢!
想起颤巍巍的老娘和辛苦操劳的聂荌,聂政觉得心都缩成了一团,可以挤出血泪来。
他离开同伴的身子,仰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发呆。
“阿政,我刚才去开河渠,见到你姐来了!”一个同伴边走来,边大声叫着聂政。
聂政惊喜万分,连忙跑上河渠边的高土坡,放眼张望。
果然看见一人挎着饭篮,远远地向这边走来。
给黄世仁干了几个月的活计,他还没有和亲眷见过面,此时实在太激动了。
看到姐姐的身影,他一个就地十八滚,从高坡上滑落下来,向聂荌走去。
俗话说“人不能闲,闲来生事。”
一边休息的同伴们,眼见聂政姐姐拎着陶罐、饭篮前来慰问,都嬉笑起来。
一人啧啧惋惜:“好个女子,这年纪还未嫁人。”
旁边一人与聂政很好,立即呵斥这人说话难听。
两人争执几句,动起手来。
两人各自有同乡同村好友,一时间分作两派,滚打在田间地头。
聂政走不多远,听到身后吵闹。
他转身看见,立刻怒火升腾:都是混账!自己当家做主人不敢,彼此穷苦人相争倒不惜斗狠。
眼见已有人栽倒尘埃,有人口鼻流血,聂政只好跑回来解劝。
众人已经打斗得兴起,哪里还听得进去劝说?
聂政气得连声怒吼,双手就像往日里砍瓜切菜一般,连番挥动。打斗的人被他勇力或推或打,纷纷跌倒。
众人坐在尘烟中,不再把仇恨的目光投向打斗对手,当然也没有把这样的目光投向聂政。
众人呆看着聂政,心中都是赞服。
众人站起身,齐齐地向聂政拱手施礼:“阿政兄,您就是我们的带头大哥!只要不反,其它的事都听您的!”
“那就没别的事了。”聂政随口说着,听了众人的话只觉泄气,勉强再安慰他们几句。
这边刚刚清静,没想到聂荌尖细的惊叫声,已经回荡在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