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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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谯城归来

夕阳西斜,谯城至白云坞的路上,二十来个捕快和小吏,领着约莫三四百个老少男子,向西缓缓进发。队伍后端有一个吹奏班子,和约莫五六十匹瘦马,有两个人骑着马,跟在队伍最后,同几个马夫一起赶着马匹,缓慢前行。

那是桓景和桓家家仆唐大脚,领着从谯城讨来的队伍。桓景虽然心里疲惫,但是意外地身体还算活力十足。这个身体前主人的肌肉记忆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却感觉好像自己已经精通马术一般。

也正是因为残存肌肉记忆,让他能听懂这个时代的方言,并勉强用得惯这个时代的武器。

一路上百无聊赖,桓景开始试图理顺到底发生了什么。虽说现在脑子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但是思路已经比三天前清晰了许多。

首先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始终是一个迷。

他还记得自己在旧时空叫周鹏程,是一个初创公司的程序员,最近工作遇到了瓶颈。

每当他人生遇到困难时,他总会去找一个叫赵渝的学长寻求帮助。那赵渝大他三岁,在某二线城市科研单位任研究员。他们俩自小就是要好的朋友。

趁着国庆的三天假,他乘高铁去赵渝所在的城市,记忆也就在这里中断了。之后再一睁眼,他来到了这个时空。再之前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一个情况呢?

如果不考虑胡人,这个时候有那些汉人的势力呢?洛阳城中西晋的残余可以忽略不计,很快就会被瓜分殆尽。桓景看过某弹幕网站的一些科普视频,当时黄河以北无非是三家,幽州王浚,并州刘琨,凉州张轨。这些都隔得太远,多半指望不上。

而黄河南面司马家皇室只有两支势力幸存了下来:关中的司马保,他将要扶立西晋最后一位皇帝晋愍帝司马邺;江东的司马睿,也就是后来的晋元帝。奈何这两支也都离得太远。

只是对于当时谯郡附近的势力,桓景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他的偶像,祖逖要再过两年才开始北伐的事业,苟晞要和王弥石勒在洛阳-许昌一线斗法,并且几个月之后就会败亡。现在的中原简直就是混沌状态。

他勉强还记得有些个祖逖北伐时扫清的杂鱼就在谯郡附近,什么陈川张平樊雅之类的。但是他只记得个名字。既然是杂鱼,大概就是留给我穿越者桓景的新手任务喽?

还是收收思绪吧,桓景现在望着眼前的队伍,觉得是时候和周围人套套近乎了。他转头看着唐大脚,说来奇怪,这个老仆大概四十岁左右,在仆人中算是身材高大的了,蓝色的眼眸和高耸的鼻梁暗示着他并非中原血统。

“脑子摔坏之后,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听说我之前有些暴躁,可有此事?”

“唉,其实之前老仆我也没有少受坞主您的打”,唐大脚挽起袖子,露出一道道伤痕,“不过,坞主你之前这幅模样,我多少可以理解。父亲兄弟都不在身边,家中只有一个母亲,未免会焦虑暴躁。平常坞主倒也没有做过其他什么坏事。”

“唉,难道说,其他的坞主会做坏事?”桓景提起了兴趣。

唐大脚就把附近其他坞堡主霸占田地,强娶民女的那些事情细细给桓景说道了说道。桓景听得头皮发麻,看来之后要对付的那帮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作为一个没有什么社会经历的程序员,桓景还残留着一点大学时代的中二态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冥冥之中一定有他的道理。

自从确定自己穿越以来,在执行了一次成功的急救之后,他就开始有些飘了,觉得自己不光要独善其身,还要兼济天下。从今天开始,自己在保住性命之外又多了一条使命。这第一次作战,是收服白云坞众人的必由之路,只能赢不能输。

桓景这一次的计划,几乎在照搬1600年以后,某位师范生在长沙城下智退北洋溃兵的操作。这是他在高铁站等车的时候,在某弹幕网站上看到的最后一段历史类视频。

当时,为了保住市郊的第一师范,那位师范生从长沙城接来了一些人手,又带着一帮同学临江三面故布疑阵,号称自己是桂军,吓得溃兵们乖乖缴了械。

现在白云坞的情况,不就和当时的第一师范一模一样么?自己依靠的可是1700年所积累的知识与智慧,对于这些土著简直就是降维打击。现在眼前的五百溃兵,不过是新手福利包罢了未来几年自己可是要争霸于天下的。

不,我不要做什么皇帝,要像那位师范生一样,解放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许多年后,他终于会明白,人的初心往往匹配不上最终的结局。但在那个时候,还是个理想主义者的他多少心潮澎湃了一回。

“大脚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桓景安抚唐大脚道,“之后我就打算在白云坞消灭体罚。大家也不用再分什么佃户,什么主人。我们白云坞,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且不只是白云坞,我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唉,少坞主还是在说胡话,其实我倒不在乎这些。坞主您下手其实是有轻重的,夫人分配得也算公平。”唐大脚长叹道,“我真正在乎的是,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我的兄弟。”

“噢?你和兄弟失散了?对了,大脚,我已经不记得了,唐大脚是你的本名?”桓景盯着唐大脚带有异域色彩的脸,好奇地说。

“当然不是,这只是个诨名而已。其他人嫌我本名难念,就叫我唐大脚。”

他摇摇头,仿佛在感叹其他人不能理解他名字的精妙之处,“我祖上是从大秦高卢地方来的胡人,往来太原郡和匈奴属地经商的,我和我弟弟就出生在晋阳。我本名是唐泰斯,意思是财富拥有者。而我弟弟就没那么好运,他叫唐格拉尔,意思是渴望财富者。”

大秦,那不是罗马人么?唉,到底是经商的,起的名字都有些拜金的意味。

“你是住在太原郡的胡人,又怎么来到白云坞了呢?”

“坞主看来还是忘了许多事情......年少时,也常常随父亲做生意。但是一次去经商的路上,我们被盗贼劫持了,然后被卖作奴隶,最后就来到了白云坞,如今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唉,这些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情了。”唐大脚悲哀地说。

桓景不再说话了,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悲剧。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抬头,起手,挥鞭,瘦马向前快跑了两步,在夕阳下扬起了前蹄。他转头向唐大脚,“所以说,你既会说匈奴话,也会说并州话?”

“是的公子。不过大秦话倒是几十年不用,不大能说了。”

“很好,会匈奴话和并州话就够了,你之后会帮上大忙!”

他们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白云坞。一到白云坞,诸事安排妥当,桓景就跑去找病床上的桓宣商量对敌的事情。

他俩足足商量了两个时辰,待桓景出去后,桓宣望着看护他的侍女燕燕,面露愁容,“我看,你说的没错,景哥感觉变了一个人,但是想问题还是过分粗疏。兵法曰,‘先为不可胜,后为可胜’,哥哥的计划很好,但是显然没有考虑过,万一敌人不按他的套路来会怎么样,这样下去,怕是会要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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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泰斯,大秦人,生长于太原。其父商旅之人也,往来平阳邺城之间,为成都王掮客。”《楚书·列传第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