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清明扫墓
三月底，夏伊依买的房子按时交房了。她走进这套四面都抹着水泥的房子，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里以后就是我的窝了！
她在脑子里想象着装修之后的情景：这里是客厅，我一定要买一个舒服的沙发，这样以后我就可以靠在沙发上看电影了……这里是阳台，我一定要种上几盆我喜欢的花花草草，把这里打造成我的秘密花园……这里是厨房，我一定要买一个大冰箱，里面装满我喜欢吃的东西……
理想总是很丰满，可现实却很骨感。装修需要的花销，夏伊依还没攒出来。她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屋子，yy一下未来的美好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边筹划着告白的事，一边时不时做做饭，煲煲汤，让方擎天见识一下她假期的学习成果。她发现，不管她送去的是什么，方擎天都会说好吃。
这只有两种解释：一方擎天不想伤害夏伊依的一片好意，哪怕他觉得不好吃，也违心地说好吃。二方擎天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而且对饭菜的要求并不高。
经过夏伊依的观察和分析，她觉得第二种解释更合理。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的厨艺还是经得起考验的。
其实这只是她的错觉，不是她的厨艺多么精湛，也不是方擎天不挑食，而是方擎天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哪怕饭菜不好吃，他也会让自己吃饱，因为只有吃饱了，他才有力气做手术。但这并不代表他分辨不出来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好吃。
比如说要吃西餐，如果让他来挑选西餐厅，他一定会挑选之前和夏伊依偶遇的那一家，而不会是随便任意的一家。
这就是他对生活的态度，能讲究的时候绝不将就，不能讲究的时候也不挑剔。
转眼到了四月一号，愚人节。
夏伊依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一天跟方擎天告白。在她看来，所有在这一天告白的人都欠缺了最重要的诚意。
没错，他们这样做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哪怕告白失败了，还能为自己留得一些颜面。可就算有了这条退路又如何呢？你觉得你们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你们真的可以像从前那样吗？
不可能的。
所谓的退路，不过就是某些人的自欺欺人罢了。
没过几天又到了四月五日，清明节。
夏伊依自然不会脑残到选择这一天向方擎天表达自己的心意。就算她真想表白，她也找不到对象。因为方擎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先去花店买了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然后开车独自一人去了公墓陵园。为了避免人山人海，没有停车位，他特意很早就出了门。
不想有人竟比他还先到。
方擎天老远就看到了爷爷奶奶的墓前站着一个男人。他不想跟这个人打照面，更不想跟这个人讲话，于是，他隔着三排陵墓，远远地看着方教授。
虽说他们父子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他们却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面了。方擎天特意让自己坐门诊的时间完美地错开了方教授坐门诊的时间。他非常不想看到这个人。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竟然让方擎天在公墓陵园遇到了他的父亲！
方擎天看到爷爷奶奶的墓前放着一束黄色的菊花，那应该是那个人带来的。那个人拿出一块白色的布，往上面倒上一些纯净水，把墓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接着，他拿出一瓶白酒，洒在墓前。
方擎天一眼就看出那是爷爷生前最喜欢喝的酒。他撇了撇嘴，暗淡：亏他还记得。
方擎天一直站在方教授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方教授似乎说了些什么，但离得太远，方擎天什么都听不到，他也不想听到。
他还能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希望爷爷奶奶原谅他呗！
想到这里，方擎天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呵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阳光渐渐照耀到这片墓地，方擎天用手挡太阳，却无意中看到那个人后脑勺的一片白发。那些白发就像清晨的阳光，刺进了他的眼里。
那个人还不到六十岁，竟然已经生出这么多的白发！
方擎天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明明是恨他的，可心底的一角却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坚硬。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终于走了。方擎天从一处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他走到爷爷奶奶的墓前，看了一眼那个人送的菊花，然后他把自己带来的菊花轻轻地放到了离那束菊花最远的地方。
“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了！”
方擎天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刻，童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他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渡过的。那个时候，他是个幸福的孩子。
可一切都在他上初一的那年变了。
他的家里再也没有爸爸的身影。妈妈告诉他，爸爸马上就要成为另一个孩子的爸爸了。妈妈和爸爸离婚了，爷爷被气得中风住了院。因为抢救及时，没有造成瘫痪。
后来，爸爸的新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傻儿子，爷爷得知这一消息，再一次中风住院。这一次，爷爷没有那么幸运，半边身子瘫痪了。
然后，奶奶挑起了照顾爷爷的重担。爷爷说，这是爸爸做错事的报应。从那以后，他不再见爸爸，更不见他的新妻子和傻儿子。妈妈有空就领他去看爷爷奶奶，他眼看着他们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妈妈说要给奶奶请一个帮手，可奶奶坚决不同意。她说，她不喜欢家里多一个外人。妈妈没办法，只能抽空去帮奶奶照顾爷爷。
就这样过了五年，奶奶被查出得了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奶奶放弃了治疗，她说，她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再去XJ看一看。她和爷爷就是在援疆的时候认识的。
妈妈带着奶奶去了XJ，回来以后一个月，奶奶就走了。爷爷因为过度思念奶奶，两个月以后，也郁郁而终。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爷爷在临死之前看到了方擎天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知道他的孙子考上了顶尖的医学院，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相继失去了疼爱他的奶奶和爷爷，即使方擎天考上了他理想中的大学，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本应该最快乐最轻松的暑假，他过的有多伤心多沉重。
他把这一切都怪在了那个人的头上。要不是他背叛了妈妈，好好的一个家怎么会散？爷爷怎么会被气到中风？奶奶又怎么会那么早地离他而去……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那个人！那个人居然还妄想他会叫他一声“爸爸”，这怎么可能呢？
他之所以留在这家医院，完全是为了方便照顾妈妈。否则，他宁可去级别低一点的医院，也绝对不要和那个人成为同事。
“爷爷奶奶，你们会原谅他吗？”
方擎天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白色毛巾，又把墓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擦了一遍。
擦完以后，他又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哪怕你们能原谅他，我也不会原谅他的！”
说完这句话，方擎天离开了公墓陵园。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游泳去了。他心里有太多的苦闷需要宣泄。
中午，他去了宋教授那里吃饭。
“妈，我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看到他了。”方擎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宋教授盛饭的手停了一下，想到那两个善良的老人，她心里不免有些感伤。
“嗯，他应该去看看。”
“您觉得爷爷奶奶会原谅他吗？”
宋教授笑了一下，说道：“傻孩子，你的爷爷奶奶当然会原谅他了！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儿，他终究是你爷爷奶奶的孩子啊！”
沉默半晌，方擎天又问道：“那您呢？您能原谅他吗？”
宋教授又笑了一下，“我早就原谅他了。其实当初离婚是我提的，他从来没有提过离婚。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是我害了你的爷爷奶奶。”
见方擎天没动筷子，宋教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
“您当初为什么要成全那两个人？”这个问题困扰了方擎天很多年，他怕勾起妈妈伤心的回忆，所以一直没有问。
宋教授放下碗和筷子，缓缓解释道：“那个女人当年找到我，哭着跟我说她怀孕了。我不想这个孩子没名没份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跟你爸提出了离婚。不管大人犯了多大的错，小孩子永远是无辜的。
我承认，我当时有些意气用事，那是因为我对你爸失望极了。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我一直都对他十分信任，可他却背叛了我！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唉，都怪我当时太年轻，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我肯定不会跟你爸提离婚。对你爷爷奶奶，我一直觉得很愧疚。”
方擎天握着宋教授的手，说道：“妈，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愧疚。这一切都是那个人惹出来的。”
宋教授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方擎天的手，问道：“你现在还不能原谅他吗？”
方擎天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能！”
“其实他这么多年一直都过得很不好……”
方擎天端起碗筷，不耐烦地打断了宋教授的话，“妈，咱们娘俩好不容易吃顿饭，咱不谈那个人了，好吗？”
宋教授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另一边，夏伊依却在为如何跟方擎天表白而苦恼。
虽然跟人表白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但这一次跟上一次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上一次她跟宗梓睿表白颇有一些自求了断、斩断孽缘的意思，可对方擎天，她可不是这么想的。她能感觉到方擎天对她的关心和在乎，那是她在宗梓睿身上所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了，可是没想到，被宗梓睿拒绝还不到两年，她就爱上了住在对门的那个男人。
这一次，她想再为爱勇敢一次。
这一次，她希望能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完美的归属。
这一次，她没有心血来潮发给方擎天一条告白信息，而是精心挑选了一张淡蓝色的信纸，在上面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告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