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阳骁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小锦囊抛上抛下,哗哗作响。盯着东方泽笑得好不得意:“你想利用同心节先向阿漓提亲,她若答应了,定皇也不能多加干涉。只是可惜啊……”他凑近了他,轻声地笑,“你想找到红豆,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东方泽冷笑一声,没有理他,转身大步走了。
阳骁在身后大叫一声:“东方泽,这里可是定都!是小阿漓真正的家!有的是能为她做主的人!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东方泽猛地回头盯着他,目光如冰刀一般。
阳骁却不知死活地笑得愈加放肆:“怎么?!不服气啊?!你来抢啊!”
他一抬手,将锦囊倒拎过来,满袋相思豆噼里啪啦的滚落一地。阳骁大声笑道:“这些是全城最好的豆子,免费大赠送!快来呀,见者有份!”
人群哗啦一声全涌了过去,纷纷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红豆。一时间你推我搡,哄乱成一片。
盛秦怒火上涌,忍不住叫道:“主子!”
东方泽冰冷的目光在阳骁得意的脸上扫过,他一语未发,回过头,大步走了。
身后阳骁张狂无忌的叫嚣传来:“东方泽!今天任你走断两条腿,定都城里不会找到半颗豆!有本事你就去偷去抢吧!”
盛秦追上来,担忧道:“主子,汴皇摆明了有意为难,咱们到哪里才能找到相思豆?”
东方泽脚步未停,目光在街上搜索,迎面走来一位绿衣女子,腰间的锦带点缀着嫣红的相思豆,随着她走路的丽姿,轻轻晃动。
东方泽脑中灵光一现,成衣铺!
定都城中商铺如云,以成衣店与布匹店为最,红豆常常会缝制在衣物上做为装饰。东方泽见每家成衣铺都是人流如织,唯有街尾处有家小店,客人不多。店门处挂着清货结业的牌子,里面的货柜也空了一半。
东方泽瞥见站在柜台边的紫衣女子,低头发呆,有客人进来竟浑然不觉。
盛秦轻咳一声道:“掌柜的!”
紫衣女子回过神,笑道:“公子来买衣服吗?请随便挑。”
东方泽扫了一眼柜台:“掌柜的衣服可是常用相思豆来装饰?”
紫衣女子笑道:“相思豆装饰是常有的,不过我店里的款式所剩不多了,怕不能如公子的意了。公子若是喜欢相思豆,城里很多首饰店都能买到啊。”
东方泽低叹一声:“实不相瞒,有人故意为难在下,不想我与心仪的女子顺利定亲,城中没有一家首饰店愿意出售红豆给我,否则在下也不会到这里碰运气了。”
“原来如此。”紫衣女子同情地点了点头,望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歉然,“可是我铺子近日清货,已经没有多余的相思豆,这个忙……怕是帮不上公子了。抱歉。”
盛秦急道:“主子,时间不多了,要是再不找着,那苏姑娘……”
东方泽轻叹一声:“想不到我千里迢迢从晟国赶来,自以为富可敌国,竟然连一个相思豆都求不到。”
紫衣女子怔住,半晌长叹一声:“公子非我定国人,却能入乡随俗,为心中所爱执着奔走,费尽心思。这位姑娘可真是幸运,意浓好生羡慕。”
她言语之中透出浓浓的失落,眼眶有些红了,世间无限事,唯有情字最伤人。
这时,门外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一名年轻书生,他跑得太急,进门时全没注意,被脚下的箱子绊了一下,直往地面扑去。
守在门口的盛秦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小心!”
那书生脸色涨得通红,他顾不得喘匀气息,连连谢道,“莫亦凡多、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意浓一见此人,喜上眉梢,片刻却又收敛了笑容,硬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莫亦凡看着她急声道:“你为何要关掉铺子?”
意浓狠了狠心,转过身不去看他,哽咽道:“莫大哥,谢谢你三年来的帮助,今日一别,再见无期!”
莫亦凡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颤声道:“你、你要走?”
意浓凄婉道:“父亲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我不能再任性妄为。王大娘已经帮我说了一门亲,我会永远离开这里,嫁去晟国。”
莫亦凡蓦然绝望,死死地捏紧了手。
东方泽低眉一扫,只见莫亦凡泛白的指间隐约露出几点红色。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盯着意浓沉声说道:“既然你有心上人,为何还要与本公子定亲?”
莫亦凡一听,大惊失色,瞪着东方泽说不出话来。
意浓也呆住了,“你……”
东方泽沉了脸色,“那媒人一再夸赞你聪慧贤淑,却没想到你竟是个三心两意的女子。”
莫亦凡有些急了,嘶声道:“意浓绝对不是这样的女子!”
东方泽冷笑:“不是?她既然已答应嫁给我,为何还要与你纠缠不清?你手中的相思豆,可是送给她的?”
莫亦凡手指发颤,执起相思豆,看了看意浓,却没说出话来。
东方泽看着意浓道:“方才你在店中发呆,又可是在想他?”
意浓张了张嘴,也没能发出声音。
莫亦凡眼光突然有一丝冲动,上前一把拉住意浓,“意浓!你,你真的……”
意浓眼睛红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莫亦凡急了,“不,不迟!”他飞快地将自己手中的红豆套在意浓的手上,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叫道,“我不要你嫁去晟国!”
意浓看着自己手上的红豆,呆了一呆,笑了笑,眼泪却又流下来。
莫亦凡慌忙想为她拭泪,“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他掉头看着东方泽,挡在意浓的身前,“对不住,这门亲事不成,怕是要公子你白跑一趟了。”
“哦?!”东方泽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对方气势迫人,莫亦凡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脚步往后退了退,却不容许自己退缩。
“意浓……已经接受我的相思豆,就是……就是他爹也不能反对我们在一起了……你,你这门亲,就,就不能算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着,拼命地喘气,不想就此放弃。
东方泽冷笑一声:“你让她等这么久,想必也不在乎她,本公子带她回去做妾,省得她没人要,是为她好。”
莫亦凡急声大叫:“谁说我不在乎她?!”
东方泽步步紧逼:“既然在乎,为何现在才来?”
莫亦凡急得眼睛都红了,“是我娘她不同意,不同意我入赘……”
东方泽一愣,看向意浓。
意浓低下头:“莫大哥,你若是为难……”
“不,我想清楚了。”莫亦凡望着意浓的目光,充满不舍与苦痛,“除了你,我不想再娶别的女子。我逃避了这么多年,也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我不能再这样没用。否则只会悔恨终身。”
意浓捂住了嘴,控制不住眼泪簌簌而落。
莫亦凡眼里泪光闪动,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意浓的手:“答应我,别嫁去晟国……”
意浓泣不成声,却笑着从背后拿出一个绣球来,莫亦凡接过绣球,喜极而泣。
东方泽抄起手:“你们就这样私定终身,如何跟你们的父母交待?”
莫亦凡执起绣球,喜不自禁道:“我已经拿到意浓的绣球,就算是皇帝在此,也不能反对。”
盛秦笑道:“这定国的风俗还真是开放。倒是成全不少有情人。”
莫亦凡转头看着东方泽,“公子还是请回吧……意浓已经接受了我,她只能是我的娘子。”
“你这个傻子……”意浓泣不成声,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喜悦与感动,令她忍不住又想笑,用力拭去眼泪,嗔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位公子。”
“什么?”莫亦凡顿时傻了眼。他看看东方泽,又看看意浓,此刻似乎才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东方泽淡笑:“好在你及时醒悟,没有错失此生所爱。否则真要悔恨终身了。”
莫亦凡连连点头:“公子所言及是!多谢公子提点!亦凡感激不尽!以后公子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亦凡义不容辞!”
东方泽目光一闪,笑道:“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好!我需要你手中的红豆一颗。”
莫亦凡愣了一下,意浓已经摘下手中的红豆串,小心翼翼地取下一颗,笑意吟吟地递过去:“愿公子今日能得偿所愿,赢得意中人。”
东方泽将那枚红豆握在掌心,唇边露出自信的笑容。
走出成衣铺,日当正午,阳光正好。
阳骁站在街道正中,看着他笑:“得手了?”
东方泽轻哼一声。
“我得承认,你的确有些手段。难怪能成为晟国之主。”阳骁缓缓踱步至他跟前,笑容不减,“不过嘛……我保证,小阿漓一定见不到你手中之物。”
说完,他突然出手如风,朝他手臂抓去。
东方泽目光一闪,连退三步,避开了他突如其来的进攻。
盛秦急声叫道:“您是什么身份,竟然……硬抢不成?!”
阳骁哈哈笑道:“我可不是你家主子,就喜欢死撑,我想抢就抢,你管得着么?”
话音未落,他身后竟闪出一队侍卫,阳骁双手一挥,叫道:“给我上。我要他手中之物,谁能抢到,本小爷重重有赏!”
盛秦大惊失色,立刻唰地一声拔出刀来,立在东方泽身前。
阳骁大叫道:“哇,晟国首席侍卫拔刀了,好可怕,来人啊,千万别客气,尽管上!”
又一队侍卫闪出,冲了上来,盛秦惊叫一声:“不得无礼,你们可知我家主子是谁?!”
众侍卫脚步一顿,一时有些犹豫。阳骁大叫:“管他是谁?!不要忘了你们太子殿下说过什么?!”
闻听此言,侍卫们立时又扑了上来。盛秦挥刀急舞,逼退两人。但更多人涌上来,仅凭他一人之力,难保不让他们近东方泽的身。盛秦怒极攻心,真气灌于刀锋,刷刷几下,立时惨叫声起,鲜血四溅!
东方泽沉声喝道:“住手!”
盛秦红了眼,大叫:“主子你先走!”
东方泽轻轻推开他,盯着那个满脸得意的罪魁祸首,冷冷道:“阳骁,你想要我手中之物,不难。”
阳骁微微一怔,咧嘴笑道:“好说。你也不想伤了和气,让小阿漓为难吧。”
东方泽伸出手来,掌中红豆鲜艳如滴。他忽地握紧了手,听见一声细微的碎裂响声。阳骁脸色微变。
东方泽再次摊开手掌,红豆已经碎裂成两瓣。
阳骁讪讪道:“哟,这倒象你,得不到手,也不易手他人。”
东方泽冷冷地看着他:“你满意了?!”
阳骁扁扁嘴,挥了挥手:“勉强,满意……你们退下吧。”
一时间,侍卫退得干干净净,街道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祥和。
阳骁拍了拍手,盯着他笑:“我先走啦!我准备了上百串相思豆,随便小阿漓挑选。没空陪你玩啦!”
盛秦看着东方泽,急声道:“主子,属下可以抵挡那些侍卫,您为何……”
东方泽冷冷道:“我不怀疑你能以一挡十,但那些那是郎昶的人,若是有了死伤,叫我如何跟苏苏交待?!”
盛秦低下头,不服气道:“分明是他们无理在先,大不了,属下去定皇面前请罪。”
东方泽看了他一眼,“我是来求亲,不是来打架。若是大动干戈,岂不是着了某些人的道儿?!”
盛秦说不出话了。
东方泽叹息一声:“走吧。”
“那相思豆……”
东方泽低头看着手中已经裂成两半的红豆,若有所思道:“相思,相思,若心有所系,便不负相思。相信苏苏能懂我心。”
城南灵音寺,前来求亲的男女络绎不绝,有情人都急于在神灵面前,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姻缘。
苏漓站在姻缘树下,抬头看着这两棵痴缠的参天大树,心头有些触动。
“他会来吗?”苏漓的目光有一丝迷惑。
“门主在担心什么?”挽心走到她身后,也看着那两棵树,似乎也有心事。
苏漓笑了,“他还真没什么能让我担心的。倒是皇兄……”
“您这么说,似乎太低估太子殿下了。”挽心轻笑,“我只知道,全城所有的商家都接到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红豆谁都可以卖,就是不允许出售给某个人。”
苏漓微微一怔,淡淡笑了,“皇兄这个法子怕是不管用。”
挽心笑道:“我也觉得。”
苏漓伸出手,抚摸着树叶间的阳光,忽然,前方缓步走来的人影,让她目光一热。挽心立即轻声道:“我先退下了。”
苏漓站在树下,灿亮斑驳的阳光,披洒在她的身前,恍如人间仙子。
东方泽心潮涌动,走到她身旁,轻声道:“你在等我吗?”
苏漓轻笑:“你如何知道我等的是你?”
他执起她的手,专注地看她:“除了我,不知这世上还何人,能让长乐公主站在姻缘树下等待。”
“你就如此自信?”
“三月之约,你难道忘了?”
苏漓轻声道:“当然没忘。你来得真是时候,今天可是同心节。你可带来信物?”
东方泽笑道:“你如今做了定国的长乐公主,我自然也一样要入乡随俗。”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红色的手链。那手链以两股红绳缠绕,半颗红豆在左,半颗红豆在右,如同两颗心,朝夕相望,息息相生。
苏漓愣住,他缓缓将手链套在她的手腕间,低声轻叹:“好看。想不到我这一颗残豆,在你腕间,也能蓬毕生辉。”
苏漓抬腕一看,唇边露出笑意,“怎么是两半?”
“两半本是一颗。我只想一心一意。却不料总有人希望它两心分离。”东方泽深深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可是不管它怎么碎,怎么裂,却始终还是一颗。谁也不能改变它们属于彼此的心意。”
苏漓动容,仔细看着手中的红豆,“你亲手做的?”
“当然。”
“丝绳从碎裂的豆中穿过,内力非同凡响。你的武功又精进了。”苏漓轻声笑,“皇兄没有为难你吧?”
东方泽轻叹一声,拥她入怀,在她发间轻嗅:“他……没有。”
苏漓笑道:“你快成他的妹夫了,这些倒不计较了。”
东方泽喜上眉梢,目光明亮,“你说这话,我当你是答应了。我的绣球呢?”
苏漓惊讶地看着他:“你还知道绣球?”
“我还知道,你若给了我绣球,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苏漓笑出声来,“你这么用心,可惜我没准备。先欠着吧。”
东方泽皱眉:“这也能欠?”
苏漓笑着轻轻地抱住了他,“欠着,以后才有得还。”
东方泽眉间浮出笑意,满足地拥紧了她,这一刻,风轻云淡,阳光煦暖。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高呼,惊动了两个静静相拥的人。
定皇銮驾缓缓地停在了寺庙门口。禁卫军屏退闲杂人等,定皇方在内监的搀扶下缓步走进寺来,经过江元精心调理,相较一个月前,他气色虽好了许多,实则沉疴难治,仍时常气虚咳喘。
苏漓忙迎上前去扶一把:“父皇怎么来了?”
定皇握住她的手,心头顿觉一暖,宠溺地笑道:“长乐不在身边,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苏漓抿嘴笑道:“早上才陪您用过早膳。”
姻缘树下摆下御座,苏漓扶着定皇落了座。
定皇伤感道:“父皇老了,身子更是一日差过一日,不多看看你,只怕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
苏漓心中一紧,忍不住低声叫道:“怎么会,父皇一定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她回头看了东方泽一眼,一时有些顾虑。
东方泽缓步上前,笑道:“定皇无需担心,以后苏苏会常回来定都与您相聚。”
定皇神情冷淡道:“你是何人?”
东方泽目光微沉,神色如常地笑答:“东方泽初到定都,未能及时入宫拜会定皇。失礼之处,还请定皇勿怪。”
定皇微微抬了眼皮,打量着他,不咸不淡地道:“原来是威名赫赫的晟皇,大驾光临定都,所为何事?!”
他语气之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淡漠,东方泽不以为意,他深深望了苏漓一眼,笑道:“定皇明见。朕与苏苏,两情相悦已久。她来定国寻亲之前,与朕定下三月之约,不论寻亲结果如何,都会回去晟国。如今三月之期已到,却不见她归来,朕无奈,只有亲自来接她。”
“此话当真?!”定皇浑身一震,万分惊愕望着苏漓。
苏漓只觉定皇握着她的手,骤然抓得死紧,仿佛怕就此一放开,她会立刻从身边消失。她的心直往下沉,明知如实回答必会令父皇伤心,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把话挑明。她低头轻叹道:“是……”
定皇顿时脸色一白,提不上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皇!”郎昶大步走来,上前担忧地道,“您可有不适?儿臣立刻宣太医来。”
定皇脸色发白,虚弱摆手道:“不必宣他来,朕起驾之前,方才服过药。”
“父皇真的没事?”苏漓担忧地看着定皇。
定皇摇了摇头,盯着苏漓道:“你要离开朕吗?”
郎昶温和的目光也停留在苏漓的脸上,“你真的决定了?”
苏漓深吸一口气,坚定答道:“还请父皇与皇兄成全。”
郎昶冷声道:“当初他为对付一个战无极,假意与阳璇成亲,令你心碎绝望,不惜假死遁逃,历尽艰险……你让父皇如何能应允这门亲事?!”
“皇兄!”苏漓叹气,“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朗昶深深地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也许在你心里已经过去,但皇兄却永远记得,他和阳璇成亲之时,满堂华彩,喜乐喧天。唯有你……孤身一人站在殿外,那时你望着他的眼神……皇兄至今难以忘怀!二十余载人生,朗昶从未讨厌过任何人。可东方泽,你很有本事,让本太子为你破了例!”
东方泽神色一顿,正色道:“能得太子殿下破例,泽实不敢当。但泽对苏苏之心,绝无半分虚悔。从前之事,泽若有得罪不当之处,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苏漓抬眼望向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一幕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她从未想到,一向温和淡雅的朗昶,竟也有着这般激烈的情绪。她更没有想到,那一日她的心碎绝望,也会成为他心底难以抚平的伤痛。他言辞间罕有的尖锐,还有发自内心的痛惜之情,无一不让她本已释然的心隐隐作痛。
她原本那样自信的情绪,此刻也不自觉地波动了一下。
东方泽觉察到她脸色泛白,立刻上前一步紧紧攥着她的手,急切道:“苏苏,正如你所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和伤害!”
“小阿漓!”阳骁火红的身影飞一般地窜了过来,满面笑容地一把拽过苏漓,“快来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手中一空,东方泽双眼微眯,冷冽之气肃杀而起。阳骁却不知死活地硬拖着苏漓来到一边,献宝似地一挥手,数十人捧着玉石托盘一字排开,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红豆手链,琳琅满目。
苏漓愣住:“你……这是做什么?”
“送你礼物啊!”阳骁笑道,“看看,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喜欢哪个戴哪个,只要你开心,每天戴几个都行!”
苏漓哭笑不得:“我哪戴得了这么多?”
“那你选一个呗。”阳骁讨好地拿起一串,“这个怎么样?这颗是天珠,最大的,很难找的。”
说着,他就想把手链往苏漓手腕上戴。
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红豆夺了过去,阳骁嚷着:“你想干嘛?”
东方泽冷冷地看着他:“苏苏已经戴上了我送的相思豆,你的再好,也只有留给别人了。”
阳骁惊诧地瞪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你送了相思豆?怎么可能?!”
东方泽执起苏漓的手,那鲜艳的两瓣红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众人都止不住一声惊叹。
阳骁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泽再次握紧了苏漓的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朗声笑道:“如何?”
阳骁咂咂嘴,“想不到这样你也能做成,好,算你狠。不过……你还没有拿到小阿漓的绣球……嘿嘿,那还不算成功。”
“没错。”郎昶走过来,笑道,“我定国同心节的风俗,男子赠红豆,女子赠绣球,双方都拿到信物,婚事才算是铁板钉钉。”
东方泽转眼看向苏漓,坚定道:“苏苏,你我经历了这么多,天下在我眼中,都不及你一人重要。我说过,红豆再怎么碎裂,都改变不了它们属于彼此的决心。你,信我吗?”
苏漓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有着抛却一切的决心,深如海洋的柔情,以及脆弱的不确定。面对定皇冷漠,朗昶与阳骁刻意的刁难,他都可以镇定自若,应对如常。可是她脸色细微的变化,却让他感到不安。他是那样害怕再一次失去她,怕到经不起哪怕是一点点的波动。
苏漓的眼睛热了。
“朕不相信!”
定皇的声音忽然传来,目光之中充满戒备,他朝苏漓轻轻挥手:“长乐,到朕身边来。”
苏漓想挣脱东方泽的手,他却紧紧地握住,不忍放手。苏漓微微笑了笑,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不要急。”
东方泽心头一动,终于松开了手。
苏漓走到定皇身边,握住定皇的手:“父皇。”
定皇叹息道:“长乐,他曾为了皇权利益伤你负你,难保将来不会故伎重演。朕的长乐……必须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男子相配!倘若东方泽做不到这一点,朕绝不同意你嫁给他!否则将来,你若有任何闪失,朕九泉之下,也会和你母亲一样死不瞑目,你……明白吗?长乐?”
母妃之死,是苏漓内心此生抹不去的伤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内心的哀伤。
东方泽沉声道:“朕不认为,江山社稷与心爱之人有何冲突。朕既能做一国之君,也必会是苏苏的好夫君。东方泽这一生,只要苏苏,绝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
“你拿什么保证?”定皇冷哼。
“朕无需向旁人保证,只要苏苏相信我,足矣!”他语声朗朗,目光坚定地望向苏漓。
苏漓也在看他,他的心如磐石坚定,于她早已经一清二楚。她缓缓地说道:“父皇,我相信他能做到。”
定皇疼惜地抚摸着爱女的发丝,无奈地道:“傻孩子,帝王之心变化莫测,朕也是皇帝,深知一国之君有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他说这一生不会娶第二个女人,那父皇问你,万一将来你无所出,他又会如何?”
东方泽叫道:不可能!
朗昶忽然淡淡道:“晟皇曾在三月江水里浸泡七日,寒气入骨,到现在仍在以药养身,将来如何,谁也不能预料。万一如父皇所说果真无后,朝中百官必会日日劝你选妃入宫。为江山社稷,你又当如何?”
东方泽死死捏紧双手,脸色很是难看,郎昶这话,分明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他生生压下胸中一口闷气,咬牙回道:“此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朕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阳骁笑出声来,乐道:“东方泽,你要是真有毛病,千万别为了面子掖着藏着,早点跟朕说,朕找个秘方给你,省得日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东方泽面色铁青,沉声喝道:“阳骁!当初平定萧王叛乱,要不是朕出手相助,你还能坐稳这汴国江山?!不要忘恩负义!”
阳骁叫道:“哟,你向我讨人情呀,我早还了哦。绝情丹解药,我可是给了你了。现在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欠谁。你想娶小阿漓,也得过过我这关!”
东方泽面无表情地道:“经过汴国那场婚礼,汴皇应该已经明白,苏苏心中只有朕!”
阳骁扬眉笑道:“你一再说过去的已经过去。谁知道阿漓会不会改变主意?!是吧?小阿漓,做人要往前看!我这儿红豆随便你挑!”
苏漓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托盘,“当真随便我挑?”
阳骁凑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当然,你喜欢哪个?”
“我全要。”
阳骁一愣,旋即大喜,“好啊,好啊,来人,马上将这些红豆送到长乐公主宫中。”
“不必了。”苏漓笑了笑,衣袖一挥,盘中相思手链尽皆飞入空中。
众人惊呼一声,苏漓笑容不改,手指轻弹,红豆散落如玉珠,嘀嗒落地。苏漓袖袍翻舞,将串珠丝线抽入指间,回身飞跃而起,掌中真气涌动,所到之处,树梢沙沙作响,嫩叶翩翩飞舞。苏漓指间丝线如钢针一般将树叶串连缠绕,苏漓手腕翻动,落身下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漂亮的树叶绣球。
阳骁拍手大笑:“妙啊!以枝叶为媒,牵线结缘,这姻缘树结的绣球,天下无双啦!”
苏漓笑意吟吟地看着郎昶:“皇兄,我手中绣球给了谁,谁便是我的如意郎君了?”
郎昶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当真想清楚了?”
苏漓叹息道:“皇兄还不满意吗?”
“我是否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真心,父皇是否放心!”郎昶定定地看着她,仍然有一丝顾虑。
东方泽上前一步,“苏苏!你不要忘了,刚才还欠我的东西。”
苏漓微微一笑,将手中绣球一抛,枝叶做成的绣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直地朝东方泽飞去。阳骁见状,立刻揉身上前来夺。东方泽这一次没有半分迟疑,袖袍一挥,将绣球卷入怀中。
他喜上眉梢,映衬着掌中绣球,愈加俊美逼人。
阳骁跺脚叫道:“哎呀,又让你得手了!”
东方泽朗声道:“朕与苏苏两情相悦,虽经历诸多磨难,但终于守得云开。如今有姻缘树为证,相思豆为媒,我与苏苏终身厮守,不离不弃!若有违神灵之誓,怕是难有善终,这桩婚事,还请定皇,务必成全!”
苏漓的目光温柔地锁住他,唇边漾出淡淡的笑意。
定皇目光沉郁,没有说话。
朗昶忽然笑了,“晟皇拿到了长乐的绣球,以我定国习俗,这桩亲事,我们再反对,似乎也没有用了。”
东方泽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成全,他日苏苏封后,还请太子来我晟国作客。”
郎昶抚掌笑道:“好。晟皇陛下如此有诚意,本宫也颇为感动。虽然晟皇并非父皇中意的驸马人选,但你为了长乐,能够入乡随俗,甘愿入赘为驸马,想来确是情有独钟。如此,本宫与父皇也自然没有理由再反对。”
“入赘?!”
东方泽闻言震惊失色,下意识朝苏漓看去。
苏漓立即道:“皇兄,他是一国之君,岂能入赘?”
郎昶正色道:“既然晟皇要依我定国风俗来定终身,这入赘的习俗岂能更改?一旦姻缘既定,任是父母皇帝,也无权干涉,否则便要遭受神灵惩罚。晟皇!”他淡笑着看他,说不出的玩味,“你既然要按我定国风俗来,想必也不会拒绝入赘的吧?!”
饶是东方泽泰山崩于面前也无所畏惧,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说不出话来。想起先前莫亦凡不敢表白,只因母亲怕其入赘意浓家,只是私心作祟。想不到,这入赘,竟是风俗如此!
苏漓心头一震,忍不住叫道:“皇兄!”
郎昶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长乐难道不想知道,在他心中,到底是你重要,还是江山权势更重要?!”
苏漓怔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江山美人,自古以来的选择,都难逃权欲的诱惑。多少男儿为了天下江山,不惜代价,能为心爱女子抛弃所有?!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阳骁瞬间来了精神,跳起身来指着东方泽大声笑道,“如此说来,你要娶阿漓,岂不是要放弃皇位,来定国当上门女婿喽?”
苏漓瞪着他,皱紧了眉。阳骁笑眯眯地凑过来,“小阿漓,我一点都不介意上门入赘,只要你开心,我不当皇帝有什么要紧?!要不你再做一个绣球,送给我吧。”
苏漓无奈笑道:“别闹!”
东方泽心沉到谷底,抬眼望向朗昶,只见他面带微笑,一如平常温雅清和,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太子,实则城府极深,恐怕从他第一天踏入定国地界,就已经在此人算计之中。与阳骁联合事事横加阻挠,早已打定主意,不想让他带走苏漓!
“太子好算计。”东方泽不由冷笑,“朕早该想到,若无太子相助,仅凭阳骁一人,又怎可能掌控定都的商贸交易……太子也算是费尽心思!如此看来,这个风俗倒像是专为朕一人所定。”
郎昶脸色微沉道:“风俗即是风俗,我定国百姓莫不遵守。岂是我一人之力能定的?晟皇一再说婚事依风俗来定,我等不能反对。既如此,就请晟皇履行承诺。当然,若是晟皇你如今后悔,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本宫定不会与晟皇为难。长乐秀外慧中,天资过人,不愁招不到好驸马。”
阳骁立刻叫道:“好啊,好啊,招我吧。为了小阿漓,我愿意当上门驸马。”
说着,他上前拉起苏漓的手,开心地对着定皇叫道:“定皇陛下,我愿意入赘,保证以后每天都让长乐开开心心,白白胖胖,三年抱两,儿孙满堂。”
苏漓见他信口胡言,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甩开他的手叫道:“别胡闹了。”
郎昶笑道:“我倒觉得汴皇此言甚有诚意。他也是一国之君,就不象某些人,瞻前顾后。”
苏漓脸色沉了沉,“皇兄!此事怎能儿戏?!”
郎昶看向苏漓:“当然不能。只不过晟皇如今有悔意,轻易定下了婚事……”
“谁说我后悔?!”东方泽冷冷地打断了他,“这世上只有我东方泽一人,能娶苏漓。不管是谁,敢阻挡我者,绝不放过!”
郎昶也变了脸色,“若是晟皇要明抢硬夺,我定国会奉陪到底!”
眼见二人言语不和,似有翻脸之意,苏漓急了,正欲劝解,却听定皇叫道:“够了!晟皇你远来求亲,又不肯尊我定国规矩,是何道理?长乐是朕的公主,她一心想要嫁你,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好一再违逆她意。但你若不能入赘,这婚事也定然得不到神灵护佑,自然就作不得数了!”
东方泽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阳骁立刻上前一步,郑重施了一礼:“定皇陛下,当初汴都即将城破时,阿漓曾经要我抛下一切,与她浪迹天涯,共享余生。这句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他转眼去看苏漓,目光专注认真,仿佛至今那一颗年轻火热的心,仍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苏漓心头一震,说不出话来。
阳骁笑道:“当初你要我抛开所有,我没有做到。现在,我希望我有机会,再来一次。如果要我选择,我只想阳骁唇边的笑容无比嘲弄,东方泽胸腔中怒意澎湃,只冷冷说道:“朕今生只为一人许下誓言,绝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放弃苏苏!”
“鱼与熊掌兼得,这世上哪来如此两全其美的事?”阳骁笑容更冷,“既然你口口声声不能放弃了她,为何现在不能放弃皇位,留在定国?说到底,她在你东方泽的心里,远不如皇权帝位重要!”
东方泽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却一刻也没能离开苏漓。他在等,等她给他一个答案。世人如何想他又怎样,只有那心上的人,才能判定他的生死去留。
苏漓长袖之中攥紧的双手,已沁出些微冷汗。时隔已久,她依然记得,当初郡主选夫宴上,东方泽的一纸“齐家治国”,清清楚楚的昭示了这个男人的抱负与野心。而他走到今时今日,终于踏上帝王之位,亦站稳了征服天下的第一步!他曾在贵妃陵前许下的诺言,难道就此放弃吗?放弃毕生志向,与心爱的女子风雪花月,醉卧他乡,了此一生?不,那就不是东方泽了。
苏漓低叹一声,正欲开口,却听定皇起身冷冷道:“既然你放不下江山权位,这亲事便就此作罢,从今往后莫要再提。朕的长乐,只可嫁给天下最疼爱她的男子,你既不是她的良人,就请回吧!”
“等等!”
东方泽抬起头来,看着众人,一字一句沉声道:“是不是我答应退位,定皇便不会再阻挠这桩亲事?”
苏漓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他此刻的眼中,竟没有了痛苦挣扎,迷惑疑虑,只余下一片清明。
郎昶与阳骁迅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追问:“你真要退位?”
东方泽径直走到定皇面前,沉声道:“是不是只要朕宣布退位,便无人再能阻挠这桩婚事?”
定皇目光闪动,点头道:“不错!”
“好!拿纸笔来!”东方泽朗声应道,唇边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陛下!”盛秦大惊失色,直扑到东方泽身前,苦苦劝道:“陛下三思!属下知道陛下对公主情深意重,但退位一事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草率!”
东方泽沉声喝道:“退下!朕自有主张!”
阳骁立刻拿来纸笔,铺在案上,叫道:“就是嘛,你主子要退位,你啰嗦个啥,来,笔墨侍侯着。东方泽,看我对你多好!”
东方泽没有理他,接过笔来。苏漓心头一跳,上前抓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泽……”
东方泽笑意淡淡道:“怎么,你我就要名正言顺厮守终身,为何苏苏反倒忧心忡忡?”
郎昶上前来拉住了苏漓,“晟皇下定了决心,无人能更改。皇妹应该高兴才是。”
苏漓怔怔后退,疑虑更重,碍于定皇在跟前,不得不按捺下来。
东方泽挥笔疾书,诏书一挥而就。他扔掉毛笔,将诏书递给盛秦:“宣诏吧。”
盛秦面如纸色,强忍着眼泪接过诏书,展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以来,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古有择贤而立,尧舜禅让之美谈,朕愿效仿古贤,让位于明君。今有女苏漓,德才兼备,天下无双,即日起继晟国皇帝位,为我大晟开枝散叶,一统天下。”
诏书宣完,众人皆呆若木鸡,定定地望着东方泽。寺内一时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
阳骁张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指着东方泽,又指了指苏漓:“你要传位……给阿漓?!”
东方泽冷哼一声,淡淡扬眉,气定神闲地道:“有何不可?先前只要我宣布退位,定皇即答应这门亲事。如今诏书已下,苏苏继位,她既为我晟国之主,理当即刻动身回宫,继位为皇。”
郎昶半晌方叹道:“好,好一个东方泽!”
定皇惊道:“东方泽!皇位之事不可儿戏!你当真要传位给长乐?!”
东方泽笑道:“诏书已下,岂是儿戏?定皇不必怀疑,从今天起,苏苏便是我晟国皇帝。”
他慢慢走到苏漓跟前,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皇帝陛下,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有任何理由离开我。”
苏漓心头一颤,抬眼笑望东方泽,“你就这么放心?不怕我生出异心,日后令晟国陷入水深火热?”
“不会。”东方泽低笑出声,“我选的皇帝,不是寻常女子,从未令我失望。何况有我一直陪着你,忠心辅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漓眼中一热:“你,这样相信我?”
东方泽拥她入怀:“世间我任何人都可以不信,唯有你。纵然前方有刀山火海,我也不能再放开你。”
苏漓热泪涌出眼眶,紧紧地抱住了他。
郎昶看着定皇:“父皇可放心了?”
定皇仰天轻叹:“天注定,朕又如何能逆天而行?为他们准备婚事吧。”
郎昶笑道:“儿臣遵旨。”
“摆驾回宫。”
一行人连忙恭送定皇起驾。郎昶走到东方泽面前,认真地看着他:“长乐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你将来若有负于她……”
“放心!”东方泽笑道,“我不会给你机会来找我算账。”
苏漓轻笑出声,郎昶无奈摇头,“希望如此。”他又轻轻拍了拍苏漓的背,“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苏漓感慨道:“多谢皇兄。苏漓有这个家,是今生最幸福的事,不敢或忘。”
“有空多回来看看。”郎昶笑着走了。
阳骁扁嘴,“哎呀,我又没希望了。”
苏漓忍不住笑道:“你还没玩够?!”
阳骁乐道:“小阿漓,我可让你当上了皇帝,这功劳算第一了吧?!大婚可要请我喝喜酒!”
话音未落,火红的身影一闪,已消失寺院之外。
苏漓轻叹一声,东方泽抚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皇帝陛下,今晚就成婚如何?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苏漓推他一把,“好别扭,不许这么叫!”
他双眉一挑,“你当我下的诏书是玩的?”
“我不管,我才不想当什么皇帝!”
“好,好,你不管我管。这样吧,今晚先洞房,明日再大婚……我可以考虑,替你暂代皇帝之职……”
“去你的!”苏漓笑着推开他,他却不依地再次拉着她的手,“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晚,我们在禁宫楼顶看星星?”
苏漓怔了怔,“你记得?”
“我怎么会忘?”东方泽深深地看着她,“想不想再看一次?”
苏漓愣住:“现在?大白天……”
东方泽揽过她的腰,纵身一跃,跳上树枝。大树枝繁叶茂,高大参天,上可望天,下可将定都美景一览无遗。苏漓忍不住惊呼一声:“好美!”
他揽她入怀,轻抚她的脸颊,“良辰美景,奈何?”
苏漓轻笑,“星星呢?”方泽鼻尖轻贴上她的,轻声呢喃道:“我信你,如同信我自己。苏苏……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无法拒绝的人。”
苏漓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微侧过头,主动印上了他温软的唇,轻轻合上双眼。
流光似水的剑鸣交相呼应,似有若无萦绕耳边,久久不散,正如这心无旁骛的两颗心,毫无保留地向彼此倾吐最深刻的爱恋。
走出清漓园大门的时候,谢云轩仍然不敢置信,东方泽竟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他此刻心情悲喜交杂,滋味难辨。喜的是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也再次见到有过数面之缘的女子;忧的是不知她用什么条件换取了他的脱身,甚至她与东方泽的关系并不简单……他心口莫名窒痛,捏紧了手中的似水,剑鞘上的暗纹硌入掌心,却无法抵消失落的痛苦。他看得出,她是那样喜欢似水,却仍将它交还与他,殷殷叮嘱务必要心存正念,方不辱没这把绝世名剑。
清丽的女子上了马车,马头掉转,即将离去。
郎昶温和道:“谢公子上车吧,本宫现在送你去夏兄居所歇息。”
谢云轩置若罔闻,只呆呆看着苏漓的马车,心头一激,跑过去拦下马车。
车前的挽心疑问道:“谢公子有事?”
苏漓掀开车帘,眼露一丝惊诧。
“似水……给你。”谢云轩脸色微红,轻轻将似水放在车上。
苏漓讶然道:“似水是铁剑门之宝,理当由谢公子妥善保管。”
谢云轩苦涩一笑道:“它已藏锋多年,徒留一个虚名。在我手中,已经毫无意义。如今找到了真正相配的主人,应该发挥作用!”说完,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漓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苏漓看着手中的似水,无奈地叹了口气。
翌日午后,郎昶直接来了长生殿。
苏漓一见他便问道:“昨夜皇兄送谢云轩回去一切顺利?”
郎昶点了点头,“谢公子平安无事,也算了结夏兄心头一桩大事。对了,昨晚东方泽肯让谢公子离开,想必提出了什么条件吧。”
苏漓微微正了脸色,认真问道:“皇兄能否先告诉长乐,当初你为何会想暗中……去取漫天飞雨的图纸和铁料?”
郎昶长叹一声,脸色忽然凝重,“长乐有所不知。表面看来,三国之中属我定国最为富庶安逸,经济发达,但也有一个很大的隐忧。”
苏漓想了想道:“皇兄担心一旦天下局势有变,我军军力不敌?”
“没错!”郎昶脸色严肃了几分,“当今天下三分,晟国幅员辽阔,武力最强,霸主地位几乎无可撼动;汴国骁勇善战,紧随其后;而我定国相比这两大强国,兵力最弱。还有塞外狼族虎视眈眈,时有侵扰。虽然眼下三国相安无事,天下太平,但变化只在朝夕之间,若想长治久安,必须要居安思危,早做打算,一旦日后遭遇突变,也好有应对之法!”
说到此处,他又叹了口气,忧虑道:“父皇为人心善,性情温和,加之身体又不好。我如何敢再让他太过操劳?这振国兴邦的担子,只有我来一力承担。”
苏漓心生喟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一国君主,谁也逃不掉这副重担。郎昶如此,东方泽如此,就连阳骁也是一样……或许,她不在那个位置,永远也无法体会他们肩上的担子,究竟有多么沉重。
苏漓沉吟片刻,复又正色道:“长乐明白皇兄的苦心了。东方泽放谢云轩一马,只为夏明扬能继续为他所用,改造漫天飞雨。既然晟定两国目标一致,何不放下过往,联手打造漫天飞雨呢?”
郎昶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却淡淡笑道:“这个主意,是东方泽提的?”
苏漓叹道:“这是长乐心之所愿。皇兄是长乐血脉至亲,他是长乐所爱之人。我……真的不想你们之间有任何矛盾。”
郎昶起身来到苏漓身前,轻抚她的头发,眼中尽是伤感的歉意,“原本这件事,我最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长乐,皇兄对不住你……”
苏漓眼眶微红,慌忙起身抱住他的手臂,依恋道:“皇兄千万别这么说,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却从来都为我着想,长乐能有皇兄这样好的兄长,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在我心里,和他一般重要。所以,我才不愿意你们心生嫌隙!”
郎昶不觉也湿了眼睛,不由自主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怜惜地抚摸乌黑的长发,细细叮咛道:“无论如何,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云慧说得没错,人这一世,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相伴终生,实为最大的幸事。不过你要记住,皇兄会是你永远的依靠!”
苏漓泪光闪动,唇边却绽出笑容:“谢谢皇兄!”
片刻,郎昶轻轻放开了她,担心道:“两国合他轻轻执起她的手,眼中隐有笑意:“你刚才已经叫了数声,还管什么礼不礼合不合?”
苏漓心一跳,刚才她情急之下才会直呼他名,哪想得了那么多。想把手抽回来,无奈他竟握得死紧,只得叫道:“王爷!”
“叫我的名字!”东方泽俊颜已凑到她面前,离她的唇只有一指之距,黑眸闪烁着惑人的光芒。
苏漓控制不住内心悸动,刚才那一吻的余温似乎烙进了心上,慌忙转开头去:“好吧,东方泽,我想知道,今晚的事……”
“今晚之事,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东方泽不等她说完就已经接口,周身的气息,又变成熟悉的冰冷。
苏漓愣了一愣,只觉得刚才那个温柔的男子,好像突然间不见了,一转首,他又回复了那个位高权重凌厉深沉的镇宁王形象!心里莫名有些堵,她抬头,冷冷看着他道:“是你约我去的后山。”
上山之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然后东方濯就出现了,这明显不是巧合。那么,想让她和他在那样的情况下生米煮成熟饭,再让东方濯看见,这样的设计,对谁有利?
东方泽转头看她,不似方才在他怀里的娇弱无力,此刻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的冷漠和镇定,会冷静地分析事情,对周围的所有人都充满了猜疑和戒备。
“你怀疑我?”他微微沉目,脸上看不出情绪。
苏漓道:“我不想怀疑你,但当时除了你我之外,唯一出现在后山的,也只有东方濯!”她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委实怪异,她也知道,东方泽应该不是一个会用这种手段的人,况且他当时的异状根本不似作假,假若真是他所为,为何又要在紧要关头放过她?思绪百转,她顿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飞快的划过,她怔了一怔,突然面色凝重,朝他问道:“在我之前,还有谁上过山?”
东方泽忽然笑了,“你很聪明。”
他的笑容毫无温度,苏漓透过他的表情,几乎已经猜出此人是谁,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不自觉地皱眉问道:“那你和她……”
“我和她自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否则,不出三日,整个京都的人,都会知道我东方泽与相府大小姐有私情,到时我想不娶她都不行。而你,还有二皇兄,将会成为这场私情的见证人!”东方泽不屑地冷哼一声,苏漓却听得心惊胆颤,面色变了好几变。
“为什么?”她无意识地低声问道,听起来像是没头没脑,但东方泽却听懂了。他望着她笑道:“男人只有在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时,自制力才会好。”
苏漓心头一震,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敢去想他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深意。
之前在那条黑暗的密道里,她可以摈除顾忌为他寻找机关控制按钮,他也可以不顾一切的为她挡箭,当时他们心无杂念,不考虑原因,不计较后果,可一旦离开险境,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们又变成了处处防备、时时算计的明曦郡主和镇宁王。在他们这样的两个人之间,会存在纯粹的喜欢?
不知为何,心忽然疼得厉害,她撇开头,语气平静地问道:“如果查到这件事是谁做的,你会怎么处置?”
东方泽没有答话,脸色阴沉的可怕。
是啊,谁会喜欢被人算计,尤其是他这样的人!苏漓心中有些不安,这件事毕竟发生在苏家的山庄,又和苏沁有关,说不准设此计谋的人,也和苏家脱不了干系!而那件事虽然针对东方泽,但若真成了,那会意味着什么?或许选夫宴会因此而取消,她将别无选择只能嫁给东方濯,那种结果,绝不是她想要的!
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件事?苏沁应该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头脑,东方濯明显不知情……苏漓想起临出门前突然生病的苏夫人……会不会太巧了些?可既然,目的是东方泽和苏沁,为什么她的身体也会出问题?
“这件事……王爷打算怎么查?”
“你觉得呢?”
“从膳食入手。”
和他所想不谋而合,东方泽道:“回去之后,此事就交与你去办,我会让盛秦从旁协助。记住,切勿打草惊蛇。这件事,或许比你想的,更为复杂。”
苏漓点头,对于他所说的更为复杂指的是什么,她没有深究,只是在担心,倘若真查出是苏夫人所为,是否会连累到整个相府?
仿佛看穿她的忧虑,东方泽淡淡笑道:“放心,只要丞相未参与此事,本王是不会让这件事情连累到整个相府。”
苏漓想起,苏相如是他的支持者,倘若相府有事,对他没好处。这才放下心来,从怀中掏出那方白绢,斟酌着问道:“王爷让人送来这个,不知是何用意?”
东方泽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知道。”
苏漓皱了眉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东方泽若有所思道:“此物你若真不识,可回去问问你身边的丫头,或许她会认识。”
苏漓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已经查到了挽心的身份?还是密道里她展露轻功、轻易找到控制机关的位置让他产生了怀疑?亦或是证实了他的某种猜测……
“你不必紧张。”仿佛看破她的心思,东方泽忽然握住她的手,笑道,“沉门门主已死,沉门势力基本瓦解,剩余的那些人,只要安分守己,本王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不追究了么?苏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绢子……内心愈加沉重了。这东西分明就是沉门之物,如何落到了东方泽的手上?
“此物乃沉门四大杀手之一魏述所有。”东方泽眼中,冷光已厉。
魏述?苏漓一愣,就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沉门中人?原来他就是左手剑!那这条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苏漓奇怪道:“听闻沉门中人身份向来隐秘,连四大杀手本人都互不相识,你又如何知晓,他是四大杀手之一?”
“他来我身边三年,本王早知道他身份不凡,事事提防。几月前我被人暗杀,正是他精心部署。”东方泽面无表情道,“自那次遇险之后,我便处处留心他,发现此人左手剑比右手剑功力更强,知道他是有意隐瞒。半年之后,他与沉门门主联络时,终被我发现。后来我便定下一计,引他们出手,再一网成擒。”
苏漓一怔,他既然怀疑魏述,自然是要查。只是没想到他竟查得如此顺利。想来魏述跟他的时间不长,到底对他低估了,才会反被他利用,将沉门一举歼灭。想起那次望月湖遇险,苏漓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见她忽然沉默不语,东方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望月湖之行,的确是本王诱敌之计。我一人带你上船,他们定会以为有机可乘。只不过……没想到会那么巧遇到二皇兄。”
苏漓猛地看他,“你以为……杀手是他派的?”
东方泽眉锋扬起,凌厉的杀气一闪即逝,苏漓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冷战。
他低下眸子,又恢复了镇定从容的神色,淡淡道:“杀手受何人指使,尚未可知。据说沉门的机要密室里存着一个小册子,详细记载了沉门所接下的每一笔生意,我本欲得此物,不料被人抢占先机,在我到达那间密室之时,沉门所有机密之物,已经全部被人拿走了!”东方泽浓眉深锁,目光深沉而锐利。
记录薄?就是那个写满了各种奇怪符号的册子么?那东西如今就在苏漓的手上,可惜没人能看得懂。
“找到那个册子,就能查出是谁想杀你?”苏漓蹙眉问道,“如果……”
“如果什么?”东方泽笑意未减,眼光却已冷。
苏漓长叹一声,半晌没说话。皇权争斗,古来有之。皇室血亲之间,互相暗算残杀又岂止一二?如今储君未立,东方泽与东方濯之间的明争暗斗,朝野内外都心照不宣。东方濯虽为嫡长子,却并未在皇帝跟前讨了多少好处。而东方泽之母生前倍受皇帝宠爱,因此泽虽为庶出却因才干出众而得皇帝重用,大有超越东方濯之势。如果说东方濯因此而想暗害东方泽,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当日是在船上,兄弟两人同仇敌忾,却不象是演戏。
东方泽冷冷道:“我与二皇兄的争斗世人皆知,就算我怀疑他,也没什么奇怪。先前摄政王府与静安王府的联姻出了意外,明玉郡主惨死,也有不少人怀疑是本王从中作梗。哼!本王也想知道,到底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买凶刺杀东方濯的王妃!”
苏漓心头一痛,皇权斗争里,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难怪他当日会去摄政王府祭奠她,想必就是为了查证黎苏究竟是自杀还是被杀吧?连东方泽都知道怀疑她的死因,为什么东方濯和她的父王却不会怀疑?一想到父王,她心里顿时难受起来。不禁垂眸问道:“权势,真的那么好吗?为了得到它,连亲情也可以无所顾忌?”
东方泽嘲弄地笑了一声,缓缓道:“亲情?若在平民百姓家,或许它是有的。只不过在皇室宗亲里,它从来不是一个重要的东西。对于皇子来说,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得到它,掌控它,才有资格活下去。”
有些残酷,有些无奈,还有些伤感。
苏漓一怔,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和他的语气一样,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我的母亲……其实是一个淡泊宁静的人,”或许是刚才的那句话触动了他的内心,东方泽忽然说起自己的身世。
“因为父皇的宠爱,使得我一出生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后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不见血。那些处处都充斥在我们周围的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母妃为了我,曾一再退让,就差搬进冷宫,虽然……她很爱我的父皇,她也一度认为父皇是真心爱她的,但却不知帝王的情意,轻薄如纸,根本经不起考验……后宫里从来不缺新鲜的女人,父皇很快有了新宠,皇后一党趁机对我母亲的家族大肆打压,短短一月,母亲经历了家族落败,父兄惨死的悲痛,而我,就在那个时候被人推进了已结薄冰的深湖里!当时,我五岁。”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似是陷入了回忆。
苏漓听得一阵心惊,不由自主地跟着吸气,忍不住问道:“谁救了你?”
“没人救我。是我自己从冰湖里游上来的!”棱角分明的唇,微微勾起一角,他的笑容嘲弄而没有温度。
苏漓止不住心间一疼,如此生死一线的挣扎,在他说来似乎平淡无奇,可以想象到他所经历的应该远远不止这些。
“你……那么小就会游水吗?”她感到很惊讶。五岁的时候,她还在父王的怀里撒娇耍赖,不知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东方泽道:“三岁的时候,我曾不小心瞧见我的一个哥哥被人推到井里淹死了。所以我不止学会了游泳,还将闭气功夫练得极好。此事除了我和母妃,没别人知道,所以我才能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难怪他的水性那么好!苏漓深深叹息,一直觉得他是个强大到可怕的人,年纪轻轻城府极深,却不知是这样练出来的!她也应该找机会,学会游水,克服自身弱点。
东方泽继续道:“自那之后,母妃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身在后宫,若得不到那人庇护,只一味退让,会令我们母子在那座险恶的宫廷里尸骨无存!所以她开始想办法拉回父皇的心,而我也更加努力地习文练武,希望自己早日变得强大,不用再依靠任何人,也能保护好我的母亲。但……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就离开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平静,淡漠,但深深的悲痛和遗憾,却掩饰不住地从他深邃的眼底流露而出,将这个炎热的夏夜,染上几许悲凉和伤感。
苏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方泽,从前也不敢想象他会有这样的一面,而越是看起来强大的人,当他悲伤流露,越容易感染他人。苏漓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每个深夜里孤独的自己,每每一想起母妃,她也是这样痛苦而自责。
没有安慰,没有因同病相怜而流泪,她静静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她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人,在他身边静静地倾听,默默的陪伴。不必低头,她也能看见,他寂寥的影子,正被月光投在他的脚下,一如每夜每夜里她孤独得不被人理解的心情。
周围的气息,愈发的沉静了。
东方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向人袒露心情谈及过往的人,尤其涉及他的母亲。当他一转眸,对上女子眼中的心疼,还有那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他的心,忽地一震,一股莫名的酸楚疼痛,伴随着少有的满足,刹那间盈满了他曾以为紧闭的心扉。
无声的笑了。
这个夜晚,似乎没有以前那么黑。他身上的伤,好像也不再那么痛。
月光,尽情挥洒在二人的身上,银白的清辉,仿佛被夏季的炎热染上醉人的温暖。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等待着天明,却又希望天不要那么早亮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东方时,苏漓缓缓睁眼,不知何时,她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一抬眼,便看到东方泽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双目紧闭,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昨夜他说了那么多话,体力耗费很多。苏漓知道他受伤不轻,必须要想办法赶紧回到山庄,延医诊治。
她轻轻拍了他脸,刚一碰到他的面颊,忽然被他一把抱住。
“啊!”苏漓忍不住轻呼一声。
“醒了?”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就在耳边,散发着撩人的余温。
“嗯。”苏漓不自然地移开一寸,“天亮了,找找路,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吧。”
“好。”他幽黑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支撑着站了起来。
苏漓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开始打量四周的地形。这里竟是一片狭长的山谷,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在晨光里泛着微光。正东方向地势较为平稳,应该有路出去。
“往东走。”东方泽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他和她,竟然想到一处了。苏漓莫明地心跳加快了几分,她突然发现,经过昨夜一场变故,身旁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和她毫无相干的镇宁王东方泽了。
魏述与他是敌非友,以他的骄傲,的确不可能做出杀害黎苏这等下作之事!苏漓心中滋味百生,一喜一忧。喜的是,他真的不是害自己的人,忧的是,线索已断,要翻案,谈何容易。
两个人慢慢朝着东方走了出去,东方泽脸色绷得极紧,每走几步便要停一停。苏漓抹了一把汗,“你怎么样?不如,你在这里等,我去叫人来!”
他猛地揽紧她的腰,靠在她的身上,淡笑道:“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苏苏放心将我一人扔下么?”语气很平静,苏漓却听出了那声音里微微的不
作,这样解决,算是圆满,皇兄没有反对的理由。只不过……夏明扬对当年铁剑门之事耿耿于怀,现在又多了一个谢云轩,只怕很难说服他们。”
苏漓微笑道:“夏明扬是个有抱负的人,漫天飞雨是他毕生心血,他不会甘心就此放弃的。即便他有了完美的设计图,铁料却不是朝夕间可得。他心有执念,就有机会改变心意。”
郎昶若有所思道:“若要合作,他们三人必定要见面,到时……”
苏漓笑道:“皇兄担心东方泽对他二人不利?”
郎昶摇头道:“东方泽为人
“你要星星,我定然会给。”他在她唇边轻吻。
苏漓忍着笑,偏开头,“哪儿啊?”
“嘘……”他低头,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她微微闭了眼,回应着他的深情。
夜色渐渐降临,繁星满天闪耀。
日月星辰不老,人间真情永在
要你。”
东方泽心中一紧,却冷冷道:“你明知她不会嫁你,却轻易宣布退位。此等言论若传到汴国,不知朝臣与百姓会作何感想?”
阳骁嗤地一笑,“事事有所顾忌,如何能明白内心何为最重?别人怎么看,朕才不关心。朕只明白一件事,既对心爱女子许下的誓言,便该为她实现!”